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那夜烟花太炽烈,河畔缭乱烟火极尽喧嚣,犹如顶楼别墅里耳鬓厮磨时胸腔迸发的共鸣。
若要说到令程荆此生难以忘怀的焰火,包含上这一次,也拢共只有两场。
与西京不同,月城的河畔每逢节假都有烟花。
从晚自习第一节尚未下课开始,焰火炸裂声便响彻小半个月城,而一中占着个绝佳的地理位置,走出教室来到走廊,正巧能看见不远处的盛景。
回想起来那时候程荆似乎是高一,正碰上中秋节收假的晚自习,他坐在教室里解题。
烟花刚开始放时整个教室便都开始骚动,有人迫不及待往窗外探头探脑,有人在桌底下按着诺基亚按键,想喊另一个班的女朋友课间一同去操场看焰火。
程荆的同桌是高瘦的学习委员,长得颇清俊,听见放烟花也蠢蠢欲动想出去,便与程荆耳语:“我们别等下课了,要早点出去占个好位置,不然一会儿走廊里全是人,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程荆失笑:“亏你是学习委员,带的什么头?”
学习委员有些心虚:“你不去我可去了!”他抄起课本便要从教室后门尿遁。
看烟花还带课本,假努力。程荆不以为然地继续写题目。
学习委员料事如神,等到下课铃打响的时候走廊上已经挤得水泄不通,对面楼高三的同学也都挤满了过道,喧闹嘈杂仿佛世界末日,区别在于迎来的不是未知恐惧,而是一场盛大绚烂的告白。
程荆也是头一次看这样的热闹,隐隐的也十分兴奋,随着人潮挤到一处楼梯间的大玻璃后,这里视野相对开阔,看得更清晰些。
人太多,呼吸都碰撞在一起,灼热而恼人,玻璃上浮现出一层轻薄白雾,像无声的反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乱起来的,不停有人互相踩到彼此的脚,惊呼声超过了烟花炸裂的响声,程荆也皱起眉头,没心思看烟花了。
身侧这时候挤过来几句颇模糊的人声:“我看再这么挤下去一会儿要出踩踏事故,咱们尽早走的为好。”
和他对话的人声音懒洋洋:“不是你偏要拉我来?这下又说要走,你生在月城,烟花也看过上百回了,有什么新鲜?”
“你不是头一次来吗?请你跟请皇帝似的,带你来看还不乐意……”
程荆侧耳辨认听见的人声,莫名觉得熟稔,他在心里缓缓翻过曾听过的声线,正待要想起这熟悉声音来自于谁的时候,一个人正正踩中了他左脚脚尖。
程荆吃痛低呼,右脚向后撤去,然而一个踩空,他就这么从台阶上直直要倒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冰凉的手拉住他的胳膊,企图阻止他继续下坠,然而惯性使然,那人也被拉着向下倒去。
楼梯上零零碎碎立着不少学生,这么栽倒下去,几乎也同时要受到人潮的阻拦,两人顿时碰撞在一起,鼻腔混杂满了一股好闻的气息。
彼时程荆不知道为什么在一群臭哄哄的高中男生中,会有一个人拥有这样一种独特的气息,让他想起年少去过的森林,下过雨后重叠树叶散发出的味道。
人们纷纷往两侧闪开,不知碰撞了几次,骨肉终于触及地面。程荆很瘦,磕得浑身作痛,所幸没磕到头。他正想挣扎起身,忽然意识到是那人稳稳托住了自己的后脑。
他少年的手就有不容拒绝的力量,程荆僵住了一刹那,正巧与他目光碰撞交汇。
他忽然明白眼前这个人的气息为何会让他想起下雨,原来是因为他们初见于雨天。月城的雨季,满地水坑,放线菌缓缓散发出泥土的气味,孤美清冷的天气,是眼前这个人递给他试卷。
因为有人栽倒四周终于静谧下来,烟花的炸裂声不合时宜响起,程荆盯住了梁景珉修长的眼睫毛,心跳乱了一个刹那,余光仿佛触及姹紫嫣红的碎落群星。
两人的鼻息撞在一起,如果程荆不是一个苍白的男生,这或许很合乎一场青春偶像剧男女主角初见的浪漫情形。
就好比烟花绽放也只有一个瞬间,两人对视的目光刹那即分。梁景珉即便是栽倒在地时也只是低声闷哼,似乎生来就不具备有失态的本能,他迅速回过神来站起身,掸了掸身上衣服的尘土,随即伸出手来要拉程荆起身。
他肩背笔直,即便只是人手一件的校服穿出来也显得与众不同,举手投足颇有些不像个十几岁的男生。他眉眼深邃,有某种夺人心魄的漂亮,容易让人忽略额前那块不显眼的淤青。
手臂上还残存有那微凉的抓握感,程荆恍惚了些许,不敢看他深邃的眉眼,更不敢伸手去抓那支伸出来的手,自己站起了身来。
他眨眨眼睛,终于开口:“不好意思……谢谢。”
梁景珉仿佛觉得有点好笑:“你究竟是要道歉还是要致谢?”
程荆感觉脸颊有些涨红,大约是不适应这样多人的逼视,不等他回答,一个微胖男生咋咋唬唬跑了过来,是方才对白里的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