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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县试(六) 带着些肆意将丹书铁券朝苏……

数年积攒的怨与恨, 这一刻苏从斌选择宣泄而出。活像那百年不遇的洪水,带着吞噬苍穹毁天灭地的力量,完完全全势不可挡, 一下子就冲垮了河道,冲毁庄园,甚至眨眼间夺人性命!

当这个意识浮现脑海时,苏从文昂着灰白的脸,哆哆嗦嗦的开口带着卑微的哀求, 可言语间依旧是习惯性的推诿:“这……这……这不关我的事,都是爹说的,不关我的事啊!再说了, 长兄如父, 我……我幼年时候爹去世,他……他临终叮嘱, 你……你自然也得听啊。这……这历来不就是这样讲孝的?”

“再说……再说你有不甘你说啊, 你……就好像二哥, 他……他不就是说,他宁可自己走了,也不愿听命娘亲。怎么……怎么你什么便宜都占了, 连养着我都不愿?”

本想着求饶,但苏从文瞧着苏从斌神色依旧冷冷, 依旧带着杀意,仿若铁了心一般。压根不像从前那般雷声大雨点小,不像从前那般面色带着隐忍带着周全的无奈,于是他又带着自己知道的心慌,带着自己都知道的嫉恨,怨念着。甚至反过来双眸都渗出恨意剐着苏从斌, 也不结巴了,话语流畅且铿锵有力:“默不吭声老实人做派几十年,忽然间反过来指责我,是想把一切罪责推我身上,你自己干干净净吗?!”

瞧着亲弟弟喊的歇斯底里,带着扭曲的愤恨,原先声声悲愤的苏从斌反倒是没有第一时间去呵斥亦或是辩解,而是缓缓擡眸看向苏敬仪。

屋内记录的锦衣卫们见状都颇为不解,顺着苏从斌的视线看向苏敬仪。要知道老大吩咐了,这苏家人对峙的一言一行,甚至眉毛走向都得画下来,都要呈给皇爷看的,是务必要真实且活灵活现描绘出来。不能光文字描述。

冷不丁被关注的苏敬仪压下自己先前对人命草芥的惶恐不安,沙哑着声问:“您……您不会让我想着该如何处理他吧?在知道您让我读《三字经》是为了苏从文时,我可喊不出一声三叔!”

到最后苏敬仪倒是带上了自己的小情绪。

当日他也没多想,以为便宜爹督促他好好学习呢。结果倒好,却是好哥哥纵容弟弟欺负自己的崽。他也是刚才苏从斌开口了,才恍然大悟反应过来——对啊,既然知道苏从文的心性,作为苏敬仪的亲爹作为苏家的家主就应该从“源头”解决麻烦,而不是琢磨着如何应对。

闻言,苏从斌苦笑一声,话语带着些苦涩,“那倒不是,只是想让你以此为鉴!莫要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发过的咒!”

一字字的加重音调叮嘱着:“你和琮儿,我思来想去想了又想,也真的很会被人对比。亲兄弟之间尚有龃龉,你们日后若是……”

苏敬仪瞧着苏从斌一副因噎废食的模样,脑袋转一圈,带着恭敬朝钟刑一抱拳:“请钟指挥使做见证了。苏从斌苏侯爷,咱们不提父子关系。我得跟你捋一个道理。你们是从小被逼被强势告诫,是在你们都没有自己思想的前提下被pua……”

舌尖一转,苏敬仪一本正经继续道:“啪打戒尺跪宗祠等等手段威胁,被偏心眼的家长精心教导出来的,让你们就像提线木偶一样。木偶玩过吗?傀儡戏知道吗?”

苏从斌定定的看着,看着眉眼清明,看着似乎对人生道理真比他还丰富些的苏敬仪,小心翼翼问:“你……你知道傀儡戏?”

“这不废话,庙会没去过吗?能看表演还有那么多老爷夫人大善人,一句行行好,运气好冰糖葫芦都能乞讨来!”苏敬仪表示自己不是在吹牛,只是……只是一个人思维方式不同,看问题的某些角度自然也不一样了。原身是挺苦的,但也不是真的大恶人。可到达侯府后,被侯府这一亩三分地反倒是束缚了眼见,倒是舍不得富贵了。否则按着苏敬仪的记忆来看,原身也就是个因为娘亲无钱治病的小可怜,就是有些贪财而已。可也有善良乐观的好品质。

苏从斌唇畔张张合合半晌,颓然的垂首。

庙会,他还真没去过。

小时候不安全,长大后没机会。

瞧着苏从斌似乎有所领悟的模样,苏敬仪微微松口气,眼角馀光瞄了眼沈默的仿若隐形人的一排锦衣卫。琢磨着今日之事事无巨细会被锦衣卫记录在册,甚至还会上达天听。于是他清清嗓子,又强调几句:“可真假少爷,可我和苏琮跟你们不一样。我有自己的思想,我有自己的脑子。哪怕我摸爬滚打,不懂所谓的圣贤书,可我知道基本做人的道理。”

“我是出于自己本心做出的选择。”

听得这声简单纯粹,源于本心的话语,钟刑微微点点头,看向苏敬仪的眼神都带着些欣赏,与一丝的慈爱。

苏敬仪感受到钟刑这个大佬神色的变化,心中雀跃不已,但面上却没显露出来,继续道:“所以我不会后悔!哪怕日后苏琮封侯拜相当阁老了,我是个老乞丐我也不会后悔。因为作为男人,作为人,勇敢选择,勇敢承担自己的选择,是基本能力!”

苏从斌听得老乞丐一词,当即觉得自己似凌空被狠狠打了一巴掌又一巴掌。因为他今日带着苏敬仪来“抄家”,甚至一声声的跟苏从文翻旧账,是……是想提醒苏敬仪几句。

是……是害怕未来,害怕苏琮借着苏家一路扶摇直上,而苏敬仪,十岁连字都不会写的苏敬仪,还嚷着要断掉娃娃亲的苏敬仪日后……日后或许就败了。

可从苏敬仪的言行举止间来看,他是真的比自己清醒,比自己果断,不会像他这般左右踌躇,权衡摇摆。

红着脸,苏从斌倏忽间觉得苏家……苏家或许有望了。

不去想天才的助力,光凭苏敬仪也真能重新步步稳打稳扎,发展好苏家!

苏敬仪迎着亲爹忽然看向自己的,那种大灰狼见小红帽的慈爱表情,有些想要闭嘴。可他简答题,答了自己不答苏琮这方面,就显得不是个好学生!

苏敬仪可是要参加“中考”的好学生了。

要当一天考生,就有当考生的样子!

于是他继续道,甚至声音都带着些亢奋:“苏琮就更不会了。他能九岁考上秀才啊,他的思想已经跟你们成年人一模一样了。他从天之骄子成为商户子弟,你见他颓然过吗?他能立下誓言自己开宗祠恢覆祖宗荣光,他能不气馁利用现有的律法制度让自己活得体面,他能够自我反省,能够想着围绕百姓衣食住行做学问,他在一次次的进步。”

“苏从斌你摸着自己良心问问,你担心我就算了,你把苏琮也代入你们兄弟两中,你是在侮辱文曲星懂吗?”

再再一次被亲儿子直呼名字,苏从斌缓缓吁口气,硬声道:“我是担心你这个兔崽子!”

“狗崽子。我先前当着锦衣卫叔叔的面说的!再说你们犬子犬子喊的,现在又说兔崽子!真是标准变化太快了。”苏敬仪抗议过后,强调:“还是狗崽子好。我也属狗呢!”

苏从斌:“…………”

锦衣卫叔叔:“…………”

钟刑端起锦衣卫叔叔的慈爱,友情提醒着:“你们父子俩再上课下去,这夫妇两还以为雷声大雨点小,还以为你们等候老夫人来呢!”

以为自己能够被遗忘的苏从文听得这话,瞬间又心提溜到嗓子眼了。

苏陆氏也面色一慌,但她不敢怨恨钟刑,也不敢这个时候怨怼苏从斌。因此她眼神带着些怨念剐了眼苏敬仪。她刚才可算听明白了,苏从斌翅膀硬起来很大原因还是因为苏敬仪!要是苏敬仪畏惧苏琮才华,或许苏从斌就会想着培养苏瑜了,就不会不管苏瑜了。

毕竟她的儿子苏瑜和苏敬仪才是真正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嫡亲堂兄弟!

除却亲兄弟外,也就堂兄弟最为亲了。

苏敬仪神神气气叉腰,“再看,我也是锦衣卫叔叔找回来的亲崽子!容不得你们这些黑心肝的污蔑我和我娘!”

他是害怕权利者视人命若草芥。毕竟命只有一次,死了就死了。但……但要是抄家流放三千里这种刑罚,他立刻拍手赞成。

对一个女人污蔑,还……还泼脏水,真泼尿这种没皮没脸的事情也做得出来。还想让他有什么好脸色?

听得这声带着鲜明直白怨的话语,苏从斌再一次看向苏从文,回答人先前的质问:“苏从文,长兄如父我是在担当的,我是想着养你的,养你们三房一辈子的!”

的的的的强调,一声重过一声,苏从斌觉得自己先前是真的就差把一颗心剥出来让家人看看是否真心了:“其他不提,苏瑜是大少爷,苏琮被唤做二少爷。光这一点,你扪心问问我当年抗议过吗?可最终是你发着誓,说想要替孩子谋划一份体面。毕竟大少爷啊,外人一听就觉得苏瑜是侯府大少爷,光婚事或许就更盛一层楼。”

“因这件事,苏从武都写信骂我窝囊废,而后他们这一房分出去单过,也单独序齿了!”

尾音也夹着火焰,似能燃烧掉整个人的皮肉,直扣灵魂。苏从文瞬间想起历来凶狠的二哥,想起多年前的旧事,面色变了变,甚至眼里都溢出了些恐惧。

苏陆氏撞见自己丈夫眼里的畏惧,心中一慌。

这……这若是不抗议了不哭诉了,那他们岂不是今日凶多吉少?

眼角馀光瞄了瞄满地的金银珠宝,苏陆氏眼里闪过不甘。要知道父亲也告诫过,皇商纵然再体面,也不如官。苏家就算骤然失去家主,落魄了些,可到底几代侯爷,底蕴丰厚着。门生故旧姻亲好友,密密麻麻的支撑着苏家这颗大树不会倒下。

本想观察苏从文的神色,苏从斌没想到自己也撞见了弟媳眼里的怨怼,不由得眼眸迸发出一抹决然的冷酷。

“弟妹掌管中馈多年,替换了些勋贵之物,商贾用不得的御品,”苏从斌冷声:“在家里,我睁只眼闭只眼。毕竟嫡嫡论的前提是同父!自古是从父论血统论尊贵。苏从文按着律法规定,是直系血亲是贵族。作为贵族子弟的夫人,用些御品,也算说得过去。”

苏陆氏闻言当即开口:“既如此……”

“可既知道自己尊贵来自夫家,来自侯门,你们怎么敢想着家丑外扬?怎么还敢有胆子撺掇外人?凌跃傻,可他哥,可他爹哪一个傻了?不论权势富贵,就论人数,凌家直接武力打上门,苏家只有挨揍的份!”苏从斌扫过眉眼间竟还带着傲意的弟妹,话语加重:“我跟琮儿在外谨小慎微,不敢踏错一步,被骂窝囊废被骂缩头乌龟都不敢大声说话。可你们却底气足够,用钱收买贡生,琢磨借力而为?你们就没想过反过来被杀了吗?想过安定伯他们的怒火吗?”

“想过迁怒一词吗?”苏从斌都不管在场的锦衣卫如何了,将自己的怒火是毫不客气的爆发出来:“苏陆氏,我告诉你,从今日起没有皇商陆家,甚至你家全族因此而亡!”

猝不及防听到这话,苏陆氏怒不可遏:“你胡说什么?要不是我陆家,你们苏家焉能有富贵体面?”

“安定伯丶镇北将军丶兵部左侍郎以及扬州盐商总商江春,宫中江贵人之父,哪一个苏家能惹?苏陆氏,你觉得苏瑜凭什么跟他们的子弟相处?凭什么指挥他们的儿子办事?”苏从斌看着脑子还没转过弯的弟妹,似乎还以为苏家丹书铁券无敌的弟妹,怒极反倒是冷静下来,“就像你们这当爹娘的看到孩子被打,被驱逐国子监而心疼,他们难道不会吗?他们不把怒火对准给苏瑜钱的陆家,难道还对准苏家吗?这显得他们也没脑子,连基本兵法擒贼先擒王的道理都不懂!”

苏陆氏听得这言简意赅直戳要害的话语,迫不及待扭头看向苏从文,拉长了音调带着些哀求:“相公~”

这娇滴滴的,带着哀怨缠绵的一声呼喊,刺的苏敬仪咯噔一声,擡手摸了摸自己被恶寒出来的鸡皮疙瘩。

钟刑撞见苏敬仪一脸会说话的表情,倒是满意点点头。

很有帝王鹰犬的架势!

他们这些人,也最厌恶这种恶心调调。

就在钟刑暗暗感慨时,苏从文瞧着依旧楚楚可怜姿态的发妻,瞧着曾经让自己颇为怜爱的神情,却是毫不犹豫推诿:“又不是我让岳父给苏瑜钱!苏瑜都年纪轻轻考上秀才,前途无限了,是你们得陇望蜀!”

苏陆氏闻言眼泪都止住了,不敢置信的看了一眼苏从文。瞧着人畏畏缩缩的模样,她硬生生咬牙隐忍着怒火,立马双眸含泪望向苏从斌,带着些迫切与对娘家的担忧:“大……大伯,这……这纵然苏瑜有错,可到底苏瑜是你的亲侄子啊。这一家人……”

话语还没说完,她就听得淡漠的一声回应:“不是口口声声说商户贱吗?在有权有势的人眼里,你陆家不过区区管着木材供应的商户一二。这家不行换一家更好!”

听得出苏从斌话语的决然,苏陆氏擡眸环顾着不断堆积,甚至都堆满了整个大堂的金银珠宝,甚至她……她眼尖的发现外头跪满了被捆的严严实实的仆从。

从前只听闻过的抄家场景在今日出现,让她开始害怕起来。尤其是丹书铁券的拥有者,两家人被“目不识丁”的锦衣卫收拾的九族不存。

过往的事例浮现在眼前,苏陆氏擡眸望苏从斌,带着些哀求:“不……您……您得救我们啊。假设我们出事,这……这对整个家族名声也不利。这文人不讲名声吗?还有……对,还有贵人。这有道是乱家子,五不娶。您为了贵人,还有大侄子未来婚嫁,也……也得救我们,救我陆家啊!”

明明这些都是往日苏从斌屈服的缘由,没道理今日不行啊?

没道理啊!

苏从斌闻言斜睨苏从文:“苏从文,你还不如你媳妇记忆好!我难道没有教你吗?难道没有给你细细分析过为何要苏家子弟专注文科考试吗?”

苏从文听得这声声带着掀过往的话语,面色青青紫紫来回变化,眼眸不敢再去看苏从斌,只带着些希冀转眸望向院门,琢磨着亲娘能不能救一回。

毕竟……毕竟文人更要讲究孝。

哪怕因为亲娘的缘由,导致苏家被武官排挤,毫无出头之日。

瞧着到如今还心存希冀的苏从文,苏从斌面色沈沈,跟挂了一层秋霜似的,冷的吓人。

他没有再开口跟苏从文夫妇说话,而是直接朝钟刑一抱拳:“大人海涵,下官要出门一趟,解决些事情。”

“行!”钟刑颇为爽快的开口应下:“但得记住,在我将侯府罪证登记造册之前,得回来。毕竟这满地的罪证,尤其是侵占良田,包揽诉讼,可是丹书铁券都免不了的死罪!”

此话一出,堆积的罪证仿若都成了各种刑具,带着渗人的威压。苏从文夫妇面色齐齐惨白,颤颤巍巍的开口:“不……不关我的事啊!大人您开恩啊……”

一声声的啜泣与求饶,将满屋的罪证都衬出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厚重。苏从斌缓缓环顾一圈大堂,最后视线又定定的看着对苏家而言最严重的田契。

他发现这一刻自己左右眼皮都在跳动,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害。可他眼下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就是黑着心肠,起码抱住苏家的未来。

“多谢钟指挥使!”苏从斌弯腰抱拳行礼过后,便打算开口带着苏敬仪一同前去找安定伯这些发小聊聊天。

苏家被排挤,他也不想混军方,但也有些情谊要好好叙旧。尤其是眼下安定伯这帮人必须得跟他共同进退,否则苏家这回真的难逃一死。

“苏敬仪,你作为家主……”苏从斌刚说话,就听得一声高喝。他顺着声音望过去,果不其然就见荣玉娇依旧是一身诰命服,看起来依旧是威风凛凛,端得说一不二的侯门老夫人架势。跟三房夫妇一样,完完全全属于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类型。

今日若非有教子的打算,他也没想跟苏从文掰扯过往,计算谁付出更多这些事。

毕竟有些事情,要是从源头开始捋,捋得清清楚楚,那真的真的显得苏从斌是个卑微低贱的。得用自己血肉,甚至用自己小家的血肉去供养弟弟一房,去供养母亲。

所以他就更不想跟生母掰扯了。

跟自打十岁后,养在生母身边,却得因为生恩,因为被比较从而张口闭口就用教养问候定国公府的荣玉娇掰扯过往恩恩怨怨。

因为他早已心寒,也早已放弃侯爵这份安稳的爵位了。

因此生母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个工具,彰显自己小可怜的工具。

“苏从斌你这个孽障,倒是翅膀硬起来,倒是真犯事了连累我们吗?你不是口口声声礼法上是定国公……”荣玉娇本想强调本想诉说一句礼法,诉说定国公对苏从斌的看护。岂料非但钟刑这个大名鼎鼎的帝王刽子手神色冷冷,就连苏从斌也是面不改色,仿若一点也不在意礼法在意教养一词了。

从前要拿捏叛逆的苏从斌,只要言简意赅质问一句——“大户人家千金的教养就是如此,教出来的儿子便是如此孝顺?”十回里面八回苏从斌都得隐忍,都得哑口无言,无言以对。毕竟谁叫定国公用从母的礼法让苏从斌获得爵位,毕竟谁叫和合帝不喜呢,也正好借这苏从斌的不孝苛责定国公府。

琢磨着,荣玉娇话语逐渐轻了些,到最后甚至带着些啜泣:“说来也是姐姐无福……”

苏从斌脖颈都青了些,直接开口打断荣玉娇的哭诉,表态:“老太太,你该庆幸,科考规定要三代清白,为了我孙子,我才让你清清白白的做个良民。但你若是要闹,我这些年其他本事没学会,倒是学了不少兵部总结出来对付敌国细作的手段。我将这些手段用在你身上,谅大理寺也不敢查,查出来也不敢说什么!”

如此直白的死亡威胁恍若铁锤,一下一下的敲击荣玉娇的脑袋,震的她神色一僵,止住了自己满腹的盘算。她下意识的擡眸看眼高坐在堂,连基本礼节都没有的钟刑,迎着人看死人一样的眼神,心中咯噔一声。旋即她迫不及待的破口大骂:“苏从斌,你就不怕你爹棺材板按不住吗?你这个白眼狼,要不是我,怎么会有你今日的身份地位?!告诉你,我要去敲登闻鼓告御状,问问皇帝问问满朝文武,先帝爷赐我的诰命,赐我的威风还有没有用了?!”

边说,荣玉娇重重的反手拍着自己的诰命服,恍若狐假虎威的狐狸,带着十足十的傲骨,甚至还擡眸睥睨了一圈在场的众人。

在场所有人:“…………”

三房夫妇见状倒是如溺水儿童抓住救命稻草,拼命的挣扎着想要靠近荣玉娇。而押着他们的锦衣卫,还有端坐的钟指挥使却是不屑嗤笑出声,“苏敬仪,你这祖母要告御状呢,你怕不怕?”

冷不丁被点名的苏敬仪闻言,擡眸定定的看着荣玉娇,看着竭力抓着诰命服,彰显自己身份地位的荣玉娇。他缓缓吁出一口气,垂首望着满地的金银,最后视线看向似乎有血色凝结的各种文书上。

那些文书,虽然种类目前的苏敬仪不知道,但专业抄家队伍一份一份的汇集在一起,汇集成拳头高的文件。看起来就非常非常的重要。

“回大人的话,我不怕。”苏敬仪弯腰,声音带着自己都察觉到的冷漠:“于私正如父亲所言,我的孩子都从今与官场无缘。是老话说的祸害三代!于公,苏家每个人都不清白。我苏敬仪虽然迫于生计,碰过瓷,但……但我觉得自己就是小坏蛋而已,我干不出真伤天害理的事情。”

“可他们这么轻轻松松的,一页纸,或许就改变了老百姓的一生。就好像我和我娘,曾经也想状告。可诉苦无门,让恶贼趁着丧期抢我苏家仅剩的商铺和仪器。”

顿了顿,苏敬仪做了最后的总结:“我被强权压迫过我更懂喊冤无门的苦与难。因此哪怕是我嫡亲的祖母,我也激不出任何血缘上的同情与怜悯。作为老百姓,我甚至想要冲人扔石头扔烂菜叶子!”

听得这声声感同身受的话语,苏从斌只觉自己耳朵嗡得一声,不期然的想起了苏敬仪先前的哀求“咱们起码受过罚,理直气壮的,也清清白白些。”

这一字字的,似刀子一般割在了他苏从斌的骨髓里,又逼得他想起了自己面对米面皆有的厨房无能为力的一幕幕,逼着自己想起饿这词。

想着想着,苏从斌视线看向钟刑时,眼里染上了些羡慕。

他……他倘若从小豁出去跟着武帝,或许也有今日大权在握的肆意了。

被注目的钟刑自然感受到了一道无法言说的视线。他对于视线的主人,没什么好感,但也没太多的恶感。毕竟脾气不合,也就没什么相处的必要。但苏敬仪这个小狗,下属重点推荐的小狗,对百姓苦难如此感同身受的,发自肺腑的对世家勋贵没什么好感,他倒是有些纠结了。

苏敬仪态度鲜明,恩怨分明,是件好事。本来琢磨好好培养,给锦衣卫叭叭叭的当“御史”,去撕裂某些文人的叽叽歪歪的嘴皮子。

但苏敬仪对权利二字的畏惧,以及强权的威逼,看起来也是发自肺腑的厌恶。

这点他就得琢磨得权衡了。

因为锦衣卫的标准就是毫不犹豫维护武帝的统治,就是用手中的刀去威压乱臣贼子。只要对武帝有利,只要帝王许诺了,真假少爷这种后宅芝麻绿豆的事情,他们也得陪着人找,甚至也陪着人在清远县“过家家”一样的种田,也得机灵的收个尾,连带商户苏家都查个底朝天。

内心带着些遗憾,钟刑面上还是毫不犹豫笃定赞誉苏敬仪:“说得倒是挺有理的。荣玉娇侯老夫人,去告御状吧。我们正等着孝顺的界定能够立刻马上让文臣捋出来。你当第一人,名垂青史的第一人也合适。”

说完,钟刑就将注意力放在了荣玉娇身上,观察着人的表情,竭力让自己等会能够精准完美的覆述出来,边催促道:“你儿子你孙子都不怕!”

“我们也等着看大戏呢!”

最后一声呢,钟刑刻意拉长了些音调,带着些吴侬软语的撒娇的口吻。以致于话音落下时,全场所有人都被激的一个寒颤。

荣玉娇闻言愈发觉得自己被狠狠嘲讽了,直接瘫坐在地,而后擡手指天,哀嚎着:“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老爷啊,先帝爷……”

话还没说完,荣玉娇就觉得眼前一刀寒芒闪过,而后便是她的右手一疼,以致于她疼得活生生面色一扭,甚至克制不住疼痛失声尖叫出来。

一声极其惨烈的“啊”,带着真真实实的痛楚,似能掀翻屋檐,响彻云霄。因此所有人都被这番变故吓得一颤,甚至还有侍卫拔刀而来,带着些警惕。

瞬间屋内带着些刀剑相对的光影,伴随着浓郁的血腥味,愈发的吓人。

钟刑擡手一挥,示意下属退下。他自己却是站直了身,目带审视,看向竟然当众挥刀斩断荣玉娇右臂的苏从斌。此刻苏从斌神色肃穆,眼里带着寒意,完完全全不像是看生母,亦或是看仇敌的眼神,淡漠的仿若砍瓜切菜一样,带着些稀疏平常的从容。

可刀刃上沾染的血液,却嘀嗒嘀嗒的流淌,控诉着先前发生的事情。

钟刑眼眸闪了闪,视线定定的看着荣玉娇捂着咕咕往外冒着血的肩膀,撕心裂肺的喊疼。而后又看了眼断臂。沈默一瞬,他带着些不确信:“苏从斌苏侯爷?”

“钟指挥使见笑了,下官处理点家务事,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宗族礼法。”苏从斌瞧着被自己削下来的手臂跌在金银上,将金银珠宝都染出了殷红的血色,显得画面还有利益熏心的嗜血美感。于是他迎着众人惊骇的眼神,凉凉道:“荣玉娇你既然不敢去,那就要牢记夫死从子!古有断臂求生,你今日便应这一句话。”

边说,苏从斌含笑步步逼近疼得额头都溢出豆大汗珠,一张脸真正的苍白起来的亲娘,幽幽道:“我杀了你,对外说是他国细作所为。甚至必要的时候,我可以打出为母报仇雪恨的旗号,显得我很正义。哪怕我不能带兵作战,二弟也因此可以获得兵权!”

被硬生生斩断了一臂的荣玉娇听得这话,都吓得瞬间止住了哭泣叫喊声,眼里带着惊恐,看向居高临下,竟敢俯视自己的亲儿子。就见这儿子唇畔一张,跟毒蛇的蛇信子一样,呲呲的吐出令人窒息的毒丶液:“你被细作杀死,先入为主很合情合理,就像你当众恶意污蔑我的妻儿一样,是不是?”

反问着,苏从斌缓缓弯腰,让自己逼近生母。他嗅着近在迟尺的血腥味,瞧着生母眼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不由得嘴角勾起一抹人畜无害的微笑:“你的诰命是用军功换的。那他国细作杀你,对他们而言叫报仇雪恨,也是正义的!”

“是真的真的,很合理,对不对?”

边说,苏从斌声音都刻意放温柔了些:“就好像您,好一个慈母,我不过三十岁,我甚至膝下有五个女儿,你却口口声声说我无子,说我或许要跟我爹一样早死,要预防着暴毙。所以要兼祧,要早早备好人选。”

这一声比一声温柔,仿若春风拂面,腔调都有些让人流淌的暖意。就连苏从斌的神色,也一如既往和的恭敬与温和。可偏偏先前却干得出直接一言不合动手断臂的事情,迅猛且准,仿若暗中练习了无数遍一样。所以光瞧上一眼都让人全身发寒。

苏从文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炸了。他可不敢这个时候送死,于是他难得贴心的擡手死死捂住了苏陆氏的嘴,免得人又说出什么得罪苏从斌的话。

苏陆氏挣扎一瞬,迎着苏从文看向锦衣卫的惊恐眼神,渐渐眼里的亢奋褪去。从苏从斌杀母爵位或许可以改,变成了苏从斌杀全家朝武帝表忠心。想着,她也不敢再开口,只目光带着些敬意带着些催促看着荣玉娇,希望自己这位婆母借此好好大闹一场!!!

只要能出门,能闹得人尽皆知,苏从斌也讨不了任何好处。

与此同时荣玉娇看着不断逼近自己,甚至嘴脸都有些阴森恐怖,活像是恶鬼来索命一般的苏从斌,惊恐的想要逃离,逃离这个她从未设想过的局面,边克制不住惶恐,喃喃道:“你……你……你不是我儿子,你……你……你竟敢杀我,老二知道都不会放过你的!”

苏从斌听得“老二”一词,手握紧了刀柄,再一次扬起刀,想要对准荣玉娇的脖颈而去。

苏家第四代,老二苏从武最有实力,是风雨无阻十几年,是凭借自己一步步文能排兵布阵,武能刀枪剑戟精通,才得到的武探花之称。他同期的三甲进士,眼下都是三品武将了。而苏从文十五年,未升过。追根究底也是因为一个孝,他最终选择听从母命,选择了对“苏家”有利的宗亲联姻,放弃自己的青梅竹马。

可这样一个儿子,荣玉娇不在人生日时提及,不在过年祭祖时提及,却在……却在知道害怕的时候,毫不犹豫想到,毫不犹豫用苏从文来威胁来警告。

苏敬仪见状,眼疾手快一把跳起,薅住亲爹头发,狠狠一拽。

苏从斌当即疼得觉得自己天灵盖都要被掀翻了。他甚至没压制住自己眼里的狠厉,狠狠的剐着动手的苏敬仪。

迎着两辈子从未得到过的狠厉刀子眼,苏敬仪却是死死薅住头发不敢撒手,急得要命:“苏从斌你冷静啊,我能理解你杀人的冲动。可你杀死荣玉娇你没法让钟指挥使让一群锦衣卫都给你做假证啊!”

钟指挥使瞧着整个人力量都似挂在头发上了,难得面色一变,反手摸了摸自己一头秀发。

而后他开口,正经无比:“我可以代表锦衣卫做假证!小狗啊,说句实在话,苏家能活到现在,全是你爹昔年也算识相帮助过太后娘娘的份上。否则作为先帝爷钟爱的武将,苏家可得罪不少人。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前朝的人,早该死了!”

听得如此态度鲜明的话语,苏敬仪缓缓看向苏从斌。

苏从斌硬声,一字一顿:“放丶手!”

苏敬仪毫不犹豫撒手。松手后,他瞧着自己手里的几根乌黑靓丽的秀发,默默的双手颇为恭敬的递还给苏从斌:“爹,您这头发质量真好,我吃奶力气都使出来了,还只揪断了这几根。藏着,以后跟我娘每年成婚纪念日,结发用正好。”

苏从斌:“…………”

荣玉娇瞧着苏从斌注意力没在她身上,都不敢喘息,费力的一只手撑着地,艰难的想要逃离这个恐怖的,恍若人间炼狱的地方。

她……她只要跑出去,只要有人想要扳到苏家,那她就能活命!

毕竟她只要活在大庭广众之下,那就是先帝爷特封的诰命夫人,是侯爷用军功换来的诰命夫人!否则按着军功,侯爷都可以升为国公呢!

没错过荣玉娇眼里的嫉恨与精芒,钟刑有瞬间都想暴揍苏敬仪一顿了。这小孩子家家不懂事,苏从斌先前要是真愤怒直接杀了荣玉娇也行。否则留着就是个祸害!

感慨着,他冷声道:“荣玉娇侯老夫人,这最近京城是真的是不太平,昨晚的刺客到现在还没抓住。你刚才口口声声先帝爷的,我倒是开始怀疑你跟刺客勾结了!”

“所以别想着你的诰命了,先想想这回你苏家九族该怎么活着!”

说话间,钟刑示意下属拿过来。

苏从斌瞧着锦衣卫肆意拎过来的丹书铁券,本该供在祠堂的丹书铁券,这一刻真跟个泥砖一般被随意的搬动着,面色克制不住一白,呼吸也开始紊乱了。

他知道荣玉娇几十年的思维定式了,光说几句,肯定不会让人老老实实的。所以他才准备了一把刀放在大堂,做好随时抽刀断臂。

这样荣玉娇起码对外能够清白的活着,让苏家子丶孙可以参加科考。同样的,他苏从斌有缺点有把柄在帝王手里,武帝也会因此用的更加放心。

作为一个从小被告诫要承担苏家荣光的家主,他只是最优的资源分配和利用罢了。

可丹书铁券被钟刑拿捏在手里,他瞬间明白帝王为何开口要抓刺客了。

要是苏从斌豁不出去,不信任帝王,不走那一条暗道,那……那苏家就是刺客,就是窝藏刺客了。刺客一出,荣玉娇就算当众嚷自己是先帝真爱都活不下。

苏敬仪敏感发觉亲爹呼吸都急促了些,也不由跟着紧张看向钟刑拿在手里的东西,以他电视剧得来的常识来看,应该是丹书铁券——瓦片状,金光闪闪的,刻着字。

钟刑瞧着苏敬仪的眼神,含笑一擡手,带着些肆意将丹书铁券朝苏敬仪一扔。

苏敬仪瞳孔一震,迎着直挺挺朝希冀来袭的大块阴影,下意识的双手抱头,快速闪开。

钟刑瞧着苏敬仪颇为娴熟的躲闪动作,听得丹书铁券落地发出的闷响,狠狠深呼吸一口,问:“你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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