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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9 章

诸位可以想象,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儿,旁观自己心爱的女人被一群如狼似虎的畜生轮番蹂躏,却无能为力,那是怎样一番惨烈的景象,又是怎样一种肝胆俱裂的痛苦。

对林副官来说,薛督军确实没对他做什么,甚至连责罚都没有,薛督军所谓的教训,都给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间谍”。

被迫见证这一场炼狱般的施暴,满眼是野兽横行,耳朵里是尖叫,哭泣,哀求,是巴掌声,怒骂,呵斥,还有一些不堪说的声音。

他看见一朵百合在盛放时雕落,被群兽肆意践踏,零落成泥碾作尘。

林副官急火攻心,突然呕出一口血,溅落在胸前麦色的皮肤上,那里残留着一个浅浅的吻痕。

他嘶吼,咆哮,像一头落入绝境的野兽,发出令人心悸的哀嚎。麻绳因为他的挣扎,深深地嵌进皮肉里,勒出了道道血印,再挣,充血的皮肤便磨破了,血珠渗出来,血流出来,越流越多,染红了绳索,滴落到地板上。

绳子够紧够结实,没有人拿他当回事,甚至,他的狂怒让他们更加兴奋。

他们在日头西斜时离去。一个个馀兴未消似的,拍拍宁子目光涣散的脸,嘲弄地揩一把林副官的胸口的血,不忘发表感言:“日本娘们儿果然不错,不过哥们提醒你,下次找女人注点意!”

带头军官一挥手,一群人呼啦啦扬长而去,留下满屋死寂。

“宁子……”几番挣扎,他仍然动弹不得。

宁子躺在床上,头朝另一边,一动不动。林副官有种不祥的预感,声嘶力竭地喊她的名字。

没有回应。

半晌,她的胳膊动了,继而身体也逐渐活泛过来。只见她慢腾腾地从床上爬起来,弯腰从地上捡起那件皱成一团的粉色旗袍,套上,拢了拢凌乱的头发,转身,一步一瘸地向他走来。

她神色平静,眼睛里没有泪水。

准确地说,她的双眼像干涸的绿洲,只有一种黄沙漫漫的荒凉。周遭太静了,静得只剩阴风惨惨的呼啸,林副官流着泪哀求:“宁子,放开我,帮我解开……”

他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无可挽回地逝去,而他只能再次眼睁睁看着,跟个废物一样。

“宁子,求求你,先把我解开……”

宁子走过来,垂着手,低眸看他,露出一个苍白如纸的笑。她手腕动了动,或许有一个瞬间,她想帮他解开绳索,但最终没有付诸行动。很快会有人帮你解脱的。宁子想。

“你不要做傻事,宁子,我对不起你,我要娶你……明天就娶你……求你不要离开我……”林副官死命地挣,哭得涕泪交零,语无伦次地哀求。

她似乎什么也没有听到,径直从他面前走过,推开阳台的门,回头,用那双没有活气的眼睛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翻过栏杆,坠了下去。

“宁子——”他听到自己的呐喊,听到七楼之下躯体与地面碰撞的钝响,骨骼碎裂,血浆飞溅。

很快有鸣笛声响起,很快有人进来,很快有人把他解开,很快房间内灌满了乌泱泱的人,有服务员,有酒店经理,有医生,有警察,有记者,有围观的房客,有人满脸骇然地交头接耳,有人手忙脚乱维持秩序,有人在阳台边拉警戒线,有人在拿着相机咔嚓咔嚓拍照。人们围上来询问情况,一张张严肃的丶痛心的丶悲哀的丶惊恐的丶猎奇的丶兴奋的丶嗜血的丶扭曲的,表情各异的脸,占满了林副官的视线,在他的眼中逐渐放大,拉扯,交融,幻化成无数狰狞的鬼面。

闹哄哄,乱麻麻,人声鼎沸,他绝望地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听。

太阳落下去,天边云霞黯淡了,秋初的夜晚萧瑟晴朗,繁星满天。

林副官从警局出来时,夜已深,路边还有个卖报的小童,戴着瓜皮小帽,脏兮兮的脸隐没在夜色中,木然地叫卖着已成明日黄花的故事。

“先生,买份报纸吧。”脆生生的声音,听不出男女。

林副官游魂一般,漫无目的地走,走出了两条街,借着路灯发现身后有条若隐若现的人影。

他面无表情地回头,是那个报童。他穿得很薄,在秋风中微微颤抖,吸溜了一下鼻子,讨好地笑了笑,快步走上来,朝林副官伸出手。

林副官漠然地一瞥,一个信封。

“有个漂亮先生给你的。”

林副官擡了下眉毛,没说话,也没接,报童把信封往他手里一塞,掉头就跑了。

林副官循着信上的地址,找到了横山雾屿在天津的公馆。

“横山先生病倒了。”叫老馀的管家苦着脸说,“最近租界里的反日情绪很严重,先生轻易不出门,今天他在警局门口等了您四个钟头,实在坚持不住了,才找个孩子替他给您送的信。”

“我们家小姐……”管家提到宁子,开始抹眼泪,“她……她……还不到二十岁,老天无眼啊!先生听说是小姐,当时就昏过去了。”管家光滑无须的胖脸上布满泪痕,泣不成声,“先生非要去看,让我们拦下了,先生要是看到小姐的样子,他怎么受得了?!”

说话间,管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站起身,抹了一把眼睛,抱歉地说:“林先生,我家先生情况不太好,晚上回来后就下不了床了,您看方便上楼相见吗?”

林副官点头,跟随管家走过漫长的旋转楼梯,上到二楼横山雾屿的卧室。

房间很素净,没有想象中的榻榻米,一张大床,横山脸冲里侧卧着,身子些微蜷缩,白色被单下的身形瘦得像一抹月影。

“先生,林先生到了……先生!”管家眼尖,一眼看到了什么,慌忙冲到横山跟前,林副官跟过去一细看,发现横山身前的被单上有血迹。

管家从地上拢起一堆带血的纸团,眼里露出歉意,林副官站着不动,旁观着管家把纸扔进套房卫生间里,洗了手出来,坐到横山身边,抱着他上半身堪堪把人揽起来,小声提醒:“先生,林先生来了。”

管家抱歉地看了林副官一眼,示意他随便坐,林副官本已心如死水,看到横山的模样还是吃了一惊。

比起记忆中花孔雀一样的横山,眼前的横山简直变了个人。

瘦脱了相的横山雾屿意识模糊,处于半昏迷状态,嘴角有血迹,胸膛里嘶拉嘶拉的,像在拉风箱,俨然一副棺材瓤子的模样。仅仅半天,就可以把人变成这样吗?

管家似乎看透他所想,叹息道:“先生近来身体一直不好,今天又听到小姐的噩耗……”管家是个软心肠,一想到主人受苦就要掉眼泪,搂着横山悲切地说,“先生,您一定要节哀,保重身体啊!”

地上有一张破碎的相框,玻璃碎裂,溅了几滴血,林副官定睛一看,心就像被一把明晃晃的刀刃戳中了。是宁子的照片。

他捡起来,用袖子擦擦,珍宝似地看,宁子撑一把花纸伞,隔着玻璃裂痕对他笑得无邪。

这时,横山幽幽醒转过来,那双漂亮而空洞的眼睛里,像有两潭深不见底的苦水,让人一对视,便要被他漫天盖地的哀痛淹没了。

“林副官长。”他有气无力地招呼,“听说……宁子最后的时光,是和您在一起。”

“是的,横山先生。”林副官攥着相框,肃穆地垂着眼,不忍直视那双眼睛。

“请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静默半晌,摇头:“横山先生,还是不知道为好,该说的,我已经在警局做了笔录。”

他没有说出口的下半句是,该做的,我自己会去做。

“宁子她……真是自己……”话没说完,横山急剧地咳嗽起来,连忙以手掩口,管家手忙脚乱地给他递毛巾,晚了一步,猩红的血从他的指缝间漏出来,衬得一只白手愈发惨白。

管家拿起电话要找医生,被横山摆手制止了,“老馀,你先出去,我…和林副官长…单独聊聊。”

管家犹豫了几秒,虽然放不下心,还是听话地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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