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周惜夏不信神佛。
a都的亲戚家里会供奉佛像,有周惜夏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面前总是插着几根香,旁边再恭敬地奉着几盘点心。
这些勾心斗角的人活了大半辈子,不知陷害了多少人才爬到今天的位置,怕自己造业缠身,也怕被踩在脚下的失败者报覆,只好寄托于神明,希望护佑自己一帆风顺。
周惜夏自觉从未愧对过谁,她所求之物也不是虚无缥缈的愿望能带来的。所以从未对这些唯心的东西多看过一眼。
倒是艾秋梨会被妈妈拽起来拜神。
平常年份艾秋梨是不需要去拜神的,但到了高中,大人总觉得有必要去求一下文曲星在内的各路神明,希望艾秋梨的成绩能再上一层楼。
明清时艾秋梨老家所在的乡下曾经有过同姓的大族,留下一座大小接近园林的古宅院以及御赐的匾额,已经被留作景点,主家设立的私塾早不再承担教学的义务,但因出过几名状元和官员,现已成为成绩焦虑的学子和父母祈祷的去处。
于是新年一大早,艾秋梨和邵瑜已经哈欠连天地坐上车,被拉到古宅的门口。
车还没停稳,艾秋梨的妈妈在两个人脑袋上各敲一下:“你们两个先跑进去上香,上完香再慢悠悠走出来,别浪费时间。”
艾秋梨应了一声。在妈妈热切地恨不得转化为火箭加速器的目光中,拽着邵瑜一溜烟地冲了进去。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还没有别的游客前来,只有一个绿色工作服的阿姨清扫着石板路上的落叶。腰间悬挂着一个收音机,里面放着咿哑的戏曲。
艾秋梨跟着宅院里的指示路牌,轻车熟路地找到了私塾的位置。
门窗俱开,里面仿照古时的布置放了桌椅和书画,还有一些笔墨纸砚,被一条锁链阻隔,只准游客在门前探头探脑。而私塾正对的院子里放着香炉,来得够早,没有人抢在艾秋梨和邵瑜前面许愿。
艾秋梨总觉得有点怪。不过是一个逝去几百年的家族,给他们上香又能有什么用。
但邵瑜已经拿着买到的香过来了。她麻利地将香拆成两份,递给艾秋梨两根。“你先上香,我还没想好该许什么愿。”
“你还有别的想法?”艾秋梨从邵瑜手中接过打火机。
“我才上高一,还不需要神仙相助。”邵瑜满不在乎地答,“你说我要是许愿得一个手绘板,祖宗能答应吗。”
“琴棋书画,怎么不算呢。”艾秋梨答道。邵瑜给了她灵感,正好周惜夏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不如祈祷她能得个好成绩。
毕竟自己烂泥扶不上墙。数学这种科目,除非老天开眼,艾秋梨实在是理解不能。
打定了主意,艾秋梨脱下厚实的羽绒服,整理一下衣领,恭敬地拿着香站在香炉前。
“请您保佑m城高中的周惜夏能考上好大学。”艾秋梨小声地念叨着,“还有艾秋梨,希望她能看懂解析几何。”
她虔诚地拜了几下,将香插进了香炉里。
晴朗无风,香没有断,烟雾扶摇直上,是个好兆头。
而轮到邵瑜上香时,她第一回做这种事,对着香炉左看右看,插在离艾秋梨不远处,同样接近中心的位置。
然而她插香时不小心碰到艾秋梨的香,顶端燃尽的一小截掉了下来,差点儿灼了她的手背。
邵瑜:“吓我一跳。”好在只是把右边的香碰歪了一点,没有断也没有倒,只不过与左边的香产生一条细微的缝隙。美观并未受到影响。
艾秋梨把打火机还给工作人员:“我们走吧。”
“等一等。”工作人员说,她从柜台下面翻出两个祈福牌。“买一赠一,正好有什么愿望,一并写了系在旁边的树上。”
“这么丁点大的牌子,可不够写我想要的东西。”邵瑜嘟囔着,伸过头去看艾秋梨的祈福牌。“给我点灵感。”
艾秋梨警惕地趴下,用身体挡住邵瑜的视线:“你写你的,我写我的!”
可是晚了,邵瑜已经看到了周惜夏的名字。“周惜夏是谁?”
艾秋梨认认真真丶一笔一画地描摹着,生怕写上错别字,等写完她的姓名,才放下笔解释:“是我的朋友,今年就要高考了。”
怕这个理由不够有说服力,艾秋梨紧接着补充:“她成绩很不错,比我更有把握考上好学校。”
“是那个手机锁屏的朋友吧。”邵瑜明白了,“那我也写朋友上去。”
她扳着手指,看哪几个朋友有幸得到周惜夏同样的待遇。
艾秋梨找了自己能够到的最高的树枝,确定它坚实程度后小心地用红绸带系好,又打了个死结。
她一松手,写着两人名字的祈福牌就被树枝带上高处,暗含艾秋梨的愿望和私心的名字便混入其他祈福牌里,看不真切。
*
周惜夏在门口售票处买了票,进了古寺。
寺院各处都种着不少花树,周惜夏分不清这些树的品种,还是对着树上挂着的名牌才勉强认出桃花的形状。
今日天气温暖和煦,不少花苞都绽开,繁盛的样子衬得古寺都显得不那么寥落。
周惜夏便在这桃花树底下站着,直到下一批游客从身边挤过,她才堪堪回神,在寺院中百无聊赖地闲逛起来。
发丝下的脸清瘦白皙,什么表情都没有,让人揣摩不透周惜夏的心思。
她在想姜逐星和艾秋梨的事。
还好艾秋梨提前搬离原来的住处,不然姜逐星一定会找上门,在艾秋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咬穿她的喉咙。
这么一想,自己醉酒的突发事件竟然阴差阳错地救了艾秋梨一命,尽管周惜夏并非相信命运的类型,也默默感叹人生无常。
周惜夏拿出手机,点开艾秋梨的对话框。
对话停留在昨日,艾秋梨应该正忙于工作,无暇顾及自己的私事。
她还安全。
周惜夏突然想起来,自己忘记叮嘱艾秋梨,姜逐星发给她的消息也要告诉自己。她在对话框里输入一行字,但在发送之前,她却犹豫地松开了手指。
说到底,自己也袭击过艾秋梨,只是没和姜逐星那般差点要了她的命。
但这样的自己和姜逐星又有什么区别呢?
周惜夏写了删删了写,最后还是赌气般地将写好的字全部删除,从艾秋梨的聊天记录里退了出来。
已经寂寥许久的高中同学群被顶到了最顶上,周惜夏点进去一看,原来是在讨论姜逐星的八卦。好久没有这么劲爆的消息,周惜夏差点忘了自己还没有退出这个群。
“姜逐星放出来了?”
“她早出来了吧,大学时的寒假见过她。不过她那个时候还没这么疯,还朝我打招呼来着。”
“你就没上去和她搭话?”
“我哪敢!万一她咬我怎么办?”
“放心,我们全班都是cake你也不会是cake的。”
“但被姜逐星袭击的那个小同学没事吧?我那天没来学校。”
“那个同学被救护车拉走,在家休息了几周就又来上学了,应该没有重伤。”
“没有闹出人命就好。”
“我记得当时是惜夏报的警吧。”有人在群里点了她的名,“还好当时她在现场,不然一定会闹出人命。”
周惜夏一楞,立刻将这些人的聊天记录细看一遍。
好在大家只知道是她报的警,却并不清楚事故现场的情况。自然也不知道自己被姜逐星揭发时的窘态。
她心安定些许,就又看到申冰寒也加入了对话:“惜夏当时也受了点伤,还去医院缝针了。”
伤口在周惜夏的指关节上,随着时间只留下一道浅淡的疤痕,不如艾秋梨的伤触目惊心。
彼时她一拳一拳打得认真,鲜血浸染了双手,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姜逐星的。
周惜夏:“作为同学的责任而已。那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不必再提。”
“可你也要小心啊,”一个和周惜夏亲近点的女同学说,“万一她来报覆你怎么办?”
几个同学附和着,都让周惜夏注意安全。
周惜夏谢过她们的好意,同学群讨论了没多久,话题渐渐转向各人的近况。周惜夏插不上嘴,便从同学群里退了出来。
她坐在院中的一处长椅上。
艾秋梨的过去也是她的过去。也许同学没认错人,姜逐星早在大学时便摆脱了监禁,却没对艾秋梨下手,一直等到自己和艾秋梨重逢后,才重新展现阴魂不散的本性。
那姜逐星此举并非是追捕cake那么简单,而是在挑衅自己,质问她这一次还有没有能力护得了艾秋梨。
也许当时自己不该走得那么急,周惜夏有点后悔,但过去之事不可追,还是要集中精力应付眼下的危机。
正如艾秋梨提出的合约,cake投喂fork,fork也要承担起保卫的义务。
一步之遥有一棵桃花潋滟,上面挂着几条祈福者系上的红飘带。风吹过,飘带颤巍巍地飘向空中,周惜夏看清上面写的祝福语,无非是身体健康之类永恒的话题。
“秋梨,”她轻轻地说,“一定要百年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