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惊险 (15)
提醒他,“钟采女,皇上”,“钟采女,曾提到宫中饮食导致她不适,你是否要帮她看看,另外,朕已经将后殿一众事宜交由你打理,县主也请查问一下,御膳局是否曾有苛待新进宫的宫人。如果真有这等事,县主你做主责罚便是。”文衍存心想帮忙柔雅在宫中立威,因此才会这么说。
柔雅这时已经在阿玖的帮助下,给那名被烧伤的侍女简单处理了一下。这时听了文衍说,便过来在钟采女身旁站定了,伸出二指,轻轻地搭上她左手手腕。钟采女浑身一抖,实在没想到柔雅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就给她号起脉来。片刻,柔雅“咦”了一声,又对钟采女说:“请号右脉!”语气坚定,不容置疑。钟采女迟疑地将右手臂也递上给柔雅,身体一直在微微颤抖,面上珠泪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柔雅号完钟采女的右手,道:“奇怪,脉象上钟采女没有任何不适的症状。我今日也曾见过御膳局的管事,问起过宫中新来的几位……妹妹的饮食。御膳局都说已经细问了喜好禁忌,并会一一照做,怎么会?”她说着,一双妙目看向钟采女面上的神情,缓缓道:“也不见钟妹妹有腹饥之象啊!”
小皇帝有些不耐烦,挥手道:“县主你自行查问便是。”说着转身欲行,一边侧头向黄立说:“明日太傅听说又要花钱重修含玉殿,估计又得头疼了。”
岂料柔雅踏上一步,道:“皇上请留步!”
文衍讶然转身,看着柔雅。柔雅却又坚定地说了一遍:“皇上请留步。”她深吸一口气,道:“皇上既然将后殿理事之权交予柔雅,那么柔雅也必须将此事查问清楚,也好给分别给御膳局和钟采女一个交代,给皇上一个交代。”她说毕,吩咐阿玖将今日值守的御膳局管事带来。
这时,钟采女已经止住了泪,面上青一片红一片,隐隐透出惊惶之色。少时,御膳局管事郑嬷嬷赶到,听柔雅讲了前因后果,放大了嗓门,哭道:“县主明察,没有的事啊,昨日与今日,给含玉殿钟采女送去的饮食,她的贴身侍女传出话来说是挺合采女口味的,还给了二两银子的赏赐啊!”
钟采女听了这话,嗫嚅着什么反驳的都说不出来,干脆眼中珠泪又滚落下来。柔雅安静地看着她,才道:“钟采女,既非饮食的问题,那采女非要动那久不使用的小厨房做什么?既用了小厨房,出了事又推给御膳局,这可不太厚道。”她的声音很柔软,但是钟采女很明显地向后一缩。柔雅又道:“采女,既然做了,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吧!”
钟采女听了这句话,面色苍白,连忙又跪了下来。
这时,那名被火燎伤的侍女突然出声,道:“县主娘娘,我家采女只是听闻皇上忙于政务,担心皇上的身子,想亲手为皇上熬一些滋补的汤水,这才动了小厨房的念头啊!”说着她膝行到柔雅身前,道:“县主娘娘,是奴婢不好,奴婢不会使那小厨房里的旧竈,也没注意到那旧竈旁边还有些旧的帐幔,等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接着那侍女砰砰地给柔雅磕下几个头,口中只道:“县主娘娘,若要责罚,责罚奴婢吧!我家采女实在是为了皇上啊……”
她这样用力地磕头,全没注意到柔雅周围几女都是面色古怪,更有人心想:“我怎么没想到要给皇上炖点补汤给勤政殿送去?”柔雅闻言,叹了一口气,道:“你既有此心,为何不去御膳局,那里也有小厨房,也可以为皇上熬制汤水,何必这样遮遮掩掩的。”她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钟采女,又看了一眼满目焦黑的含玉殿偏殿,接着说:“如此一来,你原先住的地方已经是不可再住,而皇上还要额外再拨付银两重修含玉殿。希望你能长个教训,自己做错的事情要自己承担,莫要赖在别人头上。”这话说的御膳局管事心中那个激动啊,口中连连称谢,赞柔雅县主英明。
众人正屏息细听,想看柔雅会怎样处罚钟采女,却听文衍突然开口:“县主,你再给这位采女安排一个住处。”说着他的目光在那钟采女面上一转,柔声道:“你若要给朕炖汤水的话,可以去御膳局,叫管事给你留一个洁净的小厨房。”最终,文衍还是定定地看了看柔雅,一转身,便走了。
钟采女跪在地上,目送小皇帝离开,目中抑制不住地流露出一阵狂喜。小皇帝非但没有处罚自己,反而给自己这个特权,可以时时在御膳局给小皇帝做些汤水吃食,这简直是天大的运气。众人看向钟采女的面色便也有不同,连孙嬷嬷也收回了怨怼的眼神——皇上开了金口,少不得以后要与这位采女好好合作。
柔雅暗自太息,她自然知道小皇帝临去时的眼神是何意思。其实小皇帝并非是到了“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纪,而是在思亲。以前永徽帝还在的时候,而文衍作为太子也时常在勤政殿学习,目睹了永徽帝“旰衣宵食”地勤政,也曾目睹过母亲卢英鸾将亲手做好的糖水点心送来勤政殿,微笑看着爷儿俩一起享用。然而物是人非之际,小皇帝心中这点温情回忆,如今却被钟采女这般显而易见的讨好邀宠举动给勾了起来。当然这里也有柔雅的原因,柔雅不会下厨,连为小皇帝下厨的心思都没有——未婚夫婿当然要避嫌,她无论是对外人,还是对自己的心,都是用了这个借口。因此小皇帝离开时,怕是文衍的心中还是存了几分幽怨的——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想到,要为自己做一点汤水,来时时安慰自己空虚疲惫的胃,而这个人竟然不是柔雅。
钟采女再次扶着侍女的手站起来的时候,面上的泪痕已经不见了,整个人隐隐开始有些趾高气扬的意思。她似乎已经不屑在柔雅面前再在面上堆上笑容了,只轻声问道:“县主,请问今夜我该如何安置呀?”
柔雅想了想答道:“如今宫中没有马上可以收拾出来住人的殿宇,如果钟采女不嫌弃,先在我羲和宫中挤上几日,等其他殿宇收拾出来以后再搬可好?”说着她看了看那还冒着白烟的殿宇,道:“钟采女的随身之物怕是抢出来的也不多,我会让御库赶紧再备一套四季衣衫和头面首饰,其他的容我再慢慢安排可好?不过这些物事,按例,是要从采女将来的月例中逐月扣除的。”
钟采女似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只是众人没有听真切,只见她慢慢地向柔雅行礼,拖长了声音道:“谢——过——县主——娘娘——”,语音之中讽刺之意显露无疑。一时间,柔雅身后随侍的几名宫人都露出了忿忿之色,而柔雅却神色不变,转头嘱咐宫人要确认火已经尽扑灭了,千万不能有死灰覆燃之事。
眼看事情就要这样定了下来,刘玉玲突然在柔雅身后说道:“县主姐姐,妹妹久慕姐姐学识渊博,又精擅黄岐之术,早就想能够与姐姐亲近亲近。钟姐姐今日又受了惊,也不好叫她再搬动一次。”她似乎鼓足了勇气说道:“不若这样,我搬到县主姐姐那里,将含玉殿正殿腾出来供钟姐姐暂歇吧!”
一百四十七章 蜗居
更新时间2013-11-19 9:04:24 字数:3083
就在柔雅为安排钟采女的殿宇发愁之际,刘玉玲自告奋勇提出想与柔雅一起在羲和宫住着,将含玉殿的主殿腾出来让钟采女住。
她可是片刻之间,就将算盘彻底打好了才说出这个建议的。一来,亲近宫中目前最有权势的柔雅,是她眼下的策略;二来,搬到羲和宫可以一时间躲开气势陡然大盛的钟采女,另外还可以不用日日对着烧成一团焦黑的偏殿;第三,她早已打探过,无论小皇帝如何勤政,从早到晚都在勤政殿学习政务,每天总会有几个时辰在新安殿歇宿,而羲和宫是距离新安殿最近的宫宇。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刘玉玲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柔雅有些犹豫,道:“这样不太好吧!还要劳动妹妹从含玉殿中搬出来,当初就是因为这殿名中嵌了你的名字,才安排你住在这里的。”刘玉玲忙上前,摇着柔雅的衣袖,说:“姐姐,我昨日才进的宫,箱笼什么的都还未全拆过,看钟妹妹这副样子,如果再令她移动,怕是太辛苦了呢。”
柔雅凝神想了片刻,说:“也好,原是妹妹想得周到,就如此吧。”说毕转身自己先去了。
钟采女满心欢悦,今日不仅得了皇上青目,更将柔雅在内的其馀几女都压了一头,不用再憋屈住在含玉殿的偏殿之中,而是可以自己住进含玉殿的大殿。刘玉玲一时之间其实也没法将所有含玉殿中的陈设摆件物事都一股脑儿卷到羲和宫中去,这些少不得便宜了钟采女。
刘玉玲虽然算盘打得忒精,但是匆匆搬走还不免了有些肉疼,尤其是她在羲和宫中,只能住在外殿东侧殿,与原想含玉殿的正殿自然是不好比的。因此柔雅也有些抱歉,走进刘玉玲的寝殿,说:“妹妹,你原不必这样的。”虽然话听在耳中,刘玉玲暗自窃喜,但是她多少还是觉得有些膈应,便对柔雅说:“县主姐姐原不必将御膳局的人叫来对质的,便就治她个滥动火烛,损坏宫器之罪不就得了。那钟采女啊,妖妖娆娆的,皇上竟然许她用御膳局的小厨房,这样一来,少不得在宫中狐媚邀宠,到时候我们姐妹又不得清净了。”
柔雅听了这话,便垂下眼帘,道:“柔雅今日此举,原是按规矩办事,柔雅自己不觉得有任何差池,皇上亲自安排下来的事……其实也是一种规矩。清净之人,无论如何,总能得自在清净。”说着她便自己转身出去了,刘玉玲看着她清清冷冷的样子,心中暗笑一声,却热情无比地招呼:“恭送姐姐——唉,你们快点跟上,帮我送送姐姐啊!”
第二日,一早起来,柔雅的侍女执素就与刘玉玲一名叫做银屏的贴身侍女,因为一盆水的缘故,争吵了起来。那时柔雅尚且在梳妆,疑惑地问在身后帮自己打理那一头长发的扶枢:“她们什么事能吵那么久?”扶枢性子清冷,原轻易不动怒,也不爱多说的,此刻却蹙了眉,说:“那边太也不讲理了,晨起梳妆的残水,就都泼在正殿前的地上。这还好未入冬,再冷一些,不是要结冰滑了谁么?”
柔雅想了想,突然失笑,羲和宫原不大,这么多人都挤在一起,习惯不同,又由各自的主子管束。自己岂不是赶上了古代版的蜗居了?她摆摆手道:“好了,我尽快去安排安排,再收拾一处出来,请刘采女住了便是,不会等到入冬的。你们放心好了。”扶枢便不在意,手下不停,口中道:“是!婢子知道了。”话音刚落,却听外院那名叫银屏的侍女大声说道:“是——你家是主子权势遮天,可是你看看你家主子承宠了没?不要是没承宠便失宠了吧!到时候叫那钟采女占了先,还看你在这儿耀武扬威不?”
听到这句话,扶枢终于耐不住,手中停了下来。这时候,阿玖突然打了帘子,从外殿走进来,对柔雅说:“县主,让奴婢出去教训教训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吧!”
柔雅在镜中看了看阿玖与扶枢忿忿的神色,道:“急什么,待我们看看那位主子的心思再说!”
银屏与执素两人吵架的地方距离主殿要远些,实际离东侧殿更近。执素只一味与银屏讲道理,没想到对方全然不听,只挑些莫名其妙,有辱柔雅的话来说。而东侧殿,竟也一直都没有反应。少待一会儿,扶枢已经为柔雅装扮毕,扶着柔雅向殿外走去。这时,东侧殿才有了些动静,一个婆子赶紧出来喝止了银屏,接着刘玉玲出得门来,遥遥地冲着柔雅行礼。
柔雅个性冲淡,见执素气得满面通红,只上前拍拍她的手,道:“可怜见的,平白被人骂了一顿——”其实这句话评价她自己也一丝不错,“只是,别人连根头发都没少,你把自己给气坏了,算谁的?”
“贱婢——”那边厢刘玉玲终于开始发作起来,“一早上就在姐姐殿前聒噪,还编派这等混话说姐姐,你眼中还有主子们么?”
银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委委屈屈地说:“是奴婢先被人无故指责了,然后才忍不住,还的口。”
刘玉玲怒道:“大胆,县主姐姐身边的宫人教导你,你便听着就是了,还还什么嘴!如今得罪了姐姐,还不快自己掌嘴。”
银屏极不情愿地,一巴掌绵软无力地击在自己面上。柔雅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回头对阿玖说:“阿玖,去帮帮她,让她记住就好了。”阿玖应了,面上有些兴奋之色,走上前去,只听“波”的一声闷响,银屏面上立刻肿了起来,阿玖道:“以后日日你怕是都会记住今日的事!”银屏满面痛色,口角流下一条暗红的血线。刘玉玲虽然有些不舒服,但是她此刻是要刻意表现出自己是真心实意丶全心全意站在柔雅身边的——
于是,她踏上一步,也对着银屏面上,甩手就是一掌,“啪”的一声大响,可比刚才阿玖打得响多了,银屏口中登时吐出了两颗牙齿。刘玉玲完全惊呆了,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好半天才抖了三抖,道:“你得罪了姐姐,才有此报应!以后你要……”
这时柔雅踏上一步,寒声道:“不是,银屏,你今日所犯的是大忌妄动口舌,妄议是非,你犯错便应当受罚,与你妄议之人是谁,本无干系。今日之事,希望你能谨记反省,日后在宫中谨言慎行,才是安身立命之道。”说罢,冷冷地道:“你下去吧。”
银屏满脸恨色,却也只得诺诺地下去了。刘玉玲面有惭色,站到柔雅身边,开口唤道:“姐姐……”
柔雅却没有理会她,转头向执素唤道:“你跑一趟御膳局,就说我今日午间邀了苏太傅一道用饭的,送两人例的午膳过来,另外加一道八宝老鸭汤。”
刘玉玲讪笑道:“姐姐原来中午有客啊!”
柔雅向她点头笑道:“是啊!”刘玉玲还想再说些什么,柔雅便向阿玖一点头,道:“你带头!”阿玖高声应道:“好嘞!”便当先在羲和宫的院子里——跑起步来。柔雅丶扶枢等人都跟在他身后。
柔雅自己是大夫,自然晓得日日活动身体的重要性,她在南疆的时候,曾经随“医仙”到处采药,那时她曾经上高山如履平地。入得京中,反而竟没什么机会活动了。就那些成日坐在宫里家中的淑女名媛们,整日做做女红,弹弹琴,赋赋诗,那得成什么样?肌肉萎缩?身材走样?颈椎病?ohno——柔雅自然是不干的,因此她每日晨间会安排这样的“晨练”,后来发展到身边人都觉得好,便加入进来,有点苏简当年那个“长跑互助小组”的那个意思。跑到众人身上觉得微微出汗了,羲和宫中之人便停下来,跟着阿玖练习一套简单的拳术。柔雅自己也会一些粗浅的拳脚,在一些护身对敌的招式上也会请教下阿玖。
刘玉玲在侧看得目瞪口呆,她身旁另一名侍女低低地在耳边道:“主子,这大约就是南蛮子的做派了吧!主子可千万别学,失了天京世家之女的风范。”刘玉玲哪里敢学,再说,她此刻穿得宽袍大袖的,外加一双软底绣鞋,只怕步子迈得大一点都会摔,比不上柔雅他们在装束上早有了准备,即便是女服,也收拾得利利落落的,丝毫没有妨碍。
可是刘玉玲此刻实在尴尬,挪不开脚步也抹不开面子。好不容易等到柔雅他们“晨练”结束,才上前勉强笑道:“姐姐真是好雅兴……”
柔雅结果扶枢递过来的手巾,抹了抹额头上薄薄的汗水,道:“妹妹,对不住,我还要收拾一下,中午有客,下午再来与妹妹作伴吧!”说毕就要告辞。
“咦,县主,执素回来了!”阿玖提醒道。柔雅回头,果然见执素从殿外进来,面上又是好笑又是喜悦又是迷茫,柔雅不禁招呼她:“什么事能将你乐成这个样子?”
一百四十八章 恶意
更新时间2013-11-20 9:04:53 字数:3239
执素便当着众人的面,将她在御膳局的见闻说了一遍。
原来,不是别人,竟是那位钟采女,一清早起来就去了御膳局要用小厨房,兴师动众,颐指气使地折腾了半日,没曾想上午的时候,黄立亲自过来,对御膳局宣布了小皇帝的口谕,说是宫中理事之权既然给了柔雅县主,采女要使用小厨房自然需要由柔雅县主亲自同意才行。另外,老黄还提到小皇帝的金口玉言,说柔雅县主精通岐黄之术,因此御膳局除日常的那些膳食之外,任何新做的补汤丶药膳等,都要柔雅县主一一看过才可以奉至勤政殿去。言下之意就是,县主没看过的饮食,小皇帝是不会入口的。
御膳局的人于是就请钟采女去先请了柔雅的喻示再来。钟采女心中自忖昨日才刚刚压过了柔雅一头,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来,索性在御膳局撒痴耍泼,甚至摔了竈上正在炖着的汤水,结果不仅污了自己的衣裙,还犯了御膳局的众怒。孙嬷嬷索性叫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将钟采女和跟着她的一干人都打了出去。听了这事,刘玉玲与她身边的人,看柔雅的眼神便又有些不同。
柔雅听了,掩口而笑道:“她什么人不好得罪,非要得罪御膳局的人?这以后每日都要入口的饮食,叫钟采女以后这日子得怎么过哦!”自从昨日钟采女无端端打算将个屎盆子给孙嬷嬷他们扣上,她就已经预见到了这等结果。只是,只是小皇帝临去之时明明温情无限地将小厨房指给了钟采女使用,怎么还突然改主意了?
柔雅一声哀叹,眼看在宫中清静日子越来越少,自己要忙的事情却越来越多,日后免不了还要与人切磋药膳汤水的菜谱,想到这里,柔雅突然“哎呀”一声,拉着执素问:“那钟采女不是把我定下的八宝老鸭汤给摔了吧!那可是我特地安排了招待苏太傅的。”
正午时分,苏简匆匆地随着执素来了,笑着说:“听说你这里有好吃的?我已经馋了半天了。”
柔雅却牵了她的袖子,说:“我正要审你呢!你说,皇上怎么会今儿还记着昨天的事,巴巴地找人去御膳局传旨。是不是你在背后出力了!”
苏简正将汤匙伸到碗里,听了这话,放下汤匙,叫起撞天屈来——“皇上明明今日自己一直惦记着昨天的事,今天一早上就的不的地跟我说了一遍,否则我又不在宫中,怎么会知道你竟然这么不会做人?”
柔雅嘟起了嘴:“苏太傅,就你厉害,你会做人,你说说,小皇帝是怎么说的?”这时也就苏简与柔雅在内殿之中,两人就这么“小皇帝”“小皇帝”地称呼文衍。阿玖一掀帘子走了进来,说:“苏太傅,您就说说看,我家主子怎地就不会做人了?”
苏简见到阿玖,就又是一哆嗦,道:“罢罢,我以后再也不敢说你们主仆的坏话了,免得你这个耳报神总是跟着我,还要跳出来吓坏我。”说着抱头作害怕状。阿玖嘻嘻一笑,又退了出去。苏简这时才正色对柔雅说:“昨日小皇帝的心思,你应该明白的吧!”
柔雅面上泛起一阵红晕,轻轻地点了点头,说:“我与他相处日久,他那些小心思我有什么不明白的。”
“然后呢,然后你就不肯放下身段,为他稍做一点小事?”苏简低声问,“我曾经问过老黄,老黄说,先太后卢氏,以前总是会用慈英殿的小厨房,为先皇和当时的太子做些补身的汤汤水水。因此,昨日小皇帝突然发话,怕也是勾起了旧日的温情,才一时头脑发热,对那名宫人假以颜色的。他今天早上,就有些心神不属的,问我他那样做对不对。”
柔雅赶紧问:“那你说啥了?”
苏简白了她一眼,说:“自然帮你说好话了。我说,既然将理事权利交予了柔雅县主,那么自然一切以县主的决定为准。如果在县主之上,还有一个能够否决县主决定的存在,那只会造成职责权力的不明晰。所有的人,都会来巴结皇上,而不考虑遵照执行县主的决定。”
“结果皇上就问了,也不能事事都让县主来过问啊,那县主岂不是要忙死了。我就说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宫中便如同皇上的家,只不过人多了点。但是总要有规矩在。规矩不仅仅包含应该怎样办事,也包含什么人办什么事,什么事应该上报请示。如果办错了事,自然也要按照规矩来处罚,如果纯粹由人来管,而没有规矩准绳,自然有好多可以上下拿捏的空间,管事的人不仅辛苦,一时不察便也容易犯错。因此宫中眼下要紧的其实是要重新整肃各种规矩,分明赏罚。”
柔雅笑道:“瞧你说的一套一套,仿佛绕口令一样,一会儿是县主,一会儿是规矩的,你近日里都在干什么呀!”
苏简苦了脸,道:“还不是为了户部那拨人,感觉眼下户部压根儿密不透风,国家财政到底是个什么状况,除了他们自己,没人看得透,更不用说当中可能有多少贪污不法之事了。我有心真的搞个监察机构出来,因此只在跟小皇帝和几位近臣商量,老在讨论这些职责权属的事。”
柔雅目中一亮,道:“苏太傅,恭喜你,总算找到个可以实现你职业理想的事儿了。这不是和你以前那个经济犯罪科的工作方向差不多么!”苏简愁眉苦脸地道:“不是,以前就是个小科员,冲锋陷阵就行了。现在才知道,要计议筹划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而且阻力重重,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她说着,匆匆又扒了一口饭,说:“你明明一肚子的医术,晓得那么多养生的方法,怎么就不知道给小皇帝熬点补身的汤汤水水,没准我也可以沾点光。”
“他这么点小的年纪,哪里需要补身了,胡乱进补没准还补坏了呢!”柔雅有些不屑地说。
“可是就算没有补身的汤药,小皇帝一天到晚抱着奏章书本,你就不能开点明目的方子,免得他一早变成近视?”苏简这句话说出来,柔雅登时卡壳,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苏简看看时间,要赶回勤政殿去,便道:“我看你啊,其实周围人的心思在你这里,都跟明镜似的。只是你还不明白你自己的心。”她见柔雅垂首不语,便又加了一句,“我是早已想明白了,不管这个世界到底是个什么’局’,也不管未来我的命运会如何,我只想把身边亲近的人护好。”
她说着起身,看柔雅依旧坐在席上,目光怔怔的,也不晓得在想什么。苏简不禁失笑,“学霸小姐,难得见你有这副发愁的样子。”她说着指指席上,说:“那个老鸭汤好喝,下次我还来你这里蹭饭。”
柔雅想了半晌,期间刘玉玲来看她,阿玖也出去推说县主有些不舒服,将人给挡了。柔雅半闭着双目,似乎要沈沈睡去的样子,可是苏简的话却总是在她耳边回响——
“只是你还不明白你自己的心——”
午后的阳光投射在柔雅面上,她终于还是困倦不已,打了一个盹。在这睡去的短短半刻,似乎就有不少梦境纷至沓来。柔雅醒来之后,还是迷迷瞪瞪了好一会儿,才吩咐执素,取了笔墨过来。她凝神片刻,就开始动笔要写起来。然而,帘外宫人们的窃窃私语此刻一字不落地落在她耳中——
“执素姐姐,你脸色这样白,究竟是怎么了!”阿玖见执素面色奇异,忍不住开口相询。
“我刚才去浣衣局,路过含玉殿,你知怎地,那位还什么正经份位都还没有的钟采女娘娘,下令叫人在含玉殿前将一名侍女给活活打死了。就是前日里县主亲自施救的那个。”
“怎么会,我看那侍女忠心得很,那日受了那样的伤,不是还挺身而出为钟采女辩解的么!再说了,宫里的人,怎能说打就打,说杀就杀?”阿玖言语之中有些不信。
执素叹了一口气,道:“那个女孩子,不是宫中之人,一直是钟家的奴婢,自小服侍,这才带进宫的。这边每位采女,身边都有两三个这样的丫头,反而就咱们县主身边只有你一个。”
阿玖便沈默了一阵,道:“我今日还听御膳局的人说起,钟采女怕是不怎么精通厨艺,都是支使身边的人动手。走水那日却是不知怎地非要自己动手,没曾见到竈边正有些油布,结果将油布给引燃了。听说都是那被打杀的侍女拼了自己被烧伤才救出来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执素又是一声叹息:“是呀,就在含玉殿前行的刑,也没将那侍女的口塞住,可是连一句呼痛都听不见,听人说那个……就光顾着流泪了,没怎么流血,眼泪在地上都能成河。想是摊上这么个主子,心里实在被伤到了。”执素说着有些物伤其类的感触,也伸手在眼前抹了抹。突然赶紧抢上前去掀开帘子,道:“县主,县主娘娘——”
阿玖也被柔雅的样子吓到了,见她面色苍白,双目无神,嘴唇竟有些发紫,整个人一直都在哆嗦。阿玖大喊一声,“县主——”,使劲拉住柔雅的衣袖,摇了摇她的身子,才将柔雅从这样的状态中挣脱出来,口中喃喃地道:“岂有此理,竟然有这等罔顾人命的恶人!”说着,柔雅只觉得胸中血气上涌,“咯”的一声,吐了一团猩红出来。
一百四十九章 心病
更新时间2013-11-21 14:50:50 字数:3144
抱歉,昨晚怎么也登不进后台,所以这章发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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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雅听了宫中那钟采女的恶行,心中觉得郁闷难当,“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将执素与阿玖两个唬了个不住,执素更是在心中暗暗懊悔,怎地自己竟昏了头,就在柔雅休息的内殿门口讲这些闲话。
柔雅反而觉得好些,笑着对执素等人说:“不妨事,不妨事,这也就是激怒之下,血不归经。千万别当回事儿,也别往外说,知道了么!”
阿玖直接就朝殿外走去,一边说:“执素你看着县主,我去医药局请太医过来。”柔雅听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唉”了一声,擡头却看见执素面色青白,吓得不行。柔雅总算是默许了阿玖的举动,不过自己也觉得奇怪,给自己把了把脉,却觉得心烦意乱,什么都把不出来。
少时孙太医过来,执素小心地在柔雅腕上垫了丝帕,才由孙太医为柔雅诊脉。孙太医诊完脉,恭恭敬敬地退到一边,对柔雅说:“县主近两日是不是夜间多思少眠,即使是能够睡着,却多梦惊悸,甚至睡不到一个时辰,而今日日间却觉得倦怠不已,昏昏沈沈?”
柔雅微微点头,却没什么精神,勉强对孙太医笑道:“三日前,我还在嘲笑太医医者不能自医,如今轮到我自己品尝这滋味,还请太医千万不要笑我。”
孙太医恭恭敬敬地道:“小臣岂敢。”他略略擡头,仔细看了看柔雅的面色,才道:“县主原无大碍,只是思虑过甚,心火上升。臣为县主开一道养心的方子,三日后臣再为县主请一次脉,若好,便不用再服药了。”他停顿一下,斟酌了一下语句,道:“县主娘娘,小臣奉劝一句,宫中人多事多,怕是比寻常人家更多纷扰。县主先要自己放宽心了才好啊!”
说话间,执素奉了纸笔过来,请太医开方子,孙太医打叠精神,写完之后,又自己看了一遍,才斟酌一下,递给柔雅。柔雅看了,微笑道:“好!——”接着示意执素,只说了一个“赏”字。
执素便打了帘子出去安排,柔雅取了桌上的一杯茶水,捧在手心,却不饮,幽幽地说:“孙太医,你较柔雅年长,从医又久,医者,在你眼中应是什么的人?”
孙太医闻言,楞了一下,才道:“小臣家中世代行医,直到小臣这一辈,这才进了太医院。至于医者,乃百业之一,也仅仅是世间的一个行当;医者行医治病,收取报酬,就如小臣,希望能以一身医术,保宫中贵人的平安,以此换取俸禄,供养臣一家老小。”
柔雅叹了一口气,道:“话是这么说,可是孙太医你,是否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