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真相 他的目的地是齐山市谷溪镇。……
所有事情的真相, 是林景宜在第二天时转达给岑宴秋的,因为她也需要梳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岑宴秋自回静水那天起就没吃过东西, 滴水未进,像把自己饿死似的, 但以他从小学格斗等防身术的体格,撑的时间应该比普通人久许多。
林景宜站在卧室门口, 沈默无声地与李姨眼神交流片刻, 随即生疏地接过她手中的餐盘, 打开房门。
她亲手做了一碗皮蛋瘦肉粥,橙汁是新鲜现榨的,滤掉果粒和一些杂质,颜色瞧着很健康。
“李姨, 我已经说过了,不吃。”
岑宴秋背对着她, 后背微弯,右手不自然地搭在床上。昨天到今天, 他为了跑出去不下三次尝试“越狱”, 负隅顽抗地对阵岑沛铨请来的几十个保镖,最后手臂轻微骨折,身上大小挫伤数量不计。
“是我, 小秋。”林景宜说。
坐在床上的青年没有反应, 她只好绕到岑宴秋身前, 把餐盘搁在桌上。
那碗皮蛋瘦肉粥仿佛不招人待见的蚊虫, 岑宴秋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林景宜又劝了几次,见他仍纹丝不动, 便退了几步,眸光冷淡下来。
“你一定要和妈妈作对么?”
林景宜焦躁地抚摸着手腕那串被她扔掉又拾回来的白奇楠,勉强维持着优雅端庄的姿态:“你爸爸准备找那孩子谈一谈……”
一动不动的人影终于有所反应,岑宴秋一口水没喝,嗓音哑得像堵了沙砾,断断续续道:“你们一定要这样逼我吗?”
“狄琛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林景宜尖锐地质问,“你为了他,宁愿绝食,宁愿反抗我们到这种地步吗?”
她实在不理解岑宴秋,或者说,从来没有真正读懂他的想法过。
“您当初不也是这样吗?”
岑宴秋突然站了起来,抿了抿干涩的嘴唇,面色黯淡难看:“为了继续当音乐剧演员,您也和他抗争过,为了不嫁进岑家,您也反抗过外公外婆不是吗?”
林景宜脸色刷的一下变白,喃喃说:“你怎么知道……”
“是唱音乐剧快乐,还是做‘岑太太’快乐?”
岑宴秋一步步逼近,语调加重道:“音乐剧之于您,就像狄琛之于我。逼一个人放弃他喜欢的事物,不亚于让他去死。”
“这不一样!”
“岑宴秋,我和你爸爸的婚姻对两家来说是合作,是互惠双赢,除了嫁给你父亲,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她深呼一口气,说,“家庭本就建立在牺牲之上,我并不为此感到遗憾。”
“既然如此,我出生的第一年,你又为什么把我送到小姨那里,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如果真的不后悔丶不难过,你的产后抑郁症,你倾注在岑宴知身上丶从不愿多分我一点的眼神又从何而来?
岑宴秋看她的眼神透着轻微的痛苦,就好似有人在用刀子一片片地剜着他的肉。
“我八岁那年被绑匪劫持到玉临郊区的环山公路上,在那呆了整整三天,我以为自己要结束在那个地方。被救出来以后父亲不让我告诉你这件事的经过,因为你怀着岑宴知,他怕你惊吓过度,会有生命危险。”
这些话猝不及防地砸向林景宜,她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后背有一道很长的伤疤,你可能从来都不知道。当年我想把一切都告诉你,我忍到岑宴知出生,忍到父亲终于点头应允,但我最后发现,这件事你知不知道好像没那么重要,你根本不在意。”他几乎把自己的心剖开,血淋淋地挖给林景宜看,里面的脉络结构如何蜿蜒曲折。
他不是第一天知道自己索取的很多,不是对林景宜和岑沛铨,是对狄琛。
他想要第一顺位的爱,第一顺位的真心,在他眼中狄琛做到了,那他把这个人抓牢,死也不放开有有什么不可以?
“我爱他。”岑宴秋低垂着额头,淡淡道,“我爱狄琛,他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他也不会离开的,对吧?”
最后那句像一个偏执的病人在自问自答。
林景宜快要站不稳了,她抓着岑宴秋的胳膊,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缓过来。
她总是不愿意承认,其实岑宴秋是很像她的,那股始终不低头的傲气和不服输的劲,她的孩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她不是不爱岑宴秋,只是他总叫她想起那段惨痛的日子,仿佛与她的退让和放弃黏稠地粘在一起。
相比之下,作为弟弟的岑宴知温驯包容得多。
“小秋。”
林景宜忽然想到什么,说:“你确定狄琛真的不想离开你吗?不想的话……他为什么执意打掉你们的孩子呢。”
岑宴秋:“孩子?”
“是。”林景宜点点头,轻声道,“他怀孕了。但上次我见到他,已* 经是手术完成之后。”
“不是我们想让你离开他,小秋。”
林景宜的声音宛如行刑场的钟声:“是狄琛想离开你。”
“小秋,我可以放任你回去找那孩子,但你能接受他欺骗你丶接近你的目的并不纯粹的事实吗?”
*
“喝点什么?”
男人坐在狄琛对面,十指交叉,眉眼肃穆庄严。
这是他和岑沛铨第一次“正式”见面,没有想象中那么紧张,狄琛反倒很心平气和。
他摇摇头,说自己不太渴。
“你应该猜到我找你的目的是什么。”岑沛铨常年呆在上位,发号施令惯了,举手投足间不自觉地流露出居高临下不容置喙的感觉。
狄琛喉咙发紧,腹部忽然传来一阵坠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手术后遗症之类的问题。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顿了顿,他说道。
岑沛铨把一个u盘推到他面前,语气中带着事不关己的漠然:“你母亲的死与我,与岑家无关。”
他停顿一秒,又道:“当年环山公路,你父亲的事我很抱歉。”
“所以那笔定期汇款,是——”
“没错。”岑沛铨沈声道,“是有关你父亲的补偿。”
“当初你母亲找到我,想拿回你父亲的骨灰,带回家乡安葬。但出于诸多考虑,我说服她放弃了这个打算,承诺会给她一笔三百万的赔偿款。”
岑沛铨眼眸幽深,说道:“她拒绝了。所以我后来让下属将这笔钱分批汇入她的银行卡里。”
“陆今找上你的那一天,想必编造了一个看似很完美的谎言,可事实是我和你的母亲没有关系。她多年前入职岑家,后来我妻子因为孕期情绪不稳,辞退了一批佣人,其中就有你的母亲。除此之外,我们没有任何纠葛。”
岑沛铨向秘书示意,将一张支票放到桌面,并递给狄琛一支笔。
“我知道你和岑宴秋在一起不是因为爱他,而是被陆今的骗局蒙蔽。现在事情澄清,真相大白,我不会计较你对岑家造成的一切损失,同样,你可以在这张支票上写下你想要的数额。”
狄琛接过支票,嗅到上面淡淡的油墨气息。
岑沛铨的话就像这张支票一样无可挑剔,毫无疑问,他是谈判桌上砝码最有分量的掌权者。
半晌,狄琛动了动手指,把支票撕了个粉碎。
“是不是在你们眼中,所有事物,包括人,都有相应的价码?”他抿了抿唇,嘴角微微往上一勾,慢吞吞道,“我没见过我爸,但通过他写过我妈妈的书信,我想他这个人差不到哪去。”
“这张支票,我不会要的。”
狄琛微笑道:“把他的骨灰盒还给我,还给我妈妈,这是我唯一的条件。”
岑沛铨沈默片刻,说:“如你所愿。”
两人对视半晌,岑沛铨欲起身离开,狄琛忽然站起来叫住他。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岑沛铨问他。
“哦,其实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狄琛视线游移地扫过那堆被撕得零散细碎的纸屑,撕着指甲边缘的死皮,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你们未来对他的安排。”
“他会承担他应该承担的职责,包括不限于挑选一位合适的联姻对象,和她结婚生子。”
“为什么不考虑一下他的感受呢?”
狄琛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说道:“以我对岑宴秋的了解,他可能不会同意。”
岑沛铨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地转身离开了。
狄琛和陆今约定的三天期限即将来临,他装作答应了陆家的要求,实际却在林景宜的帮助下定了两张揭发当天的旅程票。
一张机票,一张车票,最后转大巴。
他的目的地是齐山市谷溪镇,一个十八线开外的小城市,长居人口的年龄层稳定在四十岁以上,据说很难在那里看到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陆家揭发鼎诚的阵仗闹得轰轰烈烈,连电视台的工作人员都请过来了,端着各种大型设备,摩拳擦掌地做着一举将整个岑家拉下水的准备工作。
到了开始时间,陆今迟迟等不来狄琛的人,在场的几位陆氏高层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他给狄琛打了无数个电话,却没有一个接通。
此时,狄琛人在机场,正准备登机。
手机屏幕不断跳出陆今的通话界面,他仿佛预想到了电话另一端的人有多十万火急。
岑沛铨给他的u盘里,保存了有关陆今的一些记录,其中包括了十几年前环山公路的绑架案。
那通拨给玉临市公安局的电话,报案人正是陆今。
狄琛漠然地盯着屏幕上的姓氏,随即把手机关机,拔掉电话卡扔进距离最近的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