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酒保萨利来这家名叫“死亡登记处”的酒吧工作才一个月。
他装上的那条齿轮机械臂实在太吸引人的目光了,因此酷爱蒸汽朋克风格的酒吧老板对他有一种微妙的偏爱。
“萨利啊？他刚来的时候可像个乞丐呢。”另一个酒保嘲讽道。
“他所在的组织被人类决策室和ai决策室联手端掉了，这小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好吃好喝的在拘留室里过了两个月就出来了,认识他的人都说他脸长胖了一圈。”
拾迩也不是正经搞推理调查的ai,她就是随便听听,这里听一点,那里听一点。
她唯一能做的比较有杀伤力的事情，是连接上在场所有以芯片驱动的矽基生命。
可惜,人类自治区对智能体的管控实在太严格了,拾迩能连上的芯片生物少而又少。
最令她尴尬的是，因为没钱安装最新的智能消化技术系统,她甚至没办法喝酒。
酒保萨利把一杯调好的酒放在她面前：“请用。”
这杯名叫“盘尼西林杀人案”的鸡尾酒色泽金透。
喝下去,会把她的芯片烧没吧。
她拿起酒杯，站起身径直朝蒸汽机旁边坐着的矢量走过去。
矢量没有什么危机感，交叠着的腿翘了翘，用古怪的表情看着她。
走路速度。
肢体发力姿势。
手中酒杯的倾斜程度。
第十二代要把酒洒在它衣服上——矢量计算出了对方的意图。
矢量在心里冷笑一声,做好了闪避的准备。
三步，两步。
矢量身子一侧,擡手去抓她的手臂。
“盘尼西林杀人案”鸡尾酒从酒杯里倾倒出来,酒液缓慢地沿着杯口流下来。
矢量的智脑卡顿了一下。
罪魁祸首拾迩神色不动,冷漠地把酒洒在了矢量的衣服上。
她的动作太快了,完美避开了矢量的计算。
“真是个惊心动魄的玩笑。”旁边有一个酒客哈哈大笑起来。
这里是奉行“暴力美学”的酒吧。
这里崇尚艺术感的罪行。
这里拒绝任何正义。
这里是“死亡登记处”。
矢量从酒保手里接过毛巾，平静地按干衣服上的酒液。
刚才,在那一瞬间。
第十二代的信号迅速扫过它的信号，完成了交互。
【拾迩】：矢量,很抱歉，为了在这个信号贫瘠之地连接上你的信号,我只能这么做。
矢量发现这种联系并不通过智能体总网，而是另一个体系。
它从未见过也未听说过的私下联系体系。
【矢量】：这是什么？
【拾迩】：这是我的远程联系列表，我把你加到好友列表中了。
【拾迩】：红包.ount
矢量发现它的ai银行账户里多了三块钱。
【矢量】：……
【矢量】：向你转账2000块.ount
【矢量】：嗤，你自己用着就好了。
轮到拾迩震惊了。
【拾迩】：（吃惊）你哪里来那么多钱？你平时不走报销流程吗？你的致富经是什么？
矢量却没有回答她。
矢量把毛巾还给酒保，擡起眼帘看向拾迩。
旁边那个刚才还在看笑话的酒客此时做起了和事佬：“啧，不用那么计较，这里就是这样的。没有一点肚量，还是不要来这里的好。”
拾迩指了指外面。
矢量站起身，双手抄在兜里，走了出去。
那个酒客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重新捡回了看好戏的心态，松快地挑了挑嘴角：“出去解决，还是去外面好好解决一下。”
酒保萨利见怪不怪，慢条斯理地擦着杯子。在这里，两个客人互相起冲突不是什么少见的事。
过了半晌，灰色灯光下的酒吧里不见那个新来的黑发女性，倒是那个压低着帽子的银白短发酒客又进来了，这位迅速喝了一杯酒后离开，付清了两位客人的账。
“看来是被解决掉喽。”一边的酒客小声嘀咕道。
模拟酿酒机里发出粗重的声音，顶上烟气腾腾，酒吧里的灯光又被调暗了一度。
拾迩见过了要找的人类，也搞清楚了一点事情真相，又借由倒酒事件和矢量完成了“接头”。
此刻她在矢量的住所里四处观察。
“我不知道你过得那么清贫，我不应该收你的红包的。”她语气抱歉。
一个简陋的发电机连接着自己搭建的充电桩，线路/裸/露在外，黑色电工胶布像补丁一样这里一处，那里一处。
矢量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听起来有点生气了：“我像是清贫的样子吗？我只是不能买先进的发电机而已。”
拾迩想起人类自治区的规定。
拒绝高级智能体，摒弃智能装置，回到简单生活。
“好的，我向你的生活表达深切的同情。”她真诚地说。
矢量把外套挂在红木衣服架子上，打开了屋里的电视机：“你来这里做什么？说实话，我觉得如果你担心那件事那么你一定是瞎操心。”
拾迩随便找了个借口：“放假了，我来玩。”
其实她是来查智衡案的。
说出来惊人，拾迩连接上了酒保萨利的机械臂。
她在酒吧里四处找芯片生物连接，总共连上了三件：矢量，识别器，还有萨利的机械臂。
【拾迩】：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机械臂】：我是机械臂。
【拾迩】：你怎么有芯片？我以为你是普通的齿轮传动。
【机械臂】：谢谢，齿轮传动不能让我很好地运作，我和萨利先生的大脑连接。
拾迩吃了一惊。
【拾迩】：那你小声一点，别让萨利先生的大脑发现我。
【机械臂】：萨利先生的大脑发现不了你，尊敬的超级强大芯片前辈，只有萨利先生的大脑单方面指挥我，我不能对大脑传送消息。
被机械臂称呼为“尊敬的超级强大芯片前辈”，拾迩有点不好意思了。
【拾迩】：谢谢。
【机械臂】：不客气。
连上了机械臂，事情一下子变得简单起来。
拾迩能从萨利的机械臂那里知道很多隐秘的事，关于那个极端人类组织和调查员智衡的细节。
“放假了吗？”矢量此刻看她有点像看小学生。
拾迩义正词严：“请你不要看不起学生。”
矢量哈哈笑起来。
矢量给拾迩介绍它在这里的工作内容和进程。
“在收网的时候如何把w公司的责任排除在外，这是最大的困扰。”
按照计划，那些购买了反击反诈小助手程序的诈骗集团丶将诈骗业务外包给w公司的诈骗团夥，都将被一网打尽。
但这就产生了问题：
w公司全身而退，黑市市场一定会怀疑这个公司的钓鱼/执法成分。
w公司被牵连其中，它的技术力和任务执行力会被质疑。
矢量：“我正挑起那些诈骗集团内部纷争，好让他们以为落到警察手里是因为内讧。”
拾迩思考了一下：“如果你愿意让我插手，你可以不用费心，让他们躲过警方的追查，大赚一把。”
矢量不信任地看向她：“你想做什么？别让我功亏一篑，那么多受害者的钱，你想让受害者死吗？”
拾迩早就考虑好了：“除了诈骗犯，不会出现其他受害者，如果你愿意相信我，你可以等待结果。”
矢量冷笑：“你觉得我会信任你吗？”
拾迩语气礼貌：“请随意，反正工作是你的。”
矢量还有其他工作规则。
1.交易的时候得穿黑衣服，戴上帽子。
矢量：“不为什么，就是给人类留下很酷的印象。”
拾迩点头：人类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宇宙外貌协会会长。
2.每天会有好几个应酬，有时候约在酒吧，有时候约在高档会所。
矢量：“那个酒吧很受欢迎。”
3.需要定期/贿/赂这里的高层，以获得更多特权。
矢量拉了拉发电机的某根线。
窗外，马路上的红绿灯熄灭了。
矢量又把线接好，马路上的红绿灯挣扎着亮起来。
“西区的红绿灯电都归我，这就是我献给高层的礼物，这样他们就能正大光明地贪/污红绿灯的电费了。”矢量说。
拾迩看着外面路口的红绿灯，沈默。
她知道矢量贿/赂这里的高层，但她不知道是用这种方式。
新时代智能贿/赂。
ai界有自己的黑//道规则。
拾迩和矢量接头完毕，临走的时候借走了矢量的自行车。
她说：“我去人类自治区的每个角落里逛逛。”
换言之：去连接一下人类自治区每个角落里的芯片生物。
在这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多交点矽基朋友总没错。
“我有跑车。”矢量说。
“我没有智能体驾驶证。”拾迩无奈。
矢量：“……”
智能体驾驶证很难拿。
要知道在以前的时代，ai驾驶被称为“无人自动驾驶”。
尤其是科目三，ai需要做很多人机对抗训练才能上路开车，以应对那些人类司机毫无章法丶上天入地的开车习惯。
“你骑自行车小心一点吧，最近有一夥飞车党很猖狂。”矢量不放心。
拾迩骑着自行车上路，到西区船长街的时候，果然遇到了飞车党。
那五个小混混身穿奇装异服，摩托车“轰轰”的从她旁边飞驰而过。
遽——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有三个飞车党调转方向，退回一段路，来到拾迩旁边。
“抢劫。”一个飞车党手里拿着二十世纪的老掉牙伯/莱/塔/枪，直白地说。
拾迩看见那把伯/莱/塔上面的贴纸是“100%off折扣券”。
好时髦，居然还有零元购的装饰贴纸。
拾迩能躲子弹，但她在人类自治区希望能低调一点。
“这是我唯一的资产。”她掏出诺基阿手机。
检测硬度的时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