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紫禁城的冬日单调丶萧肃。这样的日子,嫔妃们大多蜷缩在自个儿宫中静静猫冬,日子枯燥而平静。
但今日钦天监一则上奏却打破了这枯静的冬日。
钦天监正使夜观天象,上奏言,五阿哥永琮八字恰合星象天时,宜于腊月二十八日之吉时种痘。皇上以为然,允。
这就代表五阿哥种痘一事,便如此板上钉钉了。
皇上准奏后,此消息便飞快地在后宫中传播开来。宫中的日子枯燥,一则普通的消息都能在宫里沸腾半月,何况这次关乎皇后嫡子种痘这样天大的事,后宫霎时热闹得不行。
毕竟以如今的种痘法,风险仍然巨大,也不知这位金贵的嫡子能不能熬过这一次。
不过熬不熬得过,于前朝后宫都将是一场风波。
听说这则消息时,娴贵妃正在承乾宫书房练字。
她被大字折磨得够呛,咬牙练了一个时辰到底没耐住,烦闷地将手中的毛笔一扔。
“这汉人的字就是麻烦,本宫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若不是皇上就好这一口,她死也不会碰汉人的东西一下。
翡翠正要劝慰几句,便见翡青着急忙慌地跑进来。
“主子,出大事了!”
娴贵妃冷哼一声:“本宫好着呢!”
但说归说,她到底从书桌前走开,一边净手一边问:“你好好说话,别一有点儿什么事就这么慌慌张张的,半分沈着的模样都没有。”
翡青平覆了一下呼吸,连忙道:“是,奴才知罪。”
听她请罪都听烦了,娴贵妃直接问:“到底什么事儿?”
翡青便道:“是长春宫的事,今日钦天监上奏说五阿哥该种痘了,皇上已然允了。”
闻言,娴贵妃霎时精神了,她将手中的帕子一扔,连忙问道:“真的?真要种痘了?”
翡青连连点头:“是,皇上已然下旨,听说长春宫都已经收到旨意了。”
得到肯定的答覆,娴贵妃反而平静下来。
她慢条斯理地擦干手上的水迹:“种痘好啊,要本宫说五阿哥早该种痘了,偏生皇上偏袒,楞是拖到这个岁数了才松口让他种痘。”
自康熙朝以来,宫中皇子大多在四岁左右种痘,皇上前几个皇阿哥都是这样过来的。偏偏这回皇上心软又偏心,非得偏袒这个好不容易失而覆得的嫡子,硬是压着钦天监绝口不提五阿哥种痘之事。
如今可好,拖到五阿哥都五岁多了,眼瞅着都到送去毓庆宫教养的年纪,皇上才终于松口。
依娴贵妃看,若非皇阿哥送毓庆宫的年龄在那儿,皇上怕是还得拖着,拖到五阿哥长得壮壮实实万无一失了再让他种痘,幸好……
想到这一点,娴贵妃也高兴不起来了:“都快六岁了……”
如今的种痘之法虽然在康熙朝被改良过,但让将将四岁的幼童种痘亦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有时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但宫中规矩如此,皇阿哥们必须种痘,能活下来自然是好,若是熬不过去,那就是他无福了。
照娴贵妃的想法,五阿哥又长了一岁,身体必定健壮许多,这时种痘可真不如四岁时种痘效果好了。
闻言,翡翠反而面带笑意,道:“五阿哥生来羸弱,依奴才愚见,别说只多了一年,便是再多一年他也是熬不过去的。”
娴贵妃听懂翡翠的意思,霎时警醒道:“你想做什么?稚子无辜,不可对幼子下手!”
听见娴贵妃这番话,翡翠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这么久过去了,主子还是心软。
她试图劝说:“主子,他可不无辜!若没有他那好额娘,宫里这第五个阿哥便该是从您肚子里出来的,他可是顶了咱们小阿哥的位置,哪里无辜?”
娴贵妃闻言,深深地蹙起眉头,手中的绣帕都快被她揉碎了。
翡翠见此,便再接再厉地劝道:“主子,您就是太心软了!不然您也不会被她们害成这样,这是皇后欠您的!您难道忘了皇后都对您和慧贤皇贵妃做了什么吗?您若是不自保,慧贤皇贵妃的昨日……”
意识到自己言语太过激,翡翠霎时跪下请罪:“奴才有罪!奴才有罪!主子恕奴才失言!”
娴贵妃倒也没因为她后面的话而发怒。因为高思姌怎么没的她大概也知道——高思姌的身子本就柔弱,还被下了这么多年的药,更是日覆一日地拖垮了她的身子,最后便这么被耗没了。
思至此,娴贵妃更是深深皱眉,神色阴晴不定。
她思忖片刻,缓缓扶着小几坐下:“那孩子也实在可怜……”她叹气。
自出生起就病怏怏的,皇后整日将他藏在长春宫,不知道的还以为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倒了。由此也能看出五阿哥如今虽长大了些,但身体必定也没养多好。
听娴贵妃这么说,翡翠眼中霎时闪过一丝精光,志在必得道:“主子您放心,有奴才们在,绝不会让皇后好过,一命偿一命,这都是她自己种的苦果!”
娴贵妃不想谈这个问题,挥了挥手:“起来吧。”
翡翠便笑着从地上站起来:“谢主子。”
娴贵妃看着窗外,颇有些幸灾乐祸道:“不过本宫瞧着五阿哥那身子,快六岁了也弱得跟小猫儿似的,皇后日日将他护得密不透风,若是知道她的宝贝儿子要种痘了,她还不得哭晕过去?”
*
皇后确实快哭晕过去了。
自李玉传完旨后,皇后便默默坐在炕边垂泪,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似的,怎么都擦不干净。
“永琮,我的永琮……”
宁欢听说消息后,便知道皇后会是这般反应,她第一时间便赶来了长春宫。
宁欢也难受,本来她没当过母亲,应当是暂时无法和皇后共情的,但她知道永琮的结局啊,两两相加,此刻也是难受得不行。
可永琮到底不是她生的,是皇后拼了命生的孩子,是她身上掉下的肉,旁人再心疼也心疼不过皇后去。
宁欢只能一遍遍劝慰道:“皇阿哥们终究是要过这关的,您瞧永琮的哥哥们不是都顺利度过这关了吗?永琮还是嫡子呢,必定更加得天所佑,姐姐快别哭了。”
皇后不停地擦着眼泪,声音都哭哑了:“宁欢说得是,永琮必定得天所佑的。”
宁欢心中叹气,想方设法地继续劝道:“况且永琮都六岁了,还多养了两年呢,身子必然比普通的四岁小儿健壮,四岁孩子都能熬过去的事儿,永琮必然更没有问题,姐姐说是不是?”
一边说,宁欢心中也抱上几分希望。说不定真的会这样呢,她这个蝴蝶翅膀一扇,已经不知不觉改变了许多事,说不定这次永琮的命运也会偏移呢。
她不太了解本朝的后宫史,只知道历史上的永琮是没能留住的,毕竟后来稍知名的皇子中并没有他。但那时的七阿哥几岁,是因为什么而亡,她也不清楚。
但此刻,宁欢在心中默默想,既然阿哥的位次都变了,既定的命运也能变吧。只可惜……
还未思索完,皇后便抓住宁欢的手,打断了她的思绪。
皇后似哭似笑,哽咽道:“是啊,永琮都长到六岁了,他必定会没事的。”
她也知道,永琮能拖到六岁种痘,已经是皇上给的天大的恩典。可是做额娘的怎么会不为自己的孩子担忧呢?
种痘那是一件多么凶险的事,熬不熬的过去全靠天意。况且宁欢近年见永琮也少了,她并不知道永琮虽然长到六岁了,可身子……
皇后不愿再想,只是紧紧地握着宁欢的手,如同握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宁欢看得心疼,伸手抱住皇后,一遍一遍耐心地安抚着她:“姐姐放心,肯定没事的,没事的。”
皇后便无助地靠在她的肩头,默默垂泪。
照春也在一旁看得眼尾湿润,还好主子还有人陪着啊……
宁欢抱住皇后才发现,皇后如今瘦得厉害,平时有宽大的宫装遮挡着,最多看得见脸瘦些,苍白些,却不知皇后内里的身子竟也瘦弱至此。
她又心疼又气恼。
宁欢甚至有些极端的想,生这个孩子做什么呢,怀的时候艰难万分,生的时候九死一生,如今好容易长大些了依然为他日夜担忧,把自己的身子都拖垮成这样了,真的值得吗?
宁欢不知道自己的答案,但她知道皇后的答案——值得。
皇后必定会说值得的,因为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啊,坚定丶恪守,而且固执。
她认为这也是她作为皇后应该做的事。身为皇后,除了打理好后宫为皇上分忧,剩下最重要的事便是生下嫡子,为皇室开枝散叶,只有这样才不是忝居后位,才算是真正尽到了她作为一个皇后的责任。
宁欢的眼圈也红了,姐姐啊,她的傅馨姐姐。
宁欢又抱着皇后好生安慰了许久,才让皇后慢慢止住眼泪。
但长春宫的平静未能持续多久,只听外面响起长长的通报声。
“皇上驾到——”
暖阁内外的宫人霎时动了起来。
站在皇后身后的孟春面上难以抑制地出现几分喜色。
但显然这样的喜色在此时的长春宫是不合时宜的,她又连忙敛下眉眼,低眉顺眼地出去恭迎皇帝。
照春看着她出去,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倒也没阻拦她。
若是皇上来了长春宫,没人出去解释两句皇后主子为何没率先出去恭迎,也不太好。
而宁欢和皇后霎时坐直身子,皇后甚至慌乱了一瞬。
“我……”皇后轻轻碰了碰自己红肿的眼,便想起身去梳洗。
宁欢按住她的手,道:“您这是一片拳拳爱子之心,皇上还能因此治您御前失仪不成。”
皇后呐呐。
宁欢又无奈地看向身后:“而且也来不及了。”
果然,话音落下,孟春和望春便引着皇帝进来了。
“臣妾(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皇后又请罪道:“皇上恕罪,臣妾疏忽,竟未能及时恭迎圣驾。”
皇帝自然不会因此怪罪她们,先免了二人的礼,又温言道:“是朕来时未曾告知皇后一声,突然便来了,皇后何罪之有?”
皇后便谢恩道:“谢皇上。”
皇后引皇帝上座,自己坐在另一边,照春则忙擡了绣墩给宁欢。
皇帝不着痕迹地看了照春一眼。
待两人落座,皇帝这才看清皇后和宁欢的眼睛都红红的,尤其是皇后,不知掉了多少泪,眼睛更是红肿得没法儿看了。
皇帝神色微凝。
皇后也注意到皇帝的神色,便羞愧地请罪:“臣妾失仪,皇上恕罪。”
“皇后言重,坐下罢。”皇帝叹道:“是因为永琮吧?皇后也是一片慈母之心。”
提及永琮,皇后又是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宁欢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便起身道:“皇上皇后恕罪,嫔妾宫中还有宫务处理,便先回去了。”
宫务……
是个人一听就知道这是托词。不过皇帝听着这二字,先疑惑了一瞬,而后莫名有些想笑。
永寿宫近来的宫务他昨日才帮她处理完,哪儿来这么多的宫务。
偏生她还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的瞎话,真是……可爱。
到底记得此时为何而来,皇帝便心中默默笑了笑,面上依旧四平八稳的。
皇后闻言,刚想让她不必走,皇帝便率先开口道:“好,令嫔便先回去吧。”
倒不是要说什么宁欢不能听的,就怕一会儿谈起永琮皇后哭,宁欢也跟着哭,他看着心痛又难哄。还不如顺了她的意,让她先回宫去。
有皇帝一言,宁欢便利落地行礼告退了。
孟春小心地送她出去。
照春见孟春这次这般主动,眉眼稍动了动。
孟春落后几步走在宁欢身后,以她的眼神能清晰的看见宁欢发髻后面簪的是精致华美的宝石珠钗,身上披的是奢华繁覆的滚边狐绒斗篷,狐绒雪白没有一丝杂色,斗篷的缎面甚至是万金难求的云华锦。
别说旁人,便是宫中的娘娘们能用云华锦做成一件裙装便高兴得不行,这样好的料子自然是做在春夏的衣裙上最能物尽其用,可令嫔却随意地将这奢丽的锦缎做成了斗篷的缎面。
真是暴殄天物!
孟春一面惋惜一面艳羡。
不知想到什么,她的唇边又不由泛上几分志在必得的笑意。
等日后……
“呃——”
“嗯?”宁欢听见声音,回头望去。
原来宁欢在长春门外停住脚步,刚要回头让孟春回去时,孟春不知怎的走了神,脚步依然不停。
若非圆团儿眼疾手快拽住孟春,她便要撞到宁欢身上了。
这一拽终于打断了孟春发散的思绪。
孟春猛然清醒过来,连连蹲礼赔罪:“令嫔娘娘恕罪!奴才失仪!娘娘恕罪!”
宁欢笑了笑:“无妨,姑姑快起来罢。”
孟春感激地看着宁欢:“多谢令嫔娘娘!”
宁欢道:“天冷,姑姑不必再送,快些回暖阁伺候皇后娘娘罢。”
孟春连连点头:“令嫔娘娘路上小心。奴才恭送娘娘。”
宁欢颔首,转身走了。
直到再也看不见长春宫的影子,圆团儿才嫌弃道:“这孟春怎么回事,也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做事还是这般不沈稳,若非奴才手快,她可就要撞到您了。”
宁欢笑:“行,你厉害行了吧?”
圆团儿嘿嘿笑了笑,又连忙表忠心:“奴才不是为了夸自个儿,就是她太毛躁。”
宁欢道:“她必定是在为姐姐和永琮担心,心神不宁也是正常,这种时候何必揪着这些小事呢。”
圆团儿叹气:“主子您就是太宽容了。”若是没有皇上和他看着,他真怕主子哪天就被人欺负了去。
宁欢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本想直接回养心殿去,但半路想了想,还是改道去了寿康宫。
她还是心乱得很。
*
宁欢本以为皇帝要和皇后谈许久,但没想到她前脚刚出长春宫没多久,皇帝后脚也准备离开了。
“皇后莫要多想了,永琮是有福之子,怎会熬不过这区区种痘?”
皇后忍着眼泪连连点头,她知道种痘这件事不可更改了。能拖到如今,皇上已然扛了不少压力,她又怎能不懂事地无理取闹。
见她这般强撑的模样,皇帝难免劝慰道:“虽说咱们相信永琮,但种痘也是大事,一应物什皇后也要开始准备了,你还是永琮的亲额娘,便更不能因为心疼孩子而有所疏忽。”
闻言,皇后也更清醒了,连连道:“皇上说得是,臣妾必定会好好为永琮准备的。”
皇上说得对,她不止是一个母亲,也是皇后,这时候由不得她软弱沈溺。
见皇后终于恢覆了些,皇帝便点点头。
“皇后好好歇着吧,惦记永琮的同时,也要顾好自己的身子。你是皇后,还不能倒下。”
他可不会像宁欢那般换着花样儿的百般劝慰皇后养好身子。
在他心中,皇后目前来看依然是个合格的皇后,身居此位是知道自己的责任的,亦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
脑子拎不清的,不必再待在这个位置上,太过软弱,也不适合这个位置。
皇后自然不知皇帝的想法,只是恭顺地应了:“谢皇上关怀,臣妾明白。”
皇帝轻轻颔首:“朕还有折子要批,便先回养心殿了。”
说完这句话,他不由想起方才宁欢的话,心中笑意蔓延开来,果真是“近墨者黑”。
这个坏姑娘。
皇后习以为常地点头:“臣妾让孟春送皇上。”
闻言,照春不由眉心一动,却不敢在此时说什么。
而后皇后又率着宫人行礼:“臣妾恭送皇上。”
孟春便快步追着皇帝出去了,出了暖阁,面上的喜意更是难以抑制。
但这回她不敢再走神,又连忙收敛了喜意,恭恭顺顺地跟在皇帝身后。
走出长春门,皇帝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
见皇帝看来,孟春面上不由泛上几分娇羞之意,脸颊微红。
孟春是四春中生得最好的一个,面容秀美,此刻秀颜含羞的模样也更添了几分姿色,颇为娇美。
见此,皇帝面色温润如常,眼底却平静得淡漠。
他再自然不过地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走了。
皇帝都走出去很远,几乎看不见他的身影了,孟春依然呆呆地站原地,渴慕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想着皇上君子如玉的温和模样,孟春面上的红意愈发浓了。
从前皇上从来不会看她的。
果然……
她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孟春不断在心中给自己加码,愈发志得意满。
她正准备走回去覆命,又想起什么似的,连忙捂住自己的脸。
她作为宫女,双手长时间露在外面,没有手捂和手炉可用,此时手上冰凉得很。双手将将放上脸颊便被冰得一哆嗦,脸上的红晕也慢慢被冰褪了。
感受到脸上不再有热意后,孟春便放下双手。
她伸手看着自己冻得通红的手指,再想想方才看见的令嫔,她不由轻嗤一声。
孟春狠狠闭了闭眼。
会有的,手捂手炉,还有令嫔拥有的那些,她都会有的!
一阵寒风刮过,孟春被吹得一哆嗦,快步朝暖阁走去。
暖阁才温暖,她可别再傻傻地在这儿吹风了。
见她走进来,庭院里清扫落叶的小太监和小宫女都微微朝她福身,而后再继续清扫。
*
这边,寿康宫。
盼越嬷嬷听见外头的通传声便迎了出来。
一掀帘子便瞧见宁欢红红的眼圈。
她霎时一惊,连忙行了礼。
“哎哟,我的娘娘,您这是怎的了?”她有些心疼地看着宁欢。
宁欢这才意识到眼眶还红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盼越连忙扶着她进去。
还没走近呢,便听太后着急的声音响起。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太后听见了盼越的惊呼便急急朝外走来了。
一见到人便看见宁欢双眼红得跟兔儿似的,一幅伤心的模样。
她霎时拉着宁欢往里走,可心疼坏了,一个劲儿地问怎么了。
宁欢被几位长辈这般着急的模样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轻轻摸了摸眼睑,愧道:“让您担心了。”
盼暇嬷嬷已经手快地上好了奶茶,内间的人便会意地退了出去。
到底宫人们都退下去,好说话些了。
此刻,太后也大致猜到宁欢此番是为何,了然道:“刚从长春宫出来?”
一提起长春宫,宁欢心下就不由弥漫开一阵心酸之意。
宁欢眼圈泛红地点了点头:“看着傅馨姐姐那般模样,我太担心了。”
太后道:“总会有这么一遭的。”
熬不熬得过去,都是命。
宁欢擦去眼角的泪花,她不想信命。
“牛痘研制得怎样了?”她问道。
有了牛痘,逆天改命也不是不行。
太后看她这期盼着急的模样,心中不忍,便只是委婉道:“目前还没有消息。”
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过如今此事已全权交由皇帝处理,或许他那儿的消息会比咱们多些。”
其实她也就是暂且安慰宁欢罢了,若是真有好消息,皇帝必定会说,定不会让宁欢和长春宫此刻这般惴惴。
显然宁欢也能想到这点,但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万一呢,万一皇帝此刻就在和皇后说这件事呢。
但她也知道希望渺茫,不由头疼地扶额:“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
她看着太后:“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太后轻叹,还是残忍地打破她的幻想:“能有什么办法呢?此时的技术你也知道,偏生他们皇家还非得让所有阿哥走过种痘这一遭,全看命硬不硬,真是造孽。”
提起这个,宁欢也不由讽笑了一下:“是啊,物竞天择,熬得过来的就是货真价实的皇子龙孙是吗?”
说归说,二人也知道这也是目前最有效的防治天花之法了。但始终受困于时代的局限性,这般与自然界无二的优胜劣汰法则亦是无奈之举。
道理大家都懂,但此刻的宁欢也不想懂。
她在想,若是牛痘没能研制出来,日后又将有多少孩子被天花夺去性命呢?想想都是一个可怕的悲剧。
宁欢看着太后,道:“历史,到底能不能改变?”
闻言,太后轻轻抚了抚她的鬓发,温和却残酷道:“当然是可以改变的。但你来了这么久,也该知道,于后人而言,历史上的人的一生不过书页上的寥寥几句话,似乎和书里的纸片人没什么区别。但是于我们真正处在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她们又怎会是单薄的纸片人呢?
她们都是活生生有自主思维的人,所以你我的到来会改变有些人的轨迹。但同理,她们是有自己的意识的,有的人依然想按照自己的选择走下去,这也是无法改变的。”
听着太后的话,宁欢不禁怔然。
是啊,她们是有自己思想的人,而非可以随意摆布的纸片人。
她早就知道的,不是么。
太后见她这般模样,到底心疼,不忍再打击她,便又劝慰道:“你又何必这般悲观,这痘还没种呢,谁知道结果呢。永琮到底六岁了,不一定熬不过去,你也该乐观些,咱还不知道结局呢,如今这般不是折磨自己吗?”
闻言,宁欢轻吐出一口气:“是啊,谁知道结果呢。我确实不该早早就杞人忧天。”
太后见她想通了,稍稍放心了些。
她将几上的热奶茶塞给宁欢,转移话题道:“先喝口热的,这是你喜欢的甜奶茶,天大地大自己最大。”
闻言,宁欢轻轻弯了弯唇。
从去长春宫到现在她就一直没喝水,如今是有些缺水。
太后看着她双手捧着碗乖巧喝奶茶的模样,怎么看怎么惹人心生怜爱。
左看看右看看,看她那红肿的眼便更不顺眼:“我让盼越取冰袋来给你敷敷,不然明日眼睛该痛了。”
宁欢应了:“好。”
见她这般乖巧的模样,太后也不由多调侃两句:“可别让皇帝瞧见,不然他还以为是我仗着身份欺负了你这个小辈。”
“您说什么呢,谁不知道这宫里您最疼我了,他怕是怀疑谁也不会怀疑您的。况且……”宁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方才在长春宫他就瞧见了。”
太后轻啧一声,正欲说什么,外头便响起通传声。
“皇上驾到——”
听见声音,太后一脸嫌弃的模样:“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宁欢忍不住弯起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
宝子们,我回来了!毕业季真的太忙了tat。
以后我会一边更新一边修文(但就是改改前文病句错字啥的,不会动剧情)所以看到“修改”的标签宝子们不用点开哦,有剧情修改我会在作话通知滴,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