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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1(修)

耳边似乎闪过一阵鸣响, 沈暮帘指尖一颤,呼吸几近停滞,努力望进他的眸间, 却只能看到一团不真切的迷雾。

“顾佑远……”

这些年的野蛮生长, 几乎让她觉得落泪是最可耻丶最无用的事, 可就在此刻,她全然不知自己为何至不住泪意, 更不知道自己为何紧紧抓着顾佑远的衣角。

在情爱之中显眼的愚钝,让她对自己的触动避无可避,却又不懂究竟该如何辩驳。

那滴泪像是熔岩, 烫入他的掌心, 顾佑远眉心一凛,借着昏暗的阅读灯,向她眼尾的殷红望去。

犹如冬雪中傲立的红梅, 叫他不得不妥协,不得不怜惜。

一阵惊雷怒吼,沈暮帘猛地一顿, 眼睫震颤之中,已然有一只炙热的指腹, 缓缓揩过她湿润的眼角。

“抱歉。”他轻声说。

动作轻柔而小心,与往常没什么不同,可就在这一瞬间, 她蓦地贪恋这份暖意, 擡手抚上他手上微显的青筋时, 泪珠抑制不住, 翻涌而上,盖过他们的所有言语。

身心都陷入一万分的疲惫之中, 沈暮帘好像浮在半空之中,这些年被亵渎侮辱的委屈瞬间炸开,已经忘了怎么控制自己,她几乎哭到抽噎,哭到睁不开眼,哭到面前的男人用手背蹭去她的泪痕,再缓缓拥她入怀。

莹润的雪松香沁人心脾,沈暮帘顾不上自己的泪液如何沾湿他的衣领,像一只落难的猫,只能将全身力气攀附在面前这棵令人颤巍的树。

她的双手勾在他脖颈,喘息之间的热气不时透过衬衫扫过他的前胸,酥麻之下,顾佑远却没有心力再去心猿意马,修长指尖无法阻隔她短线的泪,只能低声去哄,一下又一下,轻缓安抚的拍着她起伏的后背。

雷克萨斯早已停下,王叔刚要下车去请,刚打开车门就看到这副景象——

女人柔弱无骨的攀着那位凌然矜贵的男人,正埋在他的怀中哭得梨花带雨,熨贴的衬衫已经被她扯得不成样子,就连领结也松了开来,露出他蜿蜒起伏的锁骨。

而他如玉面容上却没有丝毫恼意,甚至看不出任何往常令人颤巍的锐利。

他瞬间傻眼,在顾佑远狭着长眸望过来之前,猛地关上车门,挠着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不知哭了多久,空气仿佛都因此稀薄,沈暮帘终于安定下来,蒙着潮湿的双眼倦怠垂下,靠在他的肩上昏昏欲睡。

意识消弭之前,她闭着双眼去摸索他的指尖,红唇轻启,带着点梦呓的意味。

“顾佑远,”她难过的吸了吸鼻子,“你不要生气。”

周遭仿佛灌满咸涩的海水,眼前一片黑暗,她恍惚间觉得身体像是被海草紧紧缠着,沈重而窒息。

就在她以为她只能无助扑腾的间隙。

忽的,有一只温暖的手,自波光粼粼之中而来,轻轻攥住了她。

仿若隔着海水传播的迷蒙声线,慢慢悠悠的荡开。

“不会。”

她被人缓缓扶起,舒服的贴在他炙热胸膛,震耳欲聋的心跳中,她听见他认输般的轻叹:

“我舍不得。”

-

再次醒来,是在别墅熟悉而宽敞的双人床。

薄纱窗帘被狭着玉兰花香的风吹起,沈暮帘头疼身钝,挣扎起身的那一瞬,下意识向周身望去。

桌沿那杯白开似乎还在腾起袅袅热气,但镶嵌在她肌肤上那阵独特滚烫的体温,已然消散得一干二净。

心中蓦地涌上些许不安,沈暮帘甚至来不及穿鞋,有些莽撞的推开卧室厚重的门——

映入眼帘的世界,宛若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球,明净的落地窗外,正下着一场盛大的太阳雨。

而不远处的黄铜吊灯下,正站着一个人。

几乎是瞬间腾起的雀跃,她光脚踩着实木楼梯跑得飞快,眸间的亮光却在看清来人面容后缓缓黯了下去。

“吴特助,”她略微失神,“顾先生他……”

像是知道她想问些什么,吴特助微微点头:“纽约的经销商有要事洽谈,顾先生凌晨便走了,离去前,嘱咐我要将这些资料转交给您。”

正疑惑间,她抑下失望,伸手接过那几张薄薄的纸。

映入眼帘的,是设计界的神话,lsla的私人专访。

回顾她波澜壮阔的一生,最出色的设计,却不是她学有所成后呕心沥血完成的那个祖母绿戒指,而是在她八岁那年,用母亲的口红无意间画在白墙上的那串钻石项链。

而文章的末尾,被人细心用红色记号笔标注——

“年少的灵光,是上帝的恩赐。”

不知为何,沈氏摆在她面前明晃晃的危机忽的被一阵疾风卷过,沈暮帘的困惑在一瞬间揭过,倏地扬起笑意:“我懂了!”

望着她生机勃勃的神情,吴特助荡开欣慰的笑,脑中悠悠浮起顾佑远沈静而狭长的眸。

那时距离会议只有短短两个小时,他只能硬着头皮去催,刚推开门,看见那位鹰隼般的男人还是不急不缓,手中捏的也不是什么重要文件,而是海海外几位知名设计师的娱报。

几乎是一眼明了,这究竟是为谁劳心伤神。

见他走近,顾佑远微阖着眸,指尖在大理石桌面轻点:

“查清daisy的来头,”他眼睑微压,“务必斩草除根。”

吴特助喉间一哽,轻声提醒:

“顾先生,那位能回来,估计除了陆家的努力,背后肯定也少不了某个大人物的推波助澜……”

还未来得及说完,面前压迫侵袭的男人眉心骤然一凛,在暴风雨来临前,吴特助猛地噤声,抿着唇不敢再多嘴。

直到那几张纸交到他的手上,他才稍带疑惑的问了一句:“顾先生,只是将这些交给太太,不用说些什么吗?”

在纸张留下最后一处标注后,顾佑远擡手挂断连绵不断的座机铃声,嗓音闷哑:

“她足够聪明,点到为止就好。”

除却他心底暗涌撕裂的情绪,他其实很清楚,沈暮帘之所以瞒他,不过是想跳脱出世俗的规矩,自主丶大胆丶勇敢的,去面对她的敌人。

她想做自由的鸟,他就不能是四方的井,而是要成为她蔚蓝的天。

修长指尖缓缓揩过银戒上那串深刻的英文,顾佑远目光幽深:

“我相信她。”

毋庸置疑的沈稳声线中,吴特助稍稍怔楞,躬腰的间隙,带着探究的意味,偷偷瞥着男人的神情。

窗外汹涌的雨幕不曾停歇,顾佑远合上钢笔,眼睫垂下时,定在肘旁厚重的相框。

眸中倒映着的,是一张暗红的合影,也是一处沸腾的海水。

-

在mep新品发布会后的几天,港媒四处忌惮沈暮帘与顾佑远的关系,甚至有意压下沈氏与mep撞品的消息,只为讨好那位权势显赫的男人。

可熬了几天,也从未见到那位港圈太子爷为他的爱妻出面,于是他们有人大胆猜测,不是婚姻破裂,便是协议婚约。两个没有感情基础的人在一片屋檐下生活,估计那位顾先生早已烦闷至极,说不定正想借这个机会,除去这段不该有的缘分。

于是,有些铤而走险的媒体便开始浅显的刊登相关报道,相当于伸出触角,试探当事人的底线。

只是报道一经发布,事件便以惊人的速度发酵,一夜之间,沈氏上下成了商圈的众矢之的,沈氏名下的网络账号也遭受沦陷,收到数以万计的恶评。

秘书慌慌张张推门而入的那瞬,沈暮帘正在办公室细心挑选着几套精美的欧式娃娃屋,神情专注,像是从未将这些火烧眉毛放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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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书眼前一黑:“沈小姐,这些事情已经惊动了大报,要是我们还不作回应,可能就回不了头了。”

而那位平日里对事务万分勤勉的女老板,却从未擡头看她一眼,反而颇有些气定神闲的回:“还不是时候。”

“要不您同顾先生说明一下情况,”秘书焦急,“若是你需要,他一定会出现的。”

像是听见感兴趣的字眼,沈暮帘终于眨了眨眼,恍惚之间,那副高大稳重的身影倏地晃在她的脑海之中。

的确如此。

比起自危机开始的那一瞬便帮她料理结局,往前的每次险境,顾佑远都是在她将要承受不住的那一刻,才会出现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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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自己与生俱来的自尊比常人强烈,哪怕在风雨侵袭中枯萎,她也不要做一朵纯粹丶娇嫩丶弱小的花朵。

像是知道这一点,于是他决定规避自己成为禁锢她的的温室,而是成为一座令人心安的丶无可替代的丶可以依靠的春山。

心中仿佛有暖流一闪而过,沈暮帘荡起一抹清浅的笑,喃喃自语:

“他的确是我的救星。”

-

那几日,二人仿佛心有灵犀,少有联系。

沈暮帘唯一看到他的消息,是在去给房东太太送娃娃屋那些小玩意时,坐在客厅无意间刷到的资讯。

荧屏之中,男人伫立人群,还是一眼绝尘,西装外套随意丢给同行的特助,禁欲的皮质袖箍格外惹眼,像是在盯着纸上并不好看的数据,他微微蹙眉,高挺鼻梁间架起的眼镜同颈下的金色领针在裂阳下熠熠生辉。

光是路人视角,就颇有凛若秋霜的气场。

不知哪家的营销号转载了官方照片,评论区瞬间陷入万人追捧的景象:

【真想邀请他到我家坐一坐】

【这位顾先生好像在坞港已有一位娇妻了,真可惜】

【好像是姓沈,这位大佬把妻子的信息瞒得很好,除了圈内几乎没人知道她的具体身份】

【既然这样,可不可以成为他的一日情人?】

……

不断跳动的弹窗一次次出现在面前,与那些辱骂沈氏“恶心企业”“疯子设计”的消息杂糅在一起。

沈暮帘眸色冰凉,面无表情的滑除,直到看见房东太太端着两杯花茶迎面而来,才终于浮现几分笑意。

房东太太看见桌上的大包小包,连忙推拒:“阿暮,你三天两头的送,对我们这么客气做什么?”

“沈氏这次多亏你们,这个已经不算客气,”沈暮帘笑笑,“而且当初要不是您收留,说不定我早就生死未卜了。”

放下茶杯的指尖一顿,房东太太略显疑惑:“顾先生没告诉你吗?”

凭借女性惊人的第六感,沈暮帘嗅到几分不对劲,轻轻眯了眯眼:

“什么?”

房东太太呼吸稍滞,仿佛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几番躲闪,还是拗不过沈暮帘炯炯的目光,干脆咬下牙,低声说:

“这座收留所的出资人,是顾先生。”

她为难的皱眉,缓缓叹出一口气:

“……就连当初收留您,也是顾先生的意思。”

一瞬间,犹如潮汐冲上沙滩,沈暮帘瞳孔震了震,一些不可置信的猜想蓦然涌上心头,让她倏地陷入一片空白。

“也就是说,他从一开始,就在保护我?”

那些匆匆划过的疑虑,最终全在房东太太坚毅温柔的目光中,得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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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小姐,别太小看自己,”房东太太拉着她的手,“顾先生找了七年才……”

还未将房东太太的后半句话听完,沈暮帘的耳边骤然鸣起一阵惊恐的尖叫嘈杂,她同房东太太仰头相视一秒,下一刻猛地起身朝楼下跑去。

港媒在沈氏蹲不到人,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竟然找到了这处,他们实在太聪明,纷纷朝年久失修的那扇后门挤,乌泱泱的一片,犹如丧尸爬行。

门口玩闹的女孩们哪见过这番架势,逃的逃,哭的哭,沈暮帘的第一反应是护着孩子,在她们将小孩安顿好的那瞬,木门突然发出不堪重压的碎裂声,竟直直倒下——

如海浪般的人潮在霎那间朝沈暮帘涌动而来,她甚至来不及看见木门激醒地上的灰尘,就被笼罩在一片灰暗下。

无数个话筒指着她,那些因为逼仄空间而挤压到扭曲的脸一张张都在迫不及待的追问:

“沈小姐,您在沈氏上任不足一年,便与mep撞了本季新品,对此您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吗?”

“为何风波出现的这几天,您从未现身说法?”

“沈小姐,这次事件发出后造成的损失不在少数,是否可以直接宣告沈氏破产?”

……

尖锐的嚷闹让她耳鸣,沈暮帘压抑着多年前阴影带来的恐惧,用全身力气喊话:

“我会给大众一个合理的解释,但现在还需要再给我们一点时间……”

只是很快,她悲哀的发现。

就算嗓音拔高到嘶哑,也丝毫不起效果。

他们根本听不到。

在港媒心中,只要摄像头拍到了本尊,后期再经过重组恶意剪辑,那势必又是一篇大爆报道,他们只要钱,他们不会执着于真相。

雨幕愈来愈大,沈暮帘几乎被逼到墙角,身上湿透的毛衣还在滴水,潮湿的发丝贴在她的鬓角,看起来颇有种楚楚可怜的破碎意味。

可是在利益面前,根本没人对她怜惜。

那些轻蔑且冷漠的眼神让沈暮帘心中倏地涌上一份不甘,即便被一遍遍推搡,她还是用力抢过话筒,朝不知所云的媒体决然怒吼:

“这是污蔑!是低俗的陷害!”

港媒在她突如其来的反转中停滞片刻,但仅是几秒,他们便将这种情绪归结于恼羞成怒,反而变本加厉的向前逼去。

就在沈暮帘清瘦的脊背重重撞上墙角的那一刻,空中猛地震出几声惊雷,闪起的白光照亮了拐角阴翳下,芝兰玉树丶淡漠冷峻的男人。

人群之中,不知谁先惊呼出声,嘈杂在霎那间静了下来,甚至已然有人想擡腿逃窜。

窒息的缄默里,沈暮帘稳住因嘶吼而粗重的喘息,擡眸向远处探了眼。

像是刚从什么重大会议下来,他穿着一身肃谬的正装,雨珠自黑色伞沿滚落,沾湿了他熨贴的马甲。

他正在暴风骤雨中,朝她跨步而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

水木明瑟,桃蹊柳陌。

沈暮帘突然想起秘书同她说的那句——

——若是你需要,他一定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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