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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徐蔚山徐总理,最近是相当的糟心。

蔡淳潜逃至湖南,纠结旧部段峻峣,迅速荡平了湖南境内几股地方武装和土匪流寇,短短数月便把军队扩编到四万人枪,变成了他南征路上的又一块绊脚石。这是后话,问题是——蔡淳不是早就死了吗?

等老徐意识到被欺骗,火冒三丈要治薛宗耀欺君之罪时,突然想起来,哦,薛宗耀也死了,还是自己派人下的毒手。

斯人已逝,老徐也颇有几分惆怅感怀。

薛宗耀是自己一手提拔的,当年他倚仗薛宗耀在直鲁一带的势力,气焰熏天,把戴耀廷逼得躲进了荷兰使馆,又将进京勤王的谢至柔和江苏督军李湛樵打得落花流水,狠狠杀了一把总统府的威风。

只可惜,在对待日本友邦的态度上,老部下与自己不是一条心。

日本内阁给了他充分的信任,却绝不能容忍他的心腹爱将是个手握重兵的反日分子。日本人早就看出了薛宗耀首鼠两端的迹象,但目前欧战刚歇,不敢立刻挑起战事,思来想去,只能从肉/体上消灭这个闭着眼睛花掉大日本帝国上亿军费,却不知对天皇感恩戴德的薛督军。

徐蔚山视薛宗耀为左膀右臂,但若非要他在断财和断臂之间做选择,那也就只好忍痛割爱,毕竟,要是断了日本的经济外援,要不了多久,吃不上饭的军队就会哗变,戴耀廷就会把他撵下台,南方政府的革命党们就会打进北京,生吞活剥了他。

徐蔚山心有戚戚,毕竟暗杀行动与他脱不了干系,这么一想,薛宗耀私自留蔡淳活口的事,好像也没那么可恶了。他的当务之急,是迅速找人补上薛宗耀的缺,府院关系越发紧张,南方乱党蠢蠢欲动,他必须早做准备。

可是,薛宗耀的缺不是那么好补的。

薛家嫡系部队便不用说了,铁板一块,除了姓薛的谁也调不动。而热河已落入谢至柔之手,相当于掉进戴耀廷的口袋,谢至柔在当地摊派军饷丶加征赋税丶修建兵工厂,势力不断膨胀,戴耀廷的胳膊又粗了好几圈。随便找个有名无实的家夥,根本不是戴耀廷的对手。

至于驻扎在直隶和山东的军队,归薛宗耀节制多年,各个师旅长都是薛宗耀手里提拔起来的,北京突然给他们换个新长官,一时难以适应,可以理解,慢慢磨合嘛!但老徐万万没想到,他指派的新督军一上任就注定是个光杆司令,下边人根本不买账。

新督军也有志气,这样窝囊的代理督军不干也罢,果断递交了辞呈。

老徐为人选焦头烂额许久,有一天,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了薛靖淮——或许那些被老薛洗了脑的丘八能听小薛的话?而且,对于这个小薛,日本人也颇为喜欢,因他一向和日本人走得近,不像他那个老奸巨猾的爹。

小薛跟谢至柔干的这一仗,虽然打丢了热河,但从根上说,倒让老徐还算宽心,无论如何,打谢至柔总比打金主好吧?

老徐物色来物色去,愈发觉得小薛是个不二之选,因而破格任命他为新任直隶督军兼直鲁巡阅使,授陆军少将加中将衔。

此令一出,各界哗然,薛靖淮才多大年纪?他的军校同学,目前混到团长的都寥寥无几,而他竟要升任一省督军,统兵数万?简直岂有此理。

出院后,薛靖淮本打算在商府呆几日,就去保定赴任,没想到此时得到叶青阑的消息,他立马又不想走了。他每天在东山戏楼流连,啥正事儿也不干,直到老徐亲自派人来催,才恋恋不舍地踏上去保定的专列。

按说虎父无犬子,但薛宗耀竟生出个为了捧戏子,连做封疆大吏都兴趣索然的儿子,说真的,老徐都替薛宗耀感到悲哀。

莫说老徐替他悲哀,薛宗耀自己也感到悲哀。

他虽像个吸血鬼似的窝在天津的临时寓所里,但时时关注着北京方面老婆孩子的动向。听说薛靖淮不仅天天往戏园子跑,且不论刮风下雨,都撵在叶青阑屁股后头非要送人回家,他就恨不得立刻把这个逆子抓回天津,痛打几百军棍,最好打得他以后看到叶青阑就绕着走。

吃醋归吃醋,上阵父子兵的道理薛宗耀还是懂的,大儿子刚上任,需要他的帮衬。

薛宗耀看透了老徐的用心,薛靖淮不过是老徐讨好日本人的一颗棋子,根本谈不上信任,而那个不争气的薛靖淮,跟日本人眉来眼去也不是一两天了。他可不想看着这傻儿子干出什么有辱家门的事情来。

薛靖淮到任后的某一天,薛宗耀路过保定,特意跟他在火车站见了一面。

薛靖淮见到死而覆生的父亲,激动得涕泗横流。薛宗耀却很平静,跟他仔细介绍了各个军官的秉性好恶,教导了他一番治军用人的道理,嘱咐他不要跟日本人勾肩搭背,然后刚好火车到站,就头也不回地踏上火车,走了。

薛靖淮在保定干得兢兢业业。老薛的旧部大都是些快成精的老油条,往常薛靖淮见了都要喊叔伯的,如今个个对他毕恭毕敬,似乎真拿他当督军大人看待。

薛靖淮受用的同时,心里也清楚,他们能这样顺服,必定是老薛背后打过招呼的缘故。

荀参谋冷眼旁观,不时提醒长官,要抓紧机会迅速恢覆元气。按目前的时局,战事可能就在不久的将来,届时若没有靠得住的嫡系部队,单指望这些滑得像泥鳅的老家夥,只怕要被他们坑得死无葬身之地。薛靖淮听得耳朵起茧,也不知有没有往心里去。

秋风渐紧的时候,薛靖淮已在保定呆了半年。

这半年过得算是风平浪静,战事并没有如期而至,薛靖淮颇想擅离职守,回北京探望叶青阑。结果还没等动身,北京发来电报,说叶老板计划三天后乘火车南下,到汉口。

薛靖淮一听就明白了,湖北挨着湖南,这不明摆着是要去湖南找相好吗?

既然火车要经过保定,他便开始琢磨怎么制造一场美好的相遇。

三天后,下午两点,保定火车站提前一小时戒严,督军署警卫团在团长林颂白的带领下,把车站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过了原定的停靠时间,火车没来,薛靖淮眼巴巴地又等了十分钟,终于,一辆火车自北而来,轰隆隆呼啸着闯进了站台。

薛靖淮立在站台中间,死死盯住车门,他今天西服领带,特意把自己收拾得英俊潇洒,光彩照人,但在一众军容整肃的卫兵簇拥下,又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不过也正常,整个直隶都是他的,他就是想穿裤衩出门,又有谁敢说个“不”。

叶青阑原本不打算下车,但列车长在上一站就通知了,列车出了故障,必须到保定停靠修理,因此原则上,所有人必须下车。

但是——如果那位坐二号车厢穿灰色长衫模样长得很俊的叶姓先生能高擡贵腿自动下车,或许我们这趟列车的毛病就能不治而愈。

叶青阑不明就里的,不情不愿的,被这么被列车长请(撵)下了火车。

列车长是个会审时度势的,一看月台上这阵仗,生怕这丘八头子再一时兴起劫他的车运兵,叶青阑前脚刚下车,后脚车门就关上了,然后列车迅速启动,一溜烟绝尘而去。

叶青阑提着行李箱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景象,有点发懵。

薛靖淮激动地凑上前:“叶老板,欢迎来到保定!”

话音刚落,军乐奏起,热闹非凡,声震寰宇。

叶青阑一见到他,立刻明白了是他捣的鬼,沈着脸问:“你这是干什么?”

薛靖淮笑得谄媚:“想留你住几天,跟你叙叙旧。”

“不必了,我赶时间,再说咱俩也没什么好叙的。”叶青阑蹙着眉左右张望,神情很不耐烦。

薛靖淮那些部下,都暗暗为这个小白脸捏一把汗,心说这也太不识擡举了,竟敢这么对我们长官?

然而,叶青阑的态度越是冰冷,薛靖淮的心就越是骚动,半点儿没有下不来台的尴尬。

在一群士兵的注视下,他挥手止住奏乐,伏低做小地赔着笑:“青阑,给个机会吧,接风宴已经摆好,就等你大驾光临啦!”

说着使个眼色,未及叶青阑回应,周围士兵们突然脚跟一碰,齐刷刷地立正高喊:“请叶老板给军座一个机会!”

一群小夥子气势如虹,给叶青阑吓了一跳,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薛靖淮手段是拙劣了些,但叶青阑也不好发作,再说了,毕竟是薛宗耀的儿子,老薛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叶青阑无奈地摇摇头,瞪他一眼:“瞎胡闹!”

这便是同意了,薛靖淮喜上眉梢,美滋滋儿的,拎起行李箱交给林颂白,带着叶青阑前呼后拥地出了火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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