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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3 章

薛靖淮知道白曜尘拉着部队来上海了,但没想到在这里碰上。

薛靖淮看到传说中的白师长——听说现在升了军长了,心里不由得发虚。

倒不是怕,而是藏了人家的人,多少有点儿不占理,腰杆也就硬不起来了。

出乎意料的是,白曜尘并不是来朝他要人的。

白曜尘老远就认出了薛靖淮,一双锐利的眼睛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看得薛靖淮身上毛毛的。

走近了,白曜尘笑着打了个招呼,态度还算客气,可眼神是冷的,皮笑肉不笑,“薛司令,幸会。”

“太……太幸会了,白军长。”薛靖淮干了亏心事,做贼心虚,差点不敢直视白曜尘的眼睛。

事情说来话长,其实也不算多亏心,不过就是在万疆雪强烈要求下,给人家提供了一处秘密花园洋楼藏身。

可是吧,薛靖淮总觉得,掺和别人的家事,说起来既不道德也不光彩,所以见了正主还是夹着尾巴为好。

巧了,白曜尘也这么想,若不是碍着双方身份尊贵,且有日本人在场,打起来不好看,他见到薛靖淮就想一拳擂过去。

他想,姓薛的,万疆雪有事就朝你这儿跑,说明你压根不是什么好鸟!等着,等老子腾出手来……

可他现在顾不上跟薛靖淮要人。他跑这一趟,是受人之托,专程调停薛靖淮和日本人的纠纷,力求兵不血刃和平解救香取弦。这是政治任务,关乎他的前途。

白曜尘嘴不甜,且视薛靖淮为假想敌,装都不想装一下,开门见山:“靖淮兄,白某想管你要一个人,能否给个面子?”

至于凭什么敢开口要这个面子——薛靖淮此前就收到情报,白曜尘这趟来上海,带了至少五个师的兵力,虽说不少是近来收编的杂牌军丶土匪和地方民团,但清一色的日械装备,火力相当充足,实力不容小觑。

薛靖淮对他是又忌惮又嫉妒,也不知哪来那么多军费,买起枪炮跟不要钱似的。但细想来也不奇怪,毕竟万疆雪是敲竹杠的惯犯,给姓白的搞点钱问题不大。

薛靖淮想起万疆雪就窝火,听见要人就发怵,脑袋摇成拨浪鼓:“没有,我这里没人。”

“还没说要谁呢。”

“要谁也没有。”

“靖淮兄这就不敞亮了。”白曜尘脸一沈,心说,他妈的,敬你大小是个司令,称你一声兄弟,还蹬鼻子上脸了。

压住火气,干笑一声,继续调停,“如果没有把握,白某不会跑这一趟,靖淮兄,你这个举动,往小了说,是藐视租界法律,往大了说,是妨害两国邦交,劝你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妨害谁的邦交?”薛靖淮歪着脑袋装傻充楞。

一旁的宪兵队长抢答:“当然是大丶大日本帝国!”

薛靖淮在关外打仗久了,一看到小日本就心烦,一听到“大日本帝国”就想怼人,扭头就骂:“有你说话的份吗?滚犊子!”

薛司令可真嚣张,宪兵队长急了眼,气得呜嗷叫,伸手就要拔枪,关键时刻白曜尘抢身上前,一把按住宪兵队长的白手套:“住手!如果你还想要香取君活命的话。”

宪兵队长悻悻横了薛靖淮一眼,不情不愿收了手,走到一边去了。

白曜尘环顾四周,一摆手,把左右护兵都屏退,靠近薛靖淮,推心置腹地说:“靖淮兄,给你交个底,香取弦我是非带走不可的,今天权且放了他,不代表以后没有机会再杀他,而且,这么做对你也有好处。”

“你也是中国人,怎么胳膊肘往外拐?”薛靖淮回头瞥了眼车窗,昏暗光线里,叶青阑似乎在朝他的方向张望。

薛靖淮故意走远了点,绕到车尾,回身对紧随其后的白曜尘道:“以白兄的实力,替日本人出力,落千古骂名,我替你不值。”

他说“出力”,没说“卖命”,还算委婉。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白曜尘不愿多讲,“就事论事,香取弦我必须救,靖淮兄与他有何恩怨,日后再算不迟,这次请务必给白某几分薄面。”

“若不答应,白兄是不是就要与北京为敌?”薛靖淮听出他的戒备,也听出他话里的威胁意味,其实,从万疆雪投奔他的那天,他就隐约觉察到不对劲,但不曾想过白曜尘竟会真的投靠日本人,甘当走狗。

薛靖淮看白曜尘的眼神不禁露出一丝鄙夷。他想,万疆雪落到今天的地步,少不了日本人的功劳,就凭这点,恐怕他也不会轻易原谅你。

听薛靖淮拿中央说事,白曜尘轻慢地一摊手,笑道:“浙军向来不买北京的账,薛司令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这基本等于把话挑明了,白曜尘跟戴总统不是一条心,从前不是,现在也不是。

薛靖淮心里有了数,看来真如他所料,香取弦没那么容易被带走。可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不趁此机会铲除这个大特务,那些被香取弦害死的冤魂,何时能够瞑目?留着香取弦这个祸根,日后还会生出多少祸端?

然而,为香取弦一人在上海掀起腥风血雨,不值;一旦战争爆发,他跟白曜尘自相残杀,反倒让日本人坐收渔利,更不理智。

况且,若说薛靖淮没有私心,也是假的,他和叶青阑刚团圆,此时不计成本地挑起战争,他与叶青阑的长相厮守,便成了妄想。

事已至此,薛靖淮知道该怎么做了,但事关重大,下决心需要时间,所以沈吟半晌,显得犹犹豫豫。

白曜尘也怕夜长梦多,再等下去,薛靖淮的援军赶过来,届时谈崩了再激出一场恶战,两败俱伤就不划算了。

见薛靖淮半天不松口,白曜尘不得不放低姿态,耐心劝道:“靖淮兄,信我,香取弦是个烫手的山芋,不管是死在你手里还是万疆雪手里,对咱们都没好处。”他叹了口气,带着几分忧虑,“我没猜错的话,是万疆雪让你把人带回去,对吧?”

薛靖淮默认。

“万疆雪弃国弃家,做事可以不计后果,可兄弟你不一样,你是戴总统倚重的封疆大吏,总不能给他老人家找麻烦吧?”白曜尘言辞恳切,真像个好大哥一样,“再说了……”有意无意往车里瞟了一眼,“你不为自己和戴公考虑,也得为上海的百姓考虑,再不济,也要为你的叶老板考虑,是不是?”

这话真是狠狠拿捏住了薛靖淮,捏到心尖上去了。

薛靖淮死心,但不甘心:“这么说,香取弦真就杀不得了?”

“杀不得。”白曜尘坚定地摇头,嘴角浮现一抹诡异的笑,凑到薛靖淮耳边,“至少现在不行。”

薛靖淮狐疑地瞥他一眼,似懂非懂,无可奈何地指了指后备箱:“弄走吧。”

白曜尘冲远处一招手,几个日本宪兵立刻小跑上前,把香取弦从后备箱里救出来。

狼狈的香取君头昏目眩,四肢麻木,被人搀扶着刚站稳,还来不及放狠话,就见薛靖淮轻蔑而不忿地看了他一眼,立马转身上车,接着发动机一阵轰响,绝尘而去。

香取弦和白曜尘在一溜汽车尾气中面面相觑。

“谢了,白军长。”香取弦憋了一肚子气,有气无力地说。

“好说。”白曜尘答应着,眼睛却眺望薛靖淮离开的方向,心里恨不能追上去踹他两脚:还有个要紧事没问,狗东西跑得倒快!

当然要快,薛靖淮没那么傻,白曜尘这番武力调停,让他交出香取弦尚有商量馀地,万一让他交出万疆雪,那可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不跑等着挨打吗。

回到寓所当晚,薛靖淮命令警卫营加强戒备,一栋花园洋房里里外外,让卫兵围得水泄不通。

主楼大厅里灯火璀璨,薛靖淮大摆宴席,为叶青阑接风。

席间,郭渺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叶青阑,神交已久,他对这个神秘的叶老板十分好奇,但纵有千言万语,只能咽在了肚子里。

叶青阑知道包括郭渺在内的许多人,曾为自己差点丧了命,本来大病初愈不能喝酒的,都一一敬过,直到薛靖淮看不下去主动替他干了,怪他:“头一天回家,就喝得烂醉,像样吗?”

薛靖淮有私心,他还想趁着叶青阑清醒,好在夜半无人时说点悄悄话呢。

酒至三巡,万疆雪来了。

万疆雪住的地方其实离这里不远,但极为隐秘。正如薛靖淮满世界找叶青阑一样,白曜尘也在上海撒开了天罗地网地捉他。

出于种种考虑,薛靖淮今晚没邀请他,没想他竟不请自来。

身披一件黑色大斗篷,身量纤薄如幽灵,飘然而至,身后只带了两个随从。

进屋当着众人脱去外套,露出一张雪□□致的脸,一袭黑色长衫。长发不知何时已削去,那股让人心旌摇动的风情淡了,添了几分凌厉的杀气。

“薛靖淮,香取弦呢?”

张口就是兴师问罪。

薛靖淮一瞧他这索命的架势,心惊肉跳,还以为黑无常到了呢!怕他发作,放低姿态一口一个“万兄”地哄着,把人拉进走廊对过一间小客厅里,跟他详细汇报了香取弦被人半道劫走的经过。

万疆雪一听,更生气了——天杀的!那从天而降救走他仇人的,居然就是他的老冤家白曜尘!

这家夥,冥顽不灵,给日本人当狗腿子,简直罪大恶极!

万疆雪气得嘴唇哆嗦,小白脸更白了,啪一巴掌拍在茶几上,玻璃酒杯应声跳起来落下去,骨碌碌转几圈,啪嚓掉在地上碎了。

薛靖淮踉跄后退几步,把着门,想跑。

“干什么去?”万疆雪目光如飞刀,把他钉在门框上,“还没完呢!”

“万兄,那丶那边一大屋子人,等我呢……”薛靖淮为难地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有求放过的意思。

“算了,你什么时候离开上海?我跟你一起走。”

“啊……这……”薛靖淮呆了,“这不合适吧……”

万疆雪是他的救命恩人,让他给钱给物,买房买地,都可以,但让他带万疆雪到北方去,嘶……不好整。

万疆雪的要求把薛靖淮愁坏了,毕竟那哪是带一个人啊?那是带一条导火索,带一个定时炸弹!他胆敢拐跑白曜尘的老婆,看白曜尘不掀了他的老窝!

“怎么,你不愿意”万疆雪看出薛靖淮的犹疑,皱起眉问。

“这事比较覆杂,容我想想,容我想想……”薛靖淮见了他就像耗子见了猫,实在没胆量当场拒绝。

何止他,他弟弟也一样,俩人看着都像玻璃人儿似的,漂亮,脆弱,以为一碰就要碎的,性子一个硬一个软,其实本质都是要人命的刀。

但薛靖淮也明白,不管对外人如何,这俩兄弟对他的情义,那是没得说的。

如今万疆云已逝,就剩这一个哥哥,求他办点儿事,他还瞻前顾后磨磨唧唧,薛靖淮于心有愧,越发觉得擡不起头。

但他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就算他愿意,也得回去征求下叶青阑的意见,已经不是孤家寡人了,可不兴独断专行。

“万兄你先别急,我跟青阑商量一下。”

一听这话,万疆雪冷笑几声,毫不留情地嘲讽:“亏你是堂堂司令,如此惧内,岂不可笑?!”

薛靖淮有点不好意思,有点理亏,还有点无奈,长叹道:“哎呀万兄,你知不知道白曜尘现成在什么气候了,谁敢惹他呀!”

其实他本意是再想想办法,避免跟白曜尘硬碰硬,听在万疆雪耳朵里就是推三阻四贪生怕死。

万疆雪摇了摇头,牵了下嘴角,露出颇为不屑的一抹冷笑,“算了。原以为你是个英雄,哼!”

掉头就走,出了门,拐向走廊,往客厅去拿衣裳。

迎面碰上来找薛靖淮的叶青阑,两人不约而同顿住脚步。

万疆雪彬彬有礼一欠身:“叶老板可无恙?”

“多谢万先生挂念,还好。”

再没别的话可寒暄了。

叶青阑擡眼,正巧看见薛靖淮追出来,站在门边瞅着他俩,一脸茫然。

叶青阑冲万疆雪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擦肩而过时,万疆雪突然一把攥住叶青阑的胳膊将人扽住,全然不顾叶青阑的惊愕,侧过脸仔细地上下打量他,继而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可惜啊……”

薛靖淮慌了,冲上来拨开万疆雪的手臂,本能地一把将叶青阑拉到身后,“万兄你有话好说,动什么手呀!”

万疆雪楞了一下,肆无忌惮地笑起来,“你这呆子倒是挺会疼人,好好跟叶老板说说情,救我脱离苦海。”

叶青阑看向薛靖淮:“什么?”

薛靖淮拍了拍叶青阑的手背:“没事儿。”跟万疆雪打包票,“放心吧,我知道你恨日本人,我也恨。”

万疆雪点头,语气淡淡的:“知道了,你好好对叶老板。”

“嗯?”

薛靖淮心想,论咱仨的交情,你不应该叮嘱青阑好好对我才是?

“要是辜负叶老板,我饶不了你。”万疆雪放完一句莫名其妙的狠话,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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