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惊险 (16)
能够亲手挽救人的性命,解除人的病痛,能给医者带来钱财之外,无上的快乐与幸福?”
孙太医微微笑着,也不看柔雅,只低声说:“县主说的,便是医者所能获得的额外报偿了。医者学成之前甚为清苦,需要很长时间摸索与积累,出师行医之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到老来,才能算是略有小成,稍有把握。”
“是呀,”柔雅颇有感触地说,“一句真诚的道谢,较之拿到一个金珠的诊金,在我心中,更希望得到前者啊!可是,太医,若是有人将你辛辛苦苦挽救回来的性命弃之不顾,甚至随意戕害……”
孙太医皱了皱眉,他作为一个小小太医,也不便说些什么,只好说:“医者为百业之一,因而臣想,世间之所以有百业,就如同朝廷有百官,司职不同而已。医者可以以仁心仁术救治病患,而自有他人能够执掌刑罚,以大力惩恶扬善。”他说着,略略擡头,对柔雅说:“不过县主娘娘不是寻常人,娘娘要善用手中的权势啊!”他还有句话没说出来——在这宫中,只有善用权势,才能带来更多的权势。
其实孙太医说的,柔雅也不是不懂,只是她的执念太重。她总觉得医者生来就是为人解除病痛,处处与人行善的,伤害他人的事她看不得别人做,自己更做不出来。当日还在南疆的时候,她曾经亲耳听说,身为十宗将之一的戚定厚,为了阻止天元大军东进,以恒州城全城百姓为饵,在井水中下了可以致死的剧毒。当她知晓此事的时候,戚定厚已然兵败前来请罪,在柔雅面前跪倒求死痛哭流涕。当时柔雅几乎恨得咬碎银牙,几乎就想拔剑砍人了,但是最后也没有下得了手。
或许,柔雅心里是笃信人本为善。她在人世之间多见病痛磨人,因此将一怀怜惜都毫无保留地奉了出来,她救治的人,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都像是她的孩子一样,她将自己的爱都一份份地分了出去,分到每一个她照顾过的人身上。因此一旦听说她亲手施救之人,含冤就死,柔雅竟像被剜心一般难过。
这一点苏简与她不同,苏简一来没有这样救死扶伤的医术,二来她在这个世界早已见多了生死,也感受到过各种突如其来的恶意。她的思想更偏向于以法制世,她那日在柔雅面前念叨着的一堆“规矩”,便是如此——犯错犯法犯罪之人,必得惩处。傍晚时分,苏简听说柔雅生病以后,急急地又赶到羲和宫,忙忙地问:“你怎么了?上午还看着好好的!”
柔雅此刻歪在榻上,面色有些白,羲和宫中弥漫着一股药香。柔雅笑道:“我没事,都是他们几个,将我一分的不适,说成是十分,还撺掇了太医来看。”阿玖随侍在旁,不等柔雅说完,就将午间的事添酱加醋数说了一遍,又说了一遍他新打探得来的那钟采女的种种恶形恶状。苏简听了皱眉,道:“你在这件事情上,倒不是太好办。”她想了想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也晓得你心中不好受,可是,天京世家乃至宫中之人通常都接受这样的观念,奴婢从人的性命掌握在主人手中,如果犯了错,主人有权打骂,甚至……”她没说下去,关切地看着柔雅。
柔雅听了这话果然受了刺激,整个人从榻上直坐起来,“那我便要在宫中,不,在全天下,立下规矩,不允许这样轻易就取了奴仆的性命!”
苏简就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我的学霸小姐,你先看看宫中已有的规矩条例,有没有类似的规定,再看看怎么将这样的规矩推行出去。”她的双眼骨碌碌地转着,说:“近两日我在前朝陪着商议设立监察机构的事儿,才晓得以前是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好多事情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了,因此,因此……要努力想办法。”她说着看看柔雅,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道:“不是我说你,你的性子一向刚硬,要怎地便相信自己能怎地,但是那是在庙堂以外的地方。在这宫中,太多人与你有利益冲突,你这样太过容易把自己竖成个大靶子。”
苏简垂首想了想,凑到柔雅耳边说了几句,道:“我这便去了,估摸小皇帝晚膳以后就会过来,接下来就看你了。”
柔雅秀眉一挑,道:“这样好么?”
“只有这样,既治标,又能够给你腾时间出来慢慢治本。如果你真成了,在这个世上,绝对是大功德一件。”
柔雅拉着苏简的衣袖,说:“不要什么大功德,我只是再也见不得那些折损人命的事了,你知道么,今日我听说了这事的时候,心头真的如刀剜一般难受。你有过这种感受么?”
苏简的目光立即暗淡下来,她想起在南疆以命相护的如水,一时间心就像是被攫住了一般,呼吸都乱了——岂止是心如刀剜,她暗自道,那种痛苦,只怕是将自己的心大卸八块丶狠狠地拧成螺旋丶再反过来扭一遍,也绝对无不及。她深吸一口气,望着面上有些惊慌的柔雅,口中道:“柔雅,我先去了,按我说的,好好保护自己,知道了么!”
苏简离开没多久,刘玉玲便进来了,惊异于柔雅殿中的药味:“姐姐上午还是好好的,这究竟是怎么了?”她在羲和宫东侧殿,很容易就能看见太医来去,和医药局的人送药过来,但是此刻故意这么一问,柔雅便只当她是开场白了。
柔雅做出勉强欲起身相迎的样子,被刘玉玲按在榻上不许起身。阿玖早的了柔雅的示意,道:“哎呀,还不是奴婢不好,县主娘娘心慈,听不得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听说了鸣玉殿的事,一下子就觉得不好。孙太医来看过,开了方子,嘱咐要静养呢!”
刘玉玲面上露出恍然的神色,道:“原来是这样,是了,姐姐最是心慈,听闻这样的惨事……啧啧啧,”说着刘玉玲取出袖中的帕子,在眼角抹了抹,双眼便红了,挤了两滴泪出来。
恰在此时,门口扶枢的声音传进来,“县主,皇上过来羲和宫了!”刘玉玲一听,惊喜之下一下站了起来。而柔雅望了望阿玖,后者叹了一口气,将她从榻上扶了起来,柔雅候在殿内,见到小皇帝进来,极娇弱地施礼下去——
“皇上万福!”
一百五十章 责罚
更新时间2013-11-22 9:04:27 字数:3008
话说那日小皇帝文衍亲至羲和宫探病之后,第二日,黄立就去传旨,宣布将钟采女遣入浣衣局,劳作五年,以观后效。
钟采女当然不肯,哭骂了半日,在含玉殿中砸了不少陈设摆件,口中多多少少牵扯上了柔雅的羲和宫。黄总管面无表情地说:“采女,皇上并未下旨将您贬为浣衣局奴婢,因此,您在浣衣局中,一样还是采女身份。”
钟采女闻言听了手,问道:“皇上真是怎么说的?”她仿佛突然看到一点希望,突然扑到黄立面前,扯着他的衣襟道:“黄总管,什么人在皇上面前给我使的绊子,皇上肯定不会这样的,我要去见皇上。”
黄立清清嗓子,道:“皇上只说了,一切按宫中的规矩办事!”他说着打开一本明黄封面的册子,看了看,道:“宫中的规矩还说了,无故恶意损毁宫中物件的,可去御膳局丶浣衣局等处劳作,以力补价。”他说着合上册子,道:“采女可听明白了?你今日一早上就砸了这许多器物,依老奴看,总要在浣衣局呆上两年才行啊!”
他说着,就有两个出身浣衣局的婆子,看着身强力壮的,一左一右,挟着钟采女就往含玉殿外走去。黄立回头看看含玉殿中的宫人,便道:“宫中女官,下午到羲和宫领旨,羲和宫将会重新指派职务。至于钟采女带入宫的侍女——”他说着擡头看了看那个一直立在钟采女背后的安静宫人,“与钟采女一道入浣衣局。”
他话音刚落,那名一直垂首听话的侍女突然擡起头,道:“总管大人,请问宫中规矩可有明说,主子犯错,奴婢必须连坐的!”
黄立心中“咯噔”一下,他手中的明黄册子,当中其实没写什么,只是捡了几条主要的写了,例如不能无故责打宫人,宫人即使犯死罪,宫中也不能私下行刑,必须向宫外刑部或者是天京府移送,等等。
那名侍女见黄立不语,便恳求道:“黄总管,您行行好吧,我家主子一进宫才这几日,我姐姐就已经被打死了。如果我也随着去了浣衣局……”她说着伏身在地,捣蒜一般地叩头,但是面上却颇为坚毅,一点眼泪也无。
黄立也是知晓前日里发生的事的,就有些心软,道:“我也就只能带你去了羲和宫,但是你的去留,我做不了主,只能待羲和宫的主子来定!”
那名侍女闻言大喜,连忙磕了三个响头,看也不看钟采女,就爬起来站到一边。钟采女见此,才止了哭骂,任由浣衣局的嬷嬷带走。
黄立随口问了那钟采女带进宫的侍女叫什么名字,知道她叫彩乔,于是去向柔雅回报的时候顺便提起了此人。黄立重覆了一下当时彩乔所说的话,又说:“这名侍奉的宫人,伶牙俐齿的,似乎不会太好使唤。”柔雅按着太阳穴想了想,道:“她既然有此一说,自然,规矩里没有这样的说法。只是,她是钟采女自小的贴身侍女,原想着还会有些忠心……”
“罢了,”柔雅顿了顿,道:“只是这样一个人,无论送到谁宫中都会叫人有些膈应吧,暂留羲和宫,给个洒扫的闲差吧!”说着又安排了其馀几人的去处,黄立这才去了。柔雅自己叫了阿玖进来安排那彩乔的差事。
这件事,在宫中闹得沸沸扬扬,各宫中传言不一,传到太皇太后那里的说法是那日小皇帝为太皇太后祈福,结果钟采女令含玉殿平白无故见了血光,有违人和,因此小皇帝做主惩治了钟采女,并且在宫中重申了规矩。但是在宫中各殿流传的版本则是,小皇帝那日去羲和宫探望柔雅县主,正巧县主被钟采女在宫中的恶行给气病了,文衍问明了缘由,这才起意责罚含玉殿。又有人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说那日柔雅县主正病着,精神短少,小皇帝来的时候恰巧精神不济,而刘采女在,正是刘采女言语之间将柔雅县主的病因都推到了钟采女头上,惹得小皇帝大怒,这才怪到将人赶到浣衣局的地步。
而那名彩乔,则每日清晨的时候,就在羲和宫中做些洒扫的杂活儿,也就一两日工夫,就将羲和宫上下都认熟了。众人才晓得那名被钟采女杖毙的侍女叫做茜乔,原是彩乔的亲姐姐,自小一起被钟家买下的。不少人都觉得彩乔可怜,于是彩乔每日的活计越发的轻省。
苏简得知这事之后,再赶来看柔雅,已经是几日后了。她这几日忙得很,连中午来羲和宫蹭饭都不曾有空。这一日是傍晚时分,匆匆地从前朝赶了过来,听柔雅将前后因果一说,就点了点头,说:“这样处置,也不算太差。毕竟她在浣衣局之中,你要发现她有什么恶状,也好拿捏。”
柔雅却蹙着眉,道:“我近两日想了想,竟觉得,这坏,不是坏在钟采女一人,竟是她钟家全家之错。若非她的家人教她,奴仆低人一等,或是奴仆可以随意打杀。她也不会成为今天这个样子。”
苏简气结:“我的大小姐,你不是又懊悔了吧!”
柔雅朝苏简尴尬笑笑,道:“才没呢,我只是在想,现在就是打杀了那钟采女,茜乔没了也就没了。只是那钟采女,只怕到了浣衣局也只有怨的,始终不会知道她错在哪里,因为她生来所受的教育就是这样的。”
“我在想,是否应该让她重新受一下教育,读读女则女诫什么的。”
苏简在地上铿铿地来回走了几步,突然道说:“不行,像她这个年纪的,已经错过了受教育的最好时机,即使你现在想了成百上千的方法来感化她,她日后心头最先翻出来的,也定然是恶意。”她说着诡诡一笑,问:“县主小姐,我日前跟你说的宫规,现在差不多写出来了吧!”
“嗯,”柔雅点点头,“写出来了,我总想着,什么时候让小皇帝认可一下,也在太皇太后那里走个过场。”
苏简就点点头,说:“我觉得你还不如将着宫规贴出去,叫宫里的人每日念上三遍,比讲什么大道理都有用。你就明白地告诉人不许干什么,不许干什么,干了要罚银子,要打屁股,就得了。”她说着笑道:“我觉得在军中就是这么干的。每个人进来先稀里哗啦背军规背昏头,然后每日有人盯着你,不许这个,不许那个的。久而久之,士兵就都知道,不能这个,不能那个,你问他为什么,不知道,顶多知道犯了要打军棍。”
柔雅掩口而笑,道:“这个倒是个新鲜主意,我回头也试试看。”她接着问:“太傅大人,你日前说你在忙的那个事,眼下怎么样了?”
苏简拧着眉头,道:“不是太顺利。这几日没有户部的人在,就小皇帝丶我丶七王丶右相,几个人反覆商量,都觉得户部就像一只头脚都缩了进去的乌龟,我们在外面看着,都觉得无处下手。你在宫中日久,有什么想法没?”
柔雅想了半日才道:“要说想法,还真有。”于是她将宫中三局两司一库的司设与苏简说了,末了她说:“我听说,你曾建议过,将皇家产业从户部剥除出来,交由皇家自己打理,对不对?”
苏简细细想了,突然拍手道:“好主意,先从皇家产业入手,名正言顺。这样一来,总算是从’乌龟’身上切了一块下来,不管怎样,都能看看是金是铁,究竟是啥样子。”
柔雅笑道:“我其实还未说完!”
苏简奇道:“还有?”
柔雅就将御库的司职又提了提,说:“我总觉得御库的司职也过宽,既管库存,又管采买。不如将御库那个采买的司职也剥出来,与你那个管理皇家产业的什么衙门合起来……”
她还未说完,苏简已经双目发亮,冲上前给了柔雅一个大大的熊抱,“谢谢你,真是个好主意,这样咱俩就联手把内务府给整出来了!”
“内务府?!”柔雅有些黑线,苏简已经起身急急地往外走,道:“嘻嘻,管他呢?如果真有这么个机构,咱就给它起个名字叫内务府吧!反正它绝对有百利而无一害!”
她走到门口,执素就赶紧上前给苏简掀帘子。苏简一回头,柔声对柔雅说:“你,赶紧地,好好将养,千万莫要胡思乱想,保重身体要紧,亏你还是从医的呢!”
她见柔雅点头微笑应了,才稍稍放心,脚步匆匆又往勤政殿而去。
在苏简路过羲和宫的东侧殿的时候,那里传出泠泠的琴声,倒也好听。苏简不禁驻足,凝神细听。不过苏简也就是牛嚼牡丹花,既听不出是什么调子,也听不出是什么琴。她也就是觉得好听而已。
这时候,东侧殿中传出一个幽幽的女声,吟诵道:“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
一百五十一章 被跟踪
更新时间2013-11-23 9:04:13 字数:2969
“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这句幽幽的叹息,伴随着鸣琴“铮”的一声,接着就在夜空之中散去,了无痕迹。
苏简讶然停住了脚步,片刻,她几乎就要失笑了。这难道是把自己当成了小皇帝不成?她看看自己身上,正穿着一件男式的“官袍”,她这么日日奔波了不少时间,觉得宽袍大袖的女服实在不便,有时起晚了就干脆披上男装的长袍,扎起裤腿,走走跑跑都方便。她本来身形修长,而文衍又是个正在蹿个子的半大少年,两人在昏暗中看起来,其实也差不多。
不过苏简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不过抿嘴一笑便自去了。她回到勤政殿前,黄立告诉她说小皇帝请了七王永熙与文侯承玄用晚膳。苏简垂首想了想,都是承氏中人,小皇帝肯留这两人用饭也是对这两人的看重。自己就不便打扰了。
苏简便自己出宫。
自从老爹苏越请了假到乡下去,侯府规制的那具车驾就被苏越和老马一起都带到天京乡下去了。苏府中其馀的马车都是供女子使用的,也就吴氏与风氏,偶尔用用。苏简嫌这些都是花架子,摆摆谱还可以,要真的用于通勤,又慢又不中用。于是苏简干脆就走,既锻炼身体又节约时间。她出了宫门,有一名值守的将官认得她,便问:“苏太傅,用不用派人送送你?”苏简微笑着谢绝,“天京城在府尹宋子凯大人治下,太平的很。宋大人官声极好,指日必要加官进爵的啊!”。苏简即使是在昏黄的灯烛之光照耀下,还是认出了这将官不属雷字营,还是宋子凯的属下。她对这位宋大人印象极好,说得那将官也心花怒放,连声称是。
新侯府距离皇城并不太远,此时苏简饥肠辘辘,决定抄一条比较快捷的小道,穿过几个巷子,就直抵苏府了。
她一边走,一边思索着柔雅提出的那个建议,将御库的采买职责单独提出来,和打理皇庄产业的衙门合在一起,且将这个称之为“上游”吧,那么它的“下游”就该是接受所有皇庄出产和采买物资的御库。这两个衙门分开,二者就自然能够形成下游对上游的监督。那那个上游衙门又该叫什么呢?——内务府?她当时在柔雅殿中,一时激动就像照搬她所知道的历史上的那个皇家机构,但是想想也不妥。不过,反正名字什么的也不急在一时,她想到这里,就放下了心里的念头,脚步轻快地向侯府方向而去。
突然,她的耳廓微微一动,听见远处极细微的沙沙声。她大声嘟哝了一声,然后很夸张地蹲下身去,整理起自己的靴子来。很奇怪,这样的沙沙声立刻就消失不见了。苏简静静屏息,她耳力极好,能够听到远处有压抑的呼吸声。
苏简拍拍腿,起身,然后快步走了几步,突然立定转身,依稀见到一两个黑影马上闪到街道一侧的阴影之中去了。远处击柝之声传来,天色不早,街巷两边的人家大多已经关门闭户。苏简心中不怕,只是略觉得骇异,天京治下,最近已经很少有夜间在街市上出什么事的了,跟踪自己的人想要干什么?劫财?自己身无长物,劫色?自己一身男装,更谈不上了,除非是要劫男色……
苏简嘴一抿,眼珠一转,向前疾奔几步,在前面的一个小巷子里,突然闪身一拐,在后面跟着她的人眼中,苏简倏忽间就似消失了一般。几个黑衣人急急地赶上来,在巷子口张了张,只见是一条死胡同,空荡荡地不见人。为首一个,当先走入这条胡同,上下打量了一番,都没有发现苏简的踪迹,一跺脚道:“少主吩咐,一定要请到此人的——”
“你们几个,四下散开,在周围找找!”
找了许久,自然是没找到。为首一人突然跃上了那巷子里的院墙,晃了晃手中的火折,可惜,浓黑的夜色之中,一点点萤光,实在难以及远。
“算了,你们与我一起,回去向少主请罪吧!”那领头的黑衣人口中这么说,却做出手势,要几人分开,在巷口静静埋伏下来。
躲在巷中一处大户人家院墙之内的苏简心道:考验耐心的时刻到了,放马过来吧!挖除了肚子饿,现在根本没有不能坚持下去的理由啊!她耳力超群,自然能听到脚步声就到巷口就止住了,接着细细的呼吸声传来,在那个方位她都心中有数。
好吧,耗下去吧,谁怕谁——
她藏身的这户人家,看样子是个大户人家,有不小的院子。苏简躲着的位置,就在后厨旁边。她只听到有个妇人的大嗓门在那里说道:“老爷说了,席上那红烧鲤鱼做得真不错,李厨子,回头有赏!”
“红烧鲤鱼——”苏简觉得自己不由自主地喉头一动,一口口水就咽了下去。
“不过,李厨子,老爷还说要赶紧上一道又清爽又消食的时蔬。”
“好嘞,这就来了——醋溜白菜!”
说话间,那厨房里便传来“滋滋”声,辣椒混合着花椒的味道就飘了出来,接着“哧啦”一声大响,老陈醋的香味紧跟其后,中间混着白菜清甜的味道。
苏简觉得自己简直要饿昏过去了,而且起码有一半要归罪于这小厨房,太罪恶了。
好不容易熬到空气中的香味散去,良久,那些巷子外的黑衣人才悄悄散去。苏简细听确定无人以后,从院墙上又循着原路翻了出来。她慢慢走到巷口,微微俯身,探头出去,先是看向那些黑衣人离去的方向,没有人——
她再转头,右手边街巷的尽头,可以见到远远走来一人,手里提了一盏灯,看那人在火光照耀下的容貌身形——
苏简心中一松,耳畔听见那人口中一声声呼道:“苏简——”,呼声中透着焦急。苏简再也忍耐不住,往那个方向疾奔而去。她只是没有注意到,背后的阴影里,还有一个比阴影还要阴沈几分的影子,影子原来一直无声无息,直到苏简狂奔而去,闻声才微微哼了一声。只是苏简见到永熙来寻,激动之下,自动忽略过去了。
永熙望着扑到自己怀中的苏简那苍白的面容,心痛地道:“你到哪里去了?我从勤政殿出来,老黄就说你自行出宫回府了。我略有点不放心,就顺路到侯府上看了看,老田说你还没有回府。”
苏简靠在永熙身前,鼻翼动了动,道:“你有什么吃的吗?我好饿!”
永熙叹了口气,在她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鼻子还真灵!”这时,苏简的肚子极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一声,永熙“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纸包,递给苏简,道:“这是我出宫前告诉老黄我今晚会在书房夜读,拜托他帮我准备的一点荷叶饼卷鸡,御膳局做出来的东西,你就将用一点吧!”
苏简自然不会谦让,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御膳局的手艺,在王爷眼中原来也是平平呀——”永熙便稍稍俯身,在苏简耳边说了一句话,苏简突然间就呛到了,大咳几声,脸上立刻就红了。
原来永熙说的是,“总要等到你愿意为我洗手做羹汤的那一日……”
两人相伴缓缓而行,苏简赶紧将刚才有人追踪她的事说了,永熙听了皱紧眉头,道:“你在苏侯回来之前,每天就不要自行进宫了——我每日来接你送你便是。你说你曾经听到那为首之人提到什么’少主’,你可听得出他的口音?”
苏简摇摇头,道:“肯定不是天京本地人,是我从未曾听过口音。不,等等,我想想,我好似听过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她费力地想着,永熙见了又有些不忍,道:“你先回府好好休息,慢慢想也不迟,明日听我的话,我在街口转角处等你。”
这算是有男盆友接自己上下班了吗?苏简面上忍不住露出满足的笑容,两人就在侯府前分手。永熙挥手敦促她赶紧进门,苏简却笑着,目送永熙渐渐远去,还频频地回头,向她招手。
苏简待永熙去得远了,才敲了侯府的门,门马上就开了。苏简愉快地进门,几乎已经要将被跟踪的事抛在脑后,“老田,劳烦……”话犹未完,她就见到开门人不是门房老田,竟是二夫人风连影。
一百五十二章 移宫
更新时间2013-11-24 9:05:25 字数:2609
苏简与二夫人风连影在侯府大门处撞了个正着,待二人看清对方以后,都惊叫出声:“怎么是你!”
苏简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风连影却咬紧了牙关,姣好的面孔上一片雪白。她眼见苏简掩上了大门,上了门闩,朝自己转过身来,连忙挤出几分笑容,道:“原来是小姐回来了!”
苏简没有答话,只是定定地看着风连影的面孔,脑子里快速回忆老爹苏侯的行程,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二夫人这是在等哪位?我怎么记得父亲不是今日回来啊!”
风连影不仅不会说谎,而且似乎丝毫作伪都不会,面上突然腾起一片红云,但是听见苏简话中面上颇有疑她之意,只嗫嚅着说了两句:“原是……听老田说,七王见问,才晓得小姐晚归,连影心中……有些着急,因此来大门这里候着!”
苏简“哦”了一声,擡脚就往二门走,而风连影似乎有点为难地向后望了一眼,不情愿地跟了上来。苏简看似很随意地问道:“我娘知道这事儿了么?”风连影在身后似乎一凛,“不敢打搅大夫人休息,因此还未曾报之。”苏简听了,心里更是觉得怪异,自己晚归,大夫人都不曾派人候着,甚至自己进门这么久了,连上前问一声的人都没有,老田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却只留风连影一人在此,鬼鬼祟祟的……
苏简打定主意,突然立定转身,风连影猝不及防,身子摇晃,险些就要撞在苏简身上。苏简伸手便扶住她的手腕,压低了声音问:“二夫人,在此真的是等候苏简的么?”风连影吓作一团,在苏简掌中那只纤长的手不停地颤抖,但是她却点了点头,道:“连影真的有些担心小姐!”
苏简心中突地一跳,问道:“您知道我今天晚上遇见了谁?”
风连影又是浑身一抖:“连影原也觉得他们不会伤害小姐,可是……小姐那么晚没有回来,连影心中……总是放心不下……”
“他们是谁?”苏简声音低低的,但是似乎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来的,“您识得那位少主?”
风连影战栗着,突然就朝苏简身前一跪,道:“小姐,少主他……那些人真的对小姐没有恶意……我风连影敢以性命担保,只是眼下还不能告知小姐详细!”风连影的面庞上迅速地挂满了泪水,双手拉住苏简的衣袖,道:“连影可以对天发誓,此事对小姐绝无半点坏处?”
苏简在心中过了一遍当晚发生的事件,倒是也有七八分相信她的话——那些追踪她的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要故意加害她的意思。当下她便放缓了语气:“那苏家呢?你可想清楚了,这事对苏家也不会有影响?”风连影似乎有些感激,道:“是,多谢小姐想着,连影一身,都系于苏家,阿筇又是连影亲儿,连影断不会做出有损苏家之事。”
苏简听得风连影语出真诚,倒也不愿再逼问下去,下决心慢慢查访,当下放缓了语调,双手将风连影扶起,和气地对她道:“二夫人,简简得罪了。其实,简简只是在宫中耽误了些,并没有遇上什么人。我娘面前,我也自会这么说!”风连影感激地望了一眼,两人算是达成一致,彼此心照不宣,这才从二门处的垂花门进去。苏简回到自己房中,果然大夫人打发了花意过来,有一搭没有搭地与似霜聊着,一边在等苏简。苏简连忙谢过了,花意自回去向大夫人报平安不提。
一夜无话。
此后一连几日,苏简得了永熙相伴,一起上班下班,不对,入宫出宫。直到侯爷苏越回家,永熙才算是卸掉了身上的差事。然而,那些黑衣人再无半点消息,风连影那里也并无任何异样。这件事对于苏简而言,简直就是人生长河里一朵小小的浪花一样,倏忽间就没了踪迹。相较之下,另外一件八卦,倒是让苏简无比在意,一得了空闲,就向到羲和宫去,要好好问问柔雅。
那日她一早来到勤政殿,正看见一群宫人来来去去地搬着东西,文衍面上挂着寒霜,站在一旁看着,身旁还站着一位身量苗条的宫装女子,低眉顺眼地在一边侍立着,但是一副极为娇弱的样子,旁边一位老嬷嬷,正搀扶着她。但是一见到苏简过来,那女子的目光就立刻转了过来。
文衍见状,就冷冷地道:“不得无礼,这是朕的师傅,苏太傅。”
那女子声音极娇柔,文文弱弱地躬身行礼道:“采女周庭华见过苏太傅。”
“什么,周听话?”苏简差点就把这句话露了出来,想想还是不妥,好不容易还是忍住了,肚内还是在嘀咕:看你这么娇弱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话。她稍稍侧身,跟着便还了一礼,好奇地问文衍:“周采女这是要搬到勤政殿?”
小皇帝黑着脸,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是啊!”苏简挑了挑眉,心想这没准又是五王永弘挑唆的,或者又是太皇太后老人家一时起意。后来宫中的传言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