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养心殿灯火通明地亮了一夜,嫔妃们也都守了皇帝一夜。
天亮时分,皇帝的高热终于退去,众妃和太医们也是狠狠松了一口气。
诊了脉,太医们又去守着煎药了,嫔妃们便接着守在养心殿中。
看着逐渐明亮的天光,再看看众妃都有些倦怠的神色,宁欢头疼地按了按眉心,再这样全在这儿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好在终于有人能帮她解决这些麻烦纠结的事儿了。
天光照进内殿,众妃正犹豫着要不要让人来遮住透光的窗户,以免扰了皇上安眠。
正想着,便见龙床上的皇上微微蹙眉,而后慢慢睁眼。
众妃嫔霎时眼前一亮,娴贵妃守在最前面,见此也惊喜道:“皇上……”
皇帝的头又晕又有些疼,下意识唤道:“宝儿……”他的手也下意识往旁边摸了摸。
嫔妃们见到皇上如此自然的动作,或挑眉或敛眸,似乎再一次确定了什么。
而娴贵妃的神色一僵,但她很快便恢覆平静温和的面色,而后眼神微冷地往旁边让了让。
宁欢忍不住扶额,这个人,生病了还挺爱撒娇。
意识到这个想法,她心中忍不住地轻笑,连嘴角也微微翘起来。
她本也守在皇帝床边,此刻便直接握住皇帝的手,柔声道:“皇上,臣妾在呢。”
皇帝循着声音偏头,看见宁欢守在自己身边,他忍不住温柔地弯了弯唇。
但是想到什么似的,他低声问道:“是不是没睡?”
见此,嫔妃们心中那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得,皇上唤的“宝儿”就是令妃了。
娴贵妃则深深地低下头去。
宁欢轻声道:“大家都守了您一夜了。”
大家?
皇帝这才意识到什么似的,目光从宁欢身上挪开,扫视了内殿一圈。
看着他床前站了满满一地关切看着他的嫔妃,他只觉头更疼了。
他微微直起身子,纯贵妃和宁欢便会意地一个放迎枕,一个将他扶起来,娴贵妃本也想去扶,但见宁欢如此手快,便也神色淡淡地站在原地了。
皇帝坐起来,稍稍缓了缓语气:“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纵使昨夜见识了皇上对令妃独一份儿的怜爱,但皇上如此直白的话还是让嫔妃们都有些神色讪讪。
娴贵妃幽幽地看了皇帝一眼:“皇上昨夜高热不退,昏迷不醒,臣妾们自然担心皇上,夜里便来给皇上侍疾了。”
闻言,皇帝反而先诧异地看了宁欢一眼。
宁欢悄然瞪他一眼,看她做什么,她有这么不讲道理地善妒么,难道她还能拦着嫔妃们不准她们侍疾?
皇帝见此,轻轻弯了弯唇角,因为还有些笑意,是以语气和温和许多:“倒是辛苦你们了。”
娴贵妃的面色这才好看些:“这是臣妾们应该做的。”
她又关切问道:“皇上可好些了?”
皇帝微微颔首:“朕好多了。”
娴贵妃刚松了一口气便又听皇上道:“你们也守了朕一夜,都辛苦了,便先回宫去歇着吧。”
娴贵妃便笑道:“臣妾没事的,皇上刚醒来,臣妾还是不放心,想再守着皇上。”
皇帝正欲开口,便听李玉在外通传。
“皇上,诸位娘娘,太医来了。”
纯贵妃便先柔声开口:“皇上,不若先让太医为您诊脉?”
皇帝看了纯贵妃一眼,似是没想到她也在,不过不说其他,纯贵妃的身份也的确该在。
他神色淡淡:“好。”
一众太医便恭敬地低头走进来朝皇帝和诸妃嫔行礼:“微臣参见皇上,参见诸位主子,皇上丶诸位主子万福金安。”
皇帝道:“起来吧,先诊脉。”
太医们连忙应了。
等太医们诊完脉在一旁小声讨论过后,院判章太医便再度回禀皇帝:“皇上,您虽高热已退,然风寒之症仍在,脉力仍有虚浮,接下来的时日务必好生调养,切忌太过操劳忧思。”
闻言,嫔妃们皆是认同地点点头。
这次皇上可不就是累病了。
皇帝反而神色淡淡:“朕知道了,下去写方子罢。”
太医们行礼后便又恭敬退下了。
皇帝看向众妃嫔:“听到了?朕已经没事了,你们也回去歇着吧。”
娴贵妃迟疑:“可是……”
皇帝道:“不必多言,你们也一夜未睡,若是再守着朕怕也是要累病了,都回去吧,养心殿的太医和宫人这么多,还能照顾不好朕?”
纯贵妃见此,便率先道:“皇上说的是,妹妹们担忧皇上的心都是一样的,但想要侍疾也得先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不是?还是听皇上的吧。”
嘉妃也跟着附和道:“皇上和纯贵妃姐姐说得是,那臣妾们晚些再来侍疾。”
见二人这一唱一和的,娴贵妃脸色一黑,还未开口便又听皇上淡淡道:“等朕传召再来罢,养心殿人多了朕也头疼。”
众妃嫔一楞,但是看皇上的神色的确不大舒服,便也只能齐齐福身:“臣妾遵旨。”
皇帝神色略显倦怠地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话已至此,娴贵妃虽仍有些不情不愿,但也只能跟着众妃嫔再度行礼:“臣妾(嫔妾)告退。”
但是想想令妃也一样要回宫,没什么特殊的,娴贵妃心里也稍稍舒服了些。
谁知才走了几步便又听皇上道:“对了,令妃先留一会儿,朕有几句话要问。”
众妃嫔一听这话霎时神色各异,娴贵妃脸上端然的神色更是差点没稳住。
什么有话要问,方才不能问么,非要等着大家都准备走了再开口,皇上就是偏心想令妃留下罢了。
娴贵妃掐了掐手心,神色冷淡地扫了宁欢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径直便走了。
留着吧,最好把她那弱不禁风的身板儿也累病了,看她还能歪缠皇上么,娴贵妃心中冷哼。
最能来事儿的娴贵妃都没说什么,其馀嫔妃便更不会说什么,朝着宁欢笑笑便也陆续出了养心殿。
宁欢就知道会是这样,她望着嫔妃们的背影,微微弯唇。
等人都出去后,她才几步走回皇帝床边。
宁欢伸手去摸皇帝的额头,嗯,现在摸不出什么了,反正不似之前那般滚烫了。
皇帝握住她的手,温柔笑道:“放心,不烧了。”
宁欢点点头,看着他干燥的唇,又连忙去倒了一杯温水来:“先喝水,是不是渴了?”
皇帝的确有些渴了,喝了一杯还有些意犹未尽。
宁欢笑了笑,干脆拎了茶壶过来:“喝吧,有多的。”
皇帝一连喝了几杯才止住口渴之意。
宁欢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喝才又回到皇帝床边。
皇帝握着她的手:“是不是一夜没睡?”
宁欢不大在意地笑笑:“这么多人都在呢,怎么睡。”
“再说。”宁欢弯起的唇角又落下:“我也一直担心着,本来也睡不着。”
皇帝心疼地看着宁欢:“辛苦我的宝儿了。”
宁欢慢慢伏进他怀中:“不辛苦,我难得照顾你一回呢,还好你好些了。”
皇帝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她,神色柔软温柔得不行:“嗯,我好了,不会再让宝儿担心了。”
宁欢微微弯唇。
而后她便感受到皇帝手上的动作,她微微疑惑:“你在做什么?”
皇帝熟练而轻柔地为她拆下挽好的旗头,又将她发间的两朵绒花取下随手扔在地上。
他柔声道:“快先睡一觉罢。”
一头乌发散落,宁欢霎时觉得脑袋轻了不少,但她笑道:“睡什么啊,你还得用膳喝药呢,等你喝了药我再睡。”
皇帝没说话,微微使力,直接将她抱上床榻。
宁欢怕弄脏床榻,忙不叠将脚上的花盆底踢掉:“诶——”
虽然在病中,他这力气却还是不减,起码还抱得动她呢。
宁欢完全地伏在皇帝胸前,嗔笑道:“非得强迫我睡觉不成?”
皇帝把她放在旁边用被子盖好,才温柔笑道:“嗯,睡吧,一会儿起来用膳。”
宁欢微微偏头:“那你呢?”
皇帝直接掀开被子下了床:“我好多了,去外间喝了药再回来,到时候再陪宝儿安寝。”他笑起来。
宁欢先是忍不住嗔了他一眼,而后又有些担忧地直起身子:“你行不行啊。”
闻言,皇帝一顿,而后弯腰捏了捏宁欢的脸,他低声笑道:“宝儿,无论什么时候你的夫君都是行的。”
宁欢霎时是又好气又好笑:“行行行,你最行了。”
“快穿上衣裳,别再着凉了。”宁欢这回没和他掰扯太多,一心放在他的身体上。
皇帝神色柔软,低声应了:“好,快睡吧。”
见他随手从衣柜中扯了一件行服出来换上,宁欢才算放了心,慢慢闭眼睡去。
皇帝轻声而快速地换好衣服,神色温柔地看了宁欢一会儿才慢慢走了出去。
……
等宁欢迷迷糊糊醒来时,甚是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她轻轻嘤.咛一声,摸到一片温热的触感。
宁欢微微睁开眼,发现她正睡在皇帝的怀中,四周一片昏暗,似乎是床帐被拉得严严实实的,一丝光也透不进来。
皇帝本就是睡醒过来,抱着她闭目养神,此刻听到动静即刻睁开眼眸:“醒了?”
宁欢下意识在他温暖的怀中蹭了蹭,娇懒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皇帝掀开床帘一角,见天光还亮着便道:“大概该到申时了罢。”
宁欢轻轻地嗯了一声,又下意识摸他的额头:“还烧不烧了?”
见着怀中还迷糊着却时刻惦记自己还发不发热的姑娘,皇帝的心都要化了,柔软万分也温暖万分。
他牢牢搂着宁欢,柔声道:“不烧了,放心。”
宁欢感受到手心正常的温度,又嗯了一声。
她打了个哈欠,终于清醒地睁开眼睛。
她靠在皇帝肩头仰头看他:“头还疼吗?”
皇帝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还有些,不过不妨事,再喝几贴药便好了。”
宁欢却是神色严肃:“好好休息。”
皇帝哑然失笑:“好,听宝儿的。”
他想到什么似的,又低眉问宁欢:“饿不饿,起来用膳吧?”
“不饿。”但宁欢问皇帝:“你饿吗?你才该按时喝药用膳。”
皇帝道:“方才用了些粥食,这会儿还不饿。”
宁欢以为他将将用完午膳,便也没多想。
于是她牢牢地攀着皇帝,伏在他肩头娇声道:“那陪我说说话吧。”
皇帝哑然,轻柔地抚着她披散下的长发,“好。”
宁欢轻轻戳了戳皇帝,让他顺手将床帐拉开些,床里实在太昏暗,她都快看不清皇帝的脸了。
皇帝照做,一手去拉床帐,一手微微遮住宁欢的眼睛,让她慢慢适应。
白日的光线争先恐后地涌透进来,宽大的床上终于有了些光亮,不再像方才那般昏暗。
宁欢适应了一会儿,愈发清醒。
她撑起身子,细细地打量了皇帝一番,“脸色还是很白,是不是很难受?”她轻轻碰了碰皇帝的脸,有些心疼道。
皇帝柔声哄道:“就是看着白了些,我倒没什么感觉。”
宁欢抿了抿唇:“日后不许再这么不顾身子的操劳了,你瞧你这次病得。”
闻言,皇帝便轻柔地将宁欢搂入怀中,“嗯,是我不好,让我的宝儿担忧了,还连累宝儿照顾我。”
宁欢霎时嗔了他一眼:“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不许再说这个词。”
皇帝笑起来,万般顺从:“好,不说。”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这宁欢的脊背,忽而想到什么似的低声问道:“我在睡梦中似乎听到宝儿唤我,是我在做梦吗?”
宁欢先是不大在意,而后想到什么似的身形一僵。
察觉到怀中姑娘微僵的身形,皇帝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他笑起来:“我听见宝儿娇娇柔柔地唤我哥哥,唤我夫君,是吗?”
宁欢埋在他的怀中,死死攥着他的衣襟,羞愤不已。
没想到他昏睡过去了竟也听到了。
此刻拉开一半的床帘反而是便宜了皇帝,他清晰地看到宁欢耳朵上莹润的红晕。
皇帝愉悦地笑起来:“有什么害臊的,从前又不是没唤过,宝儿这般唤我,我最是高兴,宝儿不知道么。”
宁欢羞赧地呜咽着:“还不是你,怎么也醒不过来,我又急着给你喂药,便想试试,谁知道,谁知道……”谁知道他还真吃这一套,宁欢心中又羞又软。
皇帝看着她愈显红润的耳尖,听着她羞赧娇气的声音,一颗心柔软得不行。
他爱怜地轻抚着宁欢:“嗯,是宝儿了解夫君。”他愉悦地低笑。
在宁欢发作前,皇帝先笑起来柔声哄道:“若是每次生病宝儿都这样时时唤我,那我……”
话还未说完,宁欢已然捂住他的嘴,桃花眼瞪成了圆溜溜的杏儿眼,她嗔怪道:“说什么呢,哪儿有这样说话的!”
皇帝轻轻在她的指尖落下一吻,低笑道:“好,不说。”
下一瞬,却又见宁欢羞赧地看了他一眼,娇声道:“你想听直接说便是,我还能不愿意吗?哥哥……”最后的两个字她叫得尤其娇气,甜软得不行,皇帝的一颗心都要被她这娇声娇气的一句“哥哥”叫化了。
“宝儿……”他哑声唤她,紧紧地搂着她。
若不是怕过了病气,他此刻必定要好好折腾她一番,让她哥哥夫君地多唤几句!明知道他最受不得她这般模样,她还这样娇娇软软地来勾自己。
宁欢见他这般心满意足的模样,虽还是有些羞赧却怎么也忍不住地翘起唇角。
他这么喜欢,那以后还是多这样叫他好了,她心中羞羞甜甜地想。
也就是此刻皇帝尚在病中宁欢才没注意到他的不怀好意,等后来皇帝病愈百般哄着宁欢这般唤他时,宁欢才长记性似的回想起这人到底有多禽兽,简直为此刻的想法后悔不已。
可惜现在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皇帝抱着宁欢,还是忍不住地哄骗道:“宝儿再唤一声。”
宁欢好气又好笑地睨了他一眼:“就仗着你在病中,我怜惜你吧,哥哥!”她轻轻点了点皇帝的脸,却还是顺着他唤了一声。
多叫几次好像也没这么难以启齿了。
皇帝笑起来,神色无比愉悦:“嗯,宝儿的心意我自然知道,多谢宁欢妹妹垂怜。”他温柔地低笑。
宁欢倚在他的怀中,到底没忍住弯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