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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8 章

通电发出后,薛靖淮和马仲麟,就算是正式结盟了。

直隶陆军士气大振,眼看着胜利几乎没有悬念,作战愈发勇猛,都巴不得早点打完仗回家过年。

薛靖淮再次乘专列沿京汉铁路南下时,马仲麟调拨的三个师也开拔北上,加入到对奉作战的序列,而薛靖淮明明已经胜券在握,却显得郁郁寡欢。

重走旧路,一路上看着车窗外的景象,从覆雪千里的北方,到绿阴犹在的南方,他脑海中不断重覆那年与叶青阑同道南行的情景,再也抑制不住思念,差点,只差一点,就要不顾一切直奔广州而去。

多亏罗副官及时发现他一副黯然销魂的样子,板着脸一通敲打,他才截住了心猿意马。

下榻的地方就在万马园,婚礼前夕,重要的宾客陆续到了,对薛靖淮这种重量级贵宾,老马当然要亲自迎接。

进了院门,薛靖淮一下车,老马就热情地迎上来,一点儿派头也没有,抓起他的手紧紧握住摇啊晃啊:“靖淮老弟,终于等到你啦!为了我跋山涉水的,辛苦辛苦,老哥我就怕你不来啊!”

薛靖淮满脸堆笑:“马督军说的哪里话,我只恨火车不能插上翅膀,生怕赶不上喝您的喜酒!略备薄礼,不成敬意!”一挥手,罗副官立刻会意,从后备箱里拎出一只手提箱,交到老马侍从手里。

交接的时候辨了辨,老马身边的人里,没有万疆云的身影。

“哎哟!老弟你人来了我就蓬荜生辉了,还带什么礼物,太客气了!”说是这么说,也没见让随从把箱子还回去。大大方方地受了。

“靖淮老弟,这证婚人的位置,我可给你留着呐!”老马兴冲冲地拍了拍薛靖淮的肩膀。

薛靖淮傻了眼:“啊?”

“一般人我还不让呢!这差事,放眼这中华民国,从南到北,你找不出第二桩!”

是,放眼全国,也没人像你这么干的。薛靖淮腹诽,忽然有点说不出的难过,在老马热情似火的期待目光中点头:“那倒是。”

“就这么决定了,等你以后成亲哥哥也帮你证……哎呀,忘了你已经成家了,我这嘴,兄弟你别见笑!哈哈哈!”

老马对他分外亲,跟亲兄弟一样。其间有几分真情,不得而知,但面对报社记者的围观,南北两军阀巨头的会晤,必须把感情体现到位,要亲密无间,要淋漓尽致,要让外人看看,他们的关系是多么牢不可破。

寒暄过后,马仲麟亲自带着薛靖淮往下榻的西楼去,一路为他介绍万马园的风光。

园子很大,很深,一眼望不到底。假山,雕塑,水池,花园,几幢红瓦白墙的洋楼,掩映在茂密的树林里。

寒冬时节,草木难免显得有些萧条,不过经过老马精心布置,园里到处充满了一种不顾宾客死活的勃勃生机。气球彩灯红地毯,腊梅山茶仙客来,在诸多喜庆又耐寒的花里,薛靖淮也就瞅着山茶还算顺眼。白天下过小雨,雨后茶花红得重郁,在暮色中分外靡丽,透着几分惨艳。

睹花思人,不知怎么,那股难受的劲儿就是过不去,小风一吹,薛靖淮心里七零八落的,想掉头走,偏偏马仲麟揽着他,叭叭叭说个不停,说些什么,他压根没听进去。

他精神恍惚,为一个不在场的人。

西楼在主楼斜后头,隔着一片密匝的小树林,顺着林荫道七拐八拐,再绕过楼前一座杂草丛生的太湖石假山,便来到西楼屋前的台地。

一路上冷风中摆荡的一张张黑白小照,看得薛靖淮险些面部肌肉失控,这俩人……已经好到这种程度?就算是,至于这么明晃晃地炫弄?

老马是真爱炫,像只错投人胎的公孔雀。最要命的是,老马还臭不要脸地在园子里拉横幅,红底白字,净是些看得人骨头酸软的情话,乍看去像反动口号,赤裸裸的表白。

宾客就算是块石头,也被老马感染了。那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好比老马把自己泛滥的爱河凿开一个缺口,引水建了个澡堂,把大家摁到池子里头,泡得一个个头晕脑胀。

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万马不羡仙。

薛靖淮跟其他人不一样,他进了老马的爱巢,好似王母见了鹊桥。他心中诧异,酸涩,免不了还有些自怨自怜。盟友热热闹闹地在爱河中沐浴,他却形单影只茕茕孑立,还要他证婚,这不是往心上扎刀子么?

暮色冥冥,西楼灯火通明,马仲麟热乎乎地领着薛靖淮往里走,刚走到门口,擡头见万疆云正从旋转楼梯上下来,穿件月白斜纹丝绸长衫,在灯光照耀下,飘飘欲仙。

老马心里咯噔一下,差点跘一跤:“你咋跑这儿来啦?”

“看看你屋子收拾得怎么样了。”万疆云神态自若,“别怠慢了客人。”说着,眼神淡淡地掠过他,不轻不重地点了薛靖淮一下,没停留。

薛靖淮目光落在他身上就再也挪不开,眼眶发热,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

老马神色微变,装作不知,迎着万疆云小跑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往下走,低三下四的,谄笑:“有啥不放心的,我对靖淮老弟,那一定是最高规格接待!你还亲自来检查,也不怕累着,没这个必要!”

万疆云笑了,飞他一眼:“当然有,我也是这个家的主人,这关乎我的脸面。”

老马一听,心里更乐了:“是是是,检查得怎么样,还满意吗?”

“热水汀温度不够,有点漏水,叫人修一修。”

“哎哎!”老马连连应声,回头吩咐下人立刻照办,对薛靖淮说:“老弟,我就不送你上去了,你就……就自便哈!我俩先回去了,有啥需要随时找我。”他指了指楼上,“有电话,随时!”

薛靖淮看他把手放在万疆云腰上,搂着,很亲昵地样子,心里头酸甜苦辣,礼貌地笑了笑:“好的,有劳马督军。”

“嗐,别那么叫,生分!咱哥俩就以兄弟相称!”马仲麟看着心情不是一般的美妙,“我大你不少,就充个老哥吧,以后疆云就是你嫂子了,嘿嘿!”

没承想万疆云突然变脸,“啪”的一声,一巴掌打掉他的胳膊,生气了,“胡说八道!我又不是女人!”

说罢甩下马仲麟,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与薛靖淮擦肩而过,头也没回。

“……”老马自知失言,瘪了瘪嘴,无奈地指了指万疆云背影,苦着脸对薛靖淮说:“你嫂子脾气真大哈!”

拔腿屁颠屁颠追上去。

薛靖淮呆呆地站在门口望,俩人已经走到假山边了,听不见说了什么,只看到马仲麟点头哈腰的,一副谄媚的样子,俩人就这么越走越远,走到了灯光之外。

什么也看不见了,密林像一片深渊,吞没了那抹月光似的白色身影。

“走吧。”罗副官拎着行李箱,提醒薛靖淮,“我看万先生过得挺好,别想了。”

“我没想!”薛靖淮矢口否认,“我就想问问他之前去哪儿了。”

罗副官心里有鬼,不再多说,直接带他上楼。

薛靖淮或许看不出来,但罗副官作为旁观者可瞧得清楚,万疆云看薛靖淮的眼神,绝对不算清白。当然,这份不清白他早就领教过了。

可惜了,遇上个不解风情的家夥,或许马仲麟才是最好的归宿,有情世界,无常命运,上天无情又随意的安排,谁能预知呢

万马园的夜晚很热闹,主楼那边一直有人声喧哗,应是在准备第二天的婚礼。晚上飘了一点小雪,细雪朦胧中,薛靖淮恍惚感觉气氛像过年,触景生情,心中不免感伤。

老马本来要设宴款待薛靖淮和其他宾朋,但刚回去不久,就被秘书呈递的一份手信叫走了,走得还挺急,匆匆跟万疆云打了个招呼,便带着卫队驱车离开了,说是去见一个南方来的客人。

夜色沈沈,楼外张灯结彩,万疆云居高临下地站在窗前向外张望。

他痛恨自己,自打老马一离开,心中就有什么念头在蠢动,他看向西楼的方向,那个人……此刻在做什么呢?

他知道自己不能贸然过去见面,老马会介意。傍晚那一次,状似偶然,但已足以令人生疑。

虽然老马已绝口不提他当初为薛靖淮献身的事,但老马又不是傻的,怎会觉察不出他对薛靖淮的情意?

所以越到这个时候,越要克制,前半生风尘中打滚,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个知疼知热,还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人,夫覆何求?不如就此安定下来,跟老马平平淡淡地过下半辈子。

他披着睡袍,在房间里踱步,心中有点发乱。

窗外灯火璀璨,片片雪花凌乱纷飞,飘到窗户上,顷刻化成水珠。玻璃氲着一层朦胧的雾,热水汀的暖气烘着他,燥热,憋闷,昏沈,一种无以言说的孤寂。

这时,有人敲门。

万疆云受惊似的一回身,问:“谁?”

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万先生,楼下有人找您,说是薛司令的人。”

见鬼!万疆云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几欲跳出胸膛,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让他在楼下等着,我一会儿下去。”

万疆云下了楼,看到个极标致利落的小夥子,穿一身深灰西服,见到他立刻起身鞠躬:“万先生好!我是薛司令的副官,我家司令想请您过去一叙。”

万疆云内心慌乱,目光闪烁:“他为什么不过来?”

“唉,我家司令拉肚子了,可能是……这里的菜太辣了。”小夥子嘴上叹气,却笑得春风和煦,一点儿也没有为长官担忧的意思,“司令让卑职帮他问问,他千里迢迢为了您赶来,您就这么待他吗?当然啦,司令更想亲自听您解释。”他笑吟吟的,说话没规没矩,但仗着长得俏,不招人厌。

他挤挤眼睛,补充道:“热水汀修好啦,司令说谢谢万先生,比他在北边儿还暖和!”

万疆云警惕地问:“我白天怎么没见过你?”

小夥子收敛了笑意,礼貌地一欠身,恭敬地答:“卑职白天也在,我家司令随从众多,万先生可能没注意。”

“你叫什么名字?”

“傅聿阁。”

万疆云想起来,这个名字,倒是听薛靖淮提起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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