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惊险 (24)
的内院侍卫周弥,亲手绞杀了得了疯病丶胡言乱语的李氏,到永弘面前献媚,而永弘将其提拔为贴身侍卫的消息。
永熙皱了眉,凝神将此事想了半晌,实在觉得自己这位堂兄其实是个专情的,竟然也落得个内帷混乱,妻妾二人不争而争,闹出人命,真是匪夷所思。而且那周弥,按照阴卫报来那周弥平日的性子,不像是能够做出这等事的人。他想到这里,看了一眼苏简的背影,看来,是时候要回京了。
于是永熙就与苏简商量,“苏太傅!”苏简一听永熙这么唤她,就知道必是有公事,于是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嗯,七王殿下请吩咐!”
“我看,江阴郡的事情,也查得差不多了。神庙一时半会儿动它不得,但是百姓已经纾困,想来不会再出’人牲’的事情。”永熙说到这里,顿了顿,道:“那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回朝了?”他一副征求意见的口吻。
苏简点点头,面上有些怅惘,居然不等她回京,苏侯一家就已经开始往南搬了。她说:“收拾收拾,我们这两日就动身吧!户部那边,要不要放个假消息出去,就说我们还会在这里多呆几日。这样免得人家在我们回来的路上惦记我们。”虽说那两份重要的证物,一份被阴卫送回天京了,另一份作为备份的,偷偷送去了南面五苗连营,苏爷爷那里。但是总归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苏简他们一路上还得堤防着点才好。
永熙便出了个主意:“不是洛梅洲的船队近日正好来天京么?据说是部主世子亲自带队,前来天京迎娶广宁郡主的。我们不妨放出消息,说是会随着洛梅洲的船队进京。而事实上,我们乔装了从陆路往天京而去,比他人预想地早一些抵达,不是正好可以暗中看看天京的情势,再定下一步怎么做!”
他说着俯身看了看苏简,有些担心地道:“要不,我先由陆路回去打点一切,你随洛梅洲的船队慢慢而来?”他言语中颇有几分自信,“——我与洛梅洲多少还有些交情,他们不得不偶尔给我点面子!”
“不要!”苏简随口两个字就把这个选项毙掉了。她哪里肯与永熙分开,能够与永熙这么一直一起走下去,就是再多艰难险阻,她也相信是可以克服的。
一百七十六章 闻讯
<> 于是苏简就与永熙乔装改扮成行商,沿着律水缓缓而行。似霜也打扮成个小厮模样,默默地跟在后面。一路上见到律水上商船往来,不少都是打了洛梅洲的旗号。两人相视一笑,心知想必是得知部主世子前来求亲,一起跟来天京捧场的。
途中,永熙还是能从各种途径接到各种阴卫的密报,又是是客栈里,小二递过来的一张帖子,有时是打尖时候墙角的几个记号,都是由暗语写就,连苏简也认不得。在离天京还有两日路程的时候,永熙接到一份密报,看了之后,紧紧皱起眉头。但是苏简一问,永熙又不愿开口,只说没事。
可是永熙虽然舒展了眉头,可是苏简还是看得出来,那笼罩在永熙眼中的疑云,一直都不曾散去。
一行人在天黑之前找了一家客栈歇宿。入夜之后,苏简觉得心里有事,迟迟没有解衣入睡。果然,二更时分,门板上“笃笃”地响了两声,永熙在门外问:“简简,睡了么?”
苏简陡然红了脸,支吾道:“嗯——”
“快穿好衣服,随我来——”永熙在门外悄声道,似乎有些神思不属。
苏简一凛,知道自己想岔了,脸上就立即火辣辣地烫了起来,连忙晃了晃头,三步并着两步,来到房门口,打开了房门,房内灯光昏暗,依稀可见永熙怔怔地望着自己。片刻之后,七王殿下老人家才皱了皱眉,道:“你原来是和衣睡的么?”
苏简哪敢跟他再多说,两人携手悄悄地从客店出来。永熙带着她,径直来到客店外的一大片空地中央,柔声道:“简简,你耳力好。听一听,附近可有人藏着?”
苏简心中诧异,不过还是屏息静听了一会儿,冲永熙摇了摇头,对他说:“没有?”她一双妙目在永熙面上转了转,道:“你……可是密报上有些事情要告诉我!”
暗夜之中,看不清永熙的面容,可是苏简没来由地觉得永熙面色一黯,接着听他沈声道:“你莫要太吃惊,不过——天京城有变。我们要早做打算才好!”
“你还记得五王正妃回府的那件事么!”
“不知为何,神庙纠集了天京城的很多百姓,到皇城南门外跪阙。要求归还‘上国天女’。”永熙的声音在静夜里听起来,依旧沈稳,这多少稳定了苏简的情绪。
“这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开始人数很少,谁也没当回事。可是后来人越来越多,竟将皇城几处宫门围得水泄不通,堵住了所有的通路。无奈之下,天京府已经宣布宵禁了,要强行驱赶百姓。”苏简听得一阵紧张,不禁紧紧地握住了永熙的手。但是她还是将此事在脑子里过了过,问道:“此事与五王殿下有关,毅王府那边反应如何?”
“毅王府已经遣出所有的侍卫家将。会协助天京府维持秩序,实施宵禁。”
“有传言,神武大营或会北渡,在天京城内驻扎。只是一直以来,调动神武大营的兵符有一半在我手中。所以,在我回天京之前。陈去华应该不会妄动。简简,”即使在夜色之中,苏简还是能够看清永熙的双目,“此去天京,恐怕会颇多凶险,你一定要保重你自己——”
这话怎么说得跟托孤似的?苏简心中这么想着,可是这话实在太不吉利,她又怎敢宣之于口?又或是我太轻视天京这一场变乱了?想着,她便问:“那洛梅洲迎娶广宁郡主的事情,现今怎么样了?”
“广宁郡主如今住在阆苑,不在城中,礼部张同安也日日在律水码头那里守着,应该不会误了吉日。”永熙把话说完,突然长叹一口气,张臂将苏简抱在怀中,道:“简简,希望,希望你能有朝一日明白我的心——我为你煎熬了好久了!”
“这又是怎么了呢?”苏简心道,整个人被环在永熙怀中动弹不得,便横下心小心翼翼地享受这一刻的温存,永熙独有的气息瞬间环绕着她,渐渐地她的一颗心便放了下来——幸福,应该是这两个字么?怎么觉得与此情此景,有些格格不入呢?
“如果我们二人在天京因事分开,那么就在律水码头畔的天京货栈互相等着,我在那里安排了人,你到那里,就只要说’山长水阔,情真意切’,会有人来招呼照顾你的。而我收到消息,也会来接你!”说着,永熙递了个织锦的荷包给苏简,说:“这个你收好——”
“啥意思,怕我身上没有钱么?”不过苏简在这个时空里还真是个吃穿不愁,身上不带钱的主儿,听了永熙的话,她还是乖乖的将那荷包贴身收着。
永熙还是没有放松她,只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苏简闻言跳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永熙,接着,扯着永熙的衣袖就往客栈走,“我们连夜赶路吧,我,我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刚才永熙在苏简耳边说:“宫中的消息,柔雅县主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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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在苏简的号召下,起了个绝早,而永熙的样子,则根本还像是没有入睡。可是一行人还没有靠近天京市郊,就被路上天京府的衙役拦住了。被拦住的不止苏简一行,今日恰逢天京城市郊有集,不少乡民与行商都是大车小车的堵在路上。天京府的衙役站成两排,面无表情地看着大路上越来越多的人们。当先一人,是个头儿的模样,拉长了脸,对面前的百姓说:“上面的命令,一只耗子都不准放进天京城去!怎地,想造反么?”
他说到“造反”二字,身后的天京府衙役就刷地亮出一排长枪,明晃晃的枪尖映着初生的朝阳,倒也真的令前面的百姓们往后退了退。后面立时就有人喊着:“前面的,退啥退?都踩脚啦!”
永熙挽着苏简,越众而出,那为首的衙役眼睛一瞪,还是那句话:“想造反啊?”
永熙袖中之物朝着那衙役头儿一晃,原先还趾高气昂之人立时膝盖一软,就要朝下跪下去。永熙暗中一托,那衙役头儿才好不容易站住,但是面上隐隐发青,嘴唇发抖,险些话也说不出来。
“真想不到天京府派你们这些废物出来——”永熙低声喝道,连苏简都觉得现场的气压有点低。“你们十几个人,在这官道上堵着,只消来个几百人,就能从你们身上踏过去。还不赶紧的,派人到后面官道上去解说!”
衙役的头儿,一拍脑袋,突然问:“要是解说无用,百姓还是要进城呢?”
永熙总算笑了出来,背着手,踢了那衙役一脚,“总算知道动动脑子,”他正色道:“百姓们都是因为今日南山有集,所以才会聚在此处,你就不能安排几个人,在官道附近找个空地,能安排的交易,就都安排了。这里都是乡民或是做小本生意的,你官爷赏他们一口饭吃,没人会非要与你过不去的!”
那衙役总算乖觉,领会了永熙的意思,马上安排人去做了。苏简见他做事也还算是挺麻溜的,小嘴一扁,道:“此人看着还算周正,怎么这样无脑!”
永熙叹道:“只怕是天京府已经无人可派了,好在宋大人没有真得派些全无见识的小卒子出来,还是有人能识得我的令牌的。”说着,永熙又将那衙役头儿叫过来,问起天京城中的情势。“天京城中,唉,一言难尽,大人若是有家眷亲人在城中,还是亲自回去看看的好!乱得紧,乱得紧啊!呃,其实也没有多乱……”
怎么一会儿是乱得紧,一会儿又是没有多乱呢?
永熙没有理会那前言不搭后语的衙役,自带了苏简上了官道。似霜一人被挡在后面,大急之下,叫出来:“苏……苏大人,等我!”她扮成了个小厮模样,因此衙役们也就放她过去了。而被挡住的百姓就是一阵骚动,不少人就问:“为什么那几人就可以过去,我们就不行呢!”
那衙役头儿便使劲地动脑想着怎地向百姓们解释。
暂且不管那衙役最后是怎样动脑筋的,苏简丶永熙与似霜三人,都是心中怀着隐忧,急急地朝着天京而去。一直行至南门外,永熙才开口对苏简说:“简简,我要带你去宫中面圣,期间你见到什么,都不要太惊讶,好么?”
永熙虽然用了出言相询的语气,可是苏简自然知道他不是来征求意见的,当下她扭头对似霜说:“你先回侯府,见到府中之人,告诉他们这几日情势不比平时,一定要紧守门户。另外,”她顿了顿,看了看永熙的神色,终于说:“万一府中真的有什么事,所有人,在南门……南门内,东巷坊庆云楼回合,暂且不要擅自出城。这城怕是也很难出了!”
永熙望着她,缓缓地点了点头,而似霜却似乎没有意识到什么特殊的,随口应了。三人在南门内分了手。
一百七十七章 密诏
待到进了天京城,苏简才开始明白那天京府衙役说的,“乱得紧”和“其实也没有多乱”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约是天京府约束得当,天京城中的秩序看上去一片井然,城中丝毫见不到神庙信众作乱的景象。可是天京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繁华,街上行人稀少,店铺纷纷上了门板,由铁将军把着。偶有行人匆匆而过,看向永熙与苏简二人的眼光也非常奇怪。苏简忽然心有所感,觉得天京城中好似真的出了什么变化,只能以“人心惶惶”四字来形容。也许这就是衙役口中“乱得紧”的根源吧。
走过几重街道,突然永熙一握苏简的手,说:“你看!”
苏简循着永熙所指望过去,只见远处天空中升起一股黑烟。她身旁一位老大爷就叹了口气,说:“没事又烧房子了!这些人,仗着神庙的名义,就可以无法无天了么?”他见苏简的眼光朝这边看过来,马上一缩头,道:“小老儿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说着,他连连摆手,加快脚步,从苏简身边离开。
永熙神情肃穆,说:“看样子,我们也不要贸然靠近皇宫了。苏简,随我来吧!”他说着牵起苏简的手,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穿过几条巷子,绕过一栋大宅,推开一扇小小的木门,就进来了一个几近荒芜的院子。
苏简一看傻了眼,这,这,这不是原先的侯府花园么?她还记得刚来那几日,正痴迷自己老爹的兵事笔记,还在这花园里比划过阵法,因此还得了苏观海老爷爷的赏识。
是了。就是这里,那花园亭台犹在,只是就这么一两年间,就已经荒废的不成样子,杂草丛生。永熙带她来到那假山一侧,对苏简说:“简简。我须将你的双眼蒙住,这密道里,到处安排了惑人视线的机关,我怕你,受不住!”
哦,原来到苏家老宅来是为了走这密道啊!苏简登时想起了初来这个时空的时候。她与永熙的初遇,就是在这里。只是那时一点都不浪漫,反而刺激的很,因为有恐怖的阴卫将利刃驾在自己颈上……
时间就是这样爬过皮肤的啊!永熙为苏简蒙上双眼的时候,她一点都不害怕,反而这样不着边际地乱想着。那时候,她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初见的这名男子会是自己倾心的良人。永熙冰凉的手指触碰在苏简的面颊上,感到了苏简面孔在微微发烫,永熙的手就一顿。苏简能够觉察到永熙的气息微微急促起来。也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着。
良久,永熙紧执了苏简的手,缓缓地开始走了起来。苏简能够听见门轴转动的声音。她目不视物,心下难免惴惴,但是感觉着永熙手上传递过来的温度,她又似乎有了勇气。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永熙突然开口问,“简简,你相信我么?”
“我相信你——”四个字不假思索地脱口出,自然无比。
永熙再无言语,带着苏简继续走过长长的甬道。有时她可以嗅到甬道之内那种潮湿的空气,似乎两人正在地底穿行。但是这种气息绝对没有**的味道,似乎空气还挺清新,一定是有人日常维持的结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永熙带着苏简上了数级台阶,又连着下了数级。他在苏简耳边说:“好了!”另一只手为苏简解下了遮眼的布幅。永熙话音刚落,一个焦雷也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什么人——”
苏简吓了一跳,她被蒙眼的时间长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了周围的状况。此时永熙与她正立在御花园中,也就是当日李银笙与苏简长谈的那座凉亭之下。面前那个紧紧绷着脸的银甲将军,不是别人,正是云麾将军石琅。
不久之后,永熙与苏简被带去见小皇帝。当苏简在勤政殿见到文衍时,她忍不住一阵鼻酸。
文衍一身甲胄,端坐在勤政殿之上,即便是此刻还是在看书。他身后,摆了一大摞奏章,却显然是已经批阅过了的。这几日皇城被围,臣子无法进宫,怕是连奏章都送不进来。苏简进殿的时候,黄立正对文衍说:“皇上,用午膳的时候到了,皇上多少用一些吧!”
文衍应了一声,从靴中掏出一柄半尺长的银刀,将送到他面前的瓜果生剖开,切成几块,看银刀无异,这才放心,就将切开的生瓜果胡乱塞进口中,大口大口地嚼着。他头也不擡,随口问道:“老黄,今日太皇太后那里怎么样?”
黄立这时已经见到了苏简与永熙,竟未顾上回答文衍,望着苏简两行老泪就滚落了下来。文衍不见人回答,这才擡起头来:“苏太傅!”小皇帝直接就从椅子上跳起来,三步并做两步,来到苏简面前。
苏简与永熙一起向文衍见礼,而苏简见文衍清减了不少,但是似乎又长高了一些,而且面庞轮廓之上又多了几份坚毅,心生怜惜之际,又多了几份敬意。小皇帝独自一人,坐此危局,已经峥嵘初显,似乎已经带了几分一代圣君的样子。
文衍见面第一句话,就是问苏简:“太傅是怎样进得宫来的?宫外,可曾见到……柔雅县主的消息?”
苏简刚要开口,却被永熙拍了回去。他招手将黄立唤过来,“黄总管,将勤政殿中所有的人都派出去,守到勤政殿外的几条通路之上去,走出五十步开外。告诉他们只有有人就开口喝问,不管问什么,发出声音就好!”黄立应着去了。之后永熙便对苏简说:“苏太傅,听一听,勤政殿中可再有其他人了?”
苏简凝神细听,果然听到纷纷的脚步声远远地去了,她闭上眼,沈下心,以耳代目,似乎勤政殿周围的一草一木都在自己的视线之内。好一会儿之后,苏简才有把握地说:“绝对没有人了,十丈之内,只有你我三人的呼吸之声。另外,老黄正在殿门外站着。”黄立侍奉了文衍那么久,早已锻炼的极有眼色。
永熙这才开口,先是回答文衍:“臣与苏太傅乃是从一条密道进的宫。臣得到的消息是,天京城中没有丝毫柔雅县主的消息,可能是……县主已经出城!”
好吧,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苏简这么想着。文衍似乎也是这么想的,至少没有噩耗传来,他紧绷的面容就稍稍松了一点,一时间疲态就显了出来。苏简登时心疼不已,在她眼里,小皇帝还只是个未成年的男孩子,是祖国的,额不对,是天元朝的花朵啊,早上辰时的太阳啊。
可是永熙却似乎非常信任文衍的判断,开口相询:“皇上,眼下天京的形势,皇上是怎么看的?皇城是谁在控制,天京府又站在哪一边,那些乱民,又究竟是什么人挑唆的。”
文衍的面上立刻又显出阴云,说:“那些围着皇城的百姓,只是一群愚民,轻轻易易地上了别人的恶当。五叔怕也是上当了,人家真正的意思是要调雷字营紧紧地围住皇城,进而控制天京——”
苏简立时明白小皇帝口中的“人家”是谁了,她的眉头便也皱了起来。
“天京府么,只怕也是个骑墙的,只管将分内的事情做好了,将来什么也怪不到他头上,再说了,天京府数得过来的几名衙役,遇上这等大事,顶个屁用……”他刚说了个不雅的字出来,自己马上掩口,眼中带了一丝顽皮,向苏简送去求饶也似的目光。
苏简倒是觉得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小皇帝看得极通透,而且三言两句之间,将各人的位置与倾向,说得非常清楚。她不禁再一次心生骄傲,面上挂了几分赞许的表情——毕竟也算是自己教出来的皇帝啊!
“那皇上觉得眼下,臣等应该怎样做呢?”永熙不动声色,接着往下问。
小皇帝站起身来,在勤政殿中来回走了几步,他身上那身甲胄便显出不合身来,长长的,几乎要从他膝上垂到地上去。
突然文衍抚掌大笑,道:“难怪我今日早间听见殿外有喜鹊叫,原来是七叔与太傅回来,七叔回来得正好!”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是神武大营出场的时候了!”文衍激动得面颊通红——
是啊,一旦石琅的雷字营选择站在了李银笙一边,而雷字营的两千精兵,能抵得上五千官兵,因此五王家将与天京府什么的,都显是以卵击石了。能够威慑石琅,免得他真的做出对天元与小皇帝不利的事情,就只剩神武大营。
“自然是只需威慑,朕也不希望朕的精兵手足相残!先震住局面,再慢慢劝说五叔丶安抚石琅,只能这样了!”文衍的意思很明白,他不要神武大营与雷字营火并,但是希望情势力量倒转,彼时五王永弘与石琅那里,或许多少听得进道理劝说。
“是,臣领命!既是如此,还请陛下下一道密诏,神武大营因此而师出有名!”永熙说着跪下请旨。
一百七十八章 出兵
文衍听永熙如此说,心中也深以为然,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他这么想着,伸手在桌上取了一枝朱笔,扯了一幅平日里宣旨用的白绢出来,刚要下笔,却突然顿住,似乎在斟酌措辞。笔尖那鲜红的汁液,就滴了一两滴到白绢上。
可是想着想着,他突然放下了笔,擡头向苏简看了一眼。苏简心中诧异,与文衍互视了片刻,而永熙跪着,没有见到两人的眼神交流。
文衍就从怀中取出了一块碧玉,自己走上前,亲手交到永熙手中道:“七叔,朕就不书写密诏了!这块玉玦,是先帝亲赐,朕的贴身之物,朕将此玉交给七叔,由七叔亲摄神武大营。持此玉,如朕亲临。”
永熙双手捧了那玉,恭敬应了,接着说:“如此,臣告退了——”他此刻才擡起头看着小皇帝,口中说:“皇上也请多保重!”言毕,永熙起来,就朝殿外退去。苏简没有多想,就随着他一起朝勤政殿外走去。结果文衍开了腔,道:“七叔,麻烦请先在殿外等一下。我有几句话,想要问一下太傅!”
永熙点了点头,向苏简看了一眼,便自行出了勤政殿,与黄立一起,立在殿门口,一左一右,像是两尊门神。
文衍便将声音压得极低,问苏简:“太傅,如果你今日在朕的位置上,你会相信朕的七叔么?”
苏简吃了一惊,难道文衍适才没有写下任何密诏,而只是赐了一只不会说话的死物,竟是小皇帝连永熙也怀疑上了么?
文衍见苏简的神情,便有些懊恼地向椅上一坐。道:“朕,朕不是对七叔有所怀疑,只是不敢信而已!”他有些不敢去看苏简的神色,“朕都不知道可以相信谁了!七叔以往一直和五叔交好,而且父皇……过世以后,五叔和七叔两位手中的阴字营都不曾交还宫中。所以朕怕——”苏简刚进来时见到的那个正襟危坐的小皇帝,此时面上流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
苏简略想了想,正色对文衍说:“回皇上的话,以臣素日对七王殿下的了解,臣绝对相信他!”她将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仿佛给小皇帝打了一针强心针。而苏简想了想又说:“臣会随七王殿下一起去神武大营传旨。如果真的有什么异状,那么臣也不会袖手旁观!”
她的眼神清明。定定地看着文衍。片刻之间,文衍的心就似安定下来,低声说:“太傅保重!见到柔雅县主,千万嘱咐她自身安全为要,不要轻易回宫。哪怕……哪怕她回去天炎,朕也不会怪她……”话语之间。竟带了几分凄凉。是因为文衍深爱柔雅,所以才能有这样的了解与体谅么?
苏简心中恻然,也低声道:“柔雅县主必不会如此。如果臣见到她,会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相助她前来与皇上相见!”
柔雅,你到底在哪里呢?天京这团乱局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要一个人自己扛啊,如果可以帮,你让我帮帮你吧!
苏简低低地叩首下去,拜别文衍。在勤政殿门口,永熙见到苏简面上的恻然之色,和微红了的眼眶,大概也猜到是怎么回事,安慰她道:“只有解了天京的乱局,才能令柔雅县主安全地回来!”
苏简点了点头,冲永熙一笑,情不自禁地握住了他的手。永熙也反过来紧紧地握住了苏简的手,说:“我们快走吧!我已经在北门安排了坐骑。”
北门?神武大营不是在城南么?
永熙微微点头,似乎在回答苏简目光之中提出的疑问,又赞许地笑笑。或许,关窍就在这里吧!
这次永熙没有带着苏简去走那密道,而是牵了她的手直奔北门。北门内外,没有多少雷字营守卫,而永熙二人去的又急,待到雷字营的守卫想起来去报石琅的时候,已经迟了。永熙与苏简已经出了北门,在那里,一匹全身雪白的神骏坐骑正在候着,见了永熙,那匹马自己上前,在永熙身上亲热地闻闻蹭蹭,接着长声嘶叫,仿佛十分地欢喜。永熙摸摸马头,说:“小白!好久不见,这次要靠你出力了。”
小白!苏简被这个昵称惊到了,嘴张得可以直接吞个鸡蛋下去,幸亏永熙没有看见她这副表情。
这时远远地传来一个雄壮的男子声音——“七王殿下,苏太傅,请留步!”不是别人,正是石琅赶来了。
“石将军,毋庸客气,不用相送了!”永熙一声长笑,声音也远远地送出去。
“快,快留住——”石琅的话音未落,永熙已经抱起苏简,将她放在马背上,接着自己一跃而上,两人一骑,也未见那白马如何用力,只是像一道白影也似,沿着北门外天京的街道,飞一般地去了。
石琅郁闷地听着北门处戍卫的禀报,心道:“这下放虎归山了,也不知道神武大营那边诸事是否都已经安排妥当了!”他的眼神郁暗,就如天边滚过的阴云。
而永熙带着苏简,两人共骑,在天京的街道上狂奔。也不知是因为那马儿神骏非常,还是因为永熙骑术高明,白马在街市之中左冲右突,连个行人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苏简只觉得风从耳畔呼呼地吹过,街道两边的屋宇在飞速地向身后退去。她怕扰了永熙的心思,乖乖地窝在永熙怀中,一言不发。永熙专拣近道而行,平日里要大半个时辰的脚程,这次两人只用了大约一刻钟,就已经来到了律水北岸。
这时节,凌汛已过,天气渐暖,律水上驾起了一座浮桥。
永熙先把苏简放下,自己跃上马鞍,极目远望,皱了眉道:“浮桥中央竟断了一小段!”
苏简想了想道:“要不,你带着小白先去神武大营,我再慢慢过来?”她此话一说,那白马就似有灵性一般,朝苏简转了转头,哼了哼,好似极其不服气的样子。
永熙回头望了望,道:“来不及了,无法,只能搏一搏了!”他伸出手,“苏简,上来!”白马载着两人,开始在浮桥上狂奔。而苏简见远处那一道短短的断口,似乎越来越近,看起来也越来越长,一颗心不受控制地砰砰跳起来。永熙便一手执缰,另一只手捂住苏简的双眼,“简简,别怕——”他在苏简耳边柔声说。
可是苏简似乎还是能感觉到那豁口越来越近,只听永熙提气一声大喝:“照夜白,去——”两人一骑,就似腾云驾雾一般地飞起来,接着“咚咚”两声蹄声,大名叫做“照夜白”的这匹坐骑,稳稳地落到了豁口对面的浮桥上。
苏简惊魂甫定,居然还知道赞一句:“小白原来叫照夜白?好名字啊!”永熙微微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对苏简笑了笑,而他没有再做停留,两人过了律水,直奔神武大营而去。
神武大营之中,陈去华等人似乎早有准备,永熙到了营中,将天京的情势一说,再出示了御赐的信物,数名将领都随着陈去华,在永熙面前跪了下来。
“——万岁万岁万万岁!”小皇帝说过,那碧玉玦所至之处,“如朕亲临”。
“末将等唯七王殿下之名是从!”这就是向永熙表忠了。
苏简在旁冷眼旁观,似乎永熙接手神武大营的过程太顺利了。回顾两人出宫,似乎除了路上稍有些阻碍之外,其他一切都水到渠成。陈去华马上按照永熙的吩咐,点了三万人,准备渡过律水,在天京城南门外扎营。
永熙与苏简的眼光偶一对上,两人的眼神之中都充满了疑惑。难道另一边,神庙丶雷字营,都想不到这股距离天京只有咫尺之遥的军事力量么?号令神武大营如此顺利,不能不令人怀疑还是有什么阴谋在背后
唉,不管了,火烧眉毛,且顾眼下!
“——未时出发,分兵两路,一路渡船,另一路工兵当先,以最快的速度将律水浮桥筑好。两路大军在南门外会和!”永熙一声令下,陈去华等军中将领,自然一一将各营各队的司职顺序,极为迅捷地安排下去。在一刻钟多一点的时间之内,神武大营竟然有条不紊地出兵了。
只是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凝重,士兵们大多也知道天京城中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大家不知道的是,此次神武大营在这场变乱之中究竟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还有个更沈重的问题,压在众兵心上——如果你手中刀剑,指向天京城中的百姓,甚至是自己的亲人熟人的时候,该怎么办!
没有人愿意去细想这件事,而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们都只是帝王手中的刀剑,而决不能有自己的意志与选择。
南征回来的神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