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三十一章（已修）
◎……◎
在昏暗中, 最先回归意识的是身体的知觉。
原本就因为不清明的意识而暂且中断的痛感开始重新被激发，不断刺激神经的痛感几乎要将身体撕裂似的，痛意一阵接着一阵, 不断蚕食着少年单薄而虚弱的身体。
躺在床上的人无意识地动了动手指。良久，微微睁开了眼。
模糊的视野中最先看到和听到的是亮炽的灯光, 和耳边呼吸声以及压低消失不见的谈话声, 还有眼前层层叠叠的人影, 听起来和看起来都有些不太现实。
身上的痛感在短暂的清晰之后开始再度变得朦胧起来, 视线也跟着变得恍惚了。
看着眼前还没有醒过来的少年，七海坐在椅子上盯着那张苍白的脸色走神，眼中的担忧迟迟未散去。
良久, 眼前的视野终于变得清晰了一些，木下微微偏头就看到坐在床边的阴影, 高大的轮廓看起来十分熟悉, 让他下意识地叫着对方。
“大……大叔？”
细弱干哑的声音被七海捕捉到, 只见他倏地一下回神把视线转回来，顿时就看到刚才还没有醒过来的人现在已经醒过来了。
“醒了？”
看着人醒过来, 七海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起身将早就准备的水拿起, 又伸手弯下腰绕过对方的后颈, 小心翼翼地将人轻擡起来, 动作轻柔而缓慢。
温凉的水驱散了喉间的干涩, 木下顿时觉得好受了一些，再次被人扶着躺下来, 偏头望着将水杯放回原处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晦暗阴影下的大叔看起来有些累, 一向被打理得齐整的金色短发此刻看起来也略显凌乱, 像是整晚都没有休息好一样。
“既然人醒了，那我就再检查一下。”
不远处坐在椅子上闭眼眯神的硝子听到动静，睁开眼就看到七海喂水的动作，起身转了转僵硬的脖子走过去。
但瞥见少年那双眼睛时，硝子的脚步硬生生止住，脸上的表情微微停滞，那个孩子的眼睛……
听到陌生的声音，木下身体一僵，逆着光线，他才发现这里除了他和大叔外还有其他人。
伸着手四处摸着，他下意识地到处找着帽子，找到后又胡乱地扣上，动作敏捷迅速，快得连七海都没有反应过来。
手指紧紧地抓着帽子，木下伸手努力往下拉着帽檐，狠狠地盖住自己的眼睛，试图遮挡住对方看过来的视线。
注意到房间里的陈设，帽檐下瞳孔也倏地收了一下，他才忽然意识到，这里好像不是立海大，也不是医院。
不是在立海大，也不是医院，那就只能是——
高专了。
他记得他晕过去之前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五条悟好像还有些生气，而现在他却出现在这里，是…是被发现了吗？
那大叔和五条悟岂不是……
偏头望着眼前的人，他透过帽子看着对方眼底的微青，一股寒意顿时激起，刺骨的寒意顺着血液蔓延到四肢百骸，冷得他忍不住打着寒噤。
木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苍白的嘴唇轻轻颤了颤，很想问大叔是不是被发现了，但是他不敢问。
那些人应该看到他们了，大叔丶五条悟都在现场的，已经……没有办法辩解了。
他有些后悔为什么要通知他们，那些东西他也可以解决的，顶多他会失控丶会受伤丶身体情况会再差一些。
但如果没有通知他们，那些人就不会看到他们跟他待在一起，也不会被他们撞见他们两个人出现在那里的。
他这次好像真的，给他们带来了麻烦……
听着脚步，再看着眼前突然伸出的手，木下下意识一惊，僵直着脊背，不自觉地后退了退。
看着一脸戒备的少年，硝子眼底覆杂，如果不是他的身体稍有些颤抖，或许她都没办法察觉他此刻内心的慌乱，看来他也知道自己是在哪里了。
她知道眼前这个孩子是个不小的麻烦，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情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的多。
那双异色绯眸就足已经让事情超出了她预料的程度，她现在大概知道自己使用反转术式治疗时他体内那股翻涌的咒力为什么会那么配合她了。
如果按照他们高专的等级评定，这孩子恐怕不止是一级术师的水准，至少他那双眼睛暴露出来的情况就不是。
她现在是真的有点担心五条悟能不能管控好这个孩子了。
……
五条悟抱着手支着下颌，微蹙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伏黑，对于惠的解释他还是有一点不太明白，不过现在看来只有夜蛾能为他解惑了。
“五条老师，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伏黑看着又突然不说话的人，细细思索了一番自己的回答，开始思索是不是自己哪里说错了？
这件事情是校长主动找他的，具体细节校长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有调查需要他配合一下，后来他才发现事情很有可能是和五条老师有关的，有段时间五条老师一直没在高专。
他也确实没有想到真的会和五条老师有关，而且七海前辈居然也在。
但目光瞥见不远处其他人望过来的眼神，他又有些犹豫地看着对方，“五条老师，那个人好些了吗？”
“你是说小川？还没有醒。”五条悟回神应道，也没有再难为他，但是有些意外伏黑会问起小川。
闻言，伏黑抿了抿唇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忽然记起五条老师说过对方好像是他的学生，而对方身上确实能感受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咒力，应该是有接触过术式学习了。
但既然是五条老师的学生又是术师，那应该也是要入学高专吧。
毕竟作为咒术师，他就已经明显不是普通人了。
他擡眸望着不知道何时放下手的人，忍不住追问道，“那……他会入学吗？”
“入学？”
停顿了一下，看了眼伏黑的表情，五条悟皱着起了眉头，虽然不知道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但是小川不能留在高专。
这里是最危险的地方，除东京府立外最为危险的地方了。
靠在墙边的五条悟抿唇，怔楞了几秒后，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不会，他不会入学的。”
“嗯？”
伏黑睁大眼睛诧异地看着他，不丶不会入学吗？
可作为术师学习术式不是在他们东京都立高专学校，就会是在东京都府立，难不成老师要让对方去东京都府立那边？
“怎么？惠很惊讶？”五条歪了歪头看着他，“还是说惠很希望小川入学？”
伏黑眼瞳放大了一瞬，紧接着立刻矢口否认:“不……不是，我只是……”
看到他如此紧张的样子，五条悟忍不住一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硬是将伏黑的头发揉成炸毛的扫把，“好啦好啦，知道你们都好奇小川。但是惠，你要知道不是所有学习术式的咒术师都必须要留在这里，留在这里对他来说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这里对于某些学习术式的咒术师来说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但对小川来说，这里无异于就是龙潭虎穴。
他比谁都清楚咒术师是一种怎样的职业，大部分术师对于那些东西和自己的能力又是抱有怎样的态度，可小川跟他们不一样。他学习术式的原因跟他们都不太一样，他是不得不进入这个世界的。
闻言伏黑沈默下来，还未等他开口再说些什么只听见对方的手机响了。
紧接着他就看到他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最强老师再接到电话的那一瞬间，不知道对方是说了什么，他的脸色蓦然变了。
挂掉电话后，直接扔下自己踩着墙，轻松地越过去，一句话都没有来得及留下，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一样。
“硝子，他们人呢？”
“刚被带走，七海也被他带走了。”
硝子看着对方宛如一阵飓风一样推开门追问自己，得到答案后又再次地像阵风消失在医务室。
望着对方消失不见的背影，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这都什么事？夜蛾校长是会掐指一算的吗？
人刚醒来，他们话都没有说上两句他人就出现了。
现在倒好了，不只是那个孩子，七海也被他带走了，说是有事迅问他，但看这态度分明是要打算盘问七海和那个孩子。
而且那个孩子看起来似乎也没有她想的那般，刚才避闪的举动似乎也是在担心自己会牵连到五条悟他们一样。
不过五条悟跟过去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办公室。
木下看着坐在椅子上戴着墨镜被一群毛绒玩具包围的男人，望着周围晦暗略有些压抑的环境，又注意到身侧的人僵硬而紧张的动作。
看着七海，夜蛾盯着他身侧身型清瘦的少年，开口对他叫道，“七海，你先出去。”
七海望着夜蛾，又低头看了眼身侧的人，感受到身侧人僵硬的身体和骤降的体温，擡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宽厚的手掌带着些许的温热，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告诉他，大叔在这里不用怕一样。
擡起头，七海再度望着握着咒骸的夜蛾，并没有打算顺从他的话离开，声音平静而安稳，“您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我，我比他知道的更多。”
闻言木下张了张嘴，想要让大叔不要再说下去了，但最终他还是没能说出来，嗓子就像是哽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目光深深地看了眼七海，眼睛红了些许，眼底充满了不舍。
他大概能猜到待会自己面临的会是什么了，只是他有些舍不得。
他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人发现的，甚至也为这一天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大概从那个人开口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与周围人都不一样的“怪物”了，这几年来，他很清楚自己每一天的变化，也在无时无刻担心别人发现他的异常。
可从他感受到身体的异常的时候那刻起，他就知道自己注定会面临这样的处境。
只是来这么早，应该也没关系吧。
谁让自己的身份被人发现了呢，被人看到大叔丶五条悟和跟他在一起了，他不怕待会等着自己的是什么，他只是有些舍不得大叔和五条悟那个不靠谱的监护人而已。
每次他都说五条悟不靠谱，可实际上最靠谱的人就是他了。这几年他欠他们两个人太多了，经常给他们带来麻烦，可他们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是麻烦，从来都没有这么认为过，甚至到现在大叔还在护着他……
隐藏着的情绪在这一刻显露无馀。
“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而已，你也不用如此担心我会对一个孩子下手吧。”
看着七海偏袒的动作，夜蛾忍不住叹口气 ，他只是觉得这个孩子有点奇怪而已。
今早上他没有看出来他身上的异常，现在也只是想单独跟他了解一些事情，怎么感觉在七海看来他像是要对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下手一样。
他夜蛾正道还不至于凶狠到这么地步，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被对方这么说，木下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缓了好久，他才擡头忍不住看了眼夜蛾，原本因为紧张而绷紧的神经也在一瞬间松弛下来。松开了紧握的手，打转的眼泪从眼眶里滑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描述他现在的想法。
他以为对方是看出来自己的情况，支开大叔也是为了更好地盘问自己和他们的关系，甚至在这里动手祓除掉自己。
甚至，在路上他都已经想过好了无数种与大叔和五条悟撇开关系的可能，想过怎么说才能让对方相信他们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立海大的情况我也知道一些，校长您也可以问我。小川只是一个孩子，有的事情他并不知道。”
尽管夜蛾这么说，七海还是没有离开的打算，在他看来夜蛾支走他，就等同于自己是亲手将小川往那群人手里推。
更何况五条悟不在，这里就只有自己可以护住小川了。
“也行，那你说说立海大具体是什么情况？”视线与他相触，看着七海难得这么坚持，夜蛾也妥协了一步，开口问着他，而视线紧盯着七海身侧始终都戴着帽子遮住大半张脸的木下。
他把人带过来，只是觉得这孩子有些异常而已。当然，异常的不只是这个孩子，还有悟。
他这个好学生出现在那里的时间未免也太凑巧了。有几次他的行为可都是有些不对劲，这让他不得怀疑悟是不是背着他们做了什么。
这次他故意联合惠使诈骗了他，没有想到不仅抓到了悟，还有眼前这个很少回高专的学生，三个人都凑到一起，怎么看都很不对劲呢。
被对方这么一问，空气似乎变得格外安静，静到仿佛连呼吸的声音也归于静止，而这样近乎诡异的安静反而让他的心情愈发不安。
木下不自禁地攥紧着手，目光担忧地瞥了眼身侧的人，立海大的事情大叔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不是在为难他吗？
七海看着夜蛾脸上的表情确实没有说谎，他似乎的确是没有注看出来小川的异常，得出这个结论后，紧绷的神经也不由得松弛了一些。
但他也没有放松警惕，现在没有看出来不代表对方不会从自己的言辞和小川的身上看出点什么问题，毕竟硝子前辈都注意到了，甚至都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开口将从网球部那个孩子那里了解到的情况以及他赶到时的场面和发现都简单地说了说，但言辞中都有意无意省略了木下一个人解决掉了一个一级的那一部分。
夜蛾若有所思地听着他的话，视线盯着两人，目光在七海沈着的脸上停留了许久最后又看向一直保持安静的木下，开口问道，“悟说这孩子是他收的学生，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收的学生，您更不是应该问我这个老师吗？”
他的话刚落，远远就听到五条悟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就看到人推开门进来，甚至都没有敲门。
一进来，五条悟第一时间就看向站在一旁的两人，眼罩下的眼睛仔细地扫视着全身，尤其是被七海遮挡住的身影。
确定两个都没有问题后他的表情才正经了些，目光看向夜蛾，微顿之后问道，“怎么不继续说了？”
看到五条悟这么快来了，七海眼底透着一点迟疑，但还是冲着他轻轻点了点头，表示他们一切暂时还好。
“你们两个先出去吧。”
看着五条出现，夜蛾伸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头，叫着七海他们先离开。
他就知道他这个学生会赶过来，但还没有问出什么他这个学生就来了，一看就是来解围的。不过这样也还好，他也是该好好问问对方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了。
看到五条悟朝他们使着眼色催他们离开，一时间也有些不放心他，正当他迟疑时，宽大的手掌忽的覆上了他的发顶，擡头就看到七海不动声色地朝他摇了摇头。
感受到头顶的温度，木下再度垂下眼眸，也知道自己现在不应该犹豫，对方没有看出来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再在对方眼皮底下晃悠很容易真的会暴露。
垂下头，拖着有些沈重的脚步，他跟着七海离开，踏出门口时五条悟懒散的声音再次扫过了他的耳际，“他们都走了，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可以问我了。”
喉结轻轻动了动，他迈开步，注意到自己脚下拉长的影子。
重新擡起头望去，才发现外面刺眼的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照进走廊，照亮了他半边身子。
作者有话说：
更新请查收，蹭蹭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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