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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惊险 (26)

得他的身形开始一点一点地佝偻下去。只听兀突说道:“县主,老奴只是从天炎来替部主传讯的啊——这位夫人,她丶她在说什么呢?”

这时候兀突的形象已经完全变了,他驼着背。额上是一道一道深深的皱纹,而头发似乎也带了些花白。一刻之前,兀突还是个身板硬朗,身手矫健的中年将领,谁能料到他现在竟成了这个样子。苏简以前知道阿玖是易容的高手,能顷刻之间。改换形象。然而她却不曾料到,兀突竟然也有这么一手。

李银笙冷笑一声,说:“以为这样就可以遮掩过去了?放心吧——天京城里自然会有合适的人证!”说着她不经意地瞟了一眼苏简。兀突的手微微一颤,眼中露出疑惑之色,但是他马上低下头去,将这点情绪遮掩了过去。

“不过呢。我想着这份大礼对皇上来说恐怕还嫌不够重,而县主身边的这名贴身‘宫女’。实际是名男子,陪伴在县主身边多年——”说到此,柔雅这边的人都变了脸色。阿玖确实是个男子,这一点,脱衣验身马上就能确定,而且他已经男扮女装在宫中多年。不少人都认得。

柔雅怒道:“李银笙,你要对付我冲着我来就是,何必作践我身边的人!”她话音刚落。此刻歪在地上的阿玖却低声邪邪地笑了起来,越笑越是大声。阿玖此时已经不再刻意装出女声,可是他的声线还是偏尖锐的那种,这般尖声大笑,令人听得毛骨悚然。李银笙越听越是烦躁,突然也大叫一声:“你笑什么!”

阿玖的笑声当即从中断绝,他似乎笑岔了气,连咳了好几声,才低低地道:“李姑娘——”

李银笙已经多年不曾被人唤作李姑娘了,听到这声称呼之后,面上竟然红了一下,她马上故作镇定,给自己的面孔罩上一层寒霜,问阿玖:“怎么?想替你主子摇尾乞怜么?”

阿玖微微笑了笑,在他满脸血痕污渍的脸上,这笑容显得尤为可怖,他轻轻地说:“您不是想送皇上一份大礼么,仅凭阿玖,分量怎么够,来来来,阿玖告诉你一件事,保准您听了笑逐颜开……”他的话语之声越来越微弱,李银笙忍不住凑了上去,“什么?”

“阿玖是说,那日在冷宫之中,李姑娘是不是就已经发现阿玖是男子之身了?”阿玖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着,院里极安静,但也似乎只有离得近的李银笙与耳力好的苏简,能够听得清。

李银笙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阿玖便欢然笑了起来,道:“那日之后,阿玖就给自己净了身……”他最后几个字细若蚊呐,李银笙忍不住又凑上去了些,谁曾想阿玖突然冲着李银笙的面孔,狂喷了一口血水,连同他日前被打掉的一颗牙齿,全部喷到了李银笙脸上。

院中只听“啊——”的一声尖叫,李银笙跳了起来,她面上沾了阿玖口中喷出来的血水与口水,正忙不叠地用手中的帕子擦去。看到帕子中落的那枚牙齿,李银笙立刻思之欲呕。庾信这时忙不叠地上来,也掏出怀里的帕子,递给李银笙,想要帮她,岂知李银笙恼怒之下,“啪”地甩了庾信一个耳光,打得又重又响,在庾信的俊脸上留下了一个红红的掌印。

庾信一楞,李银笙喝道:“把这人给我朝死里打!”庾信闻言,就朝手下微微点了点头,有两个人上来,作势要将阿玖拖下去。

“住手——”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来,一个是苏简喊的,她早已气得面红耳赤。

另一个声音,却是李银笙喊的。这可不是李银笙突然之间良心发现,她此刻已经将脸上的血污秽物都擦去,似乎已经恢覆了镇静,淡淡地说:“就在这里打,打死为止!”

阿玖却看了看柔雅,只见柔雅投过来关切的目光,他也努力地向着柔雅挤出一个笑容。随即阿玖的身子朝庾信靠了过去,右手便摸向庾信挂在腰间的“龙渊”。庾信一吓,“龙渊”出鞘,被庾信握在手中,作势威胁。阿玖朝着龙渊上一撞,登时血光迸现,以“龙渊”的锋利,阿玖自然再无生理,仰天躺倒在地上,眉间一道长长的血痕,而他的脑后身下,鲜血一滴滴地淌将出来,整个院中登时笼罩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阿玖——”柔雅悲声唤着,心如刀割。

苏简愤怒地握紧了拳头,可是又不得不扶着柔雅。虽然不是庾信主动伤人,而实际上是阿玖自尽身亡,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将怨怼的目光投向庾信,而后者正皱着眉头望着李银笙,尔后开口道:“天女,是属下的错——”

“不——”李银笙截住了他的话头,傲然道:“这样正好,我要的本就是不会说话的一具尸体。”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从庾信手中接过了“龙渊”,自己亲自上前,用剑尖割开了阿玖胯下的衣物,一看之下,恼怒非常,持剑将阿玖胯下斩了七八剑下去,院中鲜血飞溅,苏简与柔雅面上都沾上了几滴,李银笙自己更是如此,一身的素色衣裙,上面斑斑点点的都是血迹。

庾信等李银笙带来的人面上都露出不忍之色,可是没有人敢劝上半个字。

“够了——”柔雅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出声。“我是不会令你如意的——”柔雅在苏简搀扶之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你不就是想令我死在你手里么?”柔雅继续大声说,可是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气力不继,“我早已自服死药,所以,我是死在我自己手里!”

这时,远处又隆隆地滚过一阵焦雷。苏简的身体剧震了一下,不可思议地望着柔雅:“你……你干这等傻事?”而兀突也似乎浑身一震,听闻此言,他默默地单膝跪下,向柔雅行礼。

李银笙也吃了一惊,抿紧了嘴,飞快地思索着。

柔雅没有看向李银笙,而是扭脸看着苏简,勉力笑道:“我很无聊吧!”

苏简觉得抽人的心都有了。

“不过,你还是要记住你答应我的事——”柔雅接着笑道,气息渐渐地微弱下去。她其实还有很多话想对苏简说,她想告诉苏简自己早存死志的真正原因,因为她早已发现自己原来做不到纯粹的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她无法坚持本心……

“下雪了——”不知是谁,这么说了一句。众人纷纷擡头,惊异于这三四月间,天京城中久违的雪。纷纷扬扬的雪花缓缓落下,不一会,众人肩头便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而阿玖的尸体之上,也开始罩上了一层白色,他身上身下的血污,便渐渐地被覆盖了。

柔雅的手握住了苏简的手,靠在苏简的身上,她很明显地能够感觉到生命正在离自己而去,可是她心中却开始莫名兴奋起来——“这就要出局了吗?”

苏简,对不住,又留你一个,孤零零地,祝你也早点跳出局外吧!

苏简哪里知道柔雅的心思,她抱着柔雅,开始觉得这亲如手足的朋友,身体在一点点冷去,而一点点的孤独感正在从指间泛上来。偏生这种心思此刻无人能懂,兀突丶阿勋固然不晓,庾信也是不知,就连李银笙,也难以体会苏简此刻的痛苦。

“啊——”苏简觉得胸闷难当,拼了命一声大喊,惊得周围树上的鸟儿扑棱扑棱地都四散飞去了。而李银笙此时就像从梦中醒来一般,冲着苏简冷冷地道:“够了——”

一百八十三章 似霜(上)

李银笙盯着苏简半晌,突然笑了出来,她换了一种轻快的语气说,说:“怎么样?苏太傅,柔雅县主之事,总要有个人在皇上面前背个黑锅的吧,不如你跟我进宫去吧!”

苏简仰天望着,雪似乎小了些,而她似乎也终于将泪意忍了回去。她没有理会李银笙,而是对来到兀突身前,在他身前跪下,伏身行了个礼,道:“老人家——”此时兀突心神激荡,再加上刻意化妆,他确实像个形容枯槁的老人家——苏简伏下,道:“老人家,烦请向天炎部主老人家报丧,我,我会带县主去见皇上最后一面。”说话之间,苏简的右手食指飞快地在她身前的雪地上划着,接着她再次深深地伏下去,向兀突一叩首。

而阿勋却大声叫起来:“别信她的,是她带人找到这里的,眼下她又要带走姑姑——”

阿勋似乎也知道难以自圆其说,柔雅临终之时说的那几句话,着实证明了她与苏简的关系并不一般。而苏简因柔雅之死而表现出的那种悲伤,无可作伪。可是不知怎地,他就是不愿意相信苏简,更不愿意苏简带走柔雅的遗体。可是兀突却半信半疑,当然,他也有些自知之明,晓得凭天炎部在天京城的实力,绝不可能将柔雅的遗体带走。

李银笙这时突然掩口笑了一声,道:“苏太傅,你大约也在疑惑,我的人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本来,柔雅选这个地方是兵行险招,但是也算险得有些胜算。沐茗轩被封了那么久,谁能料得到柔雅县主竟然还回到这个地方来!”

苏简向李银笙怒视了半晌,生生将头别过。不去理她。而李银笙却噗嗤一笑,说:“你便不愿意听,我也偏要告诉你!”接着她转头对庾信道:“去,将影姑带来!”

庾信对李银笙的呼来喝去丝毫不以为意,依旧面无表情地转身出门,片刻之后。便带了一名女子进来。苏简见到这女子,双目圆睁,面露惊讶之色,口中不可思议地说:“似霜!”

似霜微微垂首,来到苏简面前,屈膝行了一礼。说:“苏太傅,我是影姑!”

李银笙看着苏简的神情。笑了笑,说:“若没有影姑一路上留下的萤石记号,我们怕是一辈子也找不到这里。”她转向似霜,又道:“影姑,今日你立下功劳,说吧。要什么赏赐,只要我能给得起,神庙能给得起。就一定会给你!”

——原来竟然是萤石,是似霜一路上暗中留下的记号。这样一来,似霜不少古怪的言行都一一有了解释,装作崴脚,故意慢行,有时落在苏简后面,小石子滚落的声音……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指引李银笙与庾信,及时赶来此处。

苏简一旦想通了这件事情,她的后背冷汗涔涔而下——竟然真的被阿勋说中了,真的是自己引来了李银笙的人,才令柔雅陷入了这般危局。她觉得自己头上太阳穴处一跳一跳地疼,怎么也想不清这其中的关窍,接着双膝一软,跪坐在柔雅身前,喉间只发出唔唔几声,但是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似霜是自幼陪伴苏简这个身体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一向跟着自己,按照常理,是绝不可能背叛自己丶背叛苏家的。而与似霜一样,同自己一起长大的另外一名贴身侍女,如水,则在南征路上,为了挽救苏简的生命,毫不迟疑地牺牲了自己。

一想到如水,苏简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似乎明白了什么,望向似霜的眼中开始浮现出雾气。似霜则极平静地望着她,随口问李银笙:“天女娘娘,当真我要什么都可以?”还未等李银笙回答,似霜突然擡起手指着苏简笑道:“天女娘娘,我向您讨要此人,可不可以?”

李银笙未曾料到似霜会有这样的请求,她见似霜笑着请求,以为只是玩笑,便也笑着回话,道:“眼下还不行,等带她入宫见过皇上之后,如果还能有命出来,我便把她交给你,随你怎样处置,如何?”她许下这等空头承诺,自然是因为知道苏简一旦进宫,她就自有办法构陷罗织罪名,给苏简来个斩立决,或者马上一杯毒酒白绫。“这次不能可不能再像上次一样,拖个大半年,让苏简有命从天牢里爬出来了,”李银笙这么想着,“一定要速战速决——”她擡头看了看天,脸色与天色一样的阴沈。

似霜转过身,神色郑重,朝李银笙跪了下来,道:“天女娘娘,谢谢您这些时间来,一直照顾影姑。影姑有一不情之请,还请娘娘成全。”

李银笙微微沈吟了一会儿,只有一个字:“说——”

似霜道:“影姑本是泰武侯府的家奴,本来应该一世服侍苏太傅的,可是因为一事,才令影姑下定决心,此生效忠天女娘娘。但是恐怕苏太傅从来就未曾知道过此事的前因后果,因此,影姑想找个机会好好和太傅说道说道,令苏太傅能够明白影姑的一片苦心——”

李银笙看了看影姑的神色,道:“准了。你可要借个地方与苏太傅说话?”也不待似霜回话,她便淡淡地对庾信说:“绑缚苏简的双手,将她送到前院去,让影姑与她说上一会儿话!”说着,李银笙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望着柔雅刚才待着的那间屋子,说:“我要去那间房略休息片刻,好多事情要想一想。”

柔雅突然身亡,着实将了李银笙一军。她没有料到柔雅可以这样轻易的将生命弃之不顾,而更为要命的是,她其实也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一个游戏的世界,以及柔雅自尽对这个世界会有什么影响。如果这确实如吴虹所说,是个游戏,那么她只要再赢了苏简,这一局就结束了,所有人都可以回到现实之中去。可是,这如果不是一局游戏,如果自己冒冒失失将苏简杀了,却没有回去,而之后遭到苏简那些有权势的亲友清算,怎么办?——总得想个万全之策,李银笙抚着额头想着。

而庾信则大踏步上来,将苏简双手反剪,牢牢地绑缚住。他触碰到苏简手上的肌肤,觉得一片冰冷,只觉得心中微微一颤,但是苏简却木然没有知觉。接着,庾信提着苏简的一只胳膊,把她拎了起来,大概是将苏简弄得痛了,她“哎呦”一声叫了出来,忍了很久的泪水,突然就从眼眶里溢了出来。

庾信一副公事公办,不为所动的样子,将苏简重重一推,向往前院就去了。而似霜听了苏简的叫声,瞬时有些失神,但是马上省过来,朝李银笙恭敬地磕了个头,道:“多谢天女娘娘成全——”说着爬起身,朝前院迈步而去。

李银笙正在出神,闻言只是提醒了一句:“影姑,不要伤她,我暂时还需要她一阵子。”

似霜应了,迎面正遇上庾信回来,两人打了个照面,都是冷然直视,接着错肩而过。

苏简一个人立在院中,也不曾回过头来。听着身后似霜的脚步声,低声问道:“是因为如水么?”

这句话一问出来,往事就汹涌而来。似霜珠泪莹然,道:“原来小姐还记得姐姐!”

当年如水在野人渡一役之中,为了救苏简的性命,以身挡箭,因而丧命。而事后似霜曾经非常愤怒地指责苏简,而苏简也曾经因此冲着庾信胡乱发过一通脾气,后来才有她与永熙离营之事。也许如水之死确实就是几个人命运的一个转折点。因此不仅似霜与苏简心中难过,连庾信也不禁在心中长叹一声。

“小姐可曾想过,姐姐因何能够将性命舍了,换小姐能够生还?”

“因何……因何……”似霜似乎将苏简的心里话给问了出来,她不是没有想过,为何如水那样对她,甚至生命都可以不要,只为了能够换回苏简的平安。她那时只是简单地将其归结为如水对自己的一片忠心,从未再敢向深处去想,可是这时似霜已经直接将问题抛了出来,不由得她回避。

是呀,如水当年所做的,换做他人,即便是手足之亲,也未必能够做到,难道,难道竟是如水当时对自己存了别样的心思?

往事一幕幕地在苏简眼前闪过,好多与如水相关的回忆早已被苏简锁在内心深处,此时仿佛都被释放了一般,纷至沓来。

似霜见了苏简双肩抖动,似乎又要开始哭泣,便知道她已经明白了,只是还不愿意相信而已。她开口对苏简说:“是的,姐姐曾经对我说过,要一辈子服侍小姐,绝不离开。她愿意看着您结婚成家生子,而把自己的心思始终埋在心里。可是您,您为什么那么容易为那些臭男人所动?您为什么不睁眼多看看我姐姐——”

似霜的话,如石破天惊,毫不迟疑地,就将如水当年对苏简的那一份深深埋藏的禁忌之爱,在苏简面前揭开。

一百八十四章 似霜(下)

“陈将军么,庾校尉么,还是那位永熙王爷,小姐,你身边的那些男人们,他们哪点比得上我姐姐了?”似霜不依不饶,接着往下说,似乎半点情面也不打算给苏简留下。

“如水——”苏简嘶哑的声音响起,不得不说,她重新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心中一片温柔,如水在她心中的地位,也不同于常人。可是如水所付出的感情,与她后来为苏简所做的一切,却是苏简永远无法给与相应的回报的。

似霜走近几步,就在苏简身后。她遮住所有人的眼光,双手搭在了苏简被绑缚起来的双手之上。苏简只觉得凉凉的,似乎是一把小银刀递到了自己手中。

“其实我有时候想想,小姐,你也只是个常人,为何我姐姐对你倾心至此。”似霜伸手去解苏简手上的绑缚,一面接着往下说,“可是后来,小姐离开家很久,又在天牢里住了好久,那段时间里,似霜夜里只要一闭眼,就能想起小姐,就能看见小姐小时候的样子,长大了的样子,男装的样子——那时候,似霜还不曾见过小姐换女装——”

“这样想久了,似霜每每就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小姐能够永远在似霜身边,就好了。”似霜这般说着,自己也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苏简没有回过身,可是也听见了身后女子低低的啜泣。她心中不由得生出怜悯,似霜竟然与如水一样,对自己存了这样的心思,可是她却半是为了报覆自己,半是为了独占自己。却走上了这样一条路。苏简实在不知道是应该愤怒呢,还是应该为她遗憾。

“贱婢——”突然一声暴喝,从内院走了一人出来,伸掌一击,似霜“哼”都没“哼”一声,就横飞了出去。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雷字营的主将,云麾将军石琅。原先在内院的李银笙丶庾信等人闻声出来,都见到了这一幕。

似霜被石琅一掌打飞,重重撞在院墙之上,滚了下来,嘴角流下血迹。卧在地上,一动不动。石琅对李银笙解释道:“我一进来。就见到那贱婢在为苏……苏大人解除绑缚!”

庾信闻言奔上去看了看,道:“果然如此,那贱婢还拿了这个给苏……”他把似霜递到苏简手中的那柄小银刀夺了过来,递到李银笙手中,又奔回去,重新取了绳索将苏简重又绑缚起来。可是苏简心神激荡之下。竟未觉得,自己一直恍恍惚惚地念着:“如水丶似霜——”

李银笙将那柄小小的银刀托在掌中端详了片刻,对庾信展颜一笑。说:“多亏了你啊,庾将军,多亏了你仔细。”

庾信闻言,面上没有丝毫表情,但是觉得一记眼刀飞了过来,石琅在旁边冷冷地“哼”了一声。庾信心念一动,也对石琅怒目相视。李银笙见了这两名裙下之臣各不相让,干呷飞醋,微微一笑,登时百媚横生,石琅立即看得呆了。

李银笙却转了头,对似霜说:“影姑啊影姑,我曾经提醒过你的,一入我门下,就只能忠于我一个,不能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我一直都担心你,担心你心里面装得其实是那个旧主。结果你还真……真令我失望啊!”

说着她抽出一方帕子,在唇上轻轻地抹了抹,随手递给石琅,道:“这个人不中用了,替我料理了。”

石琅手中握着那方柔腻的帕子,心中一荡,连忙应道:“是——”跟着走到似霜面前。

似霜早已受了重创,一缕血线从唇边流了下来,她避无可避,便朝石琅微微一笑,僵硬地道:“石将军,你有没有做错过事,错到不能挽救的份上——”

石琅听了此言,心中有些怔忪。他有时午夜梦回,细想自己的所作所为,竟能惊出一身的冷汗。刚才在皇城之外,他一箭射出,尽管最后五王永弘不是死于他的箭下,可是七王永熙那森冷的目光,也令他心惊胆寒。他承认,认识李银笙,是他这些噩梦的开端。每每他做了什么令那女子满意的事情,得她在自己面前绽放笑颜,哪怕仅仅一刻,石琅便会觉得再做任何事情,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想到这里,石琅心一横,抽出腰间所配的短刃。

岂知苏简这时突然冲出来,她双手被缚,反剪在身后,可是仍然用身体挡在似霜身前,叫道:“住手!不准伤害她!”

李银笙见此情形一楞,道:“苏简,我这可是为你出气呢!你的这名侍女,跟着我一年有馀了,我原先还以为她是因为庾将军的缘故……谁知道到了今日,才知道,她竟然是为了你——”

“我不管她到底做过什么,她眼下已经被石将军打成重伤,已经受到惩戒了。而且,就凭你——你没有权力随意处置一个人的性命!”

“啥——”李银笙听了苏简这句话忍俊不禁,笑出声来,“我的苏大人,苏大小姐,你在说什么呢?你还在你自己的那个世界里活着呢吧!”她这么说着,别人不懂,但是她与苏简,则都明白彼此在说些什么。“这里没有什么公理正义,只有力量——只要有力量,你就可以把别人的性命捏在手里,随意把玩。你懂了么?”

岂知苏简犯了倔脾气,依旧挡在似霜前面。石琅知道她对李银笙来说多么重要,因此一时之间倒也不敢妄动。

“李银笙,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将这沐茗轩中之人都放了,我便随你进宫,任你摆布!”苏简说得大义凛然,惹得李银笙又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对苏简说:“苏大小姐,你以为现在你还有什么资格与我讨价还价么?”她慢慢走到苏简面前,石琅与庾信两个,一左一右,像护法一样,护在李银笙身侧。

苏简见了这副架势,反而镇定下来,望着李银笙的双眼,说:“我知道你现在需要的是什么——”

“如果你不放人,我马上咬舌而死!”苏简早已想通了其中的关窍,知道李银笙现在犹豫着什么。眼下柔雅已经不在了,只剩自己与李银笙两人,李银笙反而想要谋定而后动,不愿意轻易就让自己出局或是身亡。

她这句话一说出口,石琅马上就想猱身而上,他想得简单,只要将苏简的下巴打落,她就是想自尽也不可得。庾信见石琅想要动手,身形也不禁一动。

岂知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冲了过来,朝着石琅的小腹就要撞过去。苏简见了惊呼一声:“阿勋——”

“住手——”

李银笙面上就如罩了一层寒霜一样,道:“你们是都不听我号令了么?”此话一出,石琅与庾信都立刻收了手,石琅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

阿勋挡在了苏简身前,张开双臂护着她,口中说:“臭女人,谁要你救!”苏简擡头四顾,兀突站在远处,低眉顺眼地,但是身躯微弯,袖中笼着什么,似乎随时准备出手。看来柔雅在将阿勋等人交付给自己的同时,也嘱咐过他们,必要的时候,也要保护自己。

李银笙这时斜眼觑着苏简,问:“如果我将他们都放了,你可愿意随我入宫,乖乖听我摆布?如果我不发话,你绝不会寻短见?”她在心里盘算过,与其保留几个没法证实身份的天炎部“反叛”,倒不如把苏简顺利带入宫中,可以为她争取更多一些利益。而且说实话,苏简的脾气她也了解,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如果她真的答应了苏简的请求,那么倒确实不用担心苏简会“不听话”!

苏简点点头,道:“只要你将他们悉数放了,直到他们安全离开天京。还有,似霜受了伤,将她交予霍先生,带回神武大营疗伤——”

“好——都依你——”李银笙拖长了声音说,“我也不知你是哪根筋搭错了,这女人傻到将你生生就这么卖了给我,而你,你傻到把她救了,再治好,然后再卖你一回,是也不是?嗯?”李银笙有些无奈地望着苏简,见她坚持,便点点头,对庾信说:“照她说的去做!”

庾信低声应了,做出拖拖拉拉不情愿的样子,从苏简身后扶了似霜起来,将她扶出了前院。

石琅依然紧皱了眉头,但是还是目睹着这一切发生,没有阻拦。李银笙开口安抚他:“石将军,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她说着,白玉似的面颊上浮现出一丝红晕,显得娇美万方。石琅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不由得也红了脸,转过头去。

而苏简则向着兀突转了转头,没有看向他,随即又转了回来。阿勋立在一侧,突然问:“臭女人,你真的是要进宫了么?”

苏简惨然一笑,点了点头。

阿勋转身,朝内院走去,在柔雅的遗体旁边跪了片刻,喃喃地在柔雅耳边说了些什么,最后,他擡起头来,看着苏简,说:“我姑姑说,她会保佑您赢下这一局的!”

一百八十五章 脱身

苏简被带入宫中,独自关押在武英殿侧的一间偏殿里。

离开沐茗轩的时候,阿勋一番话惹恼了李银笙,李银笙差点翻脸,要将阿勋也治个死罪。在苏简的一力周旋之下,兀突好歹带着阿勋暂时离开了。而似霜却断了三根肋骨,眼下一动不得。霍先生自然挺身而出,答应在沐茗轩照料似霜几日,日后再送她去神武大营慢慢调养。好在似霜曾以苏双之名,男装在神武大营住过许久,也不能算是太过不便。苏简稍稍放心,望着似霜苍白的面孔,轻声道:“似霜保重,我去了——”

似霜的泪珠便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落下来。

而皇城之中,也同样乱作一团。一连被围了好几日,宫中的一应供给都几乎跟不上了,这是一旦恢覆了宫内宫外的交通,总管黄立便急急地安排宫人内侍,里里外外地搬运丶清扫,以尽力恢覆原有的秩序。而文衍刚刚知晓五王永弘遇刺的事情,已经与七王永熙一道,去向太皇太后报丧去了。

李银笙带着石琅等人,等在武英殿的外殿。李银笙冷冷地问黄立:“皇上还不曾往这边过来么?”

黄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道:“老奴刚才去问,恰逢太皇天后听说了五王殿下的噩耗之后,晕了过去。已经传了太医去看,但是太皇太后醒来之前,怕是皇上一时半会儿还赶不过来。”李银笙登时一跺脚,道:“竟有这等事!”可是除掉五王永弘,本就是她计策之中的一环。既然五王已死,这样的事情,也在意料之中。着实急不得。

而苏简独自在武英殿的偏殿,却慢慢地用手中的一把极短的小挫,慢慢地将绑在腕上的绳索一点一点地磨开。那把小挫,不同于似霜给的那把小银刀,被苏简笼在袖中,极不显眼。然而这把小挫。却不是似霜给的,而是庾信再第二次绑缚苏简的双腕的时候,悄悄塞在苏简手中的。那时,庾信刚刚揭发了似霜赠刀的举动,又当着众人的面,将苏简缚得牢牢的。因此李银笙不疑有他。令苏简获得了这枚得以逃脱的小小工具。

——我需要换身衣服!苏简一旦脱缚,心中便这样想着。这座偏殿。偏巧是小皇帝平日休息的地方,殿中一角有一只五斗柜,苏简知道那柜中放着几套供小皇帝替换的常服。

“对不住了皇上——”苏简这么想着,悄悄地换下了身上的外袍,取了一件小皇帝平日穿的一件藏青色便服穿上,将腰带扎紧。她穿惯了男装。而十几岁的小皇帝与她的身高相差仿佛,因此小皇帝的衣服她穿上还算是合身。这时候,苏简只求能够悄悄溜出武英殿。哪里还管得上什么逾制还是僭越,她胡乱将头发都束在脑后,便从偏殿的后门往外走去。

第一个要过的难关就是——守卫。

武英殿后殿外立着两名守卫,看样子都是石琅的人。苏简正在发愁,只见庾信过来,嘱咐两人:“见到任何人,都不得放出武英殿,知道了吗?”

那两名守卫相互看看,心想,你算哪根葱,前来发号施令,我家将军都还没站出来说话呢!其中一人就非常不屑地吐出三个字:“知——道——了——”

庾信双眉一轩,道:“怎么?不服?我只是转告一下你家将军的命令,你用不着这样吹眉毛瞪眼睛的吧!你家将军就是教你们这样对上峰不敬的么?”说着一伸手,就已经抓住了那雷字营士兵的后领,几乎要将他提将起来。另一名守卫赶紧过来相劝。苏简趁此机会,赶紧从武英殿后殿往外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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