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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深秋时节,紫禁城满宫的银杏化作一片灿金,叠翠流金的秋色映衬着紫禁城威严厚重的红墙琉璃瓦,端的是一片富丽斑斓,巍峨庄严。

宁欢最喜欢看的便是被四时装点得无比华美巍峨的紫禁城,比如海棠满宫,比如大雪纷飞,又比如此时的金红辉煌。

这日天高云淡,阳光正好,宁欢便同太后一同到御花园中赏秋。

名为赏秋,实则是宁欢终于寻着机会大吐苦水。

“您说说,哪儿有这样的,不想扎马步就练五禽戏,不想练五禽戏就绕着西六宫和御花园走,他干脆累……”宁欢默默咽下那个字,轻哼一声。

太后听得哭笑不得,这次却难得坚定地站在皇帝那边。

“这也是为你好。”太后拍了拍宁欢的手:“你瞧瞧你这次病得,一个风寒竟然把你折腾成这样,可见你身子弱,是该好好锻炼锻炼。”

在宁欢不服之前,太后又道:“你入宫以后就一直被娇惯着,这身子也被养得娇弱了,你说是不是?”

闻言,宁欢细细思索一下,从前在宫外时,她为了出府去玩常常和她额娘斗智斗勇上蹿下跳的,出了府更是要在外头疯玩好久,运动量自是没的说。后来入宫了便基本只待在养心殿永寿宫中,最多再来御花园走走,这么一想和入宫前还真没法儿比。

她确实被养得愈发娇了……

想到这儿,宁欢果然偃旗息鼓。

但她还是同太后撒娇道:“可是打一套五禽戏下来也太累了。”她长叹:“臣妾做不到啊……”

太后乐不可支。

自在草原生了场大病后,皇帝深深明白有一幅好身体的重要性。虽然这一点他自幼便知道,但之前他只以此要求自己,要求皇阿哥们,对于姑娘家他一向觉得娇养着才好。

但宁欢这一病倒是让他醒悟了。其他方面也就罢了,他娇纵得起,但强健体魄一事不能再纵着宁欢。

皇帝觉着宁欢还是得好生锻炼锻炼身体,至少不能让一场风寒便将她打倒。以小见大,要想让她更长久地陪着自己,甚至让她更好的在宫中活着,她一定要有一副好身体。

他不想失去她。

所以为了让宁欢更强健些,宁欢病好后,皇帝便坚定地带着宁欢锻炼身体。宁欢一开始自然是同意的,她也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些弱。

刚开始皇帝便先让宁欢扎马步,从最基础的来。原本他以为宁欢会闹着不肯,毕竟扎马步的姿势在时下的闺秀看来着实有些不雅。

但没想到宁欢居然没什么意见地答应了,还一幅他少见多怪的样子。皇帝当时真是哭笑不得。

但后来皇帝才知道。他真是高兴得太早了。

如太后所说,宁欢这些年被他惯得愈发娇气。刚开始时间短还好,后来慢慢增加时间还要每日都练,宁欢便开始嫌扎马步枯燥又难熬,哭着闹着怎么都不肯继续。

皇帝能怎么办,虽然想心狠一些但又见不得她掉泪珠子。是自己惯出来的只能自己受着,他便又想法子让她换着花样儿锻炼,不那么枯燥。

后来便换了八段锦丶五禽戏这些功法,每日带着宁欢练习。但宁欢嘛,总能变着花样儿地闹他,他便一退再退,可以不练五禽戏这些,但必须多动动,绕着西六宫和御花园多走走,也能锻炼身子。

这是他的底线。

宁欢自然不情不愿,但底线果真是底线,这回皇帝任她闹腾都自己受着,就是忍着心疼不肯再妥协。

毕竟比起一时娇着宠着,他更想一辈子娇着宠着她。

两人之间从来都是皇帝妥协得多,这次难得他这般强硬,宁欢……宁欢还真没骨气地妥协了。

毕竟这件事完全不为谁,只是为她好,她自己受益。宁欢虽然被惯得愈发娇纵,但脑子还在,知道这都是为了什么。

况且,她喜欢折腾,只是喜欢看他被自己闹得无可奈何,却依旧耐心温柔哄着她的模样。

这样好的耐心,同他在外头待其他人那般疏离冷漠的模样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去,宁欢就喜欢他待自己最特殊的模样,咳。

所以宁欢这些日子一直哀怨地咬牙锻炼着,每日都累得没精力再出来。直到这几日,似乎锻炼初见成效,宁欢才又有精神来找了太后吐苦水。

谁知太后这样不论黑白都力挺自己的人,今日倒也站皇帝那边了。

宁欢幽怨地看着太后。

太后笑不可抑,还是耐心安慰道:“打一套太累咱们就打半套嘛,慢慢来,最重要的是持之以恒地练着,不半途而废才是最好的。”

宁欢皱着个小苦瓜脸:“说着容易做着难,锻炼也太难了。”

闻言,太后换了个方式安慰道:“强身健体这几个字也该是你从小听到大的吧?”她眼神暗示宁欢。

宁欢会意,可不是吗,她们原先那个时候,国家一直号召从小学生做起,好好锻炼身体。

想到这儿,宁欢生无可恋地点点头。

太后这才笑道:“所以道理你也懂嘛,只怕是来这里……”太后顿了顿,又道:“入宫太久你自个也忘了。”

闻言,宁欢不禁也笑了,还真有些。

太后便接着道:“这老话也说,身体是……是一切的本钱,只有身体好了才能去做你想做的事呀。你瞧瞧最简单的例子,你若是身体强健些,今年不就能去打你心心念念的野兔野鸡了?”

宁欢叹气,无法反驳。

她想到什么,又道:“不过说起来,就算我不病,怕是也打不了猎。”

“嗯?”

“我忘了我还不会射箭。”

“……”

太后很无语,没好气地看着她:“你是想讲冷笑话逗我笑吗?”

宁欢反而扑哧乐了:“一半一半嘛,我也才去过木兰围场两三次,上次忙着做绒花,他……皇上又去练兵了。再上次,忙着学骑马,这次……”宁欢看向太后:“您也知道啦。”

太后道:“这有什么,日后你还要去多少次木兰围场,再学不就是了?而且射箭很简单,一会儿就能学会。”

准不准就是另说了。

宁欢自然听懂了太后的言外之意,这回换她无语了。

不过她的关注点更在太后说的话:“很简单?您竟然会挽弓射箭?”

太后这样一幅什么都不在乎,还念起佛经的淡然沈静模样,真是看不出来还会射箭这样热烈活力的运动。

太后看着她这般惊讶的模样,真是不知说什么好。

她轻笑:“钮祜禄氏好歹也是满族大姓,满族的格格嘛,有谁不会挽弓?哪怕是皇后,你别看她这般端庄温婉简直和汉家女子无二,她年少时亦是个娴熟于骑射的好手。”

宁欢若有所思地点头,她又看向太后:“但我入宫这么多年,从未见您挽过弓,骑过马。”

闻言,太后一哂:“我都老咯,还骑什么马射什么箭,这是你们小年轻该玩的项目。”

宁欢看着太后,忽然有些悲伤。

哪儿是老了啊,分明是太后被这宫墙困住,她早年心灰意冷,哪里有什么心情去骑马射箭,后来年覆一年过下来,她也不想再去做这些事。

宁欢甚至可以想象,当年太后和皇后驰骋于草场,弓马娴熟的模样,必定如当年她在木兰看到的娴贵妃那般,扬鞭策马,自信畅快,恣意耀眼。

可是如今……

宁欢不愿再想,便扬起笑嗔道:“您哪儿老了?瞧您这保养得多好,若是日后我到您这个年岁也有这样好的模样,我做梦都能笑醒了。”

太后睨她一眼,心中却是高兴的:“就你嘴甜。”

宁欢挽着太后,笑眯眯地:“您也不是第一日知道啦。”

她又直了直腰,挽着太后撒娇道:“咱们去亭子里坐一会儿吧,走了这么许久了。”

太后这才反应过来似的,道:“好啊,你这么一打岔我倒忘了督着你多走走,你这坏丫头是不是故意岔开话题的?”

宁欢连连表忠心:“哪儿有,是您提起打猎一事,我不就很自然地想到射箭的事儿了吗?”

太后表示怀疑,哼笑道:“无论如何,你还是好生锻炼着吧,这也是好事。”

宁欢头疼不已,生无可恋道:“臣妾知道了。”

太后瞧她这模样只觉好笑,她无奈摇摇头:“走吧,去歇一会儿,一会儿你再走回永寿宫去。”她还着重强调了“走”字。

宁欢霎时一梗,捂着脸假意哭道:“老祖宗不疼臣妾了,您饶了臣妾吧,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太后看得笑不可抑,轻轻点了点她的脑袋:“就你戏多。”

她在外人面前惯常自称嫔妾,若是称了臣妾,必定是又开始给自己加戏闹腾了。

若是知道太后此时的想法,皇帝必定要直呼皇额娘是知己,实在太了解这娇娇作作的小姑娘了。

太后自是不知皇帝更是“深受其害”,她此时忙着治这戏多的小姑娘。

她轻哼道:“方才还说我不老,这会儿又成老祖宗了?”

宁欢一僵,放下手又是一副嬉笑的模样:“这也是对您的尊称嘛,是我口误,您可别生气。”

太后怎会生她的气,好笑地睨她一眼。

二人便说说笑笑地渐渐走远了。

在她们身后不近不远的树木掩映间,嘉妃站着粗壮的桂花树下。

她远远望着太后和宁欢的背影,笑叹道:“有时本宫倒真羡慕她,她的命可真好啊。当年在这御花园中第一次见到她时,本宫便觉着这姑娘有大造化,如今种种证明果真如此。连太后待她的好都从未变过,甚至远胜当年。”

她原本还无聊地猜测过,小宫女儿变成了小儿媳,太后的态度会不会也跟着变呢。毕竟做人家小儿媳和在身边伺候可不一样。

但没想到,太后非但没因这层“婆媳关系”而疏远令嫔,反倒待她越来越好。

在这宫中,皇上丶太后甚至皇后都很喜欢她,令嫔的位分虽不算高,但有这宫中最尊贵的三位护着,谁不敢不给她面子?

再者,说难听些,就算令嫔日后失宠了,依着太后对她这般好的模样,没了皇上的宠爱也还能有皇太后老主子护着,她日后在宫中的生活也不会难过到哪儿去。所以说,嘉妃真心觉着令嫔的命是真好。

银恩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自家主子,绞尽脑汁道:“皇太后主子仁善……”

嘉妃怎会不知她想说什么,不由轻叹:“入宫这么多年,你可曾见过太后这样喜爱一个宫妃?本宫瞧着太后怕是将令嫔当女儿疼的。”

想着令嫔自晋封以来的种种,还有方才隐隐约约听见的一些对话,银恩也沈默了片刻。

但她知道自家主子也不是那种心思狭隘喜欢争风吃醋的主儿,她便大着胆子小心问道:“您不高兴吗?”

嘉妃摇摇头,面上甚至含着一丝笑意:“本宫有什么资格不高兴。在太后那儿指不定连本宫叫什么名儿都不知道。”

善贞,您叫善贞,是一个很好的名字,奴才知道。

银恩在心中默默道。

可是她作为主子的奴才知道又有什么用,关键是太后知不知道,皇上……记不记得。

银恩有些迷茫地看着嘉妃,也不懂嘉妃究竟是什么个意思。

嘉妃瞧她这般模样,便掩唇笑了:“你啊。”

她挑着入府的这两个侍女都是老实的人,不过也只有老实的人带进宫才放心。

银恩看着嘉妃,抿唇一笑。

又听嘉妃轻声开口:“本宫只是很感慨,人和人的命就是不一样。当年本宫是嘉妃,她是太后身边的小宫女。如今她成了宠冠后宫的令嫔,本宫还是嘉妃。”

“甚至……”嘉妃想到什么,虽不至于妒恨,一时却也难掩心酸:“甚至本宫自王府便跟着皇上,这么多年了,本宫还是正黄旗包衣呢。她呢,才晋封一年呢,皇上便给她擡旗出包衣了。”

听嘉妃提及此事,银恩和秀恩对视一眼,心中一凛。

这一直是启祥宫上下严禁谈论之事,就是怕主子伤心。除了当日得知消息,此事便再也没在启祥宫中提起过。

原以为已经过去了,没想到嘉妃此时会再度提起。

秀恩忙安慰嘉妃:“令嫔也是遭了大罪,如此换来的一罚一赏罢了,主子莫要太在意了。恕奴才僭越,奴才就宁愿主子一直都好好儿的。”

令嫔在草原被庶人他他拉氏所害,险些丧了性命。除了要严惩罪魁祸首他他拉氏,对无辜遭罪的令嫔皇上自然也要加以安抚。是以九月初九令嫔生辰那日,她因病着没法儿大摆筵席庆生,皇上干脆下旨开恩,将令嫔父族魏氏擡入满洲正黄旗。

此恩赏既是对令嫔所受伤害的弥补,也是皇上给令嫔的生辰贺礼。

至此,魏家奉旨出包衣,入满洲正黄旗,是正儿八经的满洲主子了。

为此,后宫不知多少人艳羡呢,一场大病换来整个家族的荣耀,换她们她们更乐意。

听到秀恩甚至有些天真的安慰,嘉妃不由轻轻弯起唇角。

她是个聪明人,不会将自己陷于不利的境地。

嘉妃便叹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求不来的。”

她轻舒一口气,平覆了一番心情:“还是快些回去吧,永珹的衣裳本宫还没做好。”

提到四阿哥,秀恩眼睛亮了亮,道:“是啊,主子您还有四阿哥……”

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大宫女,嘉妃怎会不知她的心思。

她有些好笑地看着秀恩:“依皇上对令嫔的宠爱,她迟早也会有。”

秀恩眸中的亮色黯淡下来,但她还是小声道:“奴才只希望主子和四阿哥安好便好。”

嘉妃欣慰地弯唇,她似笑似叹道:“是啊,只要本宫和本宫的永珹好好儿的便好。”

在这后宫中能安安稳稳地活到最后已是极难得的事儿,能顺顺利利养大一个皇子更是了不得。如今她也算有子万事足,只希望她唯一的儿子能平安长大。

*

养心殿前的树叶从金黄到枯黄,再到雕落,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眼瞅着宁欢又快厌烦了每日从永寿宫到御花园的长路,这日趁着天气不错,皇帝便先发制人,直接将宁欢捞起来在养心殿□□院中练五禽戏。

皇帝果然足够了解宁欢。宁欢的确又有些兴致想换着五禽戏来练。

为了避免意外,养心殿的□□被清扫得一颗石子儿一片树叶都没有。

宫人们也尽数退下,只留李玉和玉棠背着站在远远的回廊处,以避免主子有所吩咐却无人可用的情形。

不过虽然宁欢有这个心情,但早早地从柔软温暖的被窝中被捞出来,她也是不乐意的。

她不情不愿地来到庭院中,待皇帝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皇帝也想不明白,他问:“怎么就喜欢晚睡啊?白日不也能看话本儿,况且白日的光亮不比在夜明珠和烛光下看书舒服?”

早年便知道宁欢喜欢大晚上不睡地折腾,先前宁欢还住养心殿东稍间时皇帝不好管她,便只能无奈纵着,让宫人们将东稍间装点亮堂,别让烛光伤了她的眼。

所以后来哪怕她搬去养心殿后殿,永寿宫,宫人们也依旧记得这条规矩。可谓是宁欢走到哪座宫殿,哪座宫殿的夜晚便能亮如白昼。

宁欢霎时瞪圆了眼:“还晚?我如今可是子时就睡了。”

那会儿也不过十一点多,比起从前的凌晨两三点,宁欢一直觉得如今自己的作息可太健康了。

每日寅时起床的皇帝:“……”

摊上这么个娇娇儿,他也是无奈。

不知想到什么,皇帝忽的擡起手在轻轻摩挲着她柔嫩的脸,他唇边蕴着笑意:“看来晚上还是太清闲了。”

想着她这娇娇柔柔的身子要练五禽戏,他昨夜便没折腾她,她要回永寿宫也放她回去了,没想到小姑娘果然没干正事儿。

宁欢霎时领悟他的意思,下意识一扫周围,而后上面的手毫不留情地拍掉他的手,下面的脚又狠狠踩他一脚。

“臭不要脸!”

皇帝熟练地受了,面不改色,甚至面上的笑意愈发浓了。

他忙捉了她的手,笑着哄道:“这都是为你好,熬夜伤身。”

宁欢气得锤他:“我看是为你自己好吧!”

皇帝顺势将她抱入怀中,还若有所思地点头:“阴阳调和确实顺应……”

宁欢羞恼地捂住他的嘴,却见他眉眼弯弯地看着自己,凤眸中满是笑意。

他笑得这般开怀,反而引得宁欢愈发生气,她没好气地就着捂着他嘴的手给了他一下,凶神恶煞地:“还笑!”

美人粉面含怒的模样亦是别有一番风姿,宁欢不知她此刻面上虽怒气冲冲,美丽的桃花眸中却满是娇娇的嗔怪,盈盈如春水,旖旎娇媚,说不出的动人。

皇帝看着她这般娇怒的模样,只觉她可爱。

但他也不敢再招她,便连忙止住笑意哄道:“好,不笑了不笑了,是我不好。”

宁欢轻哼一声推开他,不再搭理他。

整理了一番衣摆,宁欢自顾自地在庭院中摆起架势,准备练习五禽戏。

再折腾折腾怕是又该用午膳了。

她虽然爱玩,但在真正进入状态做事时却是极其认真,完全摈弃外物一心一意地做事。

皇帝站在一旁看着她,见她渐渐沈静下来,知她专心了,面上也渐渐平和甚至严肃起来。

都说人认真时才是最美的,皇帝也极其欣赏宁欢用心的时候。

因为要打出动作,宁欢自然不会自讨苦吃挽着旗头穿着华美的裙裾花盆底来做运动。

她此刻满头青丝尽数挽做一个干净利落的发髻,髻上也没有多馀的钗环,只有两枚用以固定的玉钗。身上穿着素色的裤装,方便练武。纵然是最简单的裤装,用的也依旧是最好最柔软的面料,淡色的上衫和下裤上也描金彩绣地绣着精致美丽的木芙蓉花。

如今不好看的衣服宁欢是不穿的。

但此刻她的打扮在皇帝眼中就是极简的。在他看来,精致打扮时的宁欢娇贵甚至隐隐有几分威严,端华美丽。但如今她这样素净的打扮亦是美如清水芙蓉,怎样都好看。

尤其是美丽的人儿此刻这般沈静认真的模样,动作柔软而舒缓,恍若一支在万顷碧波中亭亭而立的荷,濯清涟而不妖,柔和却也极美。

周围的风似乎都害怕打扰了她,不再肆意吹散。

他便静静地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出言提点宁欢几句。

几次过后,皇帝小心觑了觑宁欢的神色,见她神色未变该是消气了,才渐渐走进,上手帮她调整姿势。

“手臂要打直,再擡高一些。”

宁欢一顿,瞥了他一眼,见他一脸认真严肃的模样便收回视线,并照着皇帝的意思做。

皇帝悄然一眨眼,心中松了口气。

宁欢毕竟还是锻炼得少,短时间内没见着太大成效。她只打了两套便气喘吁吁,手酸腿软了。

皇帝连忙扶住她:“累了?”

宁欢也累得没工夫和他计较了,由着他扶着坐到椅子上。

皇帝给她倒了一杯水,问她:“今日还练吗?”

宁欢一口气喝了半杯,道:“不练了,今日可以了吧?”

比起以前打一套都费劲,如今能顺顺畅畅打完两套,宁欢觉着自己进步很大,很可以。

皇帝瞧着她这般疲累的模样,自然是心疼。这次他终于顺着自己的心意毫无底线地同意:“好。”

不过比起往日,今日宁欢确实练得算多的,他也不是纵容。皇帝心中默默思忖。

宁欢眨眨眼,没想到他竟然同意了。

在强身健体这件事上皇帝待她是前所未有的铁石心肠,刚开始练的时候她的身体娇气得不行,练不了多久身上就酸疼乏力,她当时便撒娇不想继续。

但皇帝却是第一次不为所动,楞是硬着心肠任她打任她闹,最后哪怕是手把手带着她也要让她练完一套动作。然后等她练完了才好言好语来哄她。

一开始她真是又气又委屈,和皇帝闹了几天。但除了锻炼身体一事皇帝不敢再纵着她,其他时候他在她面前从来任打任骂,所以哪怕后来的几天是她无理取闹,他也依旧耐心而温柔地一遍一遍地哄着她,百般哄着才终于将她哄好。

后来,宁欢就习惯了……

毕竟这真的是为她好来着。况且皇帝每日为她安排的锻炼度本也是合理的,累是因为她的身子实在被养得娇气,并不是会伤身的那种累。

所以真要客观来说,就是宁欢在无理取闹。奈何他们一个敢无理取闹,一个愿意哄着,也就不干旁人的事了。当然,除了太后也没人敢管就是。

皇帝自觉地接过她手中的杯子,为她续上一杯。

“今日的量已然足够,你不说我也会让你歇着的。”他好笑道:“难道在宝儿心中,我就这么不近人情吗?”

宁欢轻哼一声,控诉地看着他:“你说呢!”

刚开始那几日还不够不近人情吗!

皇帝怎会不知她在想什么,不由失笑:“刚开始那几日难以适应也属正常,但若是连头都开不好,日后可怎么办啊,我的宝儿。”他动作极轻地捏了捏宁欢的脸。

宁欢没好气地拍掉他的手,理直气壮道:“太后说了,持之以恒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常常锻炼着便好,你日后不能再逼着我锻炼。”

皇帝哑然,他摸了摸宁欢的脑袋:“原来是找到个大靠山呀。”

宁欢再度拍掉他的手:“和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皇帝无奈摇头,看着她笑道:“好,只要你真的持之以恒。”他着重地强调着“持之以恒”四个字。

听见他的话,宁欢来不及高兴,只觉难熬,生无可恋地将下巴搁在桌上。

持之以恒,听着就难受,人生还有多少多少天啊……

但在她的下颌碰到冰凉的桌子前,皇帝先一步托住她的脸:“桌上凉。”

正好一阵秋风吹过,皇帝便想带着她进殿:“咱们去殿中歇着好不好?”

宁欢拽住皇帝的手,硬是拽着她,让他的手托住自己的脸放在桌上。

“不想回去,让我在这儿待会儿。”

皇帝素来温和的眉眼间满是无奈,但到底没将手抽出来。

想着她方才的话,他不知是欣慰还是感叹道:“皇额娘倒是纵着你。”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想不明白,皇额娘那样一个淡然的人怎么就独独对这姑娘这样上心。自他有记忆以来,就没见皇额娘对谁这么特殊过,哪怕是当年同样才十五六岁的皇后也没这待遇。

宁欢压在他的手掌上,偏头看他,颇有些得意道:“那是,太后说了,可是将我当亲女看待。”

听着她这样大胆的一句话,皇帝以为他会震惊,但他的内心其实毫无波澜。

毕竟这些年皇额娘待宁欢的好他都看在眼里,不用说也看得出是完全的亲女待遇。皇额娘待宁欢,可比待自己这个亲儿子还好得多,说句亲女似乎也很合理。

不过……

“亲女,公主……”皇帝若有所思,托着宁欢的手不自觉地暧昧摩挲着她的唇。

宁欢一楞,霎时堪破他又在想什么不正经的东西。

她羞恼地扯开他的手,怒道:“一天天除了那事儿,你还会想别的吗?!”

皇帝无辜地看着她:“我想什么了?”

宁欢看着他这一脸无辜的模样,愈发羞恼,她一把甩开皇帝的手,冷哼一声朝殿内走去。

皇帝唇畔含着笑意,快速追上去:“乖,不恼了,是我不好。”

宁欢懒得搭理他。

皇帝便厚着脸皮开启下一个话题:“不过皇额娘都待你如……”

宁欢回眸瞪他一眼,皇帝霎时改口:“待你这么好,那宝儿也该换个称呼了吧?”

宁欢一顿,又脚步不停地朝殿内走去。

皇帝还在极力哄骗道:“如何?改日我再带宝儿到皇额娘面前改口去,让皇额娘再封个红封给宝儿。”

宁欢霎时真是又气又好笑。

此时已然走入殿内,她便坐在炕上,冷哼道:“你别一天天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话音落下,她想到什么似的,一顿,又淡然地端起几上明黄的缠枝花茶盏轻呷一口。

闻言,皇帝便轻笑:“怎么叫有的没的,这是带宝儿去皇额娘面前过个明路,还能讨个红封。”

宁欢砰地一声放下茶盏:“不去。”

皇帝面露遗憾之色。

但他若有所思地喃喃:“也好,等日后……”

等日后封了皇贵妃,甚至是……皇后,再正正经经地到皇额娘面前去,那才是真正的名正言顺。

皇帝敛下神色,又眉眼温柔地看向宁欢:“那咱们便私下唤唤?”

宁欢真是又气又好笑,这人才真是“持之以恒”。

“你烦不烦人?”她没好气地将手上的茶盏塞到他手中。

皇帝依旧温和笑着,甚至稳稳接过茶盏轻呷。

宁欢斜倚在桌旁,支着下颌看他饮茶,忽然道:“皇额娘应该没什么意见。”

皇帝果然一时不妨,被呛了一下。

宁欢见计谋得逞,倚在炕上笑不可抑。

皇帝喝了一口茶水平覆下来,便一把将宁欢抱起来坐在腿上。

“好个坏姑娘,竟然敢戏弄朕。”

坏姑娘依旧不知死活,挑衅地看着他:“戏弄了又如何?皇上要治臣妾的罪吗?”

看着怀中姑娘这般狡黠的模样,皇帝顿了顿,声音忽然哑了几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看着他深邃的墨眸,宁欢霎时察觉到危险,挣扎着就想从他身上下来。

皇帝自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一把将她抱起,朝着内间走去。

他低笑:“朕就罚你好好戏弄朕。”他极轻极缓的说着“戏弄”二字。

宁欢伏在他的肩头,不住地锤他:“不行!白日宣.淫,你要不要脸!”

皇帝轻笑一声,声音仍旧温和:“朕是天下之主,朕就是规矩,有谁敢置喙?”

听着他这样看似温雅,却说出这样独断睥睨的话,若是平时,宁欢必然为这样强势的他而心醉。

但一想到他此时说出这样威严的话是为了做什么,她真是没眼看。

“你的折子呢?不批了?”她还想挣扎。

“哦,宝儿这般体贴?那我便快一些然后去批折子?”他言语含笑。

“你!”她恼羞成怒一口咬在他的肩头。

“嘶……放心,一定让宝儿满意。”他言语间的笑意愈发浓了。

“混蛋……唔……”

作者有话要说:

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宁欢已经是个小作精了(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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