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凌川让姜黎伺候玫娘用膳，便不许第二人插手。
就连巧杏，也被慕凌川驱赶到了一旁。
清蕖院里本就四季如春，即便此时天色黑了下来，也不曾有多少的凉意。
更兼炙鹿脯需要架起篝火，姜黎又需亲自炙烤鹿脯等食材，不多会儿便被烤的面颊通红，后背和额头上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玫娘看得眉心微蹙，几次想要开口，都在慕凌川的无情和冷漠之下，咽了回去。
因着只有姜黎一人在忙活着，不多时，姜黎便累的有些抬不动手臂。
她不是不曾考虑过，要不要在玫娘的面前低下身去，好让慕凌川高抬贵手、放她离开。
——慕凌川让她伺候玫娘用膳不正是此用意么？
但很快她便打消了这一念头。
他既然要拿她为玫娘立威，又怎会因她的低头就轻易的饶过了她？
姜黎心知肚明，心中倒是没有什么不甘愿的，只是越发坚定了离开的念头。
那五百两不算少了，便是在京城，也能买上一处落脚的房屋。
但是在别处，两进、三进的院子也是能买着的。
再找一个合适的营生，这日子就能过下去了。
“将军。”
玫娘忽然开口，“妾身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就让姜黎妹妹回去吧？”
姜黎手上的动作微顿，克制住了看向慕凌川的视线。
慕凌川的目光落在了姜黎的身上，眼底的幽色一闪而过。
“本将军还没用完。”
慕凌川冷酷的说道：“继续。”
姜黎并不觉意外，将快要炙烤熟了的鹿脯翻了个面，心思却又飘到了离开后她该选什么营生维持生计的事情上。
大约是那万般都能由己心的日子太过美好，姜黎的唇角微微勾起。
明明满身的烟熏火燎，偏从头到脚散发着一股清甜的气息。
慕凌川看在眼中，脸色有些难看。
忽的，乌韭大步走了进来，他径直去到了慕凌川的身侧，俯身耳语了几句，慕凌川的神色便淡了下来。
“派人拦着。”
“是。”
乌韭立即离开。
可谁知，才到了院门口，就被一行人堵了回来。
院门口的动静那般大，无人可以忽视。
姜黎也看了过去，看清人群之中那个娇小却又一身红衣的少女时，她的心口就急跳起来。
是苏县主。
玫娘并不认识苏宝儿，可这样的架势，这样的来势汹汹，除了苏宝儿，她也再想不到其他人了。
在昨日知道要来温泉庄子时，玫娘就知道自己一定会和苏宝儿遇上。
此时当真见着了苏宝儿，玫娘心口一紧过后，又狠狠放松下来。
慕将军还在这儿，苏宝儿再想要如何针对她，她也不会有事。
不论心中再如何不担心，玫娘的面上还是露出了些许紧张之色。
她甚至故作不安的起了身。
以慕将军的性子，定会让她坐下。
“坐下。”
慕凌川果然开了口。
玫娘眼下的眼眸深处极快的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
苏宝儿一进院子，最先瞧见的，不是坐在慕凌川右手边的玫娘，而是在一旁碳火前忙碌的姜黎。
她记得她。
她来温泉庄子的第一晚，在正身堂看见的女人就是她。
甚至被凌川哥哥的侍女带去伺候凌川哥哥的女人，也是她。
但想到她今日丢下书生匆匆赶回的目的，苏宝儿便没再看姜黎，目光凌厉的看向玫娘。
只一眼，苏宝儿就狠狠皱了眉。
凌川哥哥那个盛名在外的外室，怎么如此其貌不扬？
“你就是玫娘？”
苏宝儿歪了歪头，眉眼之间具是不解，“凌川哥哥，莫不是你担心我对玫娘使坏，这才另找了一人扮作是她？”
她看向慕凌川，十分认真的说道：“凌川哥哥，你是在小瞧我。”
姜黎翻烤鹿脯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
她飞快的垂下眼眸，不叫自己看见玫娘骤然难堪的脸色。
场中唯一没有变了脸色的，只有慕凌川。
他似是完全没有听见苏宝儿的质问，语气淡淡的说道：“苏县主此时到来，定是还没用膳。不如坐下一起用上炙鹿脯，玫娘的这位厨娘很是擅长此道。”
苏宝儿皱了皱眉，显然不满意慕凌川的反应。
但院子里炙鹿脯的香味太过霸道，拼了命的往她鼻子里钻，惹得本没什么食欲的她竟觉得饿了。
苏宝儿向来擅长顺从心意。
既然饿了，她便在慕凌川的左手边坐了下来。
“既是凌川哥哥的邀请，宝儿自是要遵从的。”
坐下后，苏宝儿的视线再一次落在了玫娘的身上，眉心一拧：“你是个什么身份，竟敢与本县主同桌而食？”
话音未落，随着苏宝儿一同过来的奴仆之中就有两个婆子直奔玫娘冲了过去。
玫娘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上越发惨白一片。
苏宝儿怎么敢！
她怎么敢在慕将军的面前动她！
姜黎也是惊了一惊。
她虽知道了苏县主的心狠手辣和胆大妄为，可慕凌川就在这儿，苏县主就不怕当真惹了慕凌川的不喜和厌恶？
不知是不是她太过敏感了一些。
姜黎总觉得苏县主和之前稍稍有了一些不同，只是究竟哪儿不同，一时半会儿，她却又说不出。
“笃”的一声，慕凌川将手中的酒盏不轻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
明明声音不大，却叫冲到玫娘跟前的两个婆子僵住了身形。
“滚下去。”
慕凌川不怒而威。
两个婆子明明是苏宝儿的人，此时竟畏惧得退后了两步。
又想起苏宝儿的性子，两个婆子脚下猛顿，一时间竟是抖若筛糠。
“没用的东西。”
苏宝儿嫌弃的撇嘴，“凌川哥哥都发了话，你们俩还不滚下去？”
得了苏宝儿的命令，两个婆子立时有了主心骨，身子一矮，竟真的滚出了清蕖院。
姜黎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
苏县主的积威竟有如此深重之势。
“姜厨娘，过来伺候苏县主用膳。”
慕凌川的声音再次响起。
只是这一次是落在了姜黎的身上。
察觉到好几道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姜黎有一瞬间的僵硬。
但很快，她便神色如常的端了一盘炙烤好的鹿脯和好些个蘸酱的碗碟来到了苏宝儿的身侧。
先是解释了每个蘸酱的味道后，姜黎这才低声问道：“县主想要先试哪一个？”
苏宝儿掀起眼皮瞥了姜黎一眼，指了指甜口的蘸料。
“太甜了，不喜欢。换一个咸的。”
“一般。再换一个。”
“这个还算不错。”
在苏宝儿的一声声令下，姜黎在席间来回走动，衣摆翩跹，宛若蝴蝶穿梭。
这一幕算不得难看，甚至有几分赏心悦目。
偏慕凌川的神色却越来越淡，眼底更有什么在悄然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