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如珺神色不变，眼神却微微冷了几分，微嘲道：“眼下妹妹是当着皇后娘娘的面作画，万一被皇后娘娘知道妹妹有意藏拙，怪罪起妹妹又该如何？”
老夫人眼中闪过不以为然的神色，咕哝道：“谁让她出丑了，你只需告诉她，让她不要抢了高大小姐的风头就是……”
周如珺眼底的讥讽之意更浓，语气也愈发淡漠：“祖母说的是，可如今妹妹代表的是定远侯府，场中又有这么多的夫人小姐看着，高大小姐挑衅在先，妹妹若是输给高大小姐，岂不是坠了我们定远侯府的脸面。”
听周如珺将话题高度提到定远侯府的脸面上，老夫人神色不由一滞，有些悻悻地道：“不过是小女孩间斗气，哪里就有你说的这般严重。倒是得罪了贵妃娘娘，才真是为侯府招祸！”
周如珺看着老夫人那张苍老的脸，忽然没了与她周旋的兴致，只淡淡道：“祖母不必担心，您不是说了么，不过是小女孩家斗气罢了，又有皇后娘娘在场，贵妃娘娘这等贵人，又岂会因为这等小事生气。”
说完周如珺便不再理会老夫人，她已经看的明明白白：在老夫人以及二房和三房眼中，如今的定远侯府只是一个还未到手的猎物。
而一件猎物若是不能得手，那还不如毁去，所以在他们将定远侯府夺走之前，他们只会盼着大房的人倒霉，甚至不惜搭上定远侯府的名声和权势！
周如歆用的时间要比高月久了一些，足足三刻钟才见她放下画笔。两名宫人再次上前取了画作送到两位贵人面前展示。
皇后甫一看到画，神色便是一怔，随即眉头也微微蹙起。一旁的刘贵妃却是微微眯了眯眼，看了看画，又看了看几步外恭敬垂首的周如歆，眼神有些幽深。
半晌，皇后似是从画作中回过神，抬眼看向周如歆，语气温和地道：“周三小姐，你是如何想着要作如此一副画作的？”
周如歆再次躬身行礼，面色沉静地答道：“回皇后娘娘，臣女前些日子收到父兄从南疆寄回的信件，因着今日便是仲秋，昨夜忍不住又将信拿出来看，彼时明月高悬，臣女便想着父兄兴许此时也在看着天上的这轮明月，因此便有了作画的心思，正好今日将其画出来。”
两人这一番对话，加上皇后之前的异样的神色，顿时引起众人有些好奇起来，想知道周如珺究竟画了什么，以及画的如何。
皇后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中，摆了摆手，于是两个宫女将画作展示在众人面前。
只见雪白的宣纸上画的是一段雄伟的城墙，而在城墙之上，站立着许多身穿盔甲，手持兵刃的士兵和一名身材高大的将领。
这些人都微微仰着头，目光所向皆是天上的一轮明月。而在城墙之下，有一株枯树耸立，枯树上有一个鸟窝，鸟窝里栖息着两只鸟儿。
明月之下，鸟窝中归巢的鸟儿，与城头上举头望明月的将士相互映衬，莫名地让有心中升起一股寂寥清冷之感。
皇后微微一笑，看着众人道：“诸位觉得周三小姐画的如何？”
一众夫人小姐互相看看，又各自收回目光，一时却是无人开口。
论画技，周如歆确实稍胜一筹，论立意，周如歆画的乃是边关孤城，将士对月思乡的情景，且正与此时众人齐聚一堂庆贺佳节的氛围遥相呼应，倒有几分天涯共此时的寂寥悠远之感。
而高月所画，虽也应景，甚至还不动声色地捧了皇帝和皇后一下，却多少有些失之浅薄。
且场中夫人小姐无不出自世家大族，对于高月这种当众拍马屁的行为，虽然面上未露分毫，心中却难免有些不屑。
可高大小姐乃是柳贵妃远亲，而柳贵妃此时就坐在皇后身旁……
所以，虽然诸多夫人小姐心中大多向着周如歆，一时间却是无人做那第一个开口的出头鸟。
皇后伸手从果盘中捻起一颗蜜饯，姿态优雅地放进口中。而在她身旁，柳贵妃眼帘微垂，目光落在手腕上的一串玛瑙手串上。
两位贵人神情淡然，姿态闲适，像是丝毫未曾察觉到场中渐渐凝滞的气氛。
“启禀娘娘，臣妇觉得周三小姐这副边关秋月图画功精湛，立意深远，乃是一副佳作。”
周如珺听着这声音有些熟悉，不由微微转头看了过去，果然说话之人乃是前几日才见过的章老夫人。
章老夫人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今日毕竟是仲秋佳节，周三小姐所作难免有些清冷寂寥。相较之下，还是高大小姐所作的赏月图更为应景，寓意也更好。”
有皇后微微颔首，笑道：“章老夫人所言有理。”
有了章老夫人开头，随即便有其余人出声。
“高大小姐所作赏月图确实寓意更好……”
“对，看着也喜庆些……”
“没错……”
虽然定远侯府权势更重，高侍郎也只是才踏入这个圈子的官员，可柳贵妃就在眼前，如何选择便十分清楚了。
皇后听着众人的话语，微微笑了笑，就要开口宣布高月胜出时一个有些冷淡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赏画何时要看喜不喜庆了？”
场中顿时为之一静，众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看向突然站起来的陆凝霜陆大小姐。
陆凝霜目光扫过众人，神色冷淡地开口：“论画功，分明是周三小姐略胜一筹，论立意……边关孤城的将士，和京城的繁华景象，究竟哪一种更高明本小姐也不知道，不过，若说应景却也不输与高大小姐的赏月图。且丹青一道，比的不就是画功么，何时要看喜不喜庆了？”
场中顿时一片死寂，安静的落针可闻。
陆大小姐这一番话铿锵有力，且丝毫未给先前说话的那些夫人小姐留面子。
皇后微微蹙眉，训斥道：“凝霜，不可如此无礼！”
陆凝霜低下头，行礼道：“臣女知错了。”
她虽是如此说着，脸上的神情却分明是一副，我只是给皇后娘娘面子，不与你们这些计较罢了，的感觉。
柳贵妃忽然道：“娘娘可莫要训斥陆大小姐，就是妹妹也觉得陆大小姐所言有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