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阑哥,我来看你啦!”
庄献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话音未落,人已进来了,脱下毛呢大衣挂在门边衣帽架上,抱怨道,“上海这天阴冷阴冷的,还是北京舒服。”
叶青阑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头也不擡。
庄献恩瞥一眼,凑过去坐到他身边,伸手去捏他的胳膊,边按摩边腆着脸问:“你说是不?”
叶青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算是回应,目光不动,嗤啦一声,把报纸翻了个面。
庄献恩捏完胳膊,又去摸他的腰,叶青阑觉得像虫子在身上爬,不得劲地挣了一下,庄献恩却变本加厉地搂住他,急躁地摸索:“阑哥,咱俩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你总躲我干什么?”
叶青阑忍无可忍地放下报纸,转头冷冷盯着他。
叶青阑现在轻易不说话了,面对这个曾经无比亲近的小兄弟,如今对他予取予求的魔头,他无话可说,唯有自闭。
庄献恩见他恼了,青天白日的,也稍有收敛,悻悻收回手,靠在沙发上跟他闲聊:“哥,说来说去,上海也不是一无是处,你看外边打得再厉害,咱们这租界里也照样夜夜笙歌。”
那日他们离了上海,在南京住了一段日子,楚皓珍的儿子还没满月就生了场大病,高烧不退,又拉又吐,南京的医生束手无策,眼见着就要不行了,无奈又返回上海。到了上海,正逢时局动荡,庄献恩帮着楚皓珍四处求医问药,总算让孩子病情稳定下来。
要动身回京的时候,听说北边开战了,行程遂又搁置,叶青阑觉着,这日子几乎再没有熬出头的一天了。
庄献恩对楚皓珍母子的事,是真出力,但要说在床上折腾起他来,那也是真使劲。叶青阑的性子,庄献恩比谁都清楚,面冷心软,用薛靖淮的儿子做筹码拿捏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在南京的临时公馆里,叶青阑与楚皓珍同住二楼。
一天晚上,庄献恩意气风发地找叶青阑约会,为了显出重视,衣襟上特意别了朵红玫瑰。
他不打招呼就进了门,捞住正在换衣服的叶青阑,圈在怀里磋磨了几下,猛地兽性大发,拉拉扯扯地就要往床上带。
叶青阑心情不好,反手甩了他一嘴巴,力道之大,当场把他打翻在地,玫瑰掉下来,压扁了。
叶青阑原想再朝他胸口跺上两脚,忍住了,压抑着愤怒低吼:“快滚!”
庄献恩狼狈地爬起来,摸了摸挨打的半边脸,二话不说,转身出了门。
刚洗完澡,身上又脏了。叶青阑气得脑子里嗡嗡叫,刚喘着粗气坐下,外边传来两声震耳的枪响,接着是女人的尖叫,伴着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
叶青阑听得头皮一紧,拔腿朝楚皓珍的房间跑去,刚冲进门,便撞见楚皓珍抱着孩子,在墙角缩成一团。
离她不远处的窗玻璃被打碎了,窗框像豁掉了牙的大嘴,黑洞洞地张着,冷风灌进来。玻璃碎渣溅了一地,楚皓珍露在睡裙外的白胳膊上有几道血迹,被玻璃划的。
罪魁祸首站在孤儿寡母的前方几米处,举着枪,枪口尚在冒烟。
听见叶青阑推门进来,他缓缓转过头,露出一个粲然的笑。
“阑哥,你猜猜,下一枪我会打哪里?”
叶青阑不吭声,目光迅速把屋里扫了一遍,庄献恩却适时提醒他:“就算有趁手的工具,我相信你也不会杀我的,哥,反抗是没有用的,我对你难道不好吗?”
“叶老板……”楚皓珍小脸煞白,哆嗦着嘴唇欲言又止,孩子在她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楚皓珍怕孩子受了凉,战战兢兢地把屁股往床边挪了挪,扯过一块被单给孩子裹上,神情恐慌地咕哝着,“疯了,他疯了……他是疯子……”
“你想怎么样?”叶青阑心头一阵凄楚,没有害怕,只感到极度的疲惫,“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他们,放过我?”
庄献恩笑了笑,把枪收起来,插进裤袋,张着手臂朝他走过来。
走近了,抱住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把他一路往后推,直到把他逼到墙边,摁住了,在脸上叭地亲一口,埋在他脖颈边说:“阑哥,你跟我好好的,我保你们衣食无忧,荣华富贵。”
叶青阑无言以对。
“对了,薛靖淮家的小崽子还没有名字呢,现在给他取一个吧。”他说着扭过头,一脸和煦地问楚皓珍,“薛太太觉得怎么样?”
楚皓珍紧紧抱着孩子,不想点头也不敢摇头。
庄献恩想起地上那朵压扁揉烂的玫瑰花,啧啧地摇了摇头,露出不忍见到自己一片心意被人糟蹋的痛心表情,忽地灵光一现,兴奋地提议:“就叫薛玫吧!”
叶青阑神色不动,看着他,不言不语,伸手去摸他裤兜里的枪,被庄献恩一把捉住腕子:“阑哥,你怎么这么倔?杀了我,薛太太和玫儿能活吗?”
“你想错了。”叶青阑腕子一拧,挣脱了他的手,飞快抽出那把勃朗宁,庄献恩冷不防吓了一跳,退后两步,只见叶青阑拿枪抵着自己的下颌,嫌恶地说,“我不杀你,但我确实受够了你!”
庄献恩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和震惊,但很快,便被笑意淹没了,他的眼睛弯起来,显得有点调皮。
楚皓珍吓得喊了一声叶老板,孩子似乎也预感到危险,哭得越发厉害,几乎背过气去。
庄献恩不慌不忙地转身,朝楚皓珍母子走去,边走边说:“阑哥,你哪里都好,就是太倔,这世上有什么想不通的事呢?你该放宽心,别跟自己较劲。”他回头冲他微笑,“你看我面对着你,杀父之仇都可以放下,你又有什么放不下呢?……皮囊而已嘛!”
他站在楚皓珍面前,慢慢捋袖子,替他分析局势:“杭州和上海,现在都在徐公和日本人手里,这二位是谁呢?”他弯下腰,摇着指头点了点楚皓珍母子,转头看叶青阑,“这可是薛靖淮的老婆孩子,是薛宗耀的儿媳和亲孙子!一人能当薛家十万大军哦!这才是真正的抢手货,你说是不是,阑哥?你要开枪尽管随意吧,等你死了,薛太太母子我也不用负责了,保证把他们礼送出门……”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哦了一声,“薛太太,你从万疆雪那里救了自己的朋友,却不管我二叔的死活,徐公很不满意哦!都是朋友,你怎么厚此薄彼呢?听说日本宪兵队的狼狗会吃小孩,你猜猜看,玫儿要是落到日本人手里,会有什么下场?”
楚皓珍简直受够了他的精神折磨,但无能为力,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离了他的庇护,他们能不能活着走出上海都两说。她心里恨,恨那个下落不明的臭男人,恨他为什么还不快来救自己脱离苦海。
叶青阑听他说着,持枪的手渐渐抖得不成样子,他想起火车上不堪回首的一幕幕,心痛如绞,难道时至今日,自己还要苟且偷生忍受这人的糟践,连痛快一死的权利都没有了?
吊灯放出璀璨的光,照得他的眼角亮晶晶,一张梨花白的脸,因为羞愤染上绯红,庄献恩看在眼里,恨不能立刻就扒光了他。
不过攻身为下,攻心为上,要让叶青阑服服帖帖做他的禁/脔,他还有别的戏要唱。
庄献恩阴恻恻地笑着,把手伸向楚皓珍怀里啼哭不止的薛玫,楚皓珍连忙护着孩子转了个身,庄献恩扑个空,恼了,一手揪过楚皓珍的衣领,擡手就是一巴掌,打得楚皓珍脑袋磕在床沿上,禁不住脱了手。
然后,他张开手掌,像拈起一朵棉花似的,虎口夹住薛玫的脖子,轻轻一提,就把小小的身体提溜起来了。
他也随之站起身来,把薛玫吊悬在半空。
被他掐住脖子那一刻,薛玫嗷嗷的哭闹戛然而止,霎时化作“咕噜”一声,梗在了喉头,短胖的小胳膊小腿儿在空中乱蹬乱刨,粉白的圆脸蛋渐渐变成紫色,眼白翻出来……
楚皓珍磕昏了头,迷蒙中疯了似的锤庄献恩的腿,试图站起来把孩子抢走,刚爬起来,又被庄献恩狠狠一脚踹在小腹上,踢翻在地,这脚下了死劲,楚皓珍顿时像一只被开水烫了的虾米,弓着腰半天没有缓过劲。
庄献恩耀武扬威,不出意料地听到身后有扣动扳机的声音。
他镇静地回头,见叶青阑手里的枪指着他,他笑了:“阑哥,你想想,我怎么会让有子弹的枪落到你手里呢?”
“放了孩子,不然我们一起死。”叶青阑抛下枪,枪身当啷一声砸在地板上,“你打不过我。”
“当然,我希望大家好好活着,我更希望,能和阑哥白头到老。”他言辞恳切,一脸真诚堪比求婚,“答应我,好不好?”
薛玫命悬一线,叶青阑没有太多时间考虑,干脆地说:“好。”
庄献恩得逞了,把奄奄一息的薛玫扔到柔软的床垫上,走过来揽着叶青阑的腰往外走,“这就对了,这才是我的好哥哥。”
进了门,庄献恩急不可耐地做了想做的事,叶青阑果然十分有契约精神,不挣扎不反抗,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冷,任身上的人热火朝天地挥洒激情,他始终是一块捂不热的冰。
不过庄献恩觉得没关系,叶青阑就算躺着一动不动,面对这副躯体,他照样着迷,照样发狂,照样如痴如醉,从他第一次见到叶青阑那天起,他就注定了要一生深陷这个漩涡,不能自拔。
“有完没完?”叶青阑趴在床上,额头一层汗水,淌湿了头下的床单。
越是噩梦般的时刻,时间流逝得越慢,直到过了许久,庄献恩偃旗息鼓,然而又有些意犹未尽似的,无耻地在他身上摸了一把:“哥,我爱你。”
叶青阑冷漠地闭上眼,充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