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更 那苏敬仪过府试算成材,还是院试……
扪心而论, 还是有些心动的。
直白说忠君,他爱听!
武帝眉头一挑,逡巡在场的朝臣, 字字令人遐想:“诸位爱卿,可有辩驳?据说东华书院文辩历来精彩,甚至还有其他书院一同参与,想要效仿先贤,创稷下学宫之美名。那今日朕也看看, 这满朝文辩,会如何精彩!”
闻言,一直心提到嗓子眼的苏从斌慢慢捏了捏了已经麻木的手指头。
果然, 武帝还是容不得东华书院锋芒太甚的。
要在稷下学宫虽然是百家争鸣的中心地, 促进了学术的蓬勃发展。可到底是由官方举办的高等学府。而不是像东华书院一般,只是私塾。
作为皇帝拐着弯的亲戚, 还是略有些好处, 能揣测出一二帝王的秉性。
苏从斌暗暗兴幸, 给苏琮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
苏琮表示自己懂。皇帝一左一右两大武勋镇着,也都要再倚重锦衣卫,形成三方权衡实力。是不会让文官群体根深叶茂的。
父子俩眼神飞速交流时, 武帝还在道:“舌战群儒,也是名垂青史的风雅盛世。”
“爱卿们也不要嫌苏琮年龄小, 这到底是天才。不用藏着掖着,尽全力!”
朝臣们,尤其是文官听得这一声声催促,好几个年轻的直接面色青青紫紫来来回回变化。阁老们互相对视一眼,眨眼间达成默契,将压力直给到原先开过口的仪制司主事。
这个自己跳出来的, 倒是方便他们投石问路了。
仪制司主事迎着一双叠着一双,似乎完全能够说话的眼神,吓得浑身颤颤栗栗。可他到底也是凭借真才实学成为官场一员的,也算有些脑子,所以他明白眼下再后悔哪怕装昏也无济于事。因为他不开口,恐怕从今后就会成为弃子!
为了日后的前途,仪制司主事硬着头皮开口,甚至逼近苏琮,试图形成身形上的视觉碾压,进行威慑:“这孝的本质那便是忠君。而你苏琮一直在断章取义!颠倒黑白!就连苏从斌也强调过八亲,从礼法上从律法上确定最高的孝便是对帝王的孝顺!”
“请问您是文人还是文官?为官吏部是有标准的吧?其中一条可是教化百姓?”苏琮慢慢悠悠站起来,却看都没看眼步步逼近自己的主事,反而将视线停留在武勋群体中,扬起音调,高声问:“敢问安定伯,您的儿子你觉得孝顺吗?御史可参奏他目无尊长,不孝子,被锦衣卫打了三十大板!如此败坏家族门风的人,如此不孝子,您觉得他忠君吗?”
孝顺和忠君必须划开界限,必须成为两码事!!!!
这意图非但苏琮心理想着,但凡混过官场的老狐狸都听得懂这言外之意。瞬间好几个老神在在打算静观其变的阁老们也变了色,似笑非笑的剐着苏琮。
武帝眼里带着些讶然定定的看着苏琮。
这苏琮是……是性情大变,左了性情?
要知道他也调查过苏琮的,就一个小缩头乌龟,琢磨着面面俱到,轻易不敢随便表态的。眼下是拉着一帮又一帮人卷入旋涡之中。
与此同时,安定伯迎着满朝文武明晃晃的,都不藏着掖着的打量眼神。仿若要图穷匕现,仿若成败在此一举时,他狠狠深呼吸口气,扭头死死瞪了眼苏从斌。
果不其然眼疾手快的瞄见了苏从斌象牙笏板上的字,当即他深呼吸一口气,坤长了脖颈,将笏板当做武器,“老夫读的是兵法!拜的是兵家!不听儒家学子废话!我全家就差用命豁出去证明自己忠君爱国了。你们这些争论,莫要涉及我儿。我儿怎么了,他怎么不孝顺我了?我脑袋挂裤腰带这么多年,就想要个富贵享受太平的崽不行吗?他平平安安花钱,就是孝!他嘚嘚瑟瑟的,彰显我这个当爹的能耐,对我来说就是孝!”
这一声咆哮带着军号的嘹亮,瞬间扩散全场。
苏琮闻言是傲然而立,斜睨被推出来的主事,是神神气气状,音调却是不高不低,平平淡淡:“听见了吗?兵家的本质也是忠君!那为何你儒家可以张口闭口以孝治天下,为何不许我直白提君王治天下,对君王忠义?你这非黑即白的,也太过霸道了吧?”
敬仪说的对,不自证的感觉,太爽了。
朝臣们:“…………”
苏敬仪见状,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免得自己跳起来给太牛牪犇掰苏琮打call!
这苏琮用的应该是传说中拆屋效应?!
来源鲁迅先生写的《无声的中国》的演讲中——中国人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丶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说在这里开一个天窗,大家一定是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天窗了。
这苏琮直接将矛头对准儒家正统的统治地位,还拉着帝王拉着税收征兵做文章,那……那文臣们可得……可得做艰难的选择喽。
想想,好想有个吃瓜系统,能够听到在场文臣们的心声。
没准全都在说优美的国粹!
就在苏敬仪浮想时,忽然间听得点名道姓的一声:“皇上,微臣启奏。苏琮也道生母养母都得按着礼法守丧。这今日议题追本溯源,臣私以为与苏承衍相处过的苏敬仪,也就是苏侯的亲子苏敬仪更有话语权。有道是纸上得来终觉浅,须知此事要躬行。”
“苏敬仪是真真实实经历过祖父疼爱,经历过苏家破产,经历过流浪。所以看着苏琮此刻如此滔滔不绝满腹经纶,甚至才回家短短一日就得祖父母托梦。他可能对此感悟更为深刻。”
苏敬仪闻言恍恍惚惚。
朝臣们神色也有些凝重。这谁的人啊,就差直白挑衅真假少爷了,就差直白说让苏敬仪用嫉妒来压苏琮了。
苏琮对此建议看向开口的人眼神都带着杀气。
父……不,苏从斌把八亲解释的那么清楚,应该也是在做最坏的打算:有人若是拉苏敬仪进入旋涡中,苏敬仪可以应对。
但……但他还是会把人给牢牢记住的!
敢拖下水,那就一起全都拖下水!
撞见苏琮难得变化的神色,有朝臣当即出列附议。
毕竟不管苏敬仪心性如何,他肯定不是过目不忘的天才,没去藏书阁看过书,不会将太丶祖爷的起居注倒背如流。也不会在如此极端的时间内知道各门各派势力划分,甚至也不会知道武帝的某些上位历史。
相比之下,就是薄弱的,可以攻克的一环。
苏从斌瞧着不断出列的朝臣,直接跪地叩首,甚至以头抢地,声声哀泣:“皇上,微臣亲子刚寻回,尚未学多少礼仪,恐犯了威仪。臣不才,臣人到中年膝下唯有一子延续香火,继宗庙礼法传承,求您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臣这些年的苦劳份上,曾也是尽心尽力孝敬太后娘娘的份上……”
儿啊你听清楚了,天塌下来,太后还是会救你我狗命的!
瞧着苏从斌竟然如此直接当着定国公的面都想当年了,一副走投无路的模样,当即愈发多的朝臣出列附议了。他们必须今日事必须今日公堂毕,否则拖下去,太后娘娘出面一句孝,压着皇帝压着他们怎么办?
武帝冷冷的扫过跪了大半的文臣,神色晦暗不明,不容置喙:“宣苏敬仪!”
福公公拂尘一挥,带着尖细悠长的调子便响彻寰宇。
说话间也有礼仪官吏来指引苏敬仪上公堂。
苏琮:“…………”
苏从斌:“…………”
朝臣们:“…………”
不约而同的将视线看向了苏敬仪,看向看起来完全又黑又瘦,跟苏琮站在一起天差地别的苏敬仪。
迎着无数的打量视线,甚至带着不掩饰的鄙夷同情怜悯,以及蠢蠢欲动挑唆的小眼神,苏敬仪默念全场都是萝卜都是香辣鸡翅都是最爱的垃圾小吃后飈出自己难得的演技,端得刚寻回的小孩子害怕茫然的风范,“我……不,大人,我……草民慢慢走,再慢慢走,我……我怕怕!”
“好多大官啊。”
到最后,苏敬仪甚至眼圈一红,带着些哭腔,脑袋四处乱转着,像是在寻找苏从斌。
引导的官吏瞧着怯怯不安,恍若失去依靠的小奶狗的苏敬仪,低声叹口气,“莫怕,只是配合着回答大人们几个问题便好了。”
“真……真的吗?”苏敬仪仗着自己新手文盲期,依旧脑袋来回乱转:“他们等会会不会给我行礼啊?我不是好厉害的超品荣国侯,按着律法的未来继承人?我给皇上叩九个响头后,是不是他们也会给我弯腰行礼啊?到时候我是要弯腰还是不理会啊?”
引导的官吏:“…………”
朝臣们:“…………”
将某些表情管理失控的朝臣嘴脸欣赏了一遍,苏敬仪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走到公堂中间,对着上首的帝王,双膝跪地,认真叩首,但声音还夹着显而易见的颤,显示自己的紧张:“草民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帝看了眼叩首倒是认真的苏敬仪,想想苏敬仪彪悍的战绩,带着些逗猫逗狗的耐心,问的甚至颇为慈爱:“听得懂朝臣们刚才说的话吗?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冷不丁迎着帝王如此积极的开口询问,苏琮手指缓缓捏紧成拳。苏从斌也有些紧张。
其他人更是拭目以待,幽幽的看着苏敬仪。
苏敬仪回想武帝的人设:恩怨分明,心狠手辣,莫得感情工作狂,梦想gdp历史第一,另有些吃瓜小爱好。当即他态度也鲜明无比:“回……回……”
苏敬仪本想故意停顿一下,但无意撞见帝王犀利的眼神,跟核磁共振项目一样能把人脑子都扫描清清楚楚,当即吓得擡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大腿。
武帝眉头一挑,静静的看着。
有官吏见状当即眉头一拧。引导的礼节的官吏更是眉头紧拧成川,“要注意仪态,苏敬仪你眼下是面圣,要……”
“别别别别催催催催……”苏敬仪半是为了自己乡下人文盲的设定,一半也的确是有些害怕。所以他借着紧张的颤音,竭力把自己代入刘姥姥。
进大观园的刘姥姥能够得赏银,就是因为她豁的出去彩衣娱亲,娱乐大众。
逼着沈浸式飙戏着,苏敬仪从结结巴巴道开心,眼睛都乐成一条缝:“我抖,我……我紧张,我……我想想,皇帝跟我说话啊啊啊啊啊啊!”
话音到最后成了切切实实,让人直白能够感受到的喜悦之情。
武帝一怔,看着一下子蹦起来,但似又想到什么直接双膝跪地,重重一磕头的苏敬仪。一时间都有些莫名,他看了眼钟刑。
钟刑飞快一摇头。这看记录,胆子是挺大的。眼下这怂得不像个帝王小奶狗的模样啊。
被狐疑的苏敬仪听得“咚”得一声似乎能在耳畔回想的嗑头声,他疼得抽口气,然后揉揉自己的额头。但脸上还是一副捡到钱傻乐的表情:“我出息了啊!”
“跟朕说话你就算出息了?要知道你若是没抱错,那可是侯爷嫡长子,按律都可以参加宫宴的。”武帝带着审视,眯着眼定定的看着苏敬仪:“说来你爹还没跟你介绍吗?你的长姐乃是朕的妃子。按着宫规也有见面的机会。”
一听这话,朝臣们有瞬间觉得自己脑仁都要想炸了。这皇帝是暗中挑唆真假少爷的关系,想要压压天才的气焰?但武帝爷也没有必要这么直白开口吧?还是说武帝爷怜惜苏敬仪了?
苏敬仪这瞬间也有些困惑,但他还是主打一个窝囊。入乡随俗磕头不犯法,他又重重一磕头:“见过皇帝姐夫!姐夫好!”
冷不丁被喊一声姐夫的武帝轻笑一声:“你还真出息啊。”
“那……”苏敬仪笑得灿烂:“必须的。皇帝姐夫您那么厉害,沾沾光我都开心。更别提您亲自开口了哇。”
镇国公撞见皇帝小舅子眼底簇着的一缕火焰,轻咳一声:“倒也是个普通孩子。苏敬仪咱们眼下公堂审判,要肃穆不拉家常了。你会孝顺苏承衍吗?”
话刚落,镇国公就见苏敬仪大大的笑脸瞬间阴沈了下来,整个人甚至散着些狠厉,活像是被夺食的小狼崽子,身上带着些狠劲。
见状,镇国公好奇了:“你这一提起来就咬牙切齿的模样,不怕别人说你不孝?”
“呸!要是我当时年纪大些身强力壮的,我跳起来打他都有可能!”苏敬仪直白表明自己的态度:“不是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吗?他都气祖父要打祖母,我当然要给祖父母报仇了。”
“你就不怕因为不孝养父,被指责,从而也被攻讦失去苏家的爵位继承吗?”定国公抢在朝臣面前,率先开口质问道。
“爵位?这位老爷爷,您懂什么叫嫡长子继承制吗?我侯爷爹跟我说了,是看血缘是看爹的!我先前让他再生一个弟弟继承爵位得了,可他也赖着不走,宁可下田干活表示自己能够以身作则,表示自己算个好爹。”苏敬仪一脸警惕的模样打量着开口的定国公。
想着人友军的信息后,他喑哑着声继续道:“所以我是看在人以身作则的行动一事才跟着回京的。且我虽没读过书,但我不是傻子!你们现在说不过苏琮,来威胁我,吓唬我,老爷子,我苏敬仪混江湖的经验比你丰富,我还跟野狗抢过食,跟牛打过架,跟流氓混混薅过头发!仗着身高还揣过二两肉。”
“战斗丰富,跟人跟畜生都能打!您注意说话,否则老人家我也揍的!”
定国公听得这话,看着浑身带着些傲然,丝毫不已过往经历为耻,甚至眉眼间都有些灵动,闪烁着勃勃生机,不由得面露出慈爱之色:“倒是个为会自己争取的,有血性!”
他不喜苏从斌,就一些面子情,就是因为人太懦了。
“那必须的,要不然活不下来。”苏敬仪撩着袖子,边回应:“皇上,我侯爷爹说了京城有规矩,首先要真诚,尤其是不能对您撒谎。但是要是这些人要群殴我拜把子的爷爷,我苏敬仪也浑身都是胆,要打就打!说不过还腻腻歪歪的,矫情吗?大晚上不吃饭,我还饿肚子呢!”
原先开口想要借着苏敬仪攻击苏琮的朝臣已经急得面色发白了,唇畔张张合合好半晌:“你……你……你……”
却也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他不敢说,苏敬仪倒是颇敢的,将自己瘦弱的胳膊一叉。模仿可可爱爱火柴人的架势后,他确定自己站位,是在帝王这个“主镜头”里,当即就开骂:“你什么你,这么大个人了人情世故都不懂吗?有来有往才叫人情。那亲情为何不是有来有往?就必须一方服从一方?怎么,亲情不算人情中的一种啊?只有你们孔子师生情谊叫人情?”
安定伯扭头看眼苏从斌,忍不住用手里的象牙笏板戳戳人,低声:“亲儿子吗?锦衣卫会不会找错人了?”
虽然是没什么文化,动作有些粗鲁。但这牙尖嘴利,一针见血的打嘴仗能耐,以他这么多年旁观朝臣掐架的经验来看,是个御史苗子。
苏从斌恨不得挥舞象牙笏板朝人砸过去:“怎么,你羡慕吗?”
难得傲然反问着,苏从斌与有荣焉的看着苏敬仪。
苏琮也骄傲的挺了挺胸膛,顺带借着喉咙吞咽,润润嗓子,免得自己说话喑哑,在“车丶轮丶战”中落败。
被注目的苏敬仪给新出炉的父子俩一个放心的眼神,而后睥睨全场,甚至最后还昂头看向皇帝,一副跟人告状的模样:“皇上,不是我大胆,我那个侯爷爹啊,叭叭叭的让我读书,说要给我整拜师礼,开蒙礼,要拜孔子。我就奇怪了,问他为什么不让我拜开府老太爷,毕竟富贵是老太爷给我的,还有为什么不拜开国皇帝啊?”
“明明太丶祖爷开国了,明明是你们发钱啊。明明说什么天子门生,结果又是孔子。我就觉得这些文化人真是矫情的!难怪我们老百姓都听不懂!”
“他说不过我,就甩脸就说以孝治国。那我就不服了,苏琮给我解释,我就越发不服气了。孔子是厉害超级厉害,那一代代师门传下来,延续个几千年的,还有什么衍圣公呢。就是孔子后人啥事没干,就封国公了啊!这显得我祖宗好不成器啊。要是我祖宗成器,学着孔子多收几个徒弟,然后期待徒弟一代代发扬理论,那我就可以跟孔子后代一样,轻轻松松享受国公爵位了。也不会有人说我不孝。”
“毕竟就我知道的听到的来看,孔子的后代都挺不孝顺啊。没按着孔子说的八个孝顺来孝顺孔子吧?没发扬孔子的理论吧?毕竟孔子之后出名的叫朱子!”
“不信的话,您可以随机挑一个读书人问问孔子的曾孙子叫什么,有没有为太爷爷的学说做出贡献啊。”
武帝闻言想了想,而后还挺想点头的。
因为他也不知道孔子的曾孙叫什么玩意!
连孔子的后代都没有达到儒家推崇的“光亲,延亲”这样光宗耀祖的孝顺。那的确没道理要求其他人也得孝顺。
没错过帝王微变的脸色,阁老们开始维持不住云淡风轻了,面色有些变化,甚至有些人带着恼怒扫了扫自己的坐下弟子。
你们刚才琢磨攻击苏敬仪的时候,是忘记人在通州驿站那牙尖嘴利的能耐了吗?
苏敬仪这嘴更毒!
被阁老们盯着的众人:“…………”
武帝感受着朝臣们燃烧起来的怒火,定定的看着一脸无辜的苏敬仪,忍不住心里啧啧两声。苏家祖坟是冒黑烟了。
以后朝堂会热闹啊!
感慨着,武帝只嗯了一声。
首辅阁老见状,眼眸缓缓一闭,而后带着决然出列朝帝王恭敬一弯腰。他作为文臣领头羊,今日必须开口维护住儒学的权威,决不许当朝冒出个学说:“皇上,老臣有本要奏。”
“嗯。”
“您乃是天下至尊,兵家儒家法家等等学说,不过都是治国的政策之一罢了。在朝的大臣,除却这些主流学派,像三司,还得精通仵作宋学,钦天监更是自成一派,我等难道因一句子不语乱力乱神便停止对天文气象的探索?”
首辅阁老唯恐两个兔崽子叽叽喳喳语速飞快,抢了他说话的机会,因此连口气都没喘,便一气呵成,“就连儒学,亦也是随着时间流逝不断创新,三国魏晋南北两朝时期,儒学吸收佛道思想,到唐韩愈覆兴儒学,提出“正心丶诚意丶格物丶致知丶修养丶齐家丶治国丶平天下”之言,而后朱子学系统博才众长,阳明先生提心学。”
“纵观这发展历程,很显然能够推算出这儒学之所以被推崇,是因为不断的吸收,不断的博才众长,不断的与时俱进的特性。今日苏琮既有所困惑,辩也就辩伦了。从律法而言,苏承衍也的的确确不配为苏家家主,更对不起忠义之风。且眼下大周繁荣富强,河清海晏,我等是应为儒学注入新的,有大周底蕴的思想,也是需审视孝这个界定!”
苏从斌听得传入耳畔的话语,瞧着堂堂首辅阁老曾经张口闭口也是孝的阁老如今张口就是需要审视孝这个界定,一时间倒是彻彻底底自嘲了。让人压抑无法喘息的孝,也能眨眼间重新审视。
难怪那么多人爱狐假虎威!
无独有偶这一刻父子连心着,苏琮也讶然,而后双眸瞬间带着冷意——原来,权势是最好的武器!
浑然不知自己的行动让苏从斌苏琮父子俩心中愈发笃定要权利,首辅阁老还在继续道:“但正如安定伯所言,每个家族对未来规划不同,因此对子孙孝顺的定义也不一样。作为外人,扪心而论也难像制定为官考核标准一般,制定出详细的标准。只不过有些善恶观念倒是明朗的。若开国勋贵立下开国辅助之功拥有丹书铁券,可丹书铁券也有限制条件,通敌叛国不赦免。故此微臣斗胆建议,我等便以此为标准,倘若父母威胁孩子通敌叛国,倘若父母不尊为国的律法政策,经过宗族内的族老,经过里正村长以及县令等劝谏,依旧不愿尊受朝廷规矩的,或者劝说后言而无信的,为老不尊的,儿女可以进行义绝。从今后各归一类,为义籍。”
小心翼翼说到最后,首辅阁老见帝王没有开口,大着胆子看了眼武帝。
见人神色看着苏琮,首辅阁老又立马补上一句:“说来这义绝,倒是与婚律相关规定重叠的。这义绝,微臣倒是忽然想起来,那婚律义绝第三章第六条规定,夫出卖妻,妻可进行义绝。也就是强制合离。当然我朝律法历经百年,这也是在不断完善中形成发展起来的,继承的是唐律对妇女孩童的保护。”
——太后娘娘日后要是想一个人一个陵寝,也行!义绝这条就很合理。
“老朽一时间倒是想不起更多,但群策群力,或许能够让孝这个制度更加完美。”
将“孝这个制度”五个字,首辅阁老落重了音。甚至等听得半空中回荡着这尾音,他才敢缓缓吸口气,缓解缓解自己一起到底引发的口干舌燥。
而后,他视线缓缓扫过其他文臣。
其实,到他们这个地位,孝这种说辞也就是“锦上添花”罢了。毕竟官场讲的是利益,是党派。像苏从斌他果决一点,私下弄死荣玉娇,恐怕三司仵作检查时候都会睁一眼闭一只眼。而理由很简单,苏从斌到底是定国公护着的。
定国公作为太后母家,曾经跟着武帝风风雨雨走过来的,那就一定不会倒。
但苏从斌不能这么“实心眼”的养着亲娘,琢磨去掀翻“以孝治天下”这论断,甚至还想掀儒家统治地位!这点就跟他们整个文官集团做对了。
当然或许有武帝借此敲打他们文官的意味。
就在首辅阁老琢磨时,其他阁老们互相对视一样,也齐齐出列表示附和。
毕竟让孝有标准,大家算互相有个台阶下。要是真当众搞出个其他学说,则是在把他们所有文官的脸面狠狠按压地上摩擦了。
毕竟登闻鼓可是公审,相关记录是会随着邸报传遍大周每一个府衙的!
想想……
好恶毒啊!
这武帝爷身边是有新的谋臣了?
哪个王八羔子这么不要脸,直接掀整个儒学整个文官的饭碗?
还派出个孩子,十岁的孩子打头阵?!
定国公瞧着满朝文臣齐齐鞠躬,眼角馀光看了眼武帝,见人面色铁青。当即也跟着出列,道:“阁老到底年长岁月,知道些稳重。这话说得也挺有道理。儒学发展至今博学所长的,可扪心而论是不是也有些繁琐?尤其是我等军人都是背井离乡,戍边在外,为了忠君为了国家,不顾小家。所以,末将不得不开口,也出列说一句。因为我着实厌恶忠孝难两全这话!”
“这话将全军士兵置于何地?这文臣可以带着家眷赴任,武将却不能啊!”
镇国公见状也立马跟着出列:“皇上末将斗胆,御史往日参我们拥兵自重,参我们治家不严等等我们都认,但定国公说得对。我等将士戍边在外,为国为君尽忠职守。至于孝,若是不能向军规一样一二三四五六七,清清楚楚,那就别提什么顺亲养亲之类的。”
“说句家丑外扬的话,我跟着孩子学启蒙书。那二十四孝,其中有个叫埋儿奉母。我一看就觉得是丧尽天良的玩意!”
镇国公带着真真实实的怒火:“因为家里穷吃不上饭,郭巨老娘疼孙子把饭给孙子吃。郭巨知道后竟然琢磨把儿子杀了,口粮节省下来给娘吃。这种他娘叫孝吗?一个大男人不想着怎么赚钱养家,竟然想着解决儿子来省口粮。按着儒家狗屁孝顺说法也不对,不是要孝顺娘吗?怎么能把孩子给杀了,这不就是剐老太太心头肉?”
“所以于公于私,我宁可让我儿子跟着我做个目不识丁的。知道忠君爱国就够了。这种玩意,就不是我们大男人该读的!”
左都御史闻言心中一凉,赶忙开口:“镇国公,此言差矣。这《二十四孝》的故事大都取材于西汉经学家刘向编辑的《孝子传》,也有一些取材《艺文类聚》《太平御览》等书籍。这有些不是真人真事,而是编纂的。且《二十四孝》创作者在学术上都有三种说法,一说是元朝郭守正编录,又有其兄郭居敬说,以及郭居业撰。”
“因此也饱受争议。只是因其配以画图,让蒙童看着爱不释手,才选为启蒙读物。并不是真正的儒家经典书籍。”
镇国公不听这解释还好,一听这解释想想自己跟儿子因为公主望子成龙被迫读书的苦,直接愤懑了,咆哮了:“那你们为什么不主动提出来有问题?你们是读书人是文官啊,是要教化百姓的。非得个小屁孩开口,你们当大人的不丢脸,我跟你们同朝为官,我都丢脸!”
朝臣们:“…………”
这是小屁孩吗?这神童好不好?
但眼下氛围都僵硬到这程度了,帝王不开口,这接下来该如何收场?
苏敬仪也都感受到了朝臣涌动的暗流,当即有样学样,闭嘴不语。只不过眼角馀光依旧带着些崇拜看着帝王。毕竟他小狼狗的设定不能丢。
武帝擡手摸了摸自己肚子。确定肯定自己吃饱后,他也就静静的看着。
收尾这种事,不急。
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众人的静默,唯有夜风吹拂的声音。
风声呼啸,带着秋风送爽的凉意。
最后,首辅阁老狠狠深呼吸一口气,硬声打破了死一般的气息:“话也不能这么说,镇国公您这天生神力的能掀千斤战车,年纪轻轻立下赫赫战功,得封的国公。乃是响当当的武曲星。那再有文曲星下凡亦也是情理之中。这武曲星文曲星,一颗接着一颗,这一代接着一代,围绕帝王诉说着我大周治国安邦人才源源不断,诉说着我大周国运昌隆,国祚绵延。亦也是在诉说皇上您乃真龙天子!”
“实乃天佑大周天佑吾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镇国公看着跪地的首辅阁老,沈默一瞬,佩服的点点头。
这老狐狸可真特别会说话!
一时间恭喜皇帝的声音响亮至极,苏敬仪觉得自己眼睛真的跟铜铃一样瞪圆了。
这进展,这什么狗屁进展啊?
武帝迎着整齐划一的声音,倒是缓缓开了口:“既知我大周国运昌隆,这二十四孝既前朝番邦所做,那不合适的是该除掉,没必要生搬硬造,胡乱编造。另苏琮所奏也有理,我大周得以律法威严威慑父不慈丶子不孝两种现象,让众人发自肺腑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终于有了笃定的帝王表态,所有文臣齐齐松口气。
皇帝没用锦衣卫,甚至军队镇压,搞个焚书坑儒这一套,就……就还有回旋可能。不就是重新写二十孝,大周版本能够立刻马上推广全国。
“至于苏琮,倒也承祖辈风骨,有些文曲星的架势。若因户籍所限不能科考也是朕的损失大周的损失!”武帝不急不缓道:“你且带人去探索海外粮种耕种。倘若成功,朕许你科考!”
迎着这一声带着“戴罪立功”性质的话语,苏琮倒是松口气,叩首,无比虔诚道:“草民多谢皇上开恩,定不负您与祖辈希冀,会好好研究耕种之事,尽我所能将农学发扬壮大,让百姓能够吃得饱穿得暖!”
苏敬仪却是心中咯噔一声,琢磨农学一词。
虽说古代基建离不开农学,可这个世界是科举背景的世界啊!!!且苏琮先前种田就锄草结果搞出一排小圆坑……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种田的料。
要是一辈子亩产提不高怎么办啊?
就在苏敬仪有些发愁时,发现自己被点名了。
当即他一个激灵,赶忙跪地。
苏琮和苏从斌也颇为紧张,小心翼翼垂首,竖耳倾听。
其他朝臣见状也是好奇不已,纷纷敛声屏息。
睥睨着台下众人的神色,武帝视线在苏琮和苏敬仪身上来回转了个圈,最后定定的看着苏敬仪卷起来还未放下的衣袖。
瘦弱的手臂,在灯笼下愈发纤细。
似枯柴一般,一掰就脆。
“苏敬仪到底流落在外多年,苏从斌你作为国子监司业,若是自己孩子都没教好,恐怕不能服众。你就先好好在家教孩子,得亏这教育成材也有标准。科举县试府试院试……”
一个一个念着,武帝瞧着苏敬仪茫然的模样,眼眸闪了闪,带着些权衡。
苏琮需要时间成长,不管棉花还是种植,总得让人自己领一个任务,去忙。当然也是借此机会,看看苏琮的心性。
但也要敲打告诫苏家。
可……可考虑苏敬仪的人生履历……
会试之下,乡试也挺难的。
那苏敬仪过府试算成材,还是院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