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运绵长
“何掌柜,再给我订两箱瓷瓶,还要上次那个天青双耳的!”
“秋月,下个月我儿子成亲,还得麻烦你帮忙做一对鸳鸯三彩瓷碗,讨个好彩头。”
“哎哎,秋月,我先来的,别忘了我前几天约的那个瓷枕,我家阿婆肩颈不好,就得你那枕头才能让她睡个好觉。”
……
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距离薛清安他们离开已经过了快一个月,而耀州城里又恢覆了往日的祥和安定,甚至较之从前要更为繁华和热闹。
随着气温的回暖,来往的道路更加通畅,前来置办货物的商人更是络绎不绝。
连半个月前从洛阳回来的姚秀楠都连连感叹,说仅仅小半年时间,耀州就从一个一穷二白的边陲小城,变成了车水马龙的新兴瓷都。
而这一变化中,最功不可没的,还要非何秋月经营的四家何氏瓷行莫属。
除了本地准备喜事或者年货的街坊外,更多的是慕名而来的外地商客,但无论客从何来,何秋月都会同样以礼相待,量多量少都要按顺序排队。
这不,一早上还没等开门,巷子里就里里外外排满了人,有的甚至都准备了便携的小竹凳,看样子很可能是从半夜就等在这里了。
“别急别急,大家排好队,每个人都有份!”
老周和老齐一人捧着一口大锅,给还在后面等候的每人递上一碗热腾腾的白糖水。
见到有带孩子来的,何秋月还会从口袋中取出准备好的糖果,拿到他们面前逗一逗,然乎塞到他们胖乎乎的小手里。
巧姐抱着怀里两岁不到的女儿,见她吃着糖咯咯地笑个不停,面上也露出了欣慰又幸福的笑容。
旁边一个婶子接过一碗热汤,“哎秋月,听说你哥要在月末成亲,到时候薛大人能回来吗?”
巧姐嗔怪对方一眼,“瞧你这话问的,怎么能不想回来呢?但人家薛大人是什么人物,陛下那边交代的事没处理完,这边就算有再大的事
估计也是回不来的,毕竟什么事能大过天呢?”
言罢她又伸手搂住了何秋月的肩,俨然一副保护的神态。
“不过就算薛大人不能及时赶来,薛夫人这不是还在吗?你是没瞧见,何家阿兄的婚事上薛夫人是上上下下地亲自打点,能遇上这样的婆婆,我们秋月真是有福气呢!”
“哟,是吗?”
方才那位婶子有些悻悻地抽了抽嘴角,掩饰般地喝了一口手边的汤。
“那就好,我是怕薛大人去了那么久,再出了什么变故。秋月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这么多年也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好归宿可得好好抓住,莫要让旁人钻了空子才是。”
“张婶,不是我说你,这大好的日子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
巧姐柳眉一竖,“我们秋月仁义宽厚,好福气都在后头呢。莫说以后一片坦途出不了什么变故,就算有什么变故,你也瞧见了,人家有手艺腰杆硬,怎么也用不上咱们操心。”
“是是”,那婶子赶忙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何秋月,原本有些幸灾乐祸的脸上早已被尴尬无措取代。
见她这般模样,何秋月也轻轻拉了拉巧姐的手,从她身后走上前来。
“不管怎么说,也谢谢张婶的关心。不过小店现在生意正忙,人手一时也调配不过来,要没别的事,秋月就先过去了?”
“啊哦”,张婶一听这话,也忙放下手中的碗,“没事没事,你快去忙你的,我这也没什么事就先回去了……”
看着她越走越急的背影,巧姐和何秋月对视一眼,都抿着嘴偷笑起来。
“这个张婶从前跟在米家背后,现在米夫人不待见她,她还明里暗里跟你过不去,整天来这蹭吃蹭喝,真是惹人讨厌!”
何秋月收回视线,麻利地收拾起周围放置的空碗。
“人生在世,有人看你好自然有人觉得你不顺眼,她爱怎么样随她去,反正日子是我过的,个中滋味我自己担待着。”
说到这里她将碗整齐地码好,笑着捧住巧姐的抱着孩子的手臂,“反正有好几个我巧姐这样贴心窝子的好友,我就很知足了,别的嘛,就走好我的路随缘了。”
“你啊你,就知道说些好话讨我的欢心。”
虽然嘴上嗔怪着,但巧姐还是拉住了她伸过来的手,“你兄长那边还有什么要帮忙的?正好我家那口子这两天没事,我让他也过去搭把手。”
这段时间该忙活的也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因此何秋月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没什么要准备的了,到时候就麻烦你一家来捧个人场,喝上我兄长的一杯喜酒啦!”
巧姐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随即趁何秋月不注意,伸出手指不轻不重戳了她额头一下,“别说你兄长的喜酒了,你的我也是一定要去喝的,可别想赖账。”
“知道了,都给你备好了,随时恭候,让你一次喝个够!”
“你这丫头,把我当酒鬼了还,看我怎么收拾你…… ”
“哎呦,我错了,不敢了姐!”
……
傍晚时分,何秋月回到后院时,正好碰见等在门口的薛夫人。
见她过来,薛夫人从袖中取出一封拆开的信,轻轻递到她的手上。
自薛清安离开以来,这还是他寄过来的第二封信,上一封是报平安,那这一封?
何秋月赶忙擡头,见薛夫人面上仍旧一派祥和,并不见半分焦急,才松下了心。
许是注意到何秋月的一番变化,薛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开了口。
“没什么事,就是见你还没回来,我便到门口看看。”
“外面风大”,何秋月搀扶着她的手臂,小心地推开了门帘,“时候也不早了,您没事便早些歇息吧,这些日子可把您给忙坏了。”
薛夫人笑着摆了摆手,“不忙,多少年没这样热闹过了,再说是帮你兄长张罗婚事,都是一家人,我高兴。”
“行行行,但您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瞧您这几天熬夜熬的,连胭脂都盖不住眼底的黑眼圈了。”
“胡说”,薛夫人佯装怒意地轻拍了何秋月一下,半真半假地接过陌桃递过来的铜镜,“你娘我就是天生丽质,再说了没睡好不是也担心你和清……”
许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薛夫人突然止住口,有些担忧地瞟了一眼何秋月,这才又犹豫地开了口。
“这些日子街上的流言蜚语我虽不说,但也是听到了的。可毕竟清安他人没回来,我知道就算我这边承诺什么都算不得什么保证,所以这些话只能压在心里。”
听了这话,何秋月眼眶微热,见薛夫人也是眼角泛红,便想要止住这个话题。
“娘,不用说的…… ”,却没想到薛夫人并未就此打住,而是继续开了口。
“说句实话,当年我的这门亲事并非出自我的本心,是父母之命的盲婚哑嫁。虽说我自觉并未跟错了人,但我们这种毕竟还是少数,更多的是貌合神离蹉跎一生的怨偶。”
“当初清安来信跟我讲述与你的点点滴滴时,我当真是高兴,在见到你之后,我更是由衷的喜欢,除此以外,还有心中隐隐的羡慕。”
“看着你神采飞扬的样子,就像看着年少时的我自己。我也时常会想,如若我没有生在洛阳的世家大族,而是边陲小镇的一名普通少女,那会是怎样的人生。”
“但这一切,再见到你之后,我想我已经有了答案。也许我不一定有你活得这样精彩,但日子也应该是多姿多彩丶自由而有生命力的。”
看着眼前正值青春的少女,薛夫人深吸了一口气。
“但世事难料,君命难违。凭心而论,虽然我们已经签了聘书互换了庚帖,但若是女皇陛下亲自为清安指婚,我,无论是为了整个家族,还是出于一个母亲的私心,我很难向你保证什么。”
谁都没有再开口,一时间周遭陷入了短暂的沈默。
半晌,何秋月擡手给薛夫人倒了杯茶,随后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娘,我都清楚,别说是您,连我想到这种情况,都没法找到一条两全之策。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不会心生不忿。其实若是没有缘分,一个人走下去也未尝不是一条佳路呢?”
薛夫人慢慢擡起眼,目光从茶杯移到何秋月的脸上,她的眼神中夹杂了些许令人琢磨不透的东西,好像是在端详一件举世不凡的珍品。
很久以后,何秋月才完全理解,那是一种惺惺相惜的怅惘,一种发自内心的欣赏。
“还好,秋月,你我的缘分并未终结。老天待我薛家不薄,清安不日便会回来,往后我们相处的日子还会很长,很长……”
屋外的空地上不知是谁家孩童点燃了烟花,“啪”的一声在空中绽放出一朵红梅。
一片稚童的欢声笑语中,何秋月望向屋外浓浓的雪景,以及仍在打闹追逐的姚秀楠和秦挚,嘴角溢出大大的微笑。
“嗯,这样好的日子,以后还有好多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