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叶老板,我爹生了急病,我得回家照顾些日子……”小勤务兵站在客厅饭桌旁,过意不去地绞着手,“回头有人来替我。”
小兵十五六岁,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胜在憨厚老实。万疆雪那日见了薛靖淮,回去后,心里说不出有点什么东西在蠢动,便把他派过来,专门照顾薛靖淮的饮食起居。
叶青阑知道他家境不太好,自己在此地囊中羞涩,平日里拿薛靖淮的钱偷偷接济他,得知他要走,也不愿再麻烦万疆雪,嘱咐道:“你去吧,也不用再派人过来,我能应付。”
小兵千恩万谢地打包回家了。
薛靖淮觉得,自己在黄鸦山的一顿打挨得值,虽然差点丢了性命,但能像如今这样,吃上叶老板亲自下厨做的饭,让叶老板亲自伺候着洗澡,搁到以前,那真是不堪设想,哦不对,是痴心妄想。
就是……方便的时候,实在不太方便。
有天凌晨,离天亮还早,薛靖淮躺在床上,盯着窗外黑沈沈的夜空,小风吹进来,在他只穿裤衩的身上溜飕了一阵,浑身立刻起了层鸡皮疙瘩。
冷风一激,尿意更浓,憋得他以为膀胱要炸裂。
房间另一头放着张竹榻,叶青阑和衣而卧,睡得无声无息。
薛靖淮的断腿使不上劲,起不来,又不忍心叫醒他,到这种时候,他就开始埋怨自己恢覆得太慢,是个拖累人的废物。
他竭力稳住心神,强迫自己不去想体内那股叫嚣着丶急欲喷薄而出的液体,然而却由不得他不想。
在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尿床,恨不能赶在叶青阑醒来前一头撞死的时候,那边暗影里,竹榻嘎吱一声,是叶青阑翻了个身,问:“要撒尿?”
薛靖淮的脸憋得通红:“嗯……”
“怎么不叫我?”说着,麻利地坐起身。
“我……”薛靖淮忽地有点庆幸,夜色掩饰了他的羞窘。
叶青阑过来了,坐在床边,拉起他的胳膊架在肩上,一使劲将他架起来,正要下床,忽地想起没穿鞋,又将他放回去,把两条毛乎乎丶套着夹板的长腿搬到床边,套上拖鞋,才又将他架起来,慢慢往卫生间走。
薛靖淮也就脖子还正常,他一扭头,唇边就是叶青阑光洁微汗的额头,在夜色中向他辐射着微微热量,只听叶青阑埋怨:“难不成现在还怕人看,洗澡的时候不也过来了。”
“不是……我……我怕扰你睡觉。”
提到洗澡,他的心就咣咣跳。说起来,第一次被叶老板伺候洗澡,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那天,黄昏时分,斜阳照进二楼的浴室。
叶青阑搬来一把木躺椅,给他扒光了,扶他光溜溜地躺上去,把伤腿擡起来,搭在一条高脚凳上。
叶青阑一手持瓢,一手持毛巾,浇一瓢水,就狠狠地搓他几下,手劲还挺大。那架势一看就没有伺候人的经验,薛靖淮恍惚觉得,自己就是一头被浇了开水的死猪,正在被人反覆精心地褪着毛。
是痛苦,也是享受,在心上人面前赤身裸体,他甚至隐隐有种说不出口的丶放浪形骸的快意。
叶青阑为了方便,换上短打扮,无意间露着冷白的胳膊,和一双修长光润的腿,弯着腰笨拙地丶卖力地洗刷着他,刷得他浑身都是香胰子泡沫。
薛靖淮乖乖半躺着,受宠若惊,像个痴傻的地主少爷,任由叶青阑帮他抻胳膊搬腿,刷完前胸刷后背,然后是腋窝丶侧腰丶小腹,再往下,不可言说的地方,有什么东西楞头楞脑地,像冬笋破了壳,臊得人没眼看。
叶青阑瞥见,脸陡地一红,像受了什么羞辱,有点发狠地把毛巾往他身上一扔:“我不洗了!你自己洗!”
薛靖淮也臊得满脸通红,耷拉着脑袋,抓住毛巾盖在两腿之间,偷偷拿馀光瞄他,挺难堪无助的一眼。
他也想自己洗来着,但胳膊骨头打折了,手指能动,却使不上大劲,实在是有心无力,再说了,他也不是故意的,那玩意儿自己能控制得了吗?不能!
他委委屈屈的,像个自知犯错的孩子,垂头丧气也不申辩。叶青阑于心不忍,一想到他这身伤是为自己受的,心就软了,软塌塌化了一地。他起身从脸盆架上又拿起块毛巾,蹲在薛靖淮面前,给他擦洗大腿。
“青阑……”
“嗯?”叶青阑低着头,手上动作不停,“你这膝盖以下都不能沾水,忍忍吧,夹板取了就好了。”
薛靖淮眼眶一热,觉得面前这人简直贤惠得不像个样子。他被折腾得神情恍惚,情不自禁地,他抻长了脖子,在人家额头上吧哒亲了一口。
叶青阑猛地擡起头,两眼灼灼地看着他,有些恼怒的样子:“你干什么?!”
“我……”薛靖淮无言以对,一不做二不休,梗着脖子道,“我稀罕你一口!”
“都这样了还不老实,土匪怎么没把你脖子打断!”骂归骂,却没有撇下他就走,这出乎薛靖淮的意料,他的胆子就越发大了起来,耍起了嘴皮子:“他们还没打断我的脖子,你就让郭旅长夷平了天宝寨,要是打断了,你不得让蔡将军一路杀到北京去给我报仇吗?”
听他提到蔡淳,叶青阑愈发不满,发起了脾气:“你还洗不洗了,能不能闭上嘴!”
起身舀了瓢水,想从头泼下去让他冷静冷静,转头瞥见那张俊脸一往情深地盯着自己,他又无可奈何地,心软了。
这就是洗澡的故事,一回生二回熟,后来次数多了,也就洗顺手了。
万疆雪这栋别墅不大,但床到卫生间的距离,对两个腿脚不便的人实在是远得过分。
薛靖淮挺大个子,拿跛着一条腿的叶青阑当拐棍,两人艰难挪步,走走停停,有点难兄难弟的意思。
“大意了,明天……”叶青阑承受着这个山一样压在身上的人,气喘吁吁地迈步,“明天我买个夜壶……放你床前。”
“诶,”听他这么一说,薛靖淮突然起了点八卦心思,“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大栋房子,连个夜壶都没有吗?”
叶青阑倒没多想,顺着他问:“为什么?”
屋里也没别人,但薛靖淮就是多此一举地,把嘴凑到叶青阑耳畔,神秘兮兮地低声说:“万疆雪有洁癖,见不得那种东西……”
“你怎么知道?”
“我跟他在船上待过,看出来的。”说着,他得意地笑了,对自己的判断非常自信:我看人的眼光多么精准!
却不料话到叶青阑耳朵里听岔了,把“船上”听成了“床上”。
叶青阑沈默半晌没接话,快到卫生间了,突然蹦出一句:“挺好,那他必然愿意为你开这个先例。”
薛靖淮没听懂,但感觉到他冷着脸有点不高兴,又不知什么缘故,讪讪地换了个话题:“那个……下次万疆雪的医生过来,让他也帮你看看腿,听说他的私人医生是留美回来的,指定比土郎中强不少。”
自打庄献恩突然提出要去绍兴找亲戚,走了之后,叶青阑原以为是错觉,但这腿脚确实一天天见好了,仿佛病入膏肓后突然枯木回春。用不着医生,尤其用不着万疆雪家的医生,所以他断然拒绝:“不用!我好得很,好医生你俩留着看吧!”
薛靖淮听完彻底懵了,内心不由叫苦连天,妈呀!我做错啥了?他怎么了?他怎么又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