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2 章
一个热烈的吻,汹涌爱意交融,两人都很动情。
谭副官被后头的激情拥吻扰得心神不宁,却又忍不住朝后视镜里瞟,一眼,只一眼,目光立马闪开,哎呀真是看不得啊!他这辈子连墙根都没听过呢!这俩人害不害臊!
嘴角却憋不住笑意,皇天不负,有情人终成眷属,司令这一趟,值了。
只有薛玫不太买账。
他在叶青阑怀里睡得好好的,忽地啪嗒啪嗒,一滴滴水珠子砸到脸上,然后头顶上方一阵窸窸窣窣的死动静,接着就摇来晃去没完没了,搞得他以为黑天打雷下雨了,吓得哇一嗓子哭了出来,边哭边喊“爸爸”!
叶青阑一把给薛靖淮推开,开始哄孩子。
薛靖淮有点懵,下意识地舔舔嘴唇——老婆这么绝情?
再一看叶青阑轻车熟路哄孩子的模样,心里有根弦倏地绷紧了!
刚想开口抱怨几句,想起什么,立刻把嘴紧紧闭上。
他没敢轻易发问,先悄咪咪观察了一会儿,说实话,要不是薛玫嚎这一嗓子,他眼里压根就没有这个小东西!
在薛靖淮心里,就算是亲儿子,见了叶青阑都得往后排,何况这还不是他儿子,更何况——这他妈还是徐孝棠的儿子!
看到薛玫,就好似看到老徐家那一门冤孽,要不是老徐夥同日本人下毒手,薛宗耀怎么会死?
薛靖淮默默思量,心里翻江倒海五味成杂,在叶青阑父爱泛滥给薛玫哄得咯咯直乐的时候,他冷眼旁观着,满脑子就寻思啊——
这小崽子的爹是徐孝棠,他爷爷是绑架青阑结果被反杀的死鬼,他太爷爷是恶贯满盈的老死鬼,他一家子都是青阑的仇人,我的仇人,我们老薛家的仇人!要是我认了他当儿子,那青阑就是他娘,我就是他爹,我爹就成了他爷爷,这么一来,就等于他太爷爷杀了他爷爷,也就是杀了我爹,他太爷爷成了我爷爷……真他娘的乱了套啦!
“你在想什么?”叶青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截断他呆滞的目光,“眼睛都直了。”
“啊?”薛靖淮回过神,“没啊,我……”
叶青阑不满:“你怎么见到自己儿子一点也不关心?”
薛玫止住了哭,正在吃手指,像能听懂叶青阑的话似的,皱着淡淡的眉毛哼哼几声,看起来对薛靖淮这个便宜爹也不咋满意。
薛玫躲在叶青阑怀里瞅薛靖淮,似乎有点想凶他,但又有点害怕,掂量了半天,估计薛靖淮这个庞然大物不好惹,于是愤愤地扭过脸去,把头埋进叶青阑胳肢窝里。
还是爸爸怀里最安全,其他人都坏!
薛靖淮瞧见薛玫这个态度,感觉受到了冒犯,徐家的小杂种竟敢不把他放在眼里?气得他直翻白眼:“哼,小/逼崽子有什么好关心的!谁还不是爸爸的好儿子了!”
“你怎么啦?跟小孩子较什么劲呢!”叶青阑纳闷这家夥怎么越活越回旋了,“还有没有个当爹的样子。”
先不说薛玫到底是谁儿子,薛靖淮一看刚才还跟他温声细语的叶青阑,现在居然为了个小孩数落他,顿时心里那个委屈,别提了。
但没办法,叶青阑一生气他就发怵,吵架是半点儿优势也不占,底气不足,笨嘴拙舌地反问:“你还说我,你一路就丶就抱着他,我问你,他是没……没人抱吗?还是不会走?”
叶青阑大致猜出来他的心思,不戳破,心里觉得好笑,刻意绷着脸。
这么多年,这家夥的楞头青本色还是一点没变。
薛靖淮看叶青阑似笑非笑,更恼,扭头拿谭副官撒气,这回骂起来顺溜多了:“我说你开车怎么开这么慢!快点开!耳朵竖那么高干什么!”
谭副官两眼一翻,清了清嗓子,装聋作哑。
叶青阑轻笑了下,俯到薛玫耳边哄道:“玫儿,他是你爸爸,让爸爸抱一下好不好?”
“唔……”黑油油的小脑瓜转了几转,咕哝,“不……”
“我还不稀得哄你呢!”薛靖淮抱起胳膊,“小王八蛋!”
薛玫居然听出来这是骂人的话,猫在叶青阑怀里,瞪圆了眼睛拿指头隔空戳他:“你坏!坏!”
薛靖淮故意把脸凑近,龇牙咧嘴地做个鬼脸:“我就坏了,咋的?你能把我咋的?”
“爸爸……打……打他!”薛玫急眼了,两只小胖手抓着叶青阑的手往薛靖淮脸上杵,想让叶青阑给他报仇,不依不饶的,“打他……打死坏蛋!”
叶青阑无奈,为了给薛玫个交代,高高举起巴掌,等落到薛靖淮脸上时,却轻飘飘像一个抚摸,亏得薛靖淮立刻识相,顺着他的力道把脸一偏,大叫:“哎呀好疼啊,打死我啦!”
薛玫得逞,哈哈大笑。
看薛靖淮被“打”得这么惨,薛玫也知道“穷寇莫追”,在叶青阑怀里三拱两拱,奶声奶气咕哝了几声“爸爸”,又睡着了,嘴巴微张着,哈喇子毫不客气地淌湿了叶青阑的前襟。
叶青阑低头看着薛玫的睡颜,浑然不觉一旁薛靖淮覆杂而深情的目光。
“玫儿很乖,别看他凶你,他心眼儿很好。”叶青阑喃喃道,“那些日子,要不是他,真不知道怎么挺过去。”
为了守护他的血脉,受尽折辱也要苟活,如今说出来,反倒成了支撑他走过那段阴暗岁月的力量。或许是眼前的幸福来之不易,叶青阑不禁被一种美好的幻象感动,忘了为之受过的伤痛。
谢天谢地,在那一瞬,薛靖淮霍然开悟了。
事后他无数次心有馀悸,若一时口快说出了薛玫的身世,不敢想象会给叶青阑造成多大的伤害。
他点头,一脸认真地附和道:“孩子很可爱,谢谢你,青阑,也替皓珍谢谢你。”
“你认他了?”
薛靖淮一阵心疼,张开手臂将叶青阑和薛玫一并搂住,用兴高采烈的口吻回应:“当然,他是我的儿子!”闻着叶青阑发丝的香味,感受着心上人温热的体温,薛靖淮忽而有种落泪的冲动,但语气依然洋溢着幸福,“不,是咱俩的儿子!”
“玫儿太可怜了,这么小就没了娘……”
薛靖淮沈默半晌,安慰道:“他还有咱俩,我们……一起把他养大。”
叶青阑点头,任他抱着,缓缓闭上眼睛,把头靠在他肩上。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如此放松地依偎着一个人,尽管闭上眼还是刀光剑影,无尽的杀戮,黑暗,血腥。至少眼前的片刻温存,是真切的。摇晃的车厢,熟睡的孩子,爱人的体温。
一束暴亮的白光骤然扫过来,粗暴地晃了几下,急刹车,叶青阑一趔趄,险些把孩子摔出去,被薛靖淮一把搂住。
薛靖淮看向车窗外,喝问:“怎么回事?!”
“司令,前面有巡捕设卡。”谭副官转头道,“过不去了。”
薛靖淮一看,前面马路上架了两排铁丝网,只留了一个口。
两个身材高大,身穿白制服丶脚蹬黑皮靴的红毛巡捕,朝他的车大模大样地走过来,猛拍车窗:“下车!检查!”
谭副官下车交涉,站在车前嘀咕了半天,薛靖淮已有些不耐烦了,才见他回到驾驶座重新打着火:“司令,没事儿了,他们搜捕革命党。”
“不搜咱们了?”
谭副官轻描淡写:“咱又不是革命党。”顿了下,转头对他笑嘻嘻,“经费回头请司令报一下。”
巡捕收了钱,麻溜地把路障拉开。
“没问题,快开车。”薛靖淮催促,毕竟他们也不“清白”,后备箱里还关着个香取弦呢!
说到香取弦,那家夥似乎是醒了,一脚接一脚地咚咚踹车身,若不快些走,招来巡捕便节外生枝了。
但事与愿违,车刚开出租界没多久,又被两队日本兵拦住了去路。
此时距离薛靖淮的警卫驻扎地还有两三公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可良辰美景团圆夜,薛靖淮不愿动干戈。
日本兵目的很直接,很笃定,指着后备箱,请薛司令立即交还香取君。
看来消息比他们的车轮跑得快,薛靖淮也不惊讶,照他之前的一贯想法,谅日本人不敢把他怎么样,大不了就玉石俱焚。
可现在不一样了,来时无坚不摧,返程却有了软肋——叶青阑和薛玫在身边,他拼不起。
“人可以给你,但不是现在。”薛靖对带头的日本军官说。
军官脸上肌肉抖了几下,生涩地挤出一句中文:“你的,什么意思?”
“很简单,叫你的人滚一边去,等我到家了,自然把香取弦送还你。”
日本人何时吃过这种哑巴亏,薛靖淮随身也没几个人,态度竟敢如此嚣张?再说了,打死他们都不信薛靖淮会放人。
军官考虑片刻,摇头。
无论如何,薛靖淮都不可能当场把人交出来。一旦交出人质,他自己就得变成人质,他这样的香饽饽,日本人只恨不能一口吞了,还能把他放走?
双方谁也信不过谁,又谁也不敢先动手。
香取君在后备箱里踢得有气无力,听得周围人都替他着急。倒春寒这么冷的天,困在那方寸之地,要是冻死了,那该多解气?
薛靖淮跟日本人互不相让时,冷清的街道上,突然响起了踏踏的脚步声,随声看去,一队大兵正朝他们小跑而来。
大约二十几人,军容整肃,带头的军官骑着马,威风凛凛。
到跟前,军官翻身下马,借着街灯一打量,是个瘦高青年。穿一身利落戎装,瘦长脸,浓眉细眼,目光锐利,嘴唇薄削,一看便不是省油的灯。
确实也不是。
薛靖淮认识此人——虽说是第一次见到活的。
他就是传说中万疆雪的姘头,白曜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