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慕凌川不知从何而来的怒火,姜黎低下头,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只是背上的鞭伤好似又痛了起来,一下又一下,抽疼得厉害。
慕凌川走到近前,目光落在姜黎苍白的几近透明的脸色,方才被刘义那一番阴阳怪气的嘲讽挑起的怒火,立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瞥了眼桌子上还没用完的饭菜,却是问道:“刘义送来的药在何处?”
姜黎没忍住飞快的看了慕凌川一眼。
她自以为自己的这一眼十分隐蔽,低声回道:“在床头柜子上放着了。”
慕凌川因着姜黎那一眼的惊讶,心中险些又蹿起怒火来。
即便勉强压了下去,慕凌川的脸色也还是黑沉如墨。
“过来,趴着。”
慕凌川的声音听上去恐怖极了。
姜黎又被惊得看了他一眼。
他要帮她上药?
有那么一瞬间,姜黎几乎以为慕凌川中了邪,叫她恨不能立时离开这里。
可在慕凌川越来越可怕的目光下,姜黎到底没敢如此。
她硬着头皮,极缓极慢的上前。
慕凌川被姜黎这般蜗牛爬似的动作气得冷笑了一声。
姜黎头皮一麻,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到了床边,姜黎的脚下还未站定,慕凌川的大掌就已落在了她的领口。
姜黎惊得退后,腿撞在了床沿,身形一个不稳,人便往后倒了下去。
慕凌川瞳孔微缩,回过神来,姜黎跌坐在床上,面色有些痛苦——是他抓住她小臂的手太过用力,将她抓得疼了。
慕凌川本就称不上好看的脸色,越发难看,抓住姜黎小臂的手掌却送了开来。
“将衣服脱了。”
他冷声命令。
姜黎耳根一烫,霞飞双颊。
即便知晓慕凌川定不会在此时对她如何,可他那样直白的话,还是叫她控制不住的羞窘起来。
怕叫他察觉她此刻的羞意,姜黎故作镇定的转身,背对着慕凌川盘腿而坐。
悄悄的呼出几口烫得惊人的气息之后,她才解开了腰间的细带。
只是指尖颤颤,暴露了她此刻的真实。
慕凌川挑了挑眉,紧皱的眉心有了些许舒展。
只是很快,他的眉头就又拧紧。
他上前一步,从姜黎手中抢过了她的衣领,这才发现她额角全都是细密的汗珠,脸上还有颈边露出的皮肤全都透着病态的透白色。
她这是脱下衣服时,牵动了背上的伤口,疼了的。
慕凌川顿觉心口被什么狠狠攥紧了一把,紧接着疾速坠落,仿佛永远都落不到实处。
沉凝和死寂在屋子里迅速弥漫开来。
慕凌川便在此时嗅到了一丝血腥味。
他只略低了目光,便看见姜黎背上的衣衫被渗出的鲜血染红。
那血红,仿佛渗进了慕凌川的眼底,碍眼之极。
也烫得之极。
他忽然松了手,豁然离去。
身后传来房门关上的动静,姜黎紧绷着肩颈一松,身子便歪向了一旁。
她急急的撑着床面,才没叫后背撞上床板。
只是这样的动作,立时牵扯到了背上的伤口,如针扎似针刺的细密疼痛一阵一阵的袭来,疼的她直掉眼泪。
秋玉急急进来时,便见姜黎在哭,心头难得升起了一抹恼火。
再看见姜黎背后的衣衫被渗出的鲜血染红,秋玉头一回质疑起慕凌川来。
主子怎么回事?!
都说姜姑娘的伤还要上药,他不仅不给姜姑娘上药,还害得姜姑娘的伤口渗了血?
听到身后来人的动静,姜黎慌乱的擦掉眼泪,偏头过来见是秋玉,哪怕背上再疼,也还是露出了笑来:“秋玉姐姐,你回来了。”
“嗯。”
秋玉上前扶着姜黎坐好,不容拒绝的说道:“奴婢先替姑娘查看伤口。”
姜黎不怕留疤,但怕伤不好,留下病痛,便柔顺的由着秋玉为她检查。
“渗血的伤口不多,不过今日送来的药还能不能用,奴婢需去问过了刘义才行。”
秋玉帮着姜黎换了身衣裳,“姑娘稍等,奴婢去去就来。”
……
姜黎最终还是用上了新换的药。
只是因着渗了血,有些伤口的暴露,新药敷上后会有一些刺痛,但很快就好了。
入睡前,秋玉又帮着姜黎换了一次药后才离开。
因为鞭伤都在背上,姜黎只能趴着睡。
早几日刘义给她用的方子里都加了宁神静气的药,她只需熬过最初的不适,很快便能沉沉睡去,纵是途中秋玉为她换药,也不会醒来。
可新换的药里,刘义加上的似是提神醒脑的药材,姜黎趴在那儿足足半个时辰,仍是没有半点睡意。
姜黎小心翼翼的侧了侧身,轻轻活动着有些发麻的手臂,就听到门口传来微弱的动静。
她立时屏住了呼吸,一动不敢动。
门口的人顿住了脚步。
他武艺高深,轻易就能从一个人的呼吸之中判断出他是否会武,更不要说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故意装睡屏息的动静。
慕凌川默了片刻,走到床边。
床里的人已经改做了面朝里侧身躺着的动作,显示猜到了来人是他,却大了胆子装作不知,不愿见他。
在来人靠近过来的时候,姜黎便猜到是慕凌川来了。
许是背上太疼了,又或是其他的缘故,她大着胆子,只做不知。
她闭着眼睛,放缓了呼吸,好似这般就能骗过慕凌川。
可她的身后实在太安静,慕凌川的目光又太过灼热,她只觉得后背都要背他的视线灼穿。
姜黎忍住难以言述的别扭,只当自己睡死过去。
忽的,一声似是嗤笑的声音传来。
姜黎僵了一瞬,却仍是如同石雕一般,动也不动。
“笃”的一声微弱的脆响过后,是慕凌川离开的轻微脚步声,随后房门打开,又关上,屋子里便陷入了死一样的安静之中。
慕凌川真的走了?
姜黎迟疑着,仍是一动不动。
只是不知她是真的累了,还是背上宁神的药材终于起了效,姜黎等不到确认慕凌川是不是真的离开,就先一步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之中。
等她迷茫醒来时,屋子里外都被升起的太阳照的一片金黄明亮。
姜黎愣愣出了会儿神,听到院子里秋玉的声音,才刚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目光便不自觉的落在了床头柜子上。
只见上面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瓷白净瓶,被金黄的日光染成了令人惊艳的浴海扶光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