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荒唐的一幕还是让哀川沉默了，历史的厚重和血腥气扑面而来，尘土和暴力震慑住了她的感官，她浮想联翩，像是真的看到一个面色如枯木的男人，他腰间的几十只耳朵渐次流血，将他踏过的道路滴得鲜红，无数个这样的男人交叉行走在大地上，于是整个世界都仿佛满溢鲜血的颜色。
“所以，现在只需要带回来一张卡片，就能证明你亲手杀死了对方，其实已经文明很多啦……虽然世界的底色没有变，却至少建起了华丽的空中楼阁。”，她的语气说不清是赞颂还是讽刺，朝歌就是这样，她说反话时也语气平稳安然，听不出半点讥诮，稍不注意，你就会在她面前会错意说错话，但哀川对她的想法已经很熟悉了，知道这只是讥讽而已。
“旧麻烦还没结束，新麻烦就又来了，”，哀川烦躁地坐在沙发扶手上，撑起身体空踢了踢腿，“你觉得这个陆君怎么样？他是不是……”，说到后面她莫名噤声，似乎那是诡秘而不可轻易宣之于口的，她害怕隔墙有耳，所以没说出口。
“难说，他们这种人是很善于隐藏的，我们目前只能试探而无法笃定。”，朝歌在她身后的沙发上坐下，“你带他来之前，我准备的第一个计划其实是我们四个玩几圈牌，然后故意输钱给他，借此来看看他的品行和做事风格，后来想了想又觉得不妥，换成了读书会。”
“为什么不妥？”
“他未必会打牌，我不想等他来了，再临时换个没准备的活动，而且涉及赌博的娱乐，说到底其实会推着人做决定，不如分享知识和见解那样，能触及人的深层心理，看到人的思考习惯。”
“时间太短了。”，哀川靠着沙发，把脖子向后用力仰，然后抓着靠背平衡住了，像一只凫水的天鹅，“我们赶时间，可这种事情又急不来。逛学校的时候，一路上我也试探了好多次。”，她盯着天花板上的花纹，这里的吊顶是典雅的红木色，类实木的花纹在天花板上游走，像是地图上的一条条细流，“我话里话外都在逗他捧他，希望他能忍不住在我面前吹嘘一下自己的背景，结果一句都没勾出来。”，她耸耸肩，似乎为自己的出师不利感到无奈，“他既不说自己的爹有多厉害，也不说自己以前有什么成就，交往经历更是只字不提，就好像一点想在我面前表现表现的欲望都没有。”
“要么他是的确没有，要么，他比你想得更深沉和内敛，我是倾向于后者的，”，朝歌回答她，“十几岁的年纪，能克制住在女孩面前自吹自擂的冲动，其实很不容易，如果他真是我们猜的那个人，你再多问可能就显得讨厌了，还是先慢慢相处吧。”
“这种要紧的时候，校外就够麻烦了，学校还突然来个插班生，我今晚应该是睡不好了。你说会不会是我的策略有问题？”，她啧了啧嘴，“我要是表现出一副轻蔑的、看不起人的势利样子，是不是他反倒要说出自己的过去来教训我了？”
“那样更危险，可能会因为第一印象导致后续不好接近他吧？”，朝歌慨叹，否决了这个提议，“想用坏事刺激对方的表现欲，还是得找更成熟的机会啊。”
“对了，他那个伤怎么回事？”，朝歌想起了，又问一句，陆子余手上的伤她一直记得。
“我想再多试试他，所以冒了点险，”，哀川看着窗外，眼神朦胧，但再无一点待在班里时的柔和，仿佛无所挂念。只有两种人会有这种眼神，一种是遁世出尘的修行者，惯看清风明月，人世间的一切已经了无牵挂，另一种……就是真正的亡命之徒。
接下来，哀川向朝歌平淡讲起自己和陆子余中午的游览和他的受伤过程，“一路上我们都相谈甚欢，我绞尽脑汁讲了些笑话，他也挺乐意配合，感觉他应该放下了戒备，开始慢慢接受我了。所以我临时起意，假装拿不稳杠铃，想看看在那种危急的情况下能不能试出他的实力，至少让他展露出一些异常，结果他居然也没接住！”，她的语气中透着难以置信，好像对方没接住的不是70kg的铁疙瘩，只是团棉花，“还把他的手给夹伤了！之后我只能顺水推舟，帮他包了一下。”
哀川讲完，眼中露出思考的神色，“你说，那么紧急的情况下，真的还能假装无能吗？还是说他一开始就看穿了我的伪装？这好像有点道理，如果是普通人，看不穿我的伪装自然也就信以为真；如果是我们猜的那个人，看穿了并且配合我的表演也情有可原，我在试探他，他可能也是想看看我的目的吧？”
“这样试很危险啊，唯。”，朝歌叹气，语气里有点责怪她的急切。
“没关系的，别说是男生了，那种情况下是个人都不会坐视不理，如果他真是普通人，我关键时刻会控制住的，不可能给他砸出什么大问题，后续多道歉多关心，再赔礼给他就好了。”，哀川笑了笑，摆手示意无需过多担心。“而且也不是全无收获对吧？虽然没试出他力气多大，但至少知道了他会流血！他的伤口是我帮他清洗的，近距离看了好一会儿，那一定是人类的伤口无疑。”
“越说越显得他真是无辜的……我刚才是说你会危险，这种沉重的东西，万一给你的皮肤弄出伤口怎么办？”，朝歌又说，她眼神嗔怪，语气担心。
“你说这个啊，”，哀川撸起自己双手的袖子，轮流抚摸自己光洁的左右胳膊，“我选的是钝器，而且留心了容易夹伤的地方，放心吧，跟你一样，为了不当着别人的面留下伤口，我也是很小心的。”
“只能让你去干这些，一直以来也辛苦你了，”，朝歌伸手一揽，哀川被她从扶手上揽下来，坐在了沙发里，“我只能像个傻瓜一样在这里跟你重复多多谨慎，一个人做事的时候小心些。”
“我们之间，说这么多做什么？”，哀川和她并肩坐着，两人很不淑女地完全贴靠在一起，她的表情忽然有点搞怪，“说起来，回顾一下这一整个中午，我在那儿劳心伤神的演了半天，先装高手，后装柔弱，对面是头犀牛估计都得心软了！可他还是什么表现都没有，他不会真是普通人吧？那咱们可真白费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