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章
平心而论,王竞雄是真没眼力劲儿,但也难说他不是故意的,反正就是简单交代了跟言璧城商量的经过,说言璧城起初是拒绝的,后来听他说起西洋万般好处,也不由心动,表示非常愿意跟他出国走一遭。
当然,这一走,啥时候回来就没准了。要按王竞雄的真实想法,卸了兵权卷了钱去西洋,他还回国干啥?国内这么多仇家,他可不想回来送死。
“老子还没死呢,你休想!”江欲行越听脸色越青,终于忍无可忍,站起来指着王竞雄鼻子大骂:“你把人还给我,不然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说着就要抽枪,吓得薛靖淮赶紧按住他的手,拉着胳膊好言相哄:“江兄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面对江欲行的怒火,王竞雄眼都不眨一下,风雨不动安如山,脸上还带着一丝嘲弄。
江欲行双眼血红地瞪着王竞雄,在薛靖淮的拉扯中半推半就地坐下,屁股刚沾上凳子,立刻又弹起来,猛地朝王竞雄扑过去。这回他不骂了,嘴巴闭得死紧,咬牙憋着股狠劲儿,薛靖淮一眼没盯住,他一个饿虎扑食把王竞雄干翻在地,仰面朝天摔得呲牙咧嘴。
“我□你妈,江欲行你来真的啊!”王竞雄痛得怒骂。
江欲行不说话,骑到他身上挥手就是一拳。
他下狠手,打得王竞雄眼冒金星懵了几秒。看着王竞雄鼻子里冒出血,他杀心骤起,伸手去腰间摸索着解枪套,薛靖淮一看要出人命,不得不挺身参战,一阵旋风似的飞快刮过扭成一团的俩人,缴了他们的械。
等反应过来,只见薛靖淮一手拎着一支枪,远远站在屋子东南角,嫌弃又无奈地看着他俩。
“司令,把枪扔过来!”江欲行摁住王竞雄的脸,费力地扭头冲薛靖淮喊。
“薛司令,把枪还给我!”王竞雄满嘴糊着鼻血,脸都被江欲行按变形了,双手卡着江欲行的脖子,可惜使不上劲儿。
薛靖淮把两支枪插进自己衣兜里,拉过凳子坐在墙角,好整以暇地说:“你俩就打吧,谁也别动武器,狠狠地打!我给你们当裁判,谁赢了谁说了算,行不行?”
“不行!”灰头土脸的俩情敌异口同声。
“都什么时候了,还搁这儿争风吃醋。”薛靖淮板着脸,显然动了怒,“不打不行,你俩今天必须分出胜负,打死一个拉倒,都死了算我倒霉,不然等日本人来了看笑话,我丢不起那人!”
“把枪给我,我要杀了这个王八蛋!”
互掐的俩人齐声吼完,彼此都楞了,眼里冒着熊熊烈火,仇视地望着对方。
薛靖淮没搭理,横他们一眼,起身开门,施施然出去了。
门刚一关上,屋里又开始劈里啪啦地干起来。
俩人留在外边的守卫听到动静,都担心自家长官的安危,跃跃欲试要冲进去助战,被薛靖淮拦住,一人发一根烟:“边儿上歇着去,长官的事少管。”
没过几分钟,屋里安静下来,薛靖淮扔下快要烧尽的烟头,转身推门进去。
只见俩人捏着拳头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气喘如牛,鼻青脸肿,目光望着天花板,疲惫而空洞。
“打完啦?”薛靖淮拍拍巴掌,俯身弯腰凑到他们头上,挨个仔细观察,大眼瞪小眼,“都活着呢?挺好,现在可以说正事儿了吧?”转头叫人,“来几个人,把你们长官扶起来!”
“不用!”江欲行擡胳膊狠狠抹了一把鼻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剜了一眼王竞雄,一瘸一拐地拣了把凳子坐下。王竞雄也不甘示弱,不等人来搀,自己就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了,带着满脸的淤青和不服。
薛靖淮如何把大敌当前国事为重的道理给他们灌输了一遍,就不用多说了。但言璧城始终是个避不开的问题,薛靖淮感情经验比他们不如,但凭所见所闻可以确信,不解决这个小郎中的归属问题,这俩兵痞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薛靖淮充个中间人,问王竞雄:“言璧城现在在哪儿?”
王竞雄吸溜一下鼻血,把脸一扭:“这我不能说。”
江欲行一拍桌子:“老子的人,连问问都不行?!”
薛靖淮赶紧打圆场:“别他妈吵了!都他妈吃了火药啦!能不能心平气和地聊一聊?!”
王竞雄和江欲行被震住,一声没敢吱。
“我说两位仁兄,咱们现在都是患难兄弟了,”薛司令语重心长,“兄弟妻不可欺,璧城是一直跟着江兄的,他们的感情我也有所耳闻,那是相当深厚,王师长您怎么忍心夺人所爱呢?”
“因为我也爱啊!”王竞雄大喇喇地答。
“爱你奶奶个腿!”江欲行愤怒到失去理智。
“那……江兄,璧城兄弟……你是非要不可吗?有没有可能……嗯……”薛靖淮也很为难,因为知道希望渺茫。
江欲行果然斩钉截铁地拒绝:“没可能!我这辈子就喜欢他一个!”
薛靖淮看向王竞雄:“王师长,你看,要不征询下璧城兄弟的意见呢,毕竟他是个人,不是个物件,你俩在这争得头破血流,也得看看人家心里怎么想的。”
这个建议江欲行很受用:“对对对!你问问璧城他愿意跟谁,他要是选你,我绝无二话!”
江欲行有这个自信,他跟言璧城是何等的感情,在他和王竞雄之间,言璧城岂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但他没想到王竞雄也被激得上了头,气势半点不虚,甚至当着他口出狂言:“问就问!但薛司令你可得做个见证,别到时候江欲行急了眼硬抢,王某的子弹可不认人!”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说呢江兄?”薛靖淮冲江欲行眨眼睛,江欲行立即应允:“没问题!”
在薛靖淮不遗馀力的调和下,两只斗鸡终于达成共识,并且王竞雄鬼迷心窍一般,竟答应晚上带言璧城来跟他们见一面,要让江欲行彻底死了这条心。
薛靖淮眼看着江欲行忍辱负重,让人蹬鼻子上脸地安了顶绿帽子,心头不是滋味。王竞雄走后,他试图安慰江欲行,江欲行却表现得满不在乎:“没事,司令,只要姓王的肯把璧城交出来,一切都不是问题。”
王竞雄虽然跟江欲行互殴得你死我活,但在同仇敌忾上却毫不含糊,有了他的增援,被袭了后路的鬼子攻势渐颓,望风而散,被硝烟战火笼罩多日的小镇终于迎来难得的宁静。
战火稍息,大秋领着哥哥从山里跑出来,见人就打听薛靖淮的所在,认识她的士兵都窃窃地笑,她毫不在意,一路风风火火闯进了指挥所,见到正在跟众军官聊天的薛靖淮。
门乍开,大家都擡头望着她,用一种惊讶丶善意又心知肚明的眼光,然后偷偷拿眼瞄薛靖淮。
薛靖淮坐在众人中间,只觉头皮有点麻,好像长了一脑袋虱子,坐立不安直挠头,半恼半臊地撵她:“你咋跑出来了,不要命了?快回去!”
大秋放眼打量着满屋子军容整肃的军官,一点儿没怯场,把缩着肩膀一声不吭的哥哥往身后一搡,笑吟吟地盯着薛靖淮:“仗打完了,俺来给你做饭!”
“胡闹,我有勤务兵,用你做什么饭!”薛靖淮拒绝完,感觉语气有点重,怕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挂不住,遂又安抚,“大妹子,现在还很危险,你姑娘家的到处乱跑不合适,快回去吧。”
“没事,俺哥跟我一起呢!”
有人不怀好意地起哄:“大秋姑娘,你们家房子都被炸平了,你还有心思惦记我们司令呢!”
大秋横他一眼:“房子没了再盖就是,人不还活着呢吗!”
薛靖淮深感头疼,他没跟女人谈过恋爱,唯一接触过的女人就是楚皓珍,但一段婚姻稀里糊涂,孩子怎么来的他都没印象,从生理到心理,他极度欠缺跟女人打交道的技巧。
“你先带你哥回山里,打完仗我让人给你盖房子,盖好了你再出来,行不?”
“薛大哥,俺喜欢你!别总想着撵俺走!你的勤务兵能整啥好玩意儿给你吃,俺啥都会!你不知道俺在山里成天就惦记着出来给你烙饼!你想吃啥饼?”
“我……啥饼……我……”薛靖淮无言以对,目光无措地四下张望求援,但众人个个低头忍笑,没一个人敢跟他对视。
薛靖淮无奈瞅了眼大秋背后的她哥,见他窝窝囊囊缩在妹子后头,不抱希望地向他求救:“大哥,麻烦你先把大秋带回家呗,行不?”
大哥翻了翻眼皮,畏惧的小眼神看了眼妹子的后脑勺,一个劲摇头。
薛靖淮黔驴技穷,孤掌难鸣,把心一横,声气就壮了起来:“行啊!你不是要给我做饭吗?今晚有个贵客,老贵了!你就起码整十二个菜吧,整不好以后别说要给我做这做那!”
哼!必须让她知难而退。
谁承想大秋答应得很干脆:“你就瞧好吧!”
说完甩着辫子兴高采烈地出门了,留下窃窃私语的一屋老爷们和一个尴尬得想钻墙根的薛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