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上心那块宝石的，当属海罗法。
自从那日之后，他在书房内查阅了堆积如山的资料。涉及到魔法的，一般是百年前的老内容了，其中关于大路货武器附魔的都少之又少，何况是涉及到神明领域的死神权杖。
如果一切都是受到影响后的结果，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建城呢？明明从一开始，自己就清楚，让众人都快乐的世界是不可能存在的。
查阅资料的间隙，海罗法不由自主会想到这个问题。
“城主，死灵法师先生到了。”圆脸少年敲了两下门后，直接走进书房。见海罗法还在看书，眼睛由于酸涩微微眯起，他不禁费解道，“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让我们去查就好了，城主不必这么辛苦的。”
海罗法一怔：“他……有带着什么人过来吗？”
“好像是带了个比我大一点的人过来，要是城主不想见，我帮您拦下他吧？”圆脸少年刚说完，就看到一贯沈稳的城主，竟然有些呆住了的样子。
“让他们进来——不，我出去！”
回神后，海罗法语气急促，立即放下书走到门前。他停了一下，又转过头来问圆脸少年，犹豫地问，“那个，我这样子还可以吗？”
圆脸少年眨了眨眼睛：“啊？啊，可以的。”
深呼吸几口气，海罗法慢慢推开门，门后不远处，走廊上站着两个人。站在前面的人身材高瘦，一身黑袍，兜帽捂得脸严严实实的，看不清容貌。后面的人和前者简直是鲜明对比，修长的少年一如清月，蓝眸如同盛满了月光般柔亮，软软的棕发搭在额前，脸上挂着一丝微笑。
“……费尔德。”
注视那人半晌，海罗法才发出几个微弱的音节。
少年笑意盈盈，应声道：“很久不见了。”
海罗法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得到了回应——他并没对死灵法师抱有什么期待，最多是覆活傀儡一样的费尔德，他就心满意足了。没想到，眼前的费尔德宛如生者，和他曾经所见一模一样。
注意到他的震惊，死灵法师哼笑一声，说：“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海罗法抱歉地对费尔德笑笑，目光还一直留在他身上，被死灵法师用力一拽，才收回心思。两人离费尔德有点距离的时候，死灵法师才开口：
“十五万金币。”
“我会照付的。”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说报酬，海罗法补充了一句，“不过，费尔德这是……？”
死灵法师挑了挑眉：“如你所见，他活过来了。”
“死人是不会覆活的。”
海罗法反驳完，自己也是一楞，就听死灵法师慢条斯理地说：“我说可以就可以。魔王不也能覆活吗？难道你从来没见过？”他顿了顿，有点阴郁道，“但事先说好，这并不是真正的活人。”
“他的一切活动都像人类一样，过去的记忆也都好好留着，但是他没法记住新的东西。”死灵法师说，“他的时间，永远停留在了死亡那一刻。”
“……”
沈默了一会儿，海罗法低声道，“已经很好了。”
这样，费尔德就不会卷入他的麻烦之中，永远像初次见面那样无忧无虑。如果不是他，也许费尔德还会好端端地活着，一心追求他想要的信仰吧。
等死灵法师走后，圆脸少年很不满：“那家夥对城主太失礼了！居然抓了您的袖子……啊啊！城主真的不惩罚他吗？”他期待地望着海罗法，看到费尔德时楞了一下，“城主，这人怎么留下了？”
费尔德俯身揉了揉少年的头发：“我以后都要留在这里了。”
“你是谁啊！”圆脸少年鼓起脸。
虽然年轻，可他也是奉神派时期贵族的后代，傲气得很。像他这样年少又出身高贵的人，不认同自家父母的想法，执意追随海罗法，是海罗法手下最能信任的一批人，也是少数真的和海罗法拥有同样梦想的人。
海罗法温和道：“我重要的好友。他是非常不错的人，所以将来你们一定能好好相处的。”
费尔德则是看看左右，困惑地问：“海罗法，你的办公地点换了吗？”这里的装饰风格和曾经所见完全不同，甚至有包含奉神派意义的花纹，想也知道斯菲瑞忍不了这种东西出现。
“这个……”
早晚也要面对这个问题。海罗法怔了怔，就笑道，“晚上再解释给你听，你先暂时在书房里休息一下吧。”他拿出怀表确认了一下，死灵法师不是在预定时间过来的，结果花了意料之外的时间。
又得去见他们了啊。
会议按照预期召开，接到了魔王准备攻打自由联盟的情报后，自由联盟的高层就人心浮动起来。要说能不能打得过，他们没谱，但要不要打这点连考虑也不用——不打，从哪里得到资源？混沌大陆像一块蛋糕，资源是确定的，魔王多占一块，自由联盟就少占一块。
他们逃离魔王的领地，不是为了“众人平等”，而是想要多吃一口蛋糕。
“前线就定在韦林纳河比较好吧？”军机大臣提议。
与内城区不同，自由联盟并没有贵族阶级，而管事的人统称为大臣，职务划分也并不清晰。当然了，对于跟随海罗法的人来说，叫什么都好，只要能高人一等，不叫贵族就不叫贵族吧。
海罗法不大赞同，他根本就不想打。
财务大臣却很同意：“韦林纳河方便我们的船队过去，后方离仓库很近。既然是魔王主动打过来，我们离粮草近一些，更不容易被耗空。只是……如果这次魔王还用不断覆活这一手，十个仓库也不够用啊。”
“就不能消耗魔王的魔力？”
“那种无底洞，还是省省吧。”
海罗法看着底下众人，想要说不打，却根本找不到理由。据闻机械工会的魔晶炮还没有到位，趁着新武器没有投入使用，尽早下手是合理的，可是……
会议结束，海罗法只能顺从众人的意见，分配了任务下去。
自从建立自由联盟的一刻开始，一切就不是那么随心所欲了。他要背负的不只是自己的想法，还有众人的利益，否则，自由联盟会像沙堡一样塌陷下去。
“海罗法？你怎么在这里？”
书房前，费尔德见到海罗法回来，反而一脸疑惑。
“会议开完了。”海罗法解释道，“剩下的进去说，可能会是个很长的话题——”
“说什么？”
“……”海罗法呆了一下，反应过来。死灵法师的话语回响在耳边，不能让费尔德怀疑他已经不是活人了，海罗法强打起精神，“有点事想说，你能不能听一听？”
费尔德笑了笑：“这么客气做什么。”
海罗法也跟着笑，笑容中却含着几分苦涩。
说是不想强迫任何人丶希望任何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机会，可他仍是强行改变了别人的生死。想必这样一无所知的日子，费尔德是不喜欢的吧，海罗法的心情越发沈重。
内城区。
“终于走了。”
薛知舒坐在庭院围墙上，远远看见精灵族的马车，不由得舒了口气——这两天出门都要担心碰到精灵王，不然对方就会说一堆意味不明的话，让她压力很大。
什么真心……这种东西，估计斯菲瑞根本就没有。
“你很讨厌她吗？”
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咬字清晰，发出的音节却非常轻。薛知舒一惊，回过头，精灵王储站在她身后，微微仰起头看着她。
薛知舒有种在别人背后说坏话的感觉，知道对面这个是精灵王的儿子，她斟酌着说：“也不是，但有时候和她对话有点累，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是吗。”
精灵王储低下头，又沈默了。
“……咦？你怎么还在这边，不一起走吗？”薛知舒突然想起来不对。
“有些原因。”也许是不想说太多，精灵王储的回答很简短。他扫了一眼四周，坐到了几日前临时添的石桌旁边，一手撑着头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后边有人，薛知舒也不再坐在墙上，干脆用风系魔法飘了下来。
感应到风系魔力，精灵王储盯了她良久，忽然说：“你是魔法师。”而且，还是很强的魔法师，虽然对元素的控制不大精细，但魔力有种活跃的感觉，异常充沛。
薛知舒含混道：“嗯，是吧。”
“所以才会被重视啊……”
在他的世界里，母亲和斯菲瑞是同一类型的。同样是喜怒无常的人，收到的情报表明薛知舒很受重视，而自己却被放弃了——魔王讨厌精灵族，让他留在内城区当人质的时候，他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哪怕从未期待过，他还是克制不住心中的失落。
是自己太弱的缘故吗？
精灵王储问：“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练习魔法的吗？”因为不常开口说话，他说比较长的句子时，会三四个字就停顿一下。
“呃，哈哈……”薛知舒头上冒出了冷汗，“怎么说呢，努力后，遇到了很巧合的机会，接着就这样了。”
我这可不是说谎。
面对精灵王储认真得一塌糊涂的眼神，薛知舒默默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 顺便一提，费尔德不是龙套，比死神那种只在回忆里说话的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