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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程沅风快要康覆出院时,商隐在医院走廊偶然撞见了林副官,一问才知道,原来薛靖淮也在这里。

兄弟俩自通州一别数月,说起近来的际遇,薛宗耀死得不明不白,薛靖淮也差点命陨热河,听得商隐不禁低头垂泪。

薛靖淮见不得人哭,下意识想擡手给他擦眼泪,胳膊动弹不了,叹了口气,道:“老头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近来反覆琢磨,冥冥之中觉出蹊跷,还是不敢相信,他爹会就这么死了。

“你觉得舅舅可能还活着?”

薛靖淮虚弱地摇头:“只是感觉,没有证据。”

薛靖淮的感觉不错,薛宗耀不仅活着,而且活得还挺滋润,在山里清风明月,诗酒美人,不比在那明枪暗箭里快活?

那日,与叶青阑一番云雨之后,两人相拥睡去,直到傍晚时分,薛宗耀猛地醒过来,盯着身边光溜溜的人,发了半天的呆。

他仿佛干了亏心事,心里很没底,见叶青阑不动,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后来叶青阑也醒了,没吵没闹,自打醒来便两眼发直地盯着床幔,一言不发,薛宗耀闹不清他在想什么。

其实叶青阑是想坐起来,但一动,下边便是撕裂的疼,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

“将军。”好半晌,叶青阑终于开口。

“嗯?”薛宗耀回应,心里发虚。

“我觉得……那药有问题。”

“我……我也这么觉得。”罗副官没有理由在药里动手脚,薛宗耀小心推测,“药是那天夜里,景沅从江欲行的军医手里拿的,兴许……不小心……拿错了?”

薛宗耀绞尽脑汁,想措辞安慰他,怕他想不开。不过他想错了,叶青阑挺看得开的——自己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跟人睡了也就睡了,难道还要寻死觅活么?

叶青阑扭头看薛宗耀,发现薛宗耀也在看他,目光相接,脸一红,难为情地低声请求:“将军,今日的事,就当是一场梦……”

一场……梦?

薛宗耀听出来了,叶青阑是不想让蔡淳知道。这反倒激起了他的好胜心,他撑起上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叶青阑:“青阑,我是真心的,我对你的心意不比老蔡差分毫。”他稍顿,看出来在努力剖白,“接受我吧,让我照顾你,你要是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你就当……就当我是替老蔡照顾你。”

这么掏心掏肺的丶卑微的表白,叶青阑的目光一下慌乱了,抓着被角四处张望,明显的不知所措,他想逃,但浑身没穿衣裳,又不愿光着从被子里出来,要脸。

仔细一品薛宗耀的话,叶青阑更无地自容。

薛宗耀于他和蔡淳有恩,他却至少在肉/体上把人家父子俩伤了个遍。他想硬下心肠拒绝,怕伤了督军的自尊,但若不拒绝,又对不住远在湖南的蔡淳,他左右为难,想不出解决办法,低着头,蔫唧唧地不吭声。

沈默让薛宗耀无所适从,换了个话题:“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毕竟叶青阑是大病初愈,薛宗耀也非常后悔——自己在床上的所作所为,实在谈不上温柔。

“腰有点疼,不过还行。”

“那我帮你揉揉?”说着就要伸手。

说真的,薛宗耀心里还残馀着一点邪火,小火苗一窜一窜的,燎得他心里发烫,在他眼里,叶青阑那一拈细腰,哪里是腰?简直就是杀人的刀。

“不用不用不用!”叶青阑一听,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连声拒绝着,掀开被子,翻身就要下床,果然练过的就是不一样,让人一顿没命地糟蹋,竟然还能忍住疼痛行动自如,蹿得比猴都快。

叶老板顾不得脸面,慌慌张张穿上衣服,头也不回地尥出房门,留下床上生无可恋的薛督军,感觉自己像个弃妇。

薛宗耀没想到,更过分的还在后头。往后的日子里,叶青阑当真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对他一如既往地恭敬疏离。

薛宗耀心碎地想,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未免也太过绝情了吧!

一日,罗副官外出采买,给薛宗耀带回来两个新闻——其实已不算什么新闻,一是薛靖淮在热河之战中差点被谢至柔打死,二是江欲行联合工部局警务处,抓到了那日青园行刺的刺客。

听说老薛家的根儿差点让谢至柔掐了,薛宗耀差点没当场气昏:“不争气的东西,我让他去防着日本人乱来,他怎么跟谢至柔打起来了?”

罗副官说了来龙去脉,薛宗耀仍恨铁不成钢:“是他能干出来的事,依我对谢至柔的了解,他要是不先动手,谢至柔一时半会儿不敢动他。”不想了,气死爹不偿命,人没事就好,话锋一转,“那刺客怎么回事,审出什么了?”

罗副官面色凝重:“江欲行买通了工部局的人,把刺客带回军营里亲自审问,审了三天才招,幕后指使是……”

卡在这里,罗副官不敢往下说。

“谁?”

“徐公……”

薛宗耀沈着脸,没说话,罗副官替他叫屈:“军座,您对他一向忠心耿耿,没想到他这么狠毒,竟要置您于死地。”

但薛宗耀似乎很快就看开了,淡然道:“时移势易,一切都会变,就算是真的,也没什么大不了。”

山里的日子好过,但薛宗耀过不下去了。

眼下时局不靖,谢至柔占了热河,薛靖淮挨了痛打,听说蔡淳回到湖南便接管了段峻峣的湘军,不出所料地搞起了自治,逐渐向广东靠拢。日本虽然没在和谈上占到便宜,但以护路之名驻扎在南满和胶济地区的军队,始终像扎在中华大地的一根刺……这纷乱的世道,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对于老徐当初指使外交部与日本签的一系列军事密约,薛宗耀是排斥的,这一点他与蔡淳所见略同,日本人包藏祸心,那些源源不断的贷款和军械,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鸦片,用以控制北京政府和军队为他们所用。

说到底还是那句话,要养兵,没钱怎么行?花日本人的钱,总比向穷苦百姓摊派强。但是,薛宗耀想,真到了要拿主权来交换的那天,甭管他的军队花过日本人多少银子,他可是要第一个翻脸不认人的。

总而言之,国家分裂,内忧外患,躲在这山沟里固然悠闲自在,还是不如躲进租界做寓公,而老薛春秋鼎盛,做寓公终究还是太早了。

打定主意,薛宗耀对叶青阑一顿软磨硬泡,说服他跟自己回了天津。但叶青阑偏不愿做笼中的金丝雀,在天津逗留了两日,便执意回到北京,重新挂起水牌唱戏。薛宗耀又气又悔,心说早知一出来就要搞事业,还不如让他在那山沟里呆着呢,多派几个人手伺候着就是,那多让人省心!

叶青阑突然回到春秋社,还全须全尾的,邢玉春自然是喜出望外,更让人惊喜的是,功夫竟然半点没有荒废,上台一亮相,还是那个风华绝代的叶老板。

不过流言蜚语就难听了些。

坊间流传,叶青阑此前突然销声匿迹,是做了薛督军的禁脔,如今不过因为薛督军已死,无所依傍,只好覆出登台卖唱,台上再光鲜又如何,不过是条以色侍人的丧家之犬罢了,云云。恶毒的谣言,多来自被抢了票房的同行,叶青阑问心无愧,只做耳旁风。

可这流言的小风,偏偏吹进了薛靖淮的耳朵。

一日,薛靖淮正在商府花园里蔫头耷脑地听叶青阑的唱片,两个丫鬟在他背后说悄悄话,只隐约听到叶青阑的名字,他立刻从躺椅上蹦了起来,把身边嗑瓜子的傅聿阁吓了一跳:“哥你轻点,伤口不疼啦?”

薛靖淮来了精神,擡手把人招过来,要问个明白,丫鬟们压根不怕他,对着他叽叽喳喳八卦一通最近的花边新闻,把他听得两眼放光,着了魔似的念叨:“他回来了,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丫鬟们见他这副痴相,彼此交换了眼神,笑嘻嘻地走了。傅聿阁长了点年纪,也长了点心眼,问:“哥,叶老板回来,跟你爹有没有关系呢?”

“一定有关系……你去告诉雪楼,明天请你们去东山戏楼,给叶老板捧场!”

有人请听戏是好事,可傅聿阁高兴不起来——雪楼现在全心全意和那个书呆子混在一起,哪有闲工夫陪他们逛戏园子?

文明戏因为程沅风受伤没能正常上演,但台上夫妻做不成,不妨碍俩人台下越走越近。程沅风背上那些狰狞的伤痕,成了他独一无二的筹码,商隐本来就对他颇有好感,加上这一出轻生酬知己的好戏,程沅风在他心中的地位,简直有了些不可撼动的意思。

运动风潮过去,学校覆课,商隐继续回校上学,程沅风没课的时候便来找他,邀他看电影,逛公园。

随着深入了解,程沅风发现,商隐除了漂亮,竟还有许多别的优点:善良,聪明,纯洁,几乎没有少爷脾气,唯一可惜的是迟迟不开窍,从来只拿他当兄弟,半点儿体会不到他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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