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黑板左上角的数字涂了又涂，终于在学生们的哀嚎声中掉下了四十。
随之而来的则是五月的成人礼。
因为隔一个周末便是联考，成人礼被m城中学的同学们亲切称为断头饭。
学校在操场上竖起一个红色充气拱门，上面用黄色贴纸贴着对这一届学生的祝福。
而平日灰头土脸的高三生此刻也终于有机会换上平日根本没机会穿的华丽礼服，为自己正式进入十八岁而放松一个下午。
有些学生会邀请朋友和父母到场，手里捧着漂亮的花束，作为礼物赠给她们。
那些不敢公开的小情侣在周围人的起哄中，也会通过送花这一程序袒露少女少年之间心照不宣的心声，热爱八卦的同学也会有机会一饱瓜福。
“惜夏，你会找人给你送花吗？”
申冰寒转过头，询问身边的周惜夏。隔壁班的陆茗会和她互换花束，她正忙着筛选m城的物美价廉的花店。
“没人送。”周惜夏翻个白眼，她快被物理题烦透了，哪来的心思去思考题外之物。
“怎么可能，难道你连个朋友都没有？”申冰寒不信。周惜夏长得好看，怎么会没人送她花。
思路已经被打断，周惜夏干脆搁下笔和申冰寒掰扯。“我是转学到m城，在这里我没有认识的人，而在班级里，除了你，我也没别的朋友。”
申冰寒双手捂胸，一脸惊讶：“天啦噜，我好荣幸！”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周惜夏扶额，她不过是随口说了点好话，申冰寒还真顺坡下驴了。
“但我已经和茗茗约好了，你怎么办？”
“都说了我不需要那种东西啦。”周惜夏无奈。
“不过应该会有不少人送你。”申冰寒突换一脸贱兮兮的笑容，“四班的丁金羽好像对你有意思。”
周惜夏压根不知道她说的丁金羽是谁。不过，像这样的礼物，她拒绝便是了。
反正她的高冷在全年级都很出名，被拒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看来你是真的对成人礼不感兴趣。”申冰寒咂咂嘴，也失了试探周惜夏的兴致，把话题的矛头转向其他人。
“你觉得这次成人礼收花最多的人是谁？我觉得会是姜逐星，”申冰寒掰着手指算，“她在她班里至少能收到三束，整个年级就更多了，说不定还有低年级的花……”
周惜夏笔尖一滞，想到了艾秋梨。
姜逐星最好打着朋友的旗号在整个级部招摇撞骗。这次有了索要礼物的机会，姜逐星一定会去找艾秋梨。
她们会在周惜夏顾及不到的时候见面。
周惜夏“啪”地放下笔。“我去趟卫生间。”
申冰寒楞住了。“去卫生间为什么这么严肃啊……”
周惜夏还算柔和的脸色瞬间凝结成冰，双眸里翻涌着浪花泼溅的海洋。
真是吓到她了。
艾秋梨此刻刚回到教室。放书包的时候勾住桌面上的笔袋，笔稀里哗啦掉了一地，她暗骂一声蹲下捡笔。
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拿起最远处的自动铅笔，递给地上蹲着的艾秋梨。
她擡起脸，看到周惜夏背光而立，发丝从耳后散落，盖住莹白的耳垂。
艾秋梨的心脏像被人重重地敲了一下，脸颊迅速飈上一层绯红。
“我看你班里还没别的同学，就先进来了。”周惜夏笑容不变，“这是最后一支。”
艾秋梨小心接过去，头深深地低下来，声音细若蚊蝇地道谢。
为什么总是在尴尬的时候撞见周惜夏？
她有点责怪自己的冒失和霉运。
“秋梨？”周惜夏担心地问，“你看上去有点不高兴，身体不舒服？”
艾秋梨摇头，握住周惜夏向她伸过来的手指，从地上站起来。
周惜夏的手柔软却冰凉，像握着丝绸软被，艾秋梨不敢多搭上力气，心疑自己多用一分力，就会在对方手上留下消不去的红痕。
“我们去外面说，”感到艾秋梨的手将要松开，周惜夏顺势握住她的指尖，“等别的同学回来，看我一个外人在班里待着，总归是不太好。”
而艾秋梨的视线则停留在两人紧握的双手上，楞楞地答应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牵手，但这一次算她主动。
从座位到门口，短短几步路，艾秋梨却感觉有一整天那么长。
“这个周的周五下午是高三的成人礼。”周惜夏说，“你能来找我吗？”
“我有礼物送你。”周惜夏想了想，补充道。
她不能让艾秋梨白来，作为邀约的发起者，她不能让艾秋梨白白付出。
艾秋梨对周惜夏的话当然是一口答应，根本没有仔细思索过。等上完两节课之后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回了些什么。
天啊，她差点抱头尖叫，自己到时候要怎么去见周惜夏才合适！
她应该和其她女同学那样买一束花，在周惜夏穿过红色塑料拱门时冲上去。
但这样出场不会显得太普通了吗。
周惜夏有多受欢迎，艾秋梨还是知道一点的。
不认识周惜夏的时候她未曾意识到，等知道了学校里有这么一个人，艾秋梨觉得四处是她的情敌。
路上聚在一起聊天的女生，操场上的男生，每当艾秋梨路过教学楼大厅，周惜夏张贴在光荣榜的照片底下会有学生讨论成绩。
也说不定会有人和自己一样暗恋周惜夏。
可自己在周惜夏心里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艾秋梨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她既然请求自己参与成人礼，想必比“普通朋友”高上那么一点点。
只要有一小撮那么多，艾秋梨就心满意足了。
她也想象不出周惜夏热恋的样子。虽然班里也有不少偷偷恋爱的同学，但她们面对自己心悦的人都会流露出亲密温柔的表情，从没有和周惜夏那样平静而无动于衷。
牵手这种小事就更常见了，很多人和朋友都会挽着胳膊逛街，根本说明不了什么。
周惜夏不喜欢她也好，只要她不喜欢上别人，艾秋梨就能接受。
说到底，她看不得周惜夏爱上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艾秋梨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太健康，但大家都说上大学后高中的恋人们自然而然就会分手，她以为自己的爱意也会随着时间消减，便放任自己的感情任意生长。
但她现在必须选出一束花送给周惜夏。
艾秋梨硬着头皮，顶着常玖的起哄，向别的同学询问哪里有好的花店，一笔一画地记在手上。
然后熬到傍晚，低着头匆匆进了办公室。
艾秋梨不擅长撒谎，面对一脸探究的班主任，她的额头到下巴都开始发热，倒真像是身体不舒服，反而很快批了假。
她背着书包，带着请假条出了校门。
这还是艾秋梨第一次找借口请假。她的心脏因为紧张而狂跳，生怕校外有认识的人把她认出来。
但因为是工作日，即便是m城人流量最大的商业街，也比周末冷清不少。艾秋梨四处看了看，都没有人和她穿着同样的校服。
注意到此事的艾秋梨头摆得更低了，看见花店就立刻冲进去，恨不得让看见自己的人越少越好。
这家花店价格贵点，但店主是学过系统学过花艺的年轻人，审美和花材要比m城大部分花店好得多。
“欢迎光临，”站在柜台后按计算器的店主看向客人，“送人还是自己观赏？”
她看见艾秋梨的校服，心里便明白了：又是来为成人礼买花的学生。
艾秋梨声音讷讷，“送人的。”
“送给同校的学姐。”
店主直接搬出一本厚实的相册。“这上面的花束我们都提供，”她自豪地说，“数量是其他店铺的好几倍，而且还有进口的花材哦。”
在把相册递给艾秋梨之前，她贴心地将相册翻到同学情谊的部分，越过了前面带着爱情含义的几页。
艾秋梨谢过她，找了个小沙发，坐上面细细地选起来。
蝴蝶兰，洋桔梗，绣球……艾秋梨默默物色合适的花束，但翻完大半个本子，眼缘的花束有，但艾秋梨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她鬼使神差地翻动店主空过去的部分，目光落在一束郁金香和芍药的组合花束上。
主体是淡淡的白粉色，不显庸俗，却有一股青涩懵懂，像极了未曾言语的心动。
艾秋梨当即决定：就它了。
她指着照片给店主看。店主惊异了一瞬，很快就平覆下来。“你还挺有眼光，这是我准备520上的新品，没想到你抢在小情侣之前订上了，哈哈。”
“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收花人一定会喜欢。”店主信心满满地握拳，“你就瞧好吧。”
艾秋梨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和学校地址，又拿出小钱包。
家里人每周会给她一点零用钱用来吃晚饭和买文具。她花得很省，竟然攒了不少钱。
虽然这束花很贵，但周惜夏得到的，本应是最好看的那一束。
更何况这束花还有与众不同的含义，艾秋梨可是故意选了一束不属于友谊范畴的花。
周惜夏不一定会知道，但艾秋梨觉得自己的某一部分被小小地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