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王上,夜深了,歇把。”
冷琰似乎没听见老太监的声音,只痴痴看着那一片衣角和衣角上的一串手链。那串手链已然有些发暗。
自五国之战,冷琰遣散了宫里的妃嫔,这宫里又是冷冷清清。
其实也不拘于在哪,不论桃杏山庄还是后宫,只要有王后的地方就是热闹的,王的心就是欢快的。
阿福看着桌上的桃子,放了一天了王也未动一下。
他自己去隅上坡摘了一筐桃子,学着王后做罐头,可总也做不出那个味道。
良久冷琰似乎是对阿福说,又似乎自言自语。
“孤永失所爱......真真是孤家寡人......”
冷琰满头白发披散下来,有着不符合年龄的苍老。
以前桃鸢经常给他束发,她的手艺比那些个宫女差远了。可他就喜欢她一边梳头一边唠叨。
“你们男人真麻烦,留这么长头发干嘛,那天等着你睡着了,我一剪子给你剪了。”
“做个王真麻烦,一根乱发不能有,还要保持形象,手,先拽着这绺……”
“头头头!别歪,好不容易弄好的,多大个人了,能不能省省心!”
他总会不动声色的捣乱,害她忙的一头汗。
“爱妻弄不好,我可不去早朝。”
“想偷懒不是?你想当昏君,我可不想祸国殃民。”
他猛一转头。
“王后今日便是那苏妲己,可祸国殃民一次!”
桃鸢用梳子敲着他的脑袋,气的鼓鼓的。
“净捣乱,信不信一会给你弄个女式发型,在众大臣前展示一番……哈哈哈……对了,再给你涂上口脂,让我瞧瞧你适合什么颜色的口脂……”
她比量着。
“我们的御王竟还是个大美人!”
她凑近他耳边。
“美人,晚上乖乖来服侍本大王……否则,定休了你!”
他扑哧笑出声,惊得在旁边打盹的阿福睁了睁眼。
王定是又想起王后了。
冷琰睁开眼睛,周围却是一片死寂。
他恨!他恨!
那个人蒙着面,一边喊着珊珊一边接住城楼坠落的她,把她安于马背上,疾驰而去……
他心痛的不能呼吸,终究是那个被他凌辱的人救走了她。
为什么?为什么?
身为王,天下至高统治者,却是他人救走王后,于众目睽睽之下!
锥心的痛!
他既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
“璟在哪?璟在哪?”冷琰突然站起,状况癫狂,双手颤抖。
“王,璟公主她睡了!”
“哦……”
冷琰略有所思,稍许安心。
他们从敌人手里抢回木笼时,璟公主已毫无气息,她浑身是血,身上多了几道箭。
冷琰不允许任何人碰璟公主,也不许她下葬,他就把她放在冰床上,日日去和她说话。
老太监眼圈通红,转身抹掉眼泪。
“王上......”
王身上尚有无数刀剑之伤,他却毫不在意,阿福犹豫着,终究不知道怎么开口。
当日王后跳下城楼时,御王乘上木鸾,直飞五国联军之中,犹如战神降临,勇猛异常,长枪如同天生和自己生在一处,一人横扫千军,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但凡沾他身的人,要么被横劈两半,要么被竖劈两半,皆无完人......
王上身先士卒,大大鼓舞士气,城中守卫倾巢而出,奋勇杀敌。
号角一起,元佑,烈哥带领隐藏于郊外的西征,扫北军,东西夹击,如洪水猛兽冲散了联军,大股包围,小股击破,可谓杀的片甲不留。
战后大都城门前尸山血海,血河漂橹,如人间地狱,恐怖如斯!
月馀战场方被清理干净,但血腥味久久不散,闻之恶寒。
北郊一座座尸坑尤为醒目,方圆几里红土狰狞,鸟不飞虫不鸣,白天天阴风阵阵,晚上鬼哭狼嚎,似在鬼蜮。
五百年了,中都又经历了一次血的洗礼!中都人战力之强,残酷之极,令周围异族胆寒,只敢窥视,不敢跃进一步。
大都一战御国国威重立,犹如五百年前祖宗开辟疆土,冷氏执掌力空前强悍,其他五国由国自降身价为郡,皆俯首称臣,老老实实听御王号令。
改革和新政终于达到中都边边角角,百姓们皆欢天喜地,忙着领新种播种,赶上春耕的最后一点尾巴。
中都处处传唱御王的勇猛爱民,他舍女救中都百姓。百姓们感叹命好,福泽深厚,赶上一位好国王,期待着为他们开创盛世。
据说藻舟并没有做过多抵抗便被王军杀死,他明白战死沙场可能是自己最好的结局。
英雄迟暮,新人辈出。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个人的能力要匹配时局方得彰显,显然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也该追随老藻王去了。
***
“明主在人民心里不朽,孤在她心里已死!”
“王不能爱,不敢爱!孤却不服,总是贪心,总想兼得!”
他为了祖宗的江山,让桃鸢真切体会到何为帝王无情。他亦体验到了自己心冷如冰。他讨厌这样的自己,可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如今御国疆域广阔,天地之大可任他驰骋,却找不到方寸落脚之处,何其悲哉!
“王上,待王后解开心结,自会回到您身边。”
“阿福,孤有预感,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
大都一战,冷琰早已部署,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璟会是个变数。他们怎敢拿璟要挟!璟是御王的逆鳞。
冷琰原计划让五国军队元气大伤即可,因着璟的死亡,整个五国大军跟着陪葬。
战后御王心性大变,可不再惯着谁,即便各国自降为郡,只有稍有忤逆,即刻出兵铲平,换各郡郡主如同吃顿便饭,他们手无暴力岂敢不从。
整个中都又变成了铁板一块。利于国者爱之,害于国者恶之。他必得把一个完整的中都交由玦。恶名他来背,清明留给子孙。
淳于敦被罢免,焦照水升任丞相。总览中都要务,天下年轻学子沸腾一片,眼前满是希望。国家蒸蒸日上,日新月异。各行各业奋勇争先,人民生活富足康乐。
即使周围蛮夷想挑衅中都,不用正规军出手,边界居民就把他们灭了。御国也并非全然暴戾,实施怀柔政策,凡愿意纳地称臣者,皆可发中都居民证,放心务农经商,过好日子。
***
淳于兰自藏于轿子暗格里,想趁乱逃出大都。可她早被盯上了。冷琰下令对她实施最严酷的侮辱,以泄他心头之痕。
她被剥得□□,丢进军营操练场,受万人凌辱......
就这御王没有放过她,死后鞭尸三千,刀剁两千,操练场成了的地狱,满地血污,骨肉成渣,恐怖至极。
淳于敦帐外跪了三天三夜,御王始终没有见他,最后一头栽倒在地,一命呜呼!
对淳于兰的极度残忍成了冷琰继任以来最大的污点,人们敬他又惧他!但冷琰对此毫不在乎,他的璟没有了,任淳于兰如何被凌辱都不解他心头只恨。
连续两任丞相皆有负于御王和御国,令冷琰寒心。
“丞相乃国之利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孤该如何掌控?”
闻听此言,焦照水浑身战栗,迅速上书御王,要求撤销丞相这个官位,增加一个御史大夫,分为左大夫,右大夫,左右大夫地位均等,互相掣肘,互相监督,如此可保朝堂稳定,御王无忧。
焦照水火速把家人全都迁回十偃,其二女一女嫁于一门庭小吏,一女与当地一富商之女定了婚书,待年满十四岁便嫁为人妇。
并上书,其家人眷恋故土,不会再踏入大都,绝不会做任何有损御国有损御王之事,其本人一心效忠御王,效忠御国,绝无二心!若有异心,焦氏一族永堕幽冥,永不超生。
***
玦跪伏在地。
“父王,您康健,请允许儿臣去寻找母后!”
冷琰大发雷霆。
“你现在最重要的熟悉国事,尽快掌政!岂可操心旁的事。”
“寻找母后,并非旁的事。儿臣想母后。”
“大丈夫当以国事为重,岂可自私自利,只想一己之事!”
玦心里很不服气,但不敢正面回怼父王。只得找朴光抱怨。
“先生,父王缘何如此暴怒?他明明每天都看着母后的发饰发呆。”
“或许他比你更思念你的母后。你父王这一生都在操劳公事,唯一的私人情感给了你的母后,这可是犯了帝王大忌,帝王不可动真情,要么害国要么伤已,你父王大义,舍己保国,他心里该是多么哀伤。”
“先生,玦想让王妹入土为安。”
“此事现在万莫要提!等几年再说,你知道你父王最疼爱璟公主,他舍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