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整个房间静得仿佛能听见一根针落下的声音。
静得，好像这个房间，与世隔绝。
陈心念想起，第一次见他的那晚也是这样的万籁俱寂。
那晚她的手腕流着血，城市灯火通明，而只有她所在的地方，被全世界遗忘……
可现在，这个被遗忘的角落，突然多闯进来一个人！
少有下雪的南方城市，这时忽然下起了雪，二百七十度落地窗外整个雪花飞舞，落在雾蒙蒙的江面上。
房间里很暖和，身边的男人很温暖。祁愈安搅拌的动作一停，随即轻声道：“怎么会呢？”
陈心念：“可是我，感觉自己越来越严重了……”
“你只是没休息好，我抱你去卧室里睡会。”
陈心念只当是祁愈安在安慰自己吧！
毕竟对于一个医生来说，给自己的病人送去安慰，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她睡了。
这一觉她睡得很混乱，脑海里就像走马灯。
她好像回到了十六岁机器人大赛的赛场上，好像见到了祁愈安……
再醒来时，她听到祁愈安在客厅里打电话。
“我说了，她不是癌症，”
“我对我的判断有信心。”
“你告诉爷爷，让他别插手我的事！”
躺在被子上的女人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是……祁老爷要叫他回去了吗？
陈心念起床。
小小的身子只过了一件纯棉白白的厚绒浴袍，黑发披散着，愈发显得小脸又白又尖，祁愈安放下手机，就看到身后娃娃一样的女孩。
病容让她少了几分往日的凌厉，多了几分柔软。
“祁愈安，下雪了，我想出门看看雪。”她说。
他下意识想说太冷了。但是一想到如果他比她还紧张，那她就更不会相信自己的病会好了！
祁愈安：“我陪你去。”
陈心念：“让我自己一个人去吧，江市好久没下雪了。我想回忆一下小时候的感觉。”
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是她人生中看的最后一场雪了。
说完，她好像怕祁愈安不同意似的，又说了句：“我很快回来，回来给你带串现蒸的腊肉回来，好吗？”
寻常到了冬天总要吃烤红薯，可这里是江市，她的家乡。这座城市冬天的特色食物，是熏肉、香肠，
她自己是吃不下了，但也想跟祁愈安分享她家乡的特色。
祁愈安顿了一秒，然后说了一个字：“好。”
然后决定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默默跟着她。
……
陈心念把自己裹得厚厚的走出门。
江南的雪和京北不同，湿润细腻，一沾地上就化了，压根积不起来！
但正因如此，反倒别有一番风味。
嗅到新鲜的空气，陈心念觉得整个人都变好了！
头痛暂时消失了，咳嗽也停下来。
她没去最喧嚷的街区，也没去小桥流水的景点，而是打车去了一个名人故里。
童年她经常被奶奶领着来这里学书法。那时候她还不理解书法，直到有一年下大雪，也是这样的天气。她看到几个来自日本的书法家来故里朝圣，在雪地里三跪九叩，让她大受震撼！
想着想着，陈心念就在一个铺满石阶的水池边坐了下来。
她欣赏着雪景和宁静的水池，水池边人不多，有几个小孩，也有零星几个游客。
这时，她听到背后有人议论的声音。
“书法这个东西，还是你们大城市的人喜欢得多。”
“我们这里小孩几乎家家小时候都学书法，但真正出书法家的，不还是你们这些大城市？”
“阿姨你说得也不全对，培养一个书法家，除了天赋，还有后天的教育。大城市的确是教育资源要好一点。”
华证？
是华证的声音，陈心念有点意外那群零星的几个“游客”，其中一个人居然是华证！
想起来了，华证除了是优秀的医生以外，还是个书法爱好者。
而和他们对话的人，居然正是韩金玉！
小地方就是这样，走不出一个街区就能遇到几个亲戚。
韩金玉：“哎呀呀，教育资源有什么用，吃饱穿暖才是硬道理。我们家就有一个侄女大学考到京北去了，就是你们医科大的！现在照样没工作，这次老公回来提亲，连一分钱的彩礼都没准备！”
“妈，您别说了——”
陈心念这才看到，韩悠宁此时也在一边！韩悠宁整个人表情很尴尬。
韩金玉说完，华证及隔壁几个医学同事都没打算回应，只是笑笑。
人跟人差距很大，思维的差距能比金钱的差距还要大。这是他们这些医生每天在门诊接触各种各样的人最清楚不过的一点。
韩金玉拍了拍韩悠宁的背：“我这个女儿啊，就是被她那个垃圾姐姐洗脑了，一心也想考到大城市去呢！”
有人共情韩悠宁：“孩子学习好，考出去当然是一件好事。”
韩金玉连连点头：“学得再好、考得再好有什么用？像她那个姐姐当年还是XX届的省状元，要保送清北呢！后来在医科大保研名额都让给了人家，学医的不读到硕士博士，正常工作也找不到！男人也找不到个疼她的，生这种女儿，倒八辈子霉！”
XX届的省状元？
华证一推算时间，再合上之后的经历，马上就对上了！
这个大姨口中的侄女，莫非就是陈心念？
对了！陈心念也是江市人！
华证脸色一变，而身旁不明情况的同事还在说：“阿姨您也别想太多了，人跟人本来就不一样，就算是状元跟状元差距也很大，你侄女或许不行，但不代表你女儿也不行。”
那个男人也不过是看韩悠宁好学、有灵气，想施加一些善意罢了。
可华证听到这里，却声音一沉：“你怎么知道是你侄女不行？说不定就是你妹妹妹夫、你们全家、还有你侄女后来遇到的所有人都在扼杀她拖累她呢？！”
华证此番话出，让一直背着他们坐在水池边恨不得把整张脸埋进围巾里的陈心念，瞳孔皱缩……
啪嗒！
这时！一个东西被她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陈心念起身就要加速离开。
然而，所有人的视线已经朝她这里看了过来！
华证一眼就认出了独自坐在那里的女人，又惊又喜道：“心念？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