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死
蔡老爷虽然无正妻,但妾室不少,即便没有她年轻鲜嫩,但早在后宅浸淫二十多年,心机手段岂是她可比,因此即便新婚得了一段时间的宠爱,也很快就被几个得宠的姨娘联手整治,在蔡老爷那里失了欢心。
后来日子过得愈发艰难,她几次回府和父母说起想要和离,可吉家已经通过蔡家的人脉为吉光耀谋了一桩差事,虽只是京卫指挥使司下的一个小官儿,可他走不了仕途,这辈子也只能在这上面另辟蹊径,所以吉家夫妻如何会放弃这门婚事。
更何况周家也与蔡家有了生意上的牵扯,更不会因为她一个外嫁女损失大家的利益。
吉美玉只能被一次次劝回去。
她自小又被周氏养得骄横,不知道如何做人,与蔡老爷的关系愈发疏远,日子也更加难过。
就在她快要认命的时候,突然传来她嫁入将军府的大姐成为公主的消息。
她几乎被这个消息震麻了,一开始是难以置信,后来是嘲讽和愤愤不平,可随着知道这个消息的夫家渐渐对她改变态度,妾室们也不敢当面嘲讽时,她逐渐体会到其中的好处。
所以当母亲提起上门来时她并未拒绝,只是心里依然难掩别扭。
毕竟一个从小就比不过她的人突然摇身一变,成为她高不可攀甚至需要巴结的存在,她如何甘心。
她尚在心中自我催眠,今日屈辱往后定当回报,周氏已经转头在安抚吉光耀等会儿别耍性子,讨好了姐姐姐夫说不定他能捞个指挥佥事当当,虽然只是个正四品,但一步一步来,往后总能当上指挥使,统领京城数万兵士。
吉光耀被周氏画的大饼砸得热血沸腾,吉良洲也在一众宾客的恭维声中快要找不着北,终于有位自称是将军夫人身边的嬷嬷前来见礼。
曾嬷嬷神色矜持,面上微微带笑,显得很好说话。
她走到吉良洲面前,温声问道:“想必您就是平宁公主的亲生父亲吧?”
吉良洲下意识挺直背脊,端着脸色,淡淡点头,“嗯。”
曾嬷嬷道:“按说您与家人难得上门,公主无论如何也要见您一面,但事有凑巧,就在刚刚,公主突发旧疾,眼下已经卧床休息,只怕不能见客了。”
“哟,公主病了?是否严重?”
“公主竟有旧疾?这得请太医了吧?”
“我们能否前去探望?”
厅里人闻言纷纷出言关切,曾嬷嬷一一回应,安抚众人。
但吉家四口的脸色却不太好看,他们并不以为吉美瑾是真的病了。
周氏皮笑肉不笑地道:“以前在吉家的时候,倒是从未听说美瑾有什么不舒服,便是头疼脑热这等小毛病也极少得。”
吉良洲便问,“不知是何种旧疾?”
众人一见两人这态度,顿时品味些不同出来,都一一安静下来静待事态发展。
曾嬷嬷丝毫不受二人冷眼影响,叹息道:“二位不知也是正常,毕竟这是公主在大理寺监牢里受过伤后落下的旧疾。”
此话一出,二人顿时哑口,其他人也不由诧异,毕竟吉美瑾如今是公主,外间已经少有人敢议论她入过监牢的事,却没想到她自己当众爆出。
曾嬷嬷还在道:“虽说当日害得公主陷入监牢也有吉家的份儿,但公主知道你们都是逼不得已,所以早就原谅了你们。只是毕竟当初您府上曾帮着仇人狠狠捅了公主一刀子,这身上的伤加上心上的伤,叫她实在痛苦难忍。”
“因而当初公主出府后你们不曾上门探望丶将军中毒昏迷时你们也不曾上门帮扶,但毕竟是公主的父母亲人,公主也都理解,不曾有丝毫怨怼。可那道伤却实在有些严重,今日得知你们上门原本高兴不已,说父亲母亲终于想起她这个女儿了,谁知起身的刹那又想起往日旧事,心中一痛,竟当时就引发心悸晕了过去。”
“后来半昏半醒间,还一再叮嘱奴婢定要好好招待各位,说吉家把她养这么大不容易,不管是要钱还是要官,诸位尽管提,到时候便是拼着不要公主的身份,也一定要尽全力回报您二位的养育之恩。”
她微擡着眼皮看着吉家人开了染坊的脸,“哎……只是奴婢也替公主惋惜,她多么想见家人啊,只怕是不能了。”
吉家人这时半个字也说不出,脸色乍青乍白,好似身上的遮羞布被人半丝不剩的拨了下来,就这么赤.裸.裸地暴露在之前还对他们大加巴结的人面前。
众宾客表情一言难尽,不只是谁突然道:“平宁公主可真是深明大义啊。”
其他人赶紧接上,“是啊,公主孝心可鉴日月。”
“若是我家中能有这样的女儿,只怕是祖宗烧了高香。”
“是啊,家里不得供着宠着,不忍心伤她一根毫毛。”
“哎,这人啊,可千万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还有一样,别太贪心。”
“也不能太不要脸。”
字字句句针扎一般落在吉家人身上,纵然他们脸皮再厚,这会儿也坐不住了,吉良洲惨白着脸站起身,极其勉强的挤出个笑,“家中事务繁忙,先行告辞。”
周氏连头也不敢擡,一手拉着一个紧跟在他身后。
吉美玉涨红着脸,下意识擡起帕子遮住自己的脸。
唯有吉光耀,脑子里空空如也,从来只记得和自己有关的事。
于是他挣扎着不愿走,大声质问周氏,“母亲,怎么就走了,不是说让大姐出面给我弄个指挥佥事当当吗?”
旁人震惊地笑了,“哟,指挥佥事?没个二十年的资历都熬不到这官位,吉小公子到是抱负远大,就是不知今年可有二十了?”
周氏脸色一变,恨不得捂死他,低声呵斥道:“闭嘴,赶紧走!”
吉光耀只听得见别人嘲笑自己的官职,心中不满,顿时道:“哼,我有公主大姐,还需要熬什么资历,你们且等着吧,不光指挥佥事,便是指挥使的位置我也想做就能做,到时候我看谁还敢笑我!”
话到最后人已经被周氏和吉美玉死命拉出了门,但依然挡不住客厅里众人的哄笑声。
吉良洲夫妻恨不得蜷成一团,如此就能不露脸的直接滚出去。
客厅转角,厉梁宸正陪着吉美瑾注视着这一幕。
直到吉家人狼狈的身影彻底消失,厉梁宸才拍了拍她的肩,“别生气了,不出半日他们的行事便会传遍整个京城,往后再不敢出现在你面前。”
岂止,整个吉家会从今日开始衰败,直至最终泯然众人。
否则简简单单被流言剐蹭几句,又如何能消她心头之恨?
吉美瑾漠然转身,原本她都已经想不起这家人了。
偏要蹦跶到她面前,重新撕开她的伤口。
呵,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