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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八丶贤能之主

“阿谨,你也是来劝我的吗?”一个声音闷闷地响起,在不知名的角落中。窦谨辨别了半日,才从氤氲的烟气中,找到了独自坐在地上的窦慎。屋子里点了太多灯烛,反而让人视物不清,目眩神迷。

窦谨眯着眼睛走近,适应了强光后,坐在了窦慎的旁边。

见到弟弟,窦慎惨然一笑:“她很怕黑,多点些烛,她才愿意回家啊。”仿佛是解释,仿佛是自言自语。脸上髭须凌乱,双目布满血丝,华发陡生,面容憔悴,何人能想象,这个人竟是英姿勃发,睥睨天下的凉州之主。

“她爱看书,若是发现我将这里弄乱了,又该埋怨了。”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窦慎爬起身体,膝行到了书架边,架上放置着许多书简,一卷一卷归置的条理清晰,木签上的字迹娟秀工整,应该是信陵公主的笔迹。窦慎的手从上面触过,小心翼翼,像是对待一个刚出生的婴孩般。

“阿兄如此,公主如何安心?”窦谨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如巫祝手中的铜铃声,拽着他回到尘世。

窦慎僵住,半晌未有反应,一行泪却落了下来。他回头,声音沙哑又低沈:“阿谨,你不明白……我与她……遗憾良多。”

这是窦谨第一次见到兄长落泪。

这个自少时起就被阿父送去军中历练的兄长无论是智谋眼界,还是手腕城府都让他感佩无比,他一直视他如英雄般敬仰崇拜,喜欢用他的一言一行来教导督促自己,哪怕他的阿母视兄长为逆子,他也认为这不过是争权夺利的无端攻讦而已。

他那样强大,给过他父亲般的庇护。可是这个人,却当着他的面,脆弱的一塌糊涂。窦谨很失望,也很迷惘。

真的值得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窦慎的泪水滚落在沧桑的双鬓间,他擡手拭了拭,闭上了双眼,将又要涌出的泪忍了回去。再擡眼时,他的目光虽然空洞,但是却恢覆了往日的英气与锐利。

“她喜欢读《墨子》,你知道吗?”窦慎怔怔地从架上拿下了一卷简牍,细细摩挲着,编书的绳子有些散,可见是常翻的,“我答应她的事情没有做到,所以不会想不开。你们大可放心,莫要打扰我了。”

窦谨听到了兄长的逐客之意,未在多说,也无需多说,直接行礼告辞。临出门时,又听得窦慎在身后道:“阿谨,搬回府中住吧,如今你阿嫂不在,你我兄弟二人相依为命。”窦谨讷了讷,唇角不觉上扬,“哎”了一声,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公子这是……谈成了?”石恪就守在外面,见窦谨出来神色轻松,忙上前问道。窦谨点了点头,回头望了一眼阑珊跳跃的灯火,想了想,道:“阿兄需要时间走出来,我们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莫要让他再多伤神。”石恪何等聪明,料想窦慎说了什么,便低声应了声诺,微微释怀。

果然,第二日便有侍者前来,带他去了书房。窦慎的头发梳得整齐,一身玄色衣衫让他看着端稳挺拔,仿佛昨日的阴霾颓废不过是窦谨的一场幻梦,唯有发上间杂的一些白发才暴露了他悲伤入骨的心绪。

“阿谨,你还得去一趟匈奴。”他开门见山。

“匈奴已出兵乌桓,这次去又是为了什么?”窦谨心有疑惑,忙问道。

“陈兵雁门,围而不攻。”他说得简单,不过窦谨却能听懂,“之前答允的宝马和粮食,决不食言。”他补了一句,却又低声道:“阿南快要生产了,带着咱们的医女和侍从去,好生照料。告诉阿南,她身后有凉州,什么都不要怕。”

窦谨领命,也未作耽搁,连夜出发。

与此同时,石恪,鲜于秋和张澍等人皆得了命令,迅速忙碌了起来。窦慎的勤勉比先前的消沈还要让人不安,他没日没夜地劳碌,好像将自己当做了一个没有魂灵的工具。

“大王,你歇一歇,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韩氏将一碗莲子粥置在案上,心疼道。窦慎看也没有看一眼,全神贯注地处理着手中的邸报。

“时机不等人,错过了便无可挽回。”他见韩氏不走,耐心地解释道,“今年凉州大旱,想来粮草不济,农都尉丙愈实在无能,各郡粮仓都出了问题,让我如何不忧心。”

韩氏足不出内宅,自然也听不懂这些吏治之事,但粮食她却知道有多重要。当年要不是家乡闹了灾,饿死很多人,她也不会流落到了窦府卖身为奴。

“这自然是极重要的事情,大王治下严谨,各郡官吏必不敢懈怠。”韩氏将灯烛拨亮了些,温柔地开慰着。

“她曾对我说过,‘尊道利民,本察仁义之本’,不能爱护和安抚百姓,终将失去民心,难得长远。仔细想来,确实如此。”韩氏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在说这句话时,他的眼中有光芒闪动,好像是一种悲伤,也好像是一种希冀。他不再消沈,却让那个早已离开的人,活在了自己生活的一点一滴之中。没有人再去建议他娶妻纳妾,他勤勉贤明到无可指摘,为了凉州的前途可谓夙兴夜寐,呕心沥血,这无疑是用行动堵上了言官的嘴,

韩氏看得心里难受,但又无可奈何。

凉州的冬日漫长又孤寂,可是一切都如冰雪覆盖下的暗流,随时有涌动的可能。各郡官吏都感受到了一种压迫与紧张,好像变化就在旦夕,不过等一个时机罢了。这种感觉让他们激动又亢奋,等了这么多年,终于不用再隐忍下去了。丈夫在世,建功立业,刀光剑影中拼杀成万户侯,给子孙后代都有交代。总好过常年守在这苦寒之地,兢兢业业也没个奔头。

所幸,他们也未等待太久的时间。离正旦还有两日时间,忽然传来一个震惊天下的消息,皇帝刘铮为猛虎所伤,危在旦夕。

“大王,真是连老天都在帮咱们。我们这就杀去长安,弄死那个不仁不义的老妇。”鲜于秋亢奋地脸都红了,嚷嚷着要报之前的仇。

可是窦慎却看上去眉目深远,面色平静。

“急什么,时机未到。”他淡淡开口,手里摩挲着一只丁香紫的荷包。

“听卜者说,天子之气,出于东南。长安东南边,蠢蠢欲动的诸侯何止一个两个,且让按捺不住的先出手吧。”窦慎扯了扯冰凉的唇角,慢慢阖上眼睛。

“可是……”鲜于秋还想说什么,已经被石恪阻止。他笑了笑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看着吧,有卜者一句话,刘家的诸侯自己就斗起来了,到时一切先机都在我们,急什么。天子还在,先动者定会失去天下人心。”

窦慎睁开眼,看着手里的东西,浮起一个浅淡又哀伤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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