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护心之功 若非这件护心甲,此刻的他怕……
柳叶舒缓缓在桌边坐下, 烛光映照在她清秀的面容上,平添几分柔和。案上饭菜尚温,葱花与油香缭绕, 但她只是机械地夹了块葱油鸡, 眉眼间流露出几分心事。
祁馀坐在对面,一眼便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他微蹙眉头, 目光在她略显疲惫的面容上停留片刻, 最终选择了一个平常的话题:“春耕忙完了?”
话音刚落, 柳叶舒便放下了筷子。她擡起眼, 对上祁馀深邃的目光, 语气忽然变得格外正式, 仿佛在军营中汇报军务的将士:“回将军, 将军府的三百亩地已全部完成春耕。”
她的声音清晰而有条理,细细道来这段时日的劳作。从各片田地的土质, 到仆役们的分工, 再到水t利灌溉的安排,事无巨细, 一一道来。说到播种时的注意事项, 她的眼中甚至泛起一丝难得的光彩, 显然对农事已是颇有心得。
然而说到田间机械时,她的声音突然一滞,面上的笑意也随之淡去,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了一起:“将军, 还有一事......”她顿了顿, “田里的机械,出了些问题。”
“你是说,有人故意去销毁你的机械?”
柳叶舒点了点头, 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金属零件放在桌上。零件上刻有细密的花纹,显然不是普通农具的部件。
“这些零件......”她纤指轻轻拂过那些细密的纹路,声音低沈了几分,“是出自城中'精工坊'的手笔。赵管家已经帮我查证过了。”她停顿片刻,又补充道:“这家铺子在城中颇负盛名,最是擅长打造精密器物。”
祁馀伸手拿起一块零件,在烛光下仔细端详。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工艺精湛的纹路,眉头越皱越紧:“精工坊?”他冷笑一声,“若非重金相求,他们断不会轻易接下。”
柳叶舒紧抿着唇,低声道:“那日机械损坏得如此彻底,分明是有人蓄意为之。若仅仅是恶作剧,不至于下如此狠手。”
祁馀点点头:“怕是不止为了销毁。”
话未说尽,但两人心照不宣——那些精密的零件,怕是已被人拆解研究透彻,此刻图纸说不定正在某人手中,只待寻个机会献于权贵,换取高官厚禄。
柳叶舒眼中闪过一丝痛惜,声音微微发颤:“家中小弟为了制造此机械费尽心血,在这次春耕中用途不小,还请将军还一个公道。”她说着,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指节泛白。
“你是想以这个机械的功劳来为家人脱籍?”祁馀目光如炬,直视着她的双眼。
“正是。”柳叶舒迎上他的目光。
祁馀微微颔首,眉宇间的凝重稍霁:“你暂且放宽心,机械的图纸给我一份。”他转头看向一旁恭候的赵管家,“你去叫程风来一下。”
听闻祁馀要派亲卫处理此事,柳叶舒紧绷的心弦终于松懈了几分。她眼中漾起一丝欣慰,声音轻柔似风:“多谢将军。”
赵管家躬身应是,转身离去时脚步轻快而稳健。不多时,程风便匆匆赶至,一身劲装,神色肃然。
祁馀将那些残破的零件往桌上一推,声音沈稳有力:“在我回来前,处理好机械被毁一事。”
程风拱手领命,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随即如一缕青烟般悄然退去。
柳叶舒听出话中深意,心下一动——莫非将军近日要离开此地?她欲言又止,房内一时陷入沈寂,唯有烛火偶尔发出细微的“劈啪“声响。她低垂着头,双手轻搭在膝上,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祁馀静静望着她的侧颜,眼底掠过几分难以言说的情绪。烛光下,她的轮廓愈发柔和,却又带着几分倔强。他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打破了沈默,声音低沈而期待:“柳姑娘,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柳叶舒心头一跳,想起前些时日,自己竟在他面前主动提出要做妾的情形。如今柳父已平安归来,再想起那时的冲动之举,羞得她脚趾都蜷缩起来。她只得轻轻摇头,不敢再多言。
祁馀目光一黯,眼底的期许如同风中残烛,渐渐消散。他轻叹一声,将视线移向桌上未动的战报,良久才道:“过两日,我要进京城覆命,你随同一起。”
这突如其来的安排让柳叶舒怔住了。她虽日夜思索着为家人谋求脱籍之事,却从未想过将军会亲自带她入京。定了定神,她轻声问道:“将军……此次前往京城,可有何具体任务?”
“你去了便知道了。”祁馀微微擡眼,目光深邃难测。
柳叶舒垂眸沈思,虽满腹疑问,却终究压下心中的好奇,恭敬应下。
祁馀见她这般模样,知她定又在暗自揣测,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无奈的笑意。他很快掩去笑容,正色道:“明日先做些准备。入京之后,不只是覆命,或许还有些不速之客前来,我们也需防备一些。”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京城不同于边塞,你不必事事防备,但也别轻信他人。”
柳叶舒去后,祁馀静静凝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眸中闪过一丝黯然。待房门轻掩,他才缓缓起身,走到衣柜前,从最深处取出一个布包。包裹打开,一件破碎的护心甲显露出来,斑驳的血迹凝固在冰冷的金属表面上,诉说着那场惊心动魄的战事。
他在烛光下细细端详着这件护心甲,目光既凝重又深远。
记忆中刀光剑影的场景仿佛又浮现眼前,那一刻的生死一线,此刻想来依然心有馀悸。
*
几日前的荒野上,风沙如刀,战鼓若雷。黄沙遮天蔽日,将整个天地染成一片昏黄。敌军的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铁蹄声声,来势汹汹。祁馀立于阵前,看着那铺天盖地的箭雨与滚滚烟尘,眸光愈发凌厉。
敌军来得蹊跷,显然是早有预谋。当第一波箭雨落下时,营地便已陷入混乱。火把被流矢击中,火舌瞬间蔓延,将黑夜照得通明。兵刃相接的铿锵声不绝于耳,喊杀声此起彼伏,震得人耳膜生疼。
祁馀身披战甲,手中长枪如龙,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他的眼中泛着寒光,每一枪都准确地刺向敌军要害。然而他心中清楚,今晚的战局远比想象中更为凶险。敌军显然是有备而来,招招都在逼他们入瓮,意图一网打尽。
就在他挥枪击退一名敌将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破空之音。那声响极其刺耳,仿佛死神的低语。祁馀本能地转身,长枪横扫,却在眼角馀光中捕捉到一道刺目的寒芒,直取心口,迅猛如电,致命如蛇。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滞。祁馀知道自己已来不及闪避,心头掠过一丝苦涩。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降临,取而代之的是一记沈重的闷响。一股巨大的力道撞在胸口,震得他连退数步,最终跌坐在血泥之中。
低头看去,月光下,胸前的护心甲已然裂开一道狰狞的裂痕,锋利的箭矢深深嵌入其中。鲜血已经浸透了里衣,但那致命的箭尖,终究未能触及心脉。祁馀强撑着站起身来,心脏依旧在胸腔中剧烈跳动,每一下都在提醒他死里逃生的幸运。
“将军!”身旁的亲兵见状,慌忙上前搀扶,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慌,“您没事吧?”
“无妨。”祁馀摆了摆手,眸中锐气丝毫未减。他强压下胸口传来的剧痛,声音沈稳有力,“都打起精神,继续作战。”说罢,他重新握紧了染血的长枪,如一柄出鞘的利剑,直插敌阵腹地。
护心甲虽已破损,但他的心志却愈发坚定。在那生死一线之际,脑海中竟浮现出柳叶舒的面容。记得她将这件护心甲交到自己手中时的模样,眉眼间藏着说不出的担忧,却又带着那份不服输的倔强。
彼时从亲卫手中接过,他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如今想来,这份保护却在最危急时刻救了自己一命。柳叶舒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愈发清晰。
她总是这样,看似柔弱,却暗藏一股韧劲,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会轻易认输。
这个念头让他的动作更加凌厉,手中长枪如游龙般在敌阵中翻腾。
“跟我杀!”
祁馀一声大喝,声音在战场上回荡。这一刻,他仿佛忘记了胸口的疼痛,浑身充满了力量。部下们见主将如此英勇,士气顿时大振,呐喊声震天动地。
敌军显然没料到他们还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战力,阵型开始出现混乱。祁馀抓住战机,率领亲兵直插敌军中军。长枪所指,所向披靡。血色黎明中,将士们的喊杀声此起彼伏,震荡着整个战场。
这一战,成了扭转战局的关键。当第一缕晨光洒向大地时,敌军已是溃不成军,丢盔弃甲,狼狈逃窜。胜利的号角声响彻云霄,将士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祁馀独自立在战壕前,看着这来之不易的胜利。晨曦微露,染红了整片天际,也映照着他染血的战袍。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护心甲上的裂痕,目光深邃。清晨的微风拂过战场,虽带着血腥与硝烟的气息,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若非这件护心甲,此刻的他怕是已经长眠于这荒凉的边塞了。更重要的是,这护心甲不只保护了他的性命,还守t住了那个人的期待。
她一定在等着自己平安归来吧?
远处的朝阳渐渐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破损的护心甲上,映出一道道深深的裂痕。
这些伤痕不再只是战场的印记,更像是一个无声的提醒,告诉他还有人在默默守护,等待他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