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兰陵君被点燃的激情持续升温。
“羽兄今日论坛论点颇多,我知你一向不喜参与,曰辩论误国。但今日有一辩题,羽兄肯定有兴趣。”
“说来听听?”桃鸢倒是挺感兴趣,了解各国学子的所思所想很有必要。
“‘中都一国焉?六国焉?’这和羽兄《六理》上所说‘大而不同,和而不同’颇有相似之处。”
“下午开辩,当此危妙时节,各国学子必当到场,正好可以窥视各国学子得心境,羽兄可不要错过这个良机。”
桃鸢在论坛转了一圈,总计三个论题。
一是:中都一国焉,六国焉
二是:野驴非驴
三是:胡女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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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驴非驴’这个命题也太老套了把,这和白马非马,野鸡非鸡,金鱼非鱼有甚区别。桃鸢听了稍许觉得没什么新意,东拉西扯而已。
她贴近羽初耳边。
“扫地僧,看你的了,背上一段,把这个无聊的话题终结!”
羽初不情愿的上台。
“夫辩者,别殊类使不相害,序异端使不相乱,抒意通指,明其所谓,使人与知焉,不务相迷也。故胜者不失其所守,不胜者得其所求。若是,故辩可为也。及至烦文以相假,饰词以相悖,巧譬以相移,引人使不得及其意,如此害大道。夫缴纷争言而竞后息,不能无害君子,不为也。”
“是以,我等学子不能为学日益,为道日损。”
一句话终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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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女有毛,女人也?男人也?
“胡人男子皆毛发浓密,腹毛腿毛如猴子一般,胡女虽不及男子多,却如中原男子一般,多毛,这还算甚女子,女子应是皮肤光洁柔软,胡女面庞确如沙砾一般,比中原男子还不如。”
看来哪里的读书人都有下品,都有一些无聊的恶趣味。
桃鸢推了一下羽初,羽初躲得远远的。看来只能她自己上了。
“男就是男,女就是女,男人多种,女人亦多姿。黑猪是猪,白猪也是猪,黑猫白猫都是猫。”
“男子主阳,女子主阴。一阴一阳谓之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孤阴不生,独阳不长,故阳不离阴,阴不离阳,阳中有阴,阴中有阳。损则俱损,强则共强,同气连枝,齐消共长。”
“女子乃男子附属,如物饰,如衣服,有阳才有阴,阴附着于阳而生。”
“女子亦有读书识字的权力,现在是男人在参与社稷,试想一下,如果女子也参与其中,劳动生产力将会增加一倍,那社会效率会增加一倍。”
“女子怎么能读书?女子无才便是德。”
“放屁!世上之事,男子所做之事,女子皆可,而女子所做之事,男子未必可以做到。”
“甚事是女子可做而男子不能的?”
“生子!”台下一片漠然。
“试想哪天女子皆觉醒了,都不生孩子了,你们可传承什么祖宗。女子嫁于男子,并不是为了做保姆,侍从,毫无意义的过完一生,女子的生命亦有意义。”
“男婚女嫁,应互相扶持,互相鼓励,互相进步,互相学习,这才是良好的夫妻关系。古人云:阴阳和合,龙飞凤舞,双宿双飞,皆是指两人一起。”
本是论胡女,说着说着竟成了男女?跑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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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都一国焉,六国焉’围拢之人最多。
“中都一国焉!”有学子观点鲜明。“你我皆御国子民,槐丶羽丶蓿丶桑丶藻皆御之封地,各封地除无兵权外,各享自由,是以存世五百馀年皆各自安好,若各自为战,各自佣兵,拥兵则自重,自重则心欲膨胀,心欲膨胀则乱象横生,必起刀兵之祸。”
“中都六国也,虽五百年前冷氏统一中都,然五百年已去,时移事易,沧海桑田,早已不同往昔,况六国山川地貌,风土人情各不相同,若同一而论,未免牵强,各国应因地制宜,各自发展自己的特色方为上策。譬如藻国靠海,当以鱼鲜制盐为主,羽国处草原,当以圈养牛羊为主,而桑国又善采桑养蚕,如此种种,不可足一而论。”
“祖宗制度不可忘,礼乐不可费。五国自古皆封地,犹如五子,自家孩子高矮胖瘦,脾□□好尚且不同,况中都大陆乎,山川地貌不同,所产不同,上缴贡品于大都,大都可把桑之蚕丝给槐,把槐之兽皮给藻,把羽初干果给桑......,各国亦可以物易物,相互流通,相互需要,如一家五子,各自帮忙分享,岂不乐哉。但一家之中父与子,长与幼,纲常辈分不可乱,父之为大,子之为小,岂有颠倒纲常,以小压大之理。子听父话,父护子,此乃一家人,何来六家之说。”
“父虽为长,子为末,但难保父之决策总是对的,五子不同,教说方式自是不同,父不可能知所有孩子之特长特点。是以谁说的对听谁的,子有好意见,父可采之,而非一味听父言。父责子,子亦可责父,上书言表,中都之广,王身不可能每每皆到,靠子遍布各地,观之,查之,告知父。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互相尊重,平等互利才是长久之策。”
羽初缓缓走上辩台,激昂的学子一下冷静下来。怀信君甚少参与辩论,他看似一无所有,却在学子中有很高威望。究其原因,也许就两个字:共情。
他天赋极高,过目不忘,悟性极强,一点就透,家世极盛,羽国大家,却从不揶揄他人,扁踩他人,厨房的厨子出言他亦会静心聆听,虽很少言。但学子都知只要说与他听的事,事事有回应。
就如上次一学子蹲舍下哭泣,老母没了,棺材板置办不起,学业也要废了。大家都为他惋惜,谁知守丧完毕,他竞又回来了。说是回家后在包袱里发现了银子。这一路追寻之下才知是怀信君给的。学子自是感激涕零,每见他一次都要跪拜,害的羽初不敢出门。
又一次,大雪天,只因一小侍女端上的炭火冒了一缕黑烟,一学子便将她打的半死,那小侍女衣着单薄,爬伏在雪窝里,四周已有星星点点的血迹。那学子是槐王槐巍之十七子槐翼,很多人路过却不敢言语,再说主人打自己的侍女乃天经地义。只羽初上前,抓住他的鞭子,呵斥他若再打侍女便将他赶出学宫。槐翼自是不服,按理他的地位和羽初同等。
“羽初,手可真长,竟然管到别人家事。我乃槐王子。”
“学宫只有学子,无槐王子!都圣贤书,做牲畜事,污了学宫圣义。”
羽初丝毫不让。再加上周围人指指点点,槐翼只得作罢,还被赶出了学宫。
槐翼放言:“羽初小子,定当捉了喂狗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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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初似醒未醒。
“大而不同,和而不同方是中都之出路。中都如人体四肢百骸,互相配合,缺一不可。若残肢断臂,手脚不同,必被四面番邦蚕食殆尽,驭驶我们为奴为婢,刨我祖坟,辱我妻女,倒退到茹毛饮血,披兽皮的时代,礼教不分,廉耻不分。哭亦找不到坟头!”
“好!好!”羽初粉丝在台下为他呼叫。
人群忽一阵骚动。
“冰珀君来了!冰珀君来了!”槐夼急匆匆赶来,脸上带着疲惫。他上台拱手。
“诸位,槐夼给诸位行礼了,槐现在危在旦夕,胡狄已取大半国土,槐诩朝堂如傀儡一般,槐已名存实亡。夼恳请各位说服各王,派将领兵前往槐驱胡虏,救槐国。”
槐夼拳拳之意溢于言表,他双眼湿润,只强忍着。
“有扫北军在,何须动用五国军队?扫北军近在咫尺,何须舍近求远。”台下有学子发言。
“御国正纠缠于内斗,王庭不净,陷于血统之争,真假王难辨,自顾不暇,扫北军自当保御王为先,怎会助槐驱胡狄。”
台下陷入沈静,这个槐国是自己引来胡狄,引火烧身,却让别人取水救火。他们财货美女已被胡人虏去大半,即便帮他们赶走胡狄,能得什么好处?无利可分,谁愿出头?槐真自作自受!
槐夼脸上汗珠滚落,焦急的望着台下,渴望有人替槐说情,他又转向羽初,渴望他出言,可他也知自己的王弟曾开罪于他。他深躬一礼。
“怀信君,夼替王弟向您赔罪。君刚才所言夼亦听的一二,不知君之言......”他深知羽初脾性,非被胁迫屈服之人。
羽初扫了一眼立于人群中的桃鸢,见她朝自己点头,他心里有底了。
“冰珀君此言差矣,真假王已辨!血统已正!御王在十偃处理全国政令,自有镇西军保护。扫北军本就来防御胡狄进犯,非为内斗,伤自己人。只这次这个槐诩太过奸诈,巧使奸计骗过扫北军,私自引胡狄进槐,犹如引狼入室。岂知他瞒天过海,害了自己和槐,如今悔之晚矣。”
“槐诩糊涂,那胡狄狼性难改,其实那么好操控的,如今被反制!”槐夼涕泪横流。
“你们可知,阿伊奴达取了他的小娘做妃子。简直无伦理无纲常。蛮横未开化!”
“初前几日和夏苜君交谈,他家国远在千里之外,尚知我华夏子民当团结一致,昨日冒着疾风劲雨速回国说服王和朝臣,摒弃司韶,抱团御敌,方可保中原血脉”
“藻国乃中原腹地,周围无外族,唯一东夷族远在海上,交通不易。几月前一帮夷族乘船而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丹方知其野性难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唯团结一心,方是出路。”
“异族统治我中原,并未为民生长久之际,教化极难。他们只想把我们当猪狗。人都是一样得,虽然我们也要尊重胡狄生存,但我们文明发展程度不同,华夏子民处于高级阶段,早已过了游牧和茹毛饮血得时代,我们统治他们不是为了奴役他们,是把他们往好的道路上引导。所以我们是先进文明引导落后文明,我们做他们得灯塔和方向,不是让文明退步,老祖宗为我们辛辛苦苦创下得文明,不能毁于我们之手,若反之,胡狄统治中原,文明倒退,生活倒退,绝非好事。”羽初慷慨陈词,把台下学子说的群情激昂。
“胡狄凶残,毫无人性,槐让他们尝到甜头,他们欲望绝不会止步槐国,若槐完全被统治,那么下一个有可能是藻,有可能是御,也有可能是羽,接壤逐渐蚕食御国。他们会欺辱我们的女人,把她们关在羊圈牛棚,当畜生一样养着,晚上凌辱,白天烹制分享,他们会杀害我们的孩童,把他们架于火上烤,更有甚者把她们腌制成肉干,试问在场皆为热血男子,岂容自己的母亲阿姊孩儿如此屈辱。”
一戴着纱帽的女子声泪俱下,哽咽陈情,把台下氛围推向高/潮。
“驱胡狄,还中都!”
“驱胡狄,还中都!”
“初定会上表御王,请求扫北军出兵救槐!
冰魄君无比激动,他以前对羽初意见最大,但今日始知,他守大义,不拘小节。实乃中都真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