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车厢里空气浑浊,弥漫着一股闷钝的甜香,穿过乘客们好奇的目光,庄献恩把叶青阑径直带进了一间包厢。
并没有见到传说中的艾师父。叶青阑在床对面的沙发椅上坐下,不言不语,神色冷漠地盯着庄献恩。
庄献恩被他看得不自在,嘟囔着:“阑哥,我……”
“啊——”隔壁传来一声惨叫,在火车的轰隆声中,庄献恩以为听错了,继续说,“其实我是特意……”
“好痛!我不行了……叶青阑!叶青阑!你在哪儿?救命!”
庄献恩又被打断了,有些恼怒地扭头看向房门。
叶青阑这回听清了,唰地站起来,拔腿就往外走,“来了!”
楚皓珍离得不远,就在隔壁。
叶青阑后知后觉,为让她上车随口编了句瞎话,这时才知道她竟然真的要生了。庄献恩手下到底有多少人,说不清,反正恍惚见到三四个穿白大褂的人进了隔壁包厢,然后咣当一声,门被关上了。
叶青阑杵在门口,有点发懵,里边的惨叫时断时续,听得他手心直冒冷汗。
“叶青阑,我不生了!救命!你快来救我!”
叶青阑在门口踅了两圈,无头苍蝇似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进去,不该进去,可是楚皓珍谁也不喊,指名道姓地要他救命。想想他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哪经历过这个场面?说起来,平生这么撕心裂肺地喊他名字的女人,楚皓珍还是第一个。
“我在门口呢!皓珍,你丶你坚持一下!”他的声音在发抖,无意识地抓着门把手。
“阑哥,没事的,冷静一点。”庄献恩跟出来,靠在车窗边,气定神闲地看着他着急上火,忍不住出言安慰,“艾师父亲自为他接生,你尽管放心,他曾是密西西比最好的产科医生。”
密西……啥?
叶青阑猜那应该是个地名,不过听起来挺远,上穷碧落下黄泉的远,而楚皓珍近在咫尺的声音却那么真切,简直是对他精神的凌迟。
“叶青阑……你告诉薛靖淮……我……我不生了!”楚皓珍挣命似的大叫,“跟他说……我……我对不起他!”
“不会有事的,你坚持住!”叶青阑听不出话外音,一个劲儿为薛靖淮的老婆孩子悬着心,但他又使不上劲,守在门外干着急的样子,简直让人怀疑他才是孩子亲爹。
狭窄的过道里,远远有侍应生端着托盘往这边走来。
人快走到跟前时,庄献恩咽了口唾沫,趁机上前揽住叶青阑的腰,一把将人带到边上。
叶青阑猝不及防,却见庄献恩不怀好意地一笑,转身故意把他压在墙上,面对面,灼热的胸膛隔着衣料紧紧贴着他,“小心啊阑哥。”
叶青阑觉得这个姿势不像话,奋力挣脱了,别过脸,冷淡的口吻:“你少碰我。”
庄献恩怆然地看着他:“为什么?阑哥,你以前对我不是这样的。”
叶青阑冷言冷语:“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那我应该怎样?”
“庄献恩,不是你的真名吧?”叶青阑突然发问,“你有这般手眼通天的能耐,怎么会跟我过被人软禁的日子?就连徐孝棠打你,想必也是做戏吧,你不是徐家的佣人……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重要吗?重要的是……”庄献恩刚想说重要的是我没伤害过你,话到嘴边,自感齿寒,又咽了回去,“我对你是一片真心。”
“说,你是谁?”显然,叶青阑对他的真心不感兴趣。
“可以不说吗?哥。”庄献恩略一低头,嘴唇就触到了叶青阑的鼻尖,无辜地冲他眨眼睛,依稀那副天真模样。
气息灼灼,带着邪恶的暧昧,叶青阑侧过脸避开,摇头。
“好吧……既然你执意要问。”庄献恩苦笑,没有丝毫惭愧或难堪,他顿了顿,漫不经心地说,“我的祖父,是徐总理的长兄。”
叶青阑反应了下,顿时像挨了道霹雳,呆立着,脑海中蓦地窜起一簇磷火,蓝色火焰映照一张被子弹击穿眉心的脸,死不瞑目的脸。
如果不算上薛宗耀,那是叶青阑第一次杀人,他永远忘不了。
“你是……”
“没错,阑哥,被你一枪打死的那人。”庄献恩说,以一种置身事外的口吻,“是我父亲。”他皱着眉头,歪头想了想,又补充道,“亲生父亲。”
叶青阑震惊地看着他,趔趄着后退了两步,渗出冷汗的脊背抵到包间门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此时此刻,他反倒宁愿自己不那么固执地追问他的来历。原来那些少不经事的天真,相濡以沫的陪伴,都是假的。那个最喜欢趴在他大腿上撒娇的,不谙世事的小兄弟,竟是背负着杀父之仇潜在他身边的卧底?
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地方。
“你是来报仇的?”
庄献恩像听到什么笑话,吃吃地笑了:“哥,如果我要杀你,还用等到现在吗?”
“那你处心积虑在我身边,是为了什么?”
庄献恩再次逼近他,上下打量他,以一种春风般迷醉的眼神,看他露骨而不自知的风情,看他在愤怒和自责中褪尽了血色的脸,表情逐渐变得沈痛,低下头,在他耳边低语:“阑哥,我为了你,杀父之仇也不报了,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他缠绵又变态的语气,让叶青阑狠狠打了个抖。
他的混账话,叶青阑半句也听不下去了,不等他说完,叶青阑一把推开他,抽身就走。
庄献恩陡然变脸,迅速伸手抓住他一只腕子,铁钳似的钳住了他,不让走。
叶青阑猛挣不脱,恼羞成怒,回身冲他一拳挥过去,庄献恩也不躲,左脸硬生生受了他一下,鼻子顿时淌出了血。
“你打吧!打死我吧!哥。”庄献恩咧开嘴笑了,雪亮的白牙上布满血迹,朝叶青阑凑过去,带着血腥味的粗气喷到他脸上,“哥,你手劲真大,再来!”说着,手攥得更紧,抓着叶青阑受制的腕子,把手往自己脸上一下一下地贴。
“疯子!”叶青阑拼命往外抽手,“你放开!”
“我不放,哥,你打我吧!只要你痛快,你打死我都行!”
外边闹起来,门里楚皓珍的惨叫却渐渐歇了。
叶青阑现在不仅难堪丶无奈,甚至感到极度的惊恐,眼前人还披着献恩那张无辜的皮囊,但这皮囊之下,却不知是个什么玩意儿。他不再挣扎,试着冷静下来安抚他:“献恩,是我对不起你,先放开,有话回去说。”
正中下怀。
庄献恩立刻拉着他回了包间,把他往床上一搡,一脚踹上门,回身锁上,转过头来,眼睛红红的,仿佛烧着两炉烈火。
他焦灼地舔舔嘴唇,一股甜腥味,刺激得他脑袋发胀。
狭小的包间,四壁铺着油亮的木板,两把黑皮沙发椅,一张被褥白净的床。
窗户没开,窗帘静静垂着,与绣着金色蕾丝花边的桌布接壤。灿烂的阳光透过帘子滤进来,屋里氤氲着暖黄的光。
逼仄,憋闷,昏暗,血腥气。春水般秀色荡漾的叶老板。
庄献恩害冷似的打了个哆嗦,视线被□□烧得模糊,亢奋地望了叶青阑一眼,目光落到那把纤腰上,一路往下……
他猛地朝叶青阑扑过去,“阑哥!”
叶青阑大惊失色,知道他疯,不知道他疯成这样,急吼吼像个发情的野兽。叶青阑想躲,无处可躲,要还手,狭窄的空间里又施展不开。
庄献恩无所顾忌地把叶青阑扑到床上,把他摁进松软的棉花褥子里,在他头颈边乱拱一气,鼻血蹭得雪白的脖子血迹斑斑。
然后,庄献恩急不可耐地,一只胳膊压制住叶青阑,一手摸摸索索地往下伸,掀开长衫下摆,去扯他的裤带。
叶青阑没命地挣扎着,忽而挣脱出一只手,慌乱中掐住了庄献恩的脖子,一把狠狠卡住,用力,再用力。
庄献恩逐渐喘不上气,额上条条青筋暴起,脸憋成了酱红色。
“快滚!”叶青阑克制地压着声音,“滚出去!”
“掐……死……我……吧。”庄献恩说不出话,用口型无声地告诉他,但他充血的眼里没有恐惧,满是浪荡的笑意。
叶青阑发了狠,手上加了劲,庄献恩的脸由红变紫,眼神渐渐涣散了,但目光始终落在叶青阑脸上,最后关头,他坦然地一笑,伸手轻轻摸上了叶青阑的脸。
手一松,是拉风箱似的抽气声,庄献恩弯下腰,剧烈地咳嗽。
那个大雪天架笼捕鸟的少年又在脑海里闪现,叶青阑看他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想息事宁人:“献恩,不要再闹了。”
庄献恩站在床前,双手撑膝,咳得肝胆俱裂,一听这话,突然安静下来。
而后,他缓缓擡起头,露出一个孩子气的丶天真烂漫的笑。
庄献恩跟他对峙了这半天,有点够了,不愿再浪费时间在体力角逐上,他知道,叶青阑身上是有些功夫的,要是来硬的,他只会得到一具尸体,自己的,或者他的。
他逼近两步,边走便脱去外套,柔声说:“阑哥,是你别闹了才对。”他解扣子,往隔壁的方向瞟了一眼,话里有话,“生孩子是大事,万一打扰到薛太太,出了什么意外,薛靖淮的骨肉可就不保了。”
“你什么意思?”
“阑哥是聪明人,还用得着我多说?”说着擡腿上床,肆无忌惮地跨到他身上。
叶青阑浑身漫过一阵寒意,骤然感到一种灰飞烟灭般的幻灭,停止了反抗。
庄献恩心说,果然力敌是不行的,还是得智取。
他看着十分从容,却因为压抑太久的激动,手有点抖,窸窸窣窣了好一阵子,才剥掉叶青阑的衣服,之后再摸再亲,叶青阑就由着了。
……
庄献恩狼崽子似的,体力极其旺盛。叶青阑忍着痛,心像一张过了火的油纸,木然望着摇晃的车厢顶,悲从中来,闭上了眼睛。
一个小时后,庄献恩恢覆了衣冠楚楚的模样。开门出去,片刻,又跑进来,满面笑容地报喜:“阑哥,薛太太生了个男孩,母子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