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出,在林家没有人正眼瞧过我,没有交心的朋友,也没有亲近的姊妹,连母亲对我也是不冷不热,我……”
平安最听不得林紫乔在她耳边说这些,一说她就心软,她实在不能想像一个人连父母亲人都不亲近,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
“可是你这样,怎么对得起我嫂子?你让我怎么跟嫂子交待?”虽然平日里跟秀萍不亲近,可平安还是知道秀萍品性纯良温柔娴淑,不愿意看到哥哥做对不住她的事。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林紫乔梨花带雨,哭得平安也些许不忍,“你放心,明日我便离开京城,再也不回来。平安,我只是舍不得你,真的,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
“你真的要走?”平安瞪大眼睛看着她。
“嗯。”林紫乔握住平安的手,一边流泪一边说,“只是我走了,你要记得按时吃药。你一吃面食肚子就痛,记得让翠红用蜂蜜调醋服下就不痛了。还有,东院暖阁里还藏有一罐子酒酿,上次你让我全给你,我没舍得怕你忍不住全吃了,到月事的时候没有酒酿红糖丸子吃,你又要腹痛难忍了。你的那套百子献寿的被面我已经帮你替夫人缝好了,梨园的紫叶兰记着冬季时搬到东暖阁,还有……”
还没说完,平安一把抱住林紫乔,止不住落泪:“我不要你走了我不要你走了……”
林紫乔轻轻抚着平安的头发,哽咽着:“傻姑娘,这里哪儿还有我的立足之处呢?”她轻轻推开平安,从怀里掏出一个黑玉八宝盒:“我没什么宝贝的东西,就这一样还拿得出手,希望你以后看着八宝盒会想起还有我这样一个朋友。”
“平安,有件事走之前我一定要做,你能帮我吗?”林紫乔掏出手帕擦干眼泪,正色道。
“嗯。”如今别说一件事,哪怕十件事平安也愿意帮她完成。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的嫂子秀萍夫人,她对我那么好,我还……”说着眼眶又红了,“我只想走之前亲口跟她道歉,希望她能原谅我。可是我知道她现在不愿见我……”
平安想都没想就答应道:“我帮你。”
……
最近,平安从梦里醒来总要问翠红,这是建康几年。
翠红每每答道建康八年,平安就会松一口气。
“夫人求来的方子果然有效,小姐这阵子胃口好了,气色也很是不错。”翠红边为平安梳理发髻边打量平安日见红润的脸庞。
“只是有些时候还是会有腹涨淤滞的感觉,特别是吃了麻果炸饼,胃里就像被掏空了般难受。”平安望着铜镜里翠红刚为自己插上发稍的那只珠钗,想了想,终是没忍住,道:“一会儿你去李嬷嬷那里讨些蜂蜜,我瞧书上说蜂蜜调醋可以健脾消食。”
“小姐也知道?!”翠红略显吃惊,“前几日去姑奶奶那儿请安,见紫乔姑娘就是这样调的蜜汁给姑奶奶服用,也是说的可以健脾消食。”
“大家都知道,就你大惊小怪而已。”平安笑嗔道,起身去东院给姑奶奶请安。
由于姑奶奶的病情往覆难治,虽是五月的天还是得烧着炕头,一边表寒一边祛毒,上了年纪的人下药也不能太猛,所以就搬去了东暖阁里慢慢养着一段时间,姑奶奶中途闹着要回景州,说不好意思留下来叨扰季家老小,被季怀忠劝了下来,说什么也不要她拖着个病体回景州。
平安去到东暖阁的时候,季夫人早已在那里陪姑奶奶拉着家长,看着林紫乔在一旁忙前忙后细心周到地侍奉着姑奶奶,也由衷地赞扬了她几句。
“唉,我家平安就是太娇惯,要是能有像紫乔这样懂事贴心的女儿,那该多好!”季夫人说的时候眼里满是溺爱的朝平安看去,却见她俏皮地朝自己眨眼睛,就佯怒白了她一眼。再转头看紫乔时,却发现紫乔有些征楞,眼眶有些潮湿,嘴角带着一丝苦涩的笑,季夫人就有些心酸,可能这孩子在林府也受了些冷眼和不如意,难得有人这样夸奖和看重她吧。
从姑奶奶处出来,林紫乔叫住了平安,笑着从屋里取出一瓷罐的酒酿:“平安妹妹,听说你身体底子有些寒凉,这种酒酿在我家乡很是盛行,年轻女子喜欢就着红糖煮上一碗酒酿丸子,可以暖胃暖宫,对女子的……特别好,这一罐是我亲手酿的,送给你。”眼底深处都弥漫着笑容,给人真诚温暖的感觉。
可是平安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谢谢姐姐。”平安笑着接过来,转身刚想走,却又被叫住。
“平安妹妹……”
“还有什么事吗,紫乔姐姐?”平安面带微笑,俩人一口一个姐姐妹妹,可心里都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别扭。
“是这样的,平日里紫乔除了侍候在太夫人身边,便别无他事可做。妹妹也知道,待嫁女子必须熟知女德女训,以后在夫家方可立足。可紫乔在家时惫懒懈怠,并不曾认真学过,此次回去景州想必马上就会嫁作人妇,所以想问妹妹,府上可有供女子学习的私舍或者书房,好让紫乔闲暇时临时抱佛脚,参悟个一二?”
平安假装思索一番,道:“倒是有两个书房,一个是前院的博阅斋,是爹爹平时办公的地方,还有一个是墨香阁,在南院,平时供哥哥使用。”
“老爷办公的地方紫乔是万万不敢打扰的。若妹妹肯帮忙,可否带紫乔去墨香阁挑几本供女子阅览的书籍,放心,我一定不会打扰到靖安少爷。”林紫乔听到墨香阁就两眼放光,还信誓旦旦的保证。平安就在心里冷笑,有了一次就有二次,有了借就有还,有借有还就有了士遇知已相逢恨晚的机会。
“紫乔姐姐,何需如此麻烦。”平安笑得灿烂无比,“稍后我禀报母亲,让她为你请一位教习嬷嬷来,保证事无巨细什么都教会你。”
林紫乔一时怔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好不容易挤出一丝笑容:“那就有劳妹妹了。”心里却恨得牙痒痒。
这几日,平安天天都往季怀忠那里跑,催促他向皇上请旨,让刘御医尽快过府来为姑奶奶诊治。
“这种事催得来?莫非我不想活了去催皇上?”季怀忠在不堪其扰的情况下终于吹胡子瞪眼向平安喝道。
“我不是怕您老忘了吗?”见季怀忠动怒,平安嘻皮笑脸拽着季怀忠衣袖撒娇。
“没脸没皮,哼!”季怀忠冷脸冷色,心里实则一丝怒色没有。
过了五月中旬,宫里终于遣了刘太医来季府为姑奶奶诊治。平安天天守在刘太医左右,表面是关心姑奶奶病情,顺便虚心向老太医学习,实则是一探虚实,想知道姑奶奶什么时候病好,什么时候把林紫乔带回景州。她不是不想姑奶奶留下,而是林紫乔这颗定时炸弹放在身边实在让她不安,只要林紫乔回了景州嫁了人,靖安便不会娶她,秀萍便不会死,季怀忠也不会去疫区,季夫人也不会忧伤成疾,一切的一切都会重来,而不是重蹈覆辙。
当平安掰着手指数姑奶奶病好的日子时,却发现秀萍和林紫乔似乎越走越近。
“平安,你来看一下这床百子献寿图,我准备用这个做被面,等下月母亲生辰的时候送给她。”平安原本去南院找秀萍要库房钥匙,去寻些刘太医急需入药的南海珍珠,只要是刘太医需要的她都会不遗馀力的寻来,没想到一进屋就被秀萍拉到了绣架前。
“不错不错,嫂子绣功日渐精益,想必母亲知道了一定欣喜万分。”平安一边心不在焉地夸奖一边伸手想向秀萍拿钥匙。
“我一个人哪绣得了这百子献寿图,多亏紫乔姑娘帮忙。”秀萍还陶醉在图案的精美之中,丝毫没有留意旁边那只停在空中的手生生颤抖了几下。
“紫乔姑娘?”平安眉头微皱,“你什么时候和她一起绣的?”
“每次刘御医来为姑奶奶诊治的时候,紫乔姑娘才会有一点时间过来陪我一起绣图,虽然俩人同心协力合作,也是绣了七日才完成。”
“七日?”平安心里隐隐不安,怪自己一副心思放在姑奶奶的病情上,以为姑奶奶病一好就会带走林紫乔,所以一直不遗馀力的从旁协助刘太医诊治,有时刘太医施针时连翠红也会成为试针对象,所以才疏忽了对林紫乔的防犯。
“那紫乔姑娘每日来缠着嫂子,哥哥……不会有怨言?”平安的笑容已有些疆硬。
一提到靖安,秀萍眼神便温柔似水,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大多数他都不在的,不过他也夸过我二人心灵手巧。”
“平安,你知道吗?原来紫乔会写一手好书法,连靖安也自叹不如,说她的颜体书法竟是写得比男儿还浑厚苍劲。”秀萍笑着,丝毫没注意平安变了又变的脸色。
“那她可会作诗作词,古筝也弹得出神入化?”平安苦笑着问,答案了然于心。
“你怎么知道?”秀萍刚开始还有些惊讶,转而恍然,“对了,一定是紫乔告诉你的。紫乔真是个才女,只是可惜是庶出,又发生了那样的事……”神色黯然甚为婉惜的模样。
“嫂子,你就那样放心她,不怕她别有所图?”平安一脸正色,丝毫没有玩闹的样子。
秀萍不料平安会这么问,略微一楞,将平安的手轻轻拉过来拍了拍:“你还小,很多事情不明白。如今姑奶奶已经为她定了亲事,只等一回景州就完婚。不是什么世家名门,又是做人继室,所以我才会觉得可惜了。平安,你以后要对紫乔好一点,她这一辈子不容易。”
平安只能在心里苦笑。
5
“去临云寺?”平安不解地望着季夫人。
“临云寺跟季家渊源颇深,这次去一来是祭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二来是祈福。”
“祈福?”
季夫人点头道:“你姑奶奶病情一直往覆交替,你爹心忧不已,一直念叨姑奶奶出阁之前对他种种的好,而他这些年不是征战远疆就是公务缠身,对远在景州的姑奶奶少有顾念,才致使她病根深种。如今他也只能请最好的大夫为她诊治,除此之外也不能更好的尽份孝心。多亏秀萍提醒,咱们尽人事也要听天命,不如去求求上天,保佑姑奶奶早日康覆,免受病痛折磨。”
“可是父亲平时公务这么繁重,最近兵部又在整改,能抽出身陪我们去临云寺祈福吗?”平安疑惑。
季夫人笑笑:“他哪里有时间去,只有由我们这群妇人代劳而已,心诚则灵,你父亲心安了,便不会整日里愁眉不展。你嫂子已去打点了,临云寺离京城也有一日路程,这一去一回非耽搁个三日不可,你也去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就出发。”
“是。”平安应承着,在心里思忖了一下,问道:“那……紫乔姑娘会跟我们一起去吗?”
“原本也是要去的,可你姑奶奶身边不能离了人,只好留在府里照顾。刚才她还心有不安在这里说道了一阵,我只让她在家吃斋念佛半个月也一样算尽心意,这才舒展眉眼离去了。”
她倒舒展了眉眼,平安却整个五官都皱到了一块:“娘亲,让哥哥跟我们一起去吧,我们一行妇儒没有男人保护怎么行?万一路上碰着个山匪猛兽的,怎生是好?”
季夫人伸手指点了点平安额头,笑骂:“就你心眼子多,你哥哥也是抽不开身的,不过你父亲已经安排了周教头护送,这下你可放心了吧,周教头可是比你哥哥还厉害三分!”能不厉害吗?他可是哥哥的武学师傅。
“……我近日身子不爽利,也不想去,学紫乔姐姐在家吃半个月素斋,行吗?”平安眨巴着一对葡萄亮眼,装可怜道。
“那可不行!原本就是要带你去五华山还愿的,你身体日渐好转本就承了上苍的恩赐,如今怎以偷懒连临云寺都不去?再说,姑奶奶待你如亲孙女,你更应代表你爹以尽孝心。而且这点行程对你身子也有好处,本就不该成日里呆在家里怠惰散漫。”
见季夫人心意已决,平安只能在心里叫苦连连。
平安回到自已院里,将翠红单独叫到房里,正重其事交待道:“你一定要在府里好好看住林紫乔,若是能阻止她跟哥哥单独相处是最好,如若不然也定要将她的一举一动仔细回禀给我。”
平安知道单凭翠红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阻止林紫乔的行动,这次她一定是有备而行,就连去临云寺祈福说不定都是她向秀萍建议的。原本想林紫乔能够安分点儿,跟姑奶奶回去景州嫁人生子,从此不在自己面前出现,那自己就当从来没有这个人,守着爹娘和兄嫂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但是想不到林紫乔始终都是不甘心的,硬生生想□季家,那自己绝对不会让她这么容易就如愿以偿。
已近六月天,天空才刚泛白,京城的清晨还在一片沈寂中,只季府来往的下人在无声的准备着夫人小姐们的行程。
平安起了床,梳洗一番带着丫鬟果儿去了东院。不一会,秀萍安排妥当进来回禀可以上路了。林紫乔也前来送行,眼里饱含感激之情,当着季夫人和秀萍的面说了些自愧和感谢的话。 季夫人和秀萍当然客套的安慰一番,交待她在府里无需客气,有什么需要只管使唤下人。
平安只笑不语,不一会看见翠红的身影在院门前晃了晃,便上前拉着林紫乔的手道:“紫乔姐姐,前段时间你不是提过想修习一些女德女仪吗?平安一直记在心中,只是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教习嬷嬷。昨日里,下人才来报,说张嬷嬷已经从来乡下回来,便立时着人请了来,张嬷嬷可是咱们京城有名的教习嬷嬷。”
林紫乔微笑的面容略微一怔,刚想出口婉拒,却听平安朝门外道了一声:“张嬷嬷请进!”
便从门外进来一个四十岁上□态微胖的妇人,虽然满脸堆笑,但眼中射出一丝精光,福身向屋里的行了一礼:“老身给夫人小姐们请安!”
“张嬷嬷?”季夫人也略感吃惊,这张嬷嬷在京城可不是一般人能请动的,在她手下调/教出来的名门小姐丶宗亲贵媛不计其数,连当今宫里的华妃在进宫前也受过她的教导,“能把您请来真是鄙府的荣幸。”尊贵如季夫人也要给张嬷嬷三分薄面。
“蒙夫人擡爱。”张嬷嬷不卑不亢低头道谢。
秀萍在一边大气不敢出,立时连身板都直了三分,双手不自觉放在腹前交握。虽没有经由张嬷嬷调/教,但张嬷嬷是出了名的严厉,尤为注重小姐们的礼仪规矩,所以在她面前人人都有种无形的压力,不自觉便会规行矩步。
“张嬷嬷,这段时间就有劳您代为照抚紫乔姐姐了。”平安笑着上前对张嬷嬷欠身致谢。
张嬷嬷一双眼睛精厉地看了平安一眼,回了一礼:“平安小姐似乎并没将老身的话放在心上,上次老身便提醒过平安小姐,女子行步不可跨过半寸,腰身中直不屈,不可前后摇摆。”
平安笑容一僵脸色微红:“多谢嬷嬷教导。”不等张嬷嬷再开口,转头对季夫人道:“母亲,时辰已到,不如我们启程吧。”
临云寺坐落在临云峰,原本香火旺盛,可由于后来破败失修渐渐就失了人气,是靠着季家捐得的一大笔善款才得以修葺维持,之后,季家每年都会捐来钱银功德,如今的临云寺算是京城附近最大的寺庙,不少达官贵人都会不辞劳苦前来拜奉。
平安坐在马车里刚开始还能捧着一本《八阵总述》读阅,至从从前世的梦里醒来她便开始阅览各类书籍开拓自己的眼界。可出了京城马车越来越颠簸,便觉得眼睛越发疲累,于是放下书靠在果儿为她准备的靠垫上,没一会便睡着了。
……
除了看大戏,季府的人很少去唱音阁,平安怕人多嘴杂便约了秀萍到唱音阁与林紫乔一叙。
到了唱音阁,秀萍得知是相约了林紫乔,便想起身离去,却被平安劝下了,苦口婆心劝道:“就给她一次机会吧,这次她是真心道歉的。”刚说完林紫乔便推门而入,对着秀萍便跪下了。
“你这是做什么?”秀萍皱眉,从心底里瞧不起她。哪有一个尚未出阁的正经姑娘会爬到别人夫君床上去的道理。
平安见这阵势,知道自己留下来不合适,便去到外间候着,不让他人来打扰。
过了良久,也不知里面谈得怎样了,突然平安听到里面传出一阵尖叫声和瓷器碎裂的声音,惊得平安楞了几楞方才开门冲进了里间。
只见屋内一片狼藉,茶杯碎了一地,林紫乔伏倒在地手捂额头,血液从指逢间渗出,原本光洁如玉的脸上被什么东西划开一条长长的血口,将面容浸染得异常恐怖。再看离她不远的地上,分明掉着一只珠钗,平安再熟悉不过,那是哥哥送给嫂子的翡翠祥云钗,珠钗一端还渗着血迹。
“这……这是怎么回事?”看着林紫乔惨不忍睹的模样,平安几乎惊得说不出话来,她转头疑惑的看着秀萍。秀萍刚开始还震惊万分,转瞬脸色变得惨白,目光冷得快结了冰。
“平安,平安,千万别怪秀萍夫人,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林紫乔匍匐着过来扯住平安的裙角,那露出来的额头一片血肿,瞧得平安心惊不已。
“你这是什么意思?”秀萍气得嘴唇不住颤抖,“你以为使出这种卑劣的手段就能嫁进季家?你真是好歹毒好阴险!”
“嫂子,你说什么呀?”平安低身扶住快支撑不住几近晕厥的林紫乔,看着秀萍的眼神失望不已:“紫乔姐姐她不会跟你争,她已经决定离开京城回景州了,你为何还要这么对她?”
“不是我……”秀萍百口莫辩,“是她自己……”
话音未落,只听“碰”一声门被打开,季靖安从门外走了进来,看见地上受伤的林紫乔又惊又心疼,旋即二话不说将她抱起,临出门时回头看了秀萍一眼,那眼里的冷漠决绝让秀萍浑身一颤。
“平安。”她拉住平安的衣袖,眼里露出一丝乞求,“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平安用力从她手中挣脱出来,转身看了看秀萍:“嫂子,我一直以为你娴惠淑良,奉上恭敬待下宽容,就算跟你不亲近也一直在心里尊你为嫂子。可是我没想到你竟然……就算紫乔姐姐再怎么不对,你也不应该下此狠手,要知道容貌对一个女人而言何等重要……你真的不该呀……”
见平安眼里流露出深深的遗憾,秀萍苦苦一笑,继而越笑越大声,仿佛看见了世上最可笑的事:“你们一个个都认为林紫乔是好人,你们早晚会后悔的!平安,你早晚会后悔的!”
说着上前抓住平安的双肩猛烈摇晃:“你早晚会后悔的!你早晚会后悔的!……”
越摇越猛,将平安从梦中摇醒。
“小姐。”平安醒来,见是果儿扯着自己的手臂在摇晃。
6
“这是到哪儿了?”平安擦擦额上细密的绒汗,轻轻掀开轿帘,一阵清风袭来,让她心神为之一振。
“快到临云峰山脚的驿站了,夫人怕小姐中了暑气,让奴婢侍候小姐喝点绿豆汤。”
平安又朝帘外望了一眼:“这还没到驿站,怎么就下官道了?”
“听说是苏侯府的大将军搬师回朝,咱们得回避。”
一听“苏侯府”三个字,平安胸口似被电击一般,呼吸都停滞了片刻。大将军?应该就是苏伯冲的大哥,那个自己未曾见过一面,在自己嫁给苏伯冲前便战死沙场的定北侯,后来被皇上追封为安国公的苏伯轩。
平安手上的丝绢差点被她拽得身首异处,她这辈子再也不想跟苏家有任何瓜葛。那躺卧病床生不如死的两年,让她一想起便止不住的浑身颤栗,有时她都在想,她前辈子或是上前辈子是不是做了十恶不赦的事,让她在人间便活活遭受了阿鼻地狱的苦。被人丢弃在别院,浑身溃烂,三餐不饱,任人□,过着连猪狗都不如的日子……
“小姐,你怎么了,怎的好端端就哭了?”果儿刚开始见平安眼眶红了红,还以为是风吹进了沙子,后来见她无端端啜泣起来,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吓得她手足无措,想去回禀夫人,却被平安一把拦了下来。
“我……我没……事……就是刚才做了个……恶梦……”平安一边抽泣一边道,脸上的哀凄之色让果儿也不觉为之一酸,这个梦得有多恶呀,让小姐如此肝肠寸断。
在小路上等了一个多时辰,前面传来消息,说可以上路了,一行人才朝着临去峰赶去。
快到午时马车便到了驿馆,那里常年都会接待一些上山的达官显贵,除了可以代为照顾马匹,还会提供上山的辇轿和脚夫。
驿馆里早有人出来迎接,将季夫人等迎到一早准备好的雅间,又叫人送来精致的吃食,水果和茶饮。
许是在轿里受了热,平安只吃了碗冰镇莲子粥便没有胃口,觉得有些胸闷想去外面透透气。季夫人见她面色潮红,知道是屋里有些闷热,又想这驿馆都有官兵把守,便应允去外面吹吹风,只是不能走远了。
出了驿馆大门,就见满目绿意的草坪上,几匹枣红骏马正悠然自得四处晃荡。不远处的镜面大湖波光粼粼碧蓝生辉,池水清亮地透出远近高低不平的山峰,时时有轻风抚过湖面掀起涟漪,就像一大碗水晶果液被人荡了荡,看得平安心驰神往。
她忍不住朝湖边走去,掏出绢帕在水里荡了荡,阵阵凉意从指尖涌到身上,顿时让平安清爽不少,掬了一帕水,将绢帕放在脸上沾了沾,热烫的脸庞被凉凉的绢帕一碰,舒服得平安微微闭起双目。
“你在干什么?”许是平安太过陶醉,竟没发现身后有人。
她慌忙站起身却不料脚下打滑,眼看要落入湖中,却被一只大手有力地拽了回来。
平安惊魂未定,转过头却迎上一双黑曜深邃的眼眸。
“小孩就不应该一人跑到湖边玩,你看,差点掉水里了吧。”声音低沈醇厚,虽平和有加却让人有不无抗拒的气势。
平安挣脱来人的大手,后退几步才将他看仔细。身材颀长,皮肤黝黑呈铜色,轻薄的白色衣料隐隐显出他身上结实的肌肉,长相太过端正,星目剑眉鼻直口端,端正得让人觉得无趣。
“要不是你在我背后鬼鬼祟祟,我会掉进水里吗?”平安看他样子也不过十七八,竟嘲笑她是小孩。
“还挺牙尖嘴利的。”男子笑了笑,并无半分气恼平安恩将仇报。
不知为什么,一见男子星尘般的笑容,平安就觉得心里一股怨气升起,让她十分不待见,转身就想离开,却不料动作太快,从怀里掉出一东西。
男子眼尖,上前拾了起来,定睛一看,有些吃惊:“《八阵总述》?你的?”
平安这才想起刚才在马车上看书,看得困乏了便将书随意放在衣怀里睡了过去,此次一番动弹书便从怀里掉了出来,上前一把夺过男子手中的书:“难不成是你的!”
“你看得懂?”男子见平安脾气不小,只得小心冀冀跟她交流。
“我识字总可以吧。”平安越来越觉得心中火气难平,不知哪股筋不对付,跟他说话就总不想给好脸色。
“平常人家想也有会用这种书籍识字,不知小姐是哪家府上的?”男子还是好声好气地问。
“要你管!”平安却甩了脸子,转身离去。
看着平安离去的背影,男子心里一丝空落的感觉升起,空落中竟带着一分愧意和怜惜,这种念头让男子吃惊不小,怎么会有这种念头,他不认识她呀!
远处有士兵跑来回报:“将军,骑兵营已抵达城外,即刻便会听宣入城,步兵营也已抵达津子口。”
……
季夫人一行人换了辇轿上了临云峰,山上的气温一下就低了好几度,少了丝躁热,多了丝清凉。
到了临云寺,稍侍歇息,沐浴焚香,一直到了第三日才打道回府。
一回到季府,平安立马招来翠红寻问,翠红将自己探到的一切细细禀来,刚开始平安还能扯着嘴角笑几回,到后来就只能面色泛白咬碎银牙,在心里狠狠骂了声:不要脸!
想了想,对着翠红耳边低语了几声,翠红一听脸色大变:“不用吧,小姐!”
“她都有脸做这事,会没有后招?!”平安咬牙切齿道。
“可是,这个……只要咱们严防死守,不让府里其他人知道就行了……”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让她肚里……”平安说不下去了,眼里直冒阴冷的光。
隔天,平安就见着了林紫乔。她身子手脚动作都有些生硬,看见张嬷嬷在一旁便不敢大口喘气,想必这几日张嬷嬷教导林紫乔也是尽心尽力。
饶是这样,还是被她钻了空子。平安心里狠不到立马将林紫乔打包送回景州。对了,姑奶奶病情怎样了,如今六月了,若她记得没错,前世里姑奶奶过了六月二十八母亲的生辰,便会回景州。而在这之前,大哥纳了林紫乔为妾室。
过了六月十一,姑奶奶果然来请辞,说身子已爽利不少,也不愿继续在季家叨扰,必竟一家老小还在景州盼她归去。季夫人说什么也要挽留她过了六月二十八再走,虽说是散生,因姑奶奶在府中坐客,也会请京里的亲戚朋友来热闹一下。
姑奶奶刚点头同意,便有丫鬟来禀报,说林姑娘近日茶饭不思神色憔悴,今日早起不久更是晕厥了过去,请夫人作主请大夫过去瞧瞧。
还不容季夫人发话,林紫乔便脚赶脚的跟了过来。
瞧见林紫乔脸色苍白,确实气色不太好,季夫人担忧不已,忙让人搬椅子让她坐下。
“夫人,紫乔没事,不用劳烦大夫,许是这几日贪凉受了寒,休息几日便没事。”说完像季夫人不信般,忙又强调了几分:“真的没事,真的没事。”心里却暗忖,自己已经表现得很不正常了,季夫人一定会起疑心,一追问,说不定今天事就能成。
别说季夫人,连姑奶奶大病初愈也瞧出几分不对劲,刚想发问,却见翠红慌慌张张跑进来报:“小姐病倒了!”
季夫人一惊,不作多想:“赶紧请大夫呀!”说着便向门外赶去,又想起林紫乔,回头对她道:“紫儿先回屋休息,呆会等大夫到了,让他给你诊治一下。”
瞧着众人离去的背影,林紫乔咬碎了一口银牙:季平安,你老是跟我作对!不过旋即她便笑了笑,这次不管怎样,纸肯定包不住火。
她费尽心力躲开了张嬷嬷,找到季靖安装可怜博同情,好不容易爬上了他的床,运气好一举怀得头胎,这辈子想不富贵都不行,可老天爷偏偏还是不怜惜她,前几天,月信还是来了。季靖安似乎也有意无意躲着她,还隐隐有些埋怨她不守妇道,让他左右为难,只是表明自己会找合适的时机告诉母亲,会对她负责。谁知这几日季靖安竟被派到津口子练兵,没过十天半个月怎回得来,等他回来,她已跟姑奶奶回了景州,黄花菜都凉了。
不得已她只好出此下策,装病拒不就医,“被逼无奈”只好道出与季靖安有染的实情,并疑似自己已怀有身孕,不管是乌龙也好,还是最终“胎儿”被害流产也好,实情暴光,她就不信季夫人会放任自己不管。为此她还拿出压箱底的银子让贴身丫鬟去外面寻个可靠的大夫,万不得已时还用得上。
如今她并不怕平安先她一步请来大夫,到时只道自己闹了个乌龙,只要能将实情暴光,以后还怕没有别的机会徐徐为之。
林紫乔在自己房里已作好宁死不就医的表演准备,可等了一上午,一个人影都没来瞧她一瞧,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劲,便遣了丫鬟到外面去打听。
没想到不打听不要紧,这打听回来的消息,却让林紫乔膛目结舌。
7
“什么时候来过!”林紫乔气得将手中的茶杯狠狠砸了出去。那大夫什么时候进来为自己把过脉?若不是丫鬟出去细细打探,自己压根不知道翠红那丫头带着大夫幽魂一般,在自己大院门角站了半刻钟。那大夫怎能睁眼说瞎话?连自己面都没见就说自己只是偶感风寒,并不大碍,稍侍休息即可,连药都懒得开。
“开了药,不又好让她闹一出?”平安轻轻笑道,想着林紫乔此时在屋里吃瘪的样子就解气。
“谁让她明明不上趟却非赶着为自己立贞洁牌坊。”翠红将平安头上的去热绷带解了下来,刚才平安也是好演了一出,“那林姑娘一点儿都不简单。你是不知道,那张嬷嬷可厉害了,整日里教她如何立规矩,让她连闺阁大门都出不了。可她不知想了什么法子,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