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周娟疯了一般, 扑到在老爷子门口:“爸,你一定要救救他啊!他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 只是……”
老爷子隔着一道门,斥道:“你号什么?有没有做错事, 人家公安会冤枉他吗?”
周娟哭嚎着:“爸你不知道, 进了那地方,就算没犯错别人怎么看?他还怎么在厂里干?”
姜越至今没能回厂, 她重回妇女主任遥遥无期,要是姜永垚也被处分,那他们家就是电子厂建厂以来最大的笑话——一家子处分。
“身正不怕影子斜, 老子不会去捞他。”姜老爷子硬声硬气。
苏林瑾坐在东厢房书桌上,低头继续看书做题,丝毫不被影响, 甚至觉得这吵闹的声音听来有一股莫名的快意。
“爸,你真的不救你儿子么?他可是你嫡嫡亲的大儿子, 你出去打仗他就学会了照顾弟弟, 这个家没有他早就散了啊……”
姜老爷子气得声音劈叉:“老子没教他掠人钱财, 老子也没教他草菅人命!”
周娟顿时像被人掐住喉咙的鸡,发不出声来, 小声辩解:“爸,那跟他没关系, 他也是好心啊,谁知道那个人现在倒打一耙……倒埋怨起我们来了?”
听到这里, 苏林瑾推开房门, 静静地看着周娟。
她看起来非常狼狈,头发乱了, 脸上涕泗交流,往日里的犀利精明全无。
见苏林瑾出来,周娟的动作快过表情,已经扑过来抓住了她的手:“瑾瑾,爷爷最听你的话,你快帮伯伯说几句好话,现在只有你爷爷能救他了!当时你爷爷去世,你伯伯帮你张罗后事了,你还记得吧?”
这幅样子,跟她脑海中讥笑着俯视她的婆婆嘴脸重叠起来——
“是你自己有问题,还要怪你男人动手?苍蝇会叮没有缝的鸡蛋吗?”
“疼吗?疼就对了,男人打你那是为你好!”
苏林瑾声音清淡:“大伯父到底是犯了什么事?”
周娟感觉看到了希望,扑得更近了些:“他只是答应了那人,要是能把两件宝贝卖给我们,我们给他一笔钱。你大伯父已经给他安排工作了,他还不知足……”
“我是说,大伯父是被什么罪名抓走的?”
周娟声音低下去:“说他利益输送还是什么,这哪输送利益了嘛,只是给他找了个工作,怎么就利益输送了!”
苏林瑾一听就明白了,姜永垚给阮令齐安排工作,肯定是给爱国食品厂提供了什么便利,作为交换才有这么个空缺。
“这么大的罪名,爷爷怎么捞得出来?小偷小摸也就罢了最多丢脸,这可不是丢脸那么简单。”
“那,那瑾瑾你能不能让姜望找找人?”
苏林瑾移目看向她。
脸皮可真厚啊。
平时想踩就踩,遇到事了就来烧香?
“行,我跟他说说。”
让他不要管。
周娟擦擦脸,满怀希冀地看着她,那副欲言又止,生怕招她烦的样子,跟梦境中看到的跋扈判若两人。
“瑾瑾不要管,让她回去!”老爷子的话从里面传出来。
周娟收拾收拾给了她一个恳求的眼神,转身走了。
好半天,老爷子才从正房出来,眉毛拧着,愁云满布。
“爷爷,你想怎么办?”
站在她的角度,她绝不会对大房施以援手,但站在老爷子角度,她可以理解。
“等查出来结果再说。”老爷子仿佛一下子老了,“只要不严重……我,我舍下这张脸去找人。”
“姜望不在家,要不我去找沈叔先问问情况?”
她很想知道姜永垚会被怎么判。
如她所料,沈建国听到她来意后,面露难色地把办事员小汪叫进来:“小汪,你来给苏同志说说项目的进展。”
苏林瑾明白,沈建国的回避,说明这件事不太好插手。
她更期待了。
小汪兴高采烈,搔搔脑袋说:“先得谢谢小苏同志给我们找来这么好的典型,现在这个项目已经成了跨部门重点项目。阮同志为人高义,愿意捐出价值连城的宝物给国家,你递到中组部的那份情况说明已经加速办结了,听说这两天就给阮同志落实住房和赔偿。另外我们委托公安调查阮同志身世的时候,发现了他曾跟人做私下交易,但提供交易的人有利益输送情况,嘿,我们还揪出来一个蛀虫呢!”
苏林瑾:还真是蛀虫。
上辈子蛀虫一家日子可安逸呢,这辈子可别让他跑了。
“现在基本调查清楚,阮同志提供的宝贝来源没有问题,后面落实好阮同志的待遇问题,这项目就算结了。您放心,这待遇问题也好解决,那局已经下死命令了,说什么也要保住这两件真品,不惜一切代价。”
苏林瑾相信,这么多人往一处使劲,阮令齐的工作待遇可以得到解决。
“那条蛀虫,不出意外的话是我们家一个亲戚,不知道会怎么判?”
闻言,小汪睁大了眼,脸红着结结巴巴地说:“不,不好意思,那位同志犯的事儿不小,最近严打呢……”
他透露出“不太好捞人”的意思。
“我明白,该怎样就怎么样,我就是好奇,会怎么判?”
小汪觑着她表情坦坦荡荡,便嗫嚅着说:“听这意思,多了十年,少了五年。”
很好,踩缝纫机这活适合他,磨练磨练意志,也顺便帮他想清楚。
苏林瑾听到了满意的答案,辞别离开。
小汪战战兢兢拿着本子敲开沈建国的办公室:“主任,刚刚苏同志说昨天公安他们抓的那人是她亲戚,可是我看她也没开口想照顾照顾……这事儿我该怎么跟?”
沈建国昨天就知道姜家出事了。
这事说给任老爷子的时候,老头别着脑袋来了一句:“老姜也该整整这个家了,别管!他要敢上我这来求情,我赏他一个大比兜!”
如今看来,这小苏倒是跟他泰山大人一脉相承。
他看了眼小汪:“公事公办,你想什么呢?”
公事公办的小汪认真在笔记本上记下这四个字,豁然开朗:“是我不好,小苏同志是军嫂,怎么可能徇私舞弊呢?!”
军嫂苏林瑾回家先给老爷子回了话。
听到五年和十年,姜老爷子长叹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叠钱:“瑾瑾,你帮我把这笔钱给老大媳妇,就当以后分家了。”
他有愧疚感。
周娟说的话,有一句戳到了他心窝子里。
两个儿子成长的过程,他没有参与过,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娶媳妇的年纪。
是他没教育好。
他愧疚。
而一个男人愧疚的方式,就是给钱。
她看着钱,老爷子莫不是忘了,周娟还没把先前从公账里贪的钱吐出来呢?
但还没等她把钱给出去,周娟倒是拿着一大笔钱来了。
她没去正房找老爷子,倒是摸到了东厢房来:“瑾瑾,大伯母想求你一件事。”
苏林瑾收起桌上的书本,擡眼看向她:“大伯母别这么客气,你说,只要我办得到。”
周娟递过来一个鼓鼓的手绢包:“这里有三千,你帮忙把这钱给你爷爷的老朋友任老爷子送去,就说,求他帮忙递个话,让你大伯父在里头好过一点,判的轻点儿。”
说到最后,她一边哽咽,一边觑着侄媳妇的表情。
她也是没办法了,翻到姜永垚的笔记本才知道,那个老爷子口中的老任是老公安。
苏林瑾打开手绢包,整整齐齐一大叠50面额的大钞。
以她的经验来看,少说有三千块。
她拿起来点钱。
周娟被她娴熟的点钱姿势镇住,嗫嚅着说:“三千,多了怕人家不敢拿,少了怕人家不当一回事儿。”
她说得可真轻飘飘啊,三千块,这年头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攒下这么多钱,壮劳力不吃不喝也要攒好几年。
他们蒙骗阮令齐的时候,只肯给八百,而那八百都没舍得掏,害得人家没钱治病眼睁睁看着老母去世。
苏林瑾淡淡一笑,把钱收好:“行,我带到。”
周娟办完回去,家里炸了锅。
姜越瞪着她:“妈,你拿着咱家的钱去干嘛了?”
周娟双手叉腰:“干嘛了?我去求人捞你爸出来,我还能干嘛?”
“没用的!没用的!”姜越咆哮,“你这是浪费钱!咱们家毁了,已经毁了!”
姜琰在一旁傻眼:“妈你说你干嘛了?咱家没钱了么?我,我还想结婚呐……”
周娟一个头变两个大:“你们爸现在在里面,到底什么情况我们不知道,除了花钱让他在里面好受点,还能怎么样?再说不就拿了三千?没有你爸,我们攒的下这点钱吗?”
姜琰一听急了:“三千!妈,那我陪嫁呢?”
姜越一听三千平静下来,撩起眼皮看了眼妹妹:“小琰,你眼皮子能不能别这么浅?三千也就妈管公账卡下来的一点小钱罢了,你结婚少不了你的。”
“这些差不多就是大伯母这几年卡下来的家用。”苏林瑾把钱拿出来。
这个数字和陆征“审计”完算下来的差额差不了多少,周娟算好了绝不会拿压箱底出来。
“收着吧,回头拿给你婆婆。”姜老爷子闭上眼懒得看。
三天后,因为爱国食品厂副厂长顶不住压力主动提交证物,姜永垚迫于压力,对提供食品厂低价仪器换取工作岗位一事供认不讳。
他被正式逮捕入狱。
周娟终于见到胡子拉渣的姜永垚,哭着扑上去:“你怎么这么傻呀!我都去求人帮忙了……”
姜永垚像行尸走肉,一直对她的话无动于衷,听到这句话才有点反应:“你说找谁帮忙?”
“找瑾瑾啊!爸不管,你弟弟没本事,我还能找谁?你小妹能有这本事?现在也就能求小望能不计前嫌,帮你找到人……”
姜永垚怒喝:“你糊涂!你找谁不好?”他喃喃自语,“我老觉得这事儿背后是这俩小的搞的鬼,阮令齐怎么会突然把东西交出来的?他一个连自己是谁都说不利索的人,能干成这件事儿?”
周娟傻眼了:“那,那怎么办?我还给钱了……”
姜永垚当即变了脸色,看了眼在场的工作人员,小声说:“你赶紧给小琰张罗婚事,多给点陪嫁,你懂我意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