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凯旋回府 “坐下一起用饭,我有话问你……
从王寡妇的饭铺出来, 柳叶舒摸了摸袖中装着银子的荷包,朝着城西走去。听说那边有个废弃的果园,地方偏僻, 租金应该不会太贵。
路过集市时, 有卖鸡的小贩正吆喝着:“快来瞧瞧,这都是散养的土鸡, 要下蛋的母鸡, 要炖汤的肉鸡, 应有尽有!”柳叶舒驻足看了会儿, 只见那些鸡被关在竹笼里, 虽说个头都不小, 但羽毛暗淡, 精神也不太好。
果园离城足有两里地,越往西走, 行人越稀少。道路两旁的杨柳随风摇曳, 偶尔有牧羊人赶着羊群经过。远远望去,只见一片低矮的围墙, 断了几段的篱笆里杂草丛生。几棵老果树斜倚着, 虽然年岁已久, 枝叶却还算茂密。
“就是这儿了。”
柳叶舒仔细打量着这片园子。虽然荒废了,但地势平整,后面靠着山坡,前面不远处有条小溪流过。最重要的是, 这里离将军府的粮仓不远, 运送起来也方便。
正盘算着要在哪里搭建鸡舍,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姑娘是来看园子的?”
说话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老汉,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 手里还拿着把锄头。他的脸上布满皱纹,却透着几分精明。
“是啊。”柳叶舒转身施礼,目光落在他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上,“老伯可是这园子的主人?我想租下来养些鸡。”
老汉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眼中带着几分疑虑:“姑娘是自己养?这活计可不轻松。要起早贪黑地喂食,还得防着黄鼠狼偷鸡。姑娘这般年纪,怕是吃不消。”
柳叶舒指了指远处的麦田:“我在将军府管着三百亩地,干惯了农活。老伯您看那边的麦子,都是我带人种的。养鸡虽然辛苦,但比种地轻松多了。”
“原来是柳姑娘。”老汉眼睛一亮,神色和善了许多,“你就是管将军府那片地的柳姑娘?难怪呢,我看你说话做事就不像寻常姑娘。前几日还听人夸你,说将军府的地,你管得好。”
他放下锄头,擦了擦手,笑道:“既然是你要租,那价钱好商量。我这园子虽然荒了些年,但地方不小,一年二十两银子,如何?”
柳叶舒心里暗笑,这老汉倒是会狮子大开口。她四下看了看,不动声色道:“老伯,您这园子确实不错,但荒废得太久了。您瞧,篱笆都断了,果树也没人管,要想养鸡还得重新整修。光是修葺这些,就得花不少银子。二十两,怕是高了些。”
“那姑娘说个价?”老汉摸着下巴问。
“我看五两银子正合适。”柳叶舒走到一棵果树下,伸手摸了摸树皮上的裂痕,不紧不慢地说,“您想啊,我租了地方,还得花钱修篱笆,搭鸡舍,买鸡苗丶准备饲料。这些都是要花银子的。况且前期不知道能养活多少鸡,能不能赚回本都是个问题。”
“五两?”老汉连连摇头,指着四周道,“这可是整整三亩地啊!就算荒着,一年也得十两。再说这里水源近,树荫好,哪里都比不上。”
柳叶舒不急不躁:“老伯,这地方太偏了,近几年可有人问津?我要是租下来,每年给您五两银子,您不用操心,还能保证地不会更荒废。再说,等我这边养出了鸡...”她笑着补充道,“少不得要送您几只尝尝。”
老汉眼睛转了转,显然有些意动:“那...八两?大不了前院那片地方,给你搭个棚子放工具。”
“六两。”柳叶舒看了看西边的山坡,“我还得雇人帮忙打理,晚上得有人守着防贼。您也不想看着外人糟蹋了园子吧?”
老汉沈吟片刻:“那就七两,一口价。给你把后面靠山的那间草棚也收拾出来。姑娘要是觉得合适,咱们就说定了。”
柳叶舒心里盘算:七两银子虽然比预想的多了些,但这地方背靠山坡,有现成的果树遮阴,水源方便,确实是个养鸡的好去处。当下点头道:“好,就依您的。不过咱们得立个字据,一次签三年。”
“三年?”老汉有些迟疑。
“是啊。”柳叶舒解释道,“您想,我要整修篱笆,搭建鸡舍,这些都是要花银子的。总不能才养出鸡来,您就另租给别人了。这样,我一次性付您一年的租金,剩下的年底再付。”
老汉一听说能一次拿到七两银子,顿时笑逐颜开:“这好说,这好说。我这就进城找县学里的先生写字据。”他收起锄头,又叮嘱道,“柳姑娘,你且在这里看看,我去去就回。”
看着老汉急匆匆的背影,柳叶舒又仔细打量起这片园子。春日的阳光洒在杂草丛生的地上,几只野兔受惊似的窜过。她已经在脑海里勾勒出整个鸡场的模样:东边搭鸡舍,西边建饲料房,园子中间空出一片地方让鸡自由活动...
趁着陈老汉去找写字据的人,柳叶舒独自在园子里细细查看。春日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在地上投下摇曳的光斑。她沿着残破的篱笆走了一圈,心中已有了整修的计划。
园子里杂草丛生,灰绿色的骆驼刺和红柳都有半人多高。几处坍塌的泥墙边长着稀疏的沙蒿,风一吹,带着淡淡的咸味。走近墙根处,还能看见星星点点的锁阳从沙地里钻出来。那几棵老枣树和杏树虽然疏于打理,但树干粗壮,枝叶繁茂,在这边塞风沙中扎根多年,正好给鸡遮阴。
盛开的沙枣花随风摇曳,散发出清甜的香气。远处的山坡上,能看见零星的旱柳在风中起舞。这片园子虽然荒废了,但有山泉流过,在这干旱的西北边陲,实在是难得的风水宝地。
她拨开齐膝的杂草,仔细查看土质。这里的土壤虽然有些沙性,但经年累月的果树滋养,倒也不算太贫瘠。只要好好整理,再撒些草籽,应该能长出青草来供鸡食用。边塞的阳光虽然毒辣,但有这几棵枣树和杏树遮阴,倒也不愁鸡受不住。
她拨开齐膝的杂草,朝山坡走去。山坡下有一眼小泉,清澈的泉水汩汩冒出,顺着石缝流成一条细细的溪流。她蹲下身,用手捧起一捧水尝了尝,水质甘甜,正适合饮用。
“姑娘,”一个提着竹篮的老婆子从园子外经过,见她在此,便驻足说道:“这是陈家的园子。老陈家的儿子去年出门做生意,说是要去西域,到现在都没个信儿。他老两口住在村里,也懒得打理这园子了。”
“原来如此。”柳叶舒点点头,又问,“婆婆可知村里有没有短工可雇?我想请人来清理园子。”
老婆子想了想:“有倒是有。东头的张二狗闲着,他儿子也能干活。要不我帮你问问?”
正说着,陈老汉领着村里的教书先生来了。那先生姓钱,是个清瘦的中年人,手里还提着文房四宝。三人就在园子里的石桌旁坐下,拟起字据来。
柳叶舒看那钱先生写得认真,一笔一划都很工整。等字据拟好,她仔细检查了一遍,见地界四至丶租期价t格都写得清清楚楚,这才从荷包里取出七两银子。
“李伯,您点点。”她将银子递过去,银子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我这两日就让人来修整园子。到时还请您多照应着些。”
陈老汉小心地收好银子,连连点头:“姑娘放心,我就住在前面不远。有什么事您尽管说。这园子荒着也是荒着,能遇上您是我们家的福气。”
签完字据,柳叶舒又留下钱先生,请他帮忙写了几张招工的告示。她准备贴在村口,先雇些人来清理园子,修补篱笆。趁着太阳还没落山,她拿出绳子,在园子里仔细丈量起来。
她一边量地,一边在心里规划:靠东边的这片空地地势平坦,适合搭建鸡舍;西边那几棵果树下可以围出一片场地,让鸡在树荫下活动;泉水旁要修一道引水渠,方便冲洗鸡舍...她打算明天就去找木匠,商量鸡舍的图样。
“等养出鸡来,鸡蛋和鸡肉都能直接供给军营,”她蹲下身,掬起一捧泉水,任由清凉的水流从指缝间流过,“若是经营得好,不出半年就能回本。”
夕阳西下,园子里满是晚风送来的槐花香。
柳叶舒收起绳子,看着这片即将改头换面的园子,打算明日去找翎儿帮忙,让他认认路,也好时常来照看,木匠的事情他也能操心。
柳叶舒一路快步走回将军府,心里还盘算着租下果园的事。晚风带着沙枣花的香气拂来,她擡头望了望天,新月如钩,洒下一片清冷的光辉。平日这个时辰,将军府早已经安静下来,今晚却隐隐透出灯光,守门的士兵也比往常多了几个。
等她靠近,便见到将军府内灯火通明,仆役们忙忙碌碌地进进出出。竈房飘来阵阵香气,似乎在准备夜宵。几个小厮擡着一口大箱子匆匆走过,想必是将军从边关带回来的物件。整个府邸比往常热闹了许多,连空气中都似乎染上了几分喜气。
柳叶舒心头一动:莫非祁馀已经回来了?她不自觉地理了理衣裳,又摸了摸发髻,确认没有在园子里弄脏。
她加快脚步,踏入府内,果然听见几名仆役在低声交谈。赵管家正指挥着人手收拾房间:“将军这次在边关打了大胜仗,你们都机灵些。”另一个老仆应道:“是啊,这几天咱们得多留心些,听说将军还带回了不少伤员,医馆那边也得打点好。”
柳叶舒眉梢微微扬起,心中涌上一股难言的喜悦。
将军平安回来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她不自觉地加快脚步,正要转向账房,忽然听见内院传来一阵低沈的声音:“把军需清单核对好,明日一早送到账房。”
那声音沈稳有力,正是阔别数月的祁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柳叶舒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她站在回廊下,月光透过雕花的窗棂,在她脚边洒下斑驳的影子。
半掩的门扉后,祁馀一身戎装,正坐在主位上。烛光映照着他刚毅的侧脸,眉宇间带着几分倦意,却不减往日的威严,他手中正拿着一卷战报仔细查看。
就在柳叶舒踌躇之际,一阵脚步声传来。赵管家匆匆走过,看见她站在那里,低声说道:“柳姑娘,将军刚从边关回来,还有许多军务要处理。有什么事,明日再禀报吧。”
柳叶舒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正厅内的身影。烛光映照下,祁馀的身形比离开时似乎清瘦了些。
回到自己的小院,柳叶舒坐在案前,取出今日的账本。烛光下,她一笔一笔地记下果园的租金,心里盘算着明日要准备的事:要去找木匠,要雇短工清理园子,还要给翎儿说一声,让他帮忙照看...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晚的烛光特别明亮,连账本上的数字都带着几分暖意。
柳叶舒站在铜镜前,摘下簪子,解开发髻。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她用手梳了几下,随后拿起木梳,将散乱的发丝梳理整齐。镜中的自己,眉眼间似乎在高兴着什么。
她拿起衣物走到木桶前,倒入早已备好的热水,轻轻坐入水中。温热的水包裹着,不禁松了口气。柳叶舒闭上眼睛,任由热气蒸腾,带走一天的疲惫。
洗漱完毕,她走到柜前,翻出一套月白色的寝衣。这件衣裳穿了许久,袖口已经有些泛旧,但洗得干净整齐,散发着淡淡的皂角香。她仔细地抚平每一道褶皱,挂在屋内的架子上,又取出明日要穿的衣裳,是一件藕荷色的布裙,虽不是什么名贵料子,但也算得体。
拉开床边的窗户,夜风裹着槐花香气涌入,柳叶舒躺在床上,打算开着窗户睡觉。月色格外皎洁,像是涂了一层银霜,连窗棂投下的影子都显得温柔。她闭上眼睛,脑海中还在想着明日做些什么饭食。
不知不觉便睡着了。这一晚,柳叶舒睡了近日最舒服的一觉,梦见果园里的杏花开了,白花瓣随风飘落,落在她的肩头,落在他的戎装上。
*
次日清早,祁馀便去了军营,问了赵管家才知道晚上才回来。
忙完鸡舍的事儿已是下午,柳小弟兴头上,差点忘了王寡妇昨日说的急事,临走前才想起来提了一嘴。
“但也没说是什么急事,问她她也不说。”
柳叶舒看了看天色不早,笑着道:“急不过将军吃饭。”
回到将军府,来到竈房,元宝拉着唱戏般的音调,“嗖——”地冲过来蹭柳叶舒的腿。柳叶舒摸完猫头后洗了把手,开始准备晚饭。
边塞多以粗犷的肉食为主,柳叶舒想着做几道南方口味的家常菜,给祁馀换换口味。
锅中的清水咕嘟咕嘟冒着泡,她将山鸡放入,小火煮至八成熟。看着鸡肉的皮色渐渐泛白,柳叶舒仔细掌控着火候。这道葱油鸡最重要的就是火候,煮得过了则柴,煮得不够又显生涩。
趁着鸡肉晾凉,她开始准备配料。取来青葱切段,老姜切丝,每一刀都均匀细致。锅中的清油烧至微微冒烟,她将葱姜放入,“滋啦”一声,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待葱姜炸至金黄,她立即关火,加入一勺酱油,“嗞“的一声轻响,鲜香的葱油汁在锅中四散开来。
将鸡肉斩成小块,她仔细地摆入瓷盘中,再缓缓淋上热腾腾的葱油酱汁,油汁顺着鸡肉的表面流淌下来,带出一层油亮的光泽,葱香与鸡肉的鲜美交融,让整道菜看起来诱人无比。
柳叶舒又从储物柜里取出珍藏的红枣和核桃。这些都是去年从凉州运来的,她一直舍不得用。红枣甜软,核桃香酥,正好可以做一道酥炸红枣核桃。红枣去核,填入饱满的核桃仁,每一颗都要捏紧了,免得下油锅时散开。
油锅烧热,红枣下油的瞬间发出轻微的“滋啦”声。柳叶舒紧盯着锅中,手里的竹筷轻轻翻动,确保每一颗红枣都能均匀受热。当枣香渐渐浮起,外皮变得金黄酥脆时,她立刻将红枣捞起,沥干油分,撒上一层细细的白砂糖。糖粉在酥热的红枣表面融化,裹出一层晶莹的甜壳,在灯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接着她又煎了一碟沙葱炒蛋,蛋花嫩黄,沙葱的清香与鸡蛋的鲜美完美融合。又特意用蜂蜜调制了面饼,面饼金黄酥软,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待一切准备妥当,天色已经渐晚。她仔细洗了手,又整理了一下衣裳。
来到祁馀的书房外,柳叶舒轻轻叩门。
“进来。”祁馀的声音透着几分疲惫。
她推门而入,将饭菜一一摆放在桌上。饭菜的香气在室内弥漫开来,她看见祁馀眉间的倦意似乎舒展了些。正要告退,却听见他开口:
“坐下一起用饭,我有话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