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惜夏之前去m城读高中,可把我吓了一跳,”周苏蕓笑谈过去的事,“当时我还在想惜夏那么小,怎么能照顾好自己,没想到她竟然做到了。”
“对了,我听说你大学毕业后没有去安排好的公司实习,你不打算接手你妈妈以前的事业?”
周惜夏抿了抿唇。周苏菱以前确实有过几家公司,但早在出事时就被其他亲戚瓜分了,只给她留下点无足轻重的股份。这么多年过去,公司的血也不是周苏菱留下的那批人。周苏蕓要她去接手,是想让她以单薄的力量对抗深耕接近二十年的老狐狸?
呵,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她倒是想的美。
“我在c市挺好的。”周惜夏喝茶,避开周苏蕓递来的匕首。
“留在c市未免可惜。”周苏蕓语气惋惜。
“人各有志。”周惜夏说。
现在她已经规划好在c市发展的路线。虽然c市的工作机会肯定不如a都多,但a都已经没什么值得她牵挂的人和事,不如彻底把过去甩在脑后,过好眼下的日子。
她前二十几年的人生过得太动荡,现在她只想要一个锚点,让她能安稳地度过馀生。除非艾秋梨想去别的地方发展,周惜夏才愿意迁就。
周苏蕓之后就没再提过这个话题,可能是自己也觉得不妥。艾秋梨注意力一直放在菜肴上,只偶尔竖起耳朵听剩下三个人的交谈。
“饭菜不合胃口吗?”周苏蕓关切地问道,“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告诉我,我会让厨师去准备。”
周惜夏又给艾秋梨夹了一块鱼:“什么?我只是不饿。”
“不用给我夹。”艾秋梨无奈地说。“我已经快撑死了。”周惜夏差不多快将她喂饱了,虽然周苏蕓的菜肴很好吃,但她即便有三个胃也不够应付周惜夏投喂的热情。
周苏蕓看着周惜夏和艾秋梨的互动,心中隐约有了点猜测。
不会吧。
周苏蕓仍觉得不可思议。她多瞧了艾秋梨一眼,没看出她有什么过人之处。
但是爱本来就说不通。周惜夏在这一点上,可能遗传了周苏菱。
周苏蕓想到自己聪慧却多愁善感的姐姐,心里又翻涌起怀念和怒气。
剩下的时间,艾秋梨只觉得周苏蕓对她客气很多,甚至还主动问了几个关于她的问题,让她像被大领导亲切接见的小职工,战战兢兢丶一板一眼地回答,好歹没出什么差错。
*
等回到宾馆,艾秋梨才发现自己背后都湿透了。周苏蕓和周惜时的车尾离开视线的一刹那,她才从窗户边上离开,对着床边看手机的周惜夏抱怨:“你这个姨妈早晚能把我吓死。”
“为什么?”
“她问我的问题都好难回答,”艾秋梨说,“据实回答吧,又怕她对我不满意,棒打我俩的鸳鸯;要是强装大尾巴狼,我又没那么好口才。”
“她心思那么深,一句话就能把我识破。”
“你拿出美化投职简历的劲儿不就得了。”周惜夏笑答。
艾秋梨抓起防晒衣假装要扔到她脸上。周惜夏赶紧比手势求饶。艾秋梨才满意地放下手中的武器。但她不仍不免好奇:“对了,我看苏蕓阿姨好像对你也很不错,之前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周惜夏那么多亲戚,她只听周惜夏提过周惜时和她的家人,知道周惜时一家曾在周惜夏沦落时收养她。
而周苏蕓对周惜夏小时候的事如数家珍,甚至还是周惜夏妈妈的双胞胎妹妹,血缘关系比周惜时还近,不像第一时间撇清自己的那种人。
艾秋梨满怀好奇地看着周惜夏,周惜夏生硬地撇开话题:“你吃夜宵吗?”
“我都要撑死了还吃——”艾秋梨回答到一半反应过来,“——吃什么吃!你从实招来!”
眼见糊弄失败,周惜夏也只能告饶:“正如惜时所说,她是我和惜时的姨妈。但我们两个和她不是很亲近,所以对她现在的情况也不清楚,只知道她事业做得很成功。”
能拥有只为自己服务的豪华院落,周苏蕓的财气肯定不是周惜夏能比拟的。
想到她很久没和周惜夏见面,艾秋梨问:“你们几家人平时不来往吗?”
真是亲情淡薄的一家人。
“我母亲还活着的时候这位姨妈和她关系很好。”周惜夏说,“毕竟她们是双胞胎,从小就长在一起,成年了也分不开。平常总会互相拜访,姨妈出差回来也会带纪念品给我和妈妈。”
她接着说:“在我母亲入狱丶父亲刚去世时,她也帮了我不少忙,至少帮我保留下能支撑我生活的遗产。但后来没有我母亲作为纽带,我们和周苏蕓也就慢慢退到普通亲戚的关系。”
人死如灯灭。周惜夏和周苏蕓的共同记忆就那么一点,还都围绕周苏菱。周苏菱成了不能谈起的禁忌话题,她和周苏蕓也就没有见面的必要。
看来是她想多了,周苏蕓不是热心人,但至少算个好人。艾秋梨放下心,蹲在行李箱前面取衣服:“今天真是虚惊一场。多年无人的别墅竟亮了灯光,这种开头的故事应该上今日说法。不过话又说回来,有你家钥匙的人好多,该不会你家亲戚人人都有吧。”
“周苏蕓的钥匙应该是我母亲给她的,这么多年来我们家没换过锁。”周惜夏把被艾秋梨弄乱的衣服重新卷好。“若不是她今天的突然袭击,我还真想不起来有这一回事。”
“听你说苏蕓阿姨和你妈妈很亲密,还以为她会经常过来坐坐。”艾秋梨嘀咕,“原来也就来了这么一次嘛。”
像电视剧里演的姐妹情深,背后是虚假的塑料。
这么一想,艾秋梨对周惜夏更加怜惜:她的女朋友好可怜,甚至亲姨妈都不愿意搭理她。
周惜夏正叠着衬衣,猝不及防沐浴在艾秋梨充满慈祥的眼神中,忍不住给对方一个眼刀:“别说的我之前一直风餐露宿似的,苏蕓姨妈能在最艰难的时候帮我一把,我已经很感激了。”
但是,她就是喜欢不上来。
她总觉得这位姨妈和她之间隔着一层纱帘,看不清她的所思所想。
不过她倒是想起一件往事,一件关乎葬礼的事。
周苏菱被警察带走不久,周家就匆忙给李熹泰举办葬礼,生怕多一秒这件事就会让他们破产。但妻子杀了丈夫,并且分尸食人,这是一件丑事,自然不敢大办。愿意出席李熹泰的葬礼的人寥寥,更别提能够主持葬礼的长辈。
而彼时周惜夏还年幼,被骤变的家庭惨剧压得喘不过气,根本没有能力接应吊唁的客人。就在场面一片混乱时,周苏蕓出面替她安排好了一切。
她很感激周苏蕓当时的挺身而出,但某个片段却一直在她脑海里提醒着她:周苏蕓不简单。
葬礼勉强举办,周惜夏收拾自己的生活用品,准备搬去周惜时家暂住,她也要收拾好自己父母的遗物,该留的留,该扔的扔。怕她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周苏蕓也帮她处理周苏菱留下的书籍和文件。
她们在周苏菱的书法坐着,周惜夏缩在扶手椅上,看着周苏蕓在书房里翻找,直至拿起周苏菱的日记本,她才从椅子上跳下来,试图制止周苏蕓:“这是我妈妈的日记,你不能看。”
“我是她的妹妹,”周苏蕓有点无奈地解释,“我也想知道我姐姐的想法,万一她留给我什么话,但我不知道,那会很遗憾的。你明白吗?”
周惜夏便松开了拽着周苏蕓的手,退到原来的位置上,抱着膝盖淌眼泪。
但接下来的周苏蕓,却让她迷惑不解。
一般人对待遗物,总是边收拾边掉眼泪,周惜夏曾经哭到晕倒。
也正是因为如此,周苏蕓在翻动姐姐的日记时,脸上露出的不是悲痛和惋惜,而是了然的笑容。
就像达成游戏成就时,露出的满意微笑。
周惜夏呆呆地看着她,震惊到忘记哭泣,只是止不住地抽噎几声。她无法理解周苏蕓为何要笑,但直觉告诉她,这时候要是上前问,周苏蕓绝对不会对她有好脸色。
周苏蕓笑着笑着,翻动一页又一页,突然在某一页停了下来。
她的目光锁定了日记本上的某些内容,笑意飞速从脸上褪去,剩下的是茫然无措。
指尖略一用力,竟是把那一页完完整整地撕了下来。
纸张撕裂的声音像给满屋寂静一个耳光。周惜夏吓了一跳,身体停滞地看着周苏蕓将那张纸片郑重叠好,放进自己的衣兜。
她这才反应过来:周苏蕓要带走妈妈留给自己的东西!
周惜夏生气地跑过去,在周苏蕓腿上敲打:“不准动我妈妈的日记!”
然而小孩子的力气比不上大人。周苏蕓猛地推开她,向楼下走去。周惜夏一下子跌倒在地面,但她顾不得身上的疼,依然想从周苏蕓那里将日记取回来,所以跌跌撞撞地跟在周苏蕓身后,试图用手拽住她。
周苏蕓大踏步地走着,目不斜视,无视身后哭闹追逐的周惜夏。周惜夏跑不过她,只能任由周苏蕓快步下楼,径直离开别墅大门。
第二天周苏蕓神色如常,周惜夏让她把日记还回来,周苏蕓却说没有这回事。
“日记本都在你手里。”周苏蕓宠溺地看着她,语气不容置疑,“不会有人把日记本带走的。”
她避过不谈,周惜夏纠缠几次,也只能放下。
周惜夏后来翻看日记时,曾试图通过前后文推测那页纸的内容,但那段时间没发生什么大事,前后几天都是周苏菱记录的平静日常,周苏蕓带走的那一页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流水账。
明明日记里有更多更重要的信息,例如周苏菱家保险柜的密码,周苏蕓不要首饰财宝,就拿走最普通的日常记录,逻辑上说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