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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钟翊!”

孟拂枝挣不开他的手, 半是恼怒半是无奈地喊住了他。

钟翊的手劲松了一些,却依旧没放开,直到她皱眉抱怨“你走太快了”, 这才懊恼地放慢了脚步。

“对不起。”他乖乖道歉,和在电梯前的冷峻模样判若两人。

孟拂枝斜睨他:“你刚才发什么疯?”

钟翊停顿了半秒,泰然自若地回道:“电梯口人多, 我怕阿姐被挤到。”

“……”孟拂枝不会被这么敷衍的借口糊弄到, 直言不讳,“我刚才在和朋友聊天, 这样很没礼貌。”

钟翊没再露出一副不知道的无辜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阿姐把前男友也当朋友吗?”

他怎么可能忘记郑霄呢?他永远记得他在车内亲吻孟拂枝的画面, 也永远记得他让他喊“姐夫”时的得意神情。

十二岁的少年沈默不语,晦暗心思在隐秘处悄然滋长。

“这是我的事。”

孟拂枝并不打算多做解释,她和郑霄诚然分得难看, 可人家都结婚生子了, 她不至于这点气量都没有,扭捏躲着反而像是她还多介怀当初一样。

钟翊不说话了, 孟拂枝不免好笑, “你介意什么?”

他还真的回答了:“不想看到阿姐对他们笑。”

不管是程明远丶ethan还是这个突然冒出的郑霄,钟翊只想把他们统统消灭掉——他得想一种合法的方式。

按捺住那些阴森瘆人的念头, 他露出一个笑容:“为了庆祝阿姐出院, 今晚我来下厨吧。”

孟拂枝外卖都点好了,“你会做什么?”

钟翊开着她的车,折到了一家生鲜超市,“阿姐想吃什么?”

孟拂枝想吃的很多, 可大部分都在禁忌名单里,她想起了他写的备忘录, 里面写了很多术后食谱。

可选范围不多,钟翊知道她没认真看,拿了一打鸡蛋和瘦肉青菜,他知道她家什么都没有,又进了一堆主食,眼见推车越来越满,孟拂枝不禁头疼:“这哪里吃得完。”

她平时依赖惯了外卖和下馆子,家里厨房一年到头也开不了几次火——哪怕在国外时,她的厨艺也仅仅只是保证自己不饿死的水平。

“医生说了,这个月都不能吃外卖。”钟翊说得有板有眼,孟拂枝却很怀疑,“我点的外卖都很健康——”

钟翊的眼神瞧过来,她打了个补丁:“看起来挺健康的。”

虽然她没有在后厨盯着人家做,但基于这个外卖价格,她一厢情愿地做出了健康认定。

钟翊结了帐,向她下达通知:“这个月我会给你做饭。”

“我可以请做饭阿姨。”孟拂枝立马反对,然而被宣判无效——病患是没有话语权的。

钟翊不给丝毫通融,微笑道:“阿姐预支了那么大一笔钱,于情于理,也该是我来负责。”

孟拂枝自然没有那个意思,可她早就见识过他有多偏执,就算做饭阿姨来了,他也能客客气气地把人请走。

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怎么着也是要干成的。

一路回到公寓,钟翊又把屋里整理了一遍,里奥几天没见主人,嘶哈着舌头,欣喜地舔她手心,孟拂枝忍不住笑:“里奥,这两天有没有想我呀?”

边牧打了个滚,发出可爱的奶叫声,钟翊这几天喂它也喂熟了,里奥一个挺身叼起他的裤管,愉快地围着人打转,显然是在求出门撒野。

“吃完饭再让……他带你下去。”

孟拂枝安慰着里奥,话到一半却突然卡了个壳,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养宠家庭都习惯自称爸爸妈妈,和狗狗对话的时候,没有这类昵称指代似乎总有些别扭——边牧这么聪明,能听懂第三人称代词吗?

她的想法莫名滑稽,摸了摸它的脑袋,自言自语道:“里奥心里是怎么喊我的呢?”

里奥发出了一声撒娇的“呜呜”声。

孟拂枝扑哧笑了出来,把它圈拢抱住,蹭蹭它温暖的毛发:“等我能跑了,就亲自带你下去玩。”

室内顶灯暖黄,她窝在沙发里,放着一部老电影,厨房里传来抽烟机的声响,隔着磨砂门,钟翊长袖扎起,身影瘦长,叫人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孟拂枝不知为何心安下来,过去她常常自诩独立,从未想过自己会依靠什么人——尤其还是比她小那么多的少年,可当这一幕真正发生时,她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并不排斥。

就连她曾经无比反感的那些逾矩举动——她的历任前男友是绝不敢未经她允许动手动脚的,换作钟翊后,她竟不为他的冒犯生气,甚至有想要继续的可怕冲动。

孟拂枝想不明白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它来势汹汹,将她的心理防线冲撞得溃不成军。

爱情是树枝上的盐结晶,在她发现自己再难以客观地审视他时,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她开始在意在他面前的形象,在意他的眼神和话语,她胡思乱想,心乱如麻——她终于把他当作一个平等的成年人正视了。

里奥淘气地要和她玩,孟拂枝心不在焉,差点被它压到小腹伤口——钟翊把它单手拎了起来,不留情面地搁在了一旁的地板上。

“伤口痛不痛?”钟翊朝她伸手,轻松地将人抄手抱了起来,“我才不看一小会,阿姐就做这么危险的事。”

他指的是任边牧趴在她身上,孟拂枝无言以对:“我有数呢。”

她走了神,仗着盖了厚毯,心里一点数也没有。

钟翊几步将她放在了餐桌椅上,擅自下了定论:“阿姐是要我时刻看着吗?”

孟拂枝无奈,一时忘了追究他刚才抱她过来的事,话也接不上,见到桌上营养餐,一下子转移了注意力,没忍住吐槽:“……你这粥怎么煮得跟水一样啊。”

“……这是米汤。”钟翊把她手里的筷子换成了勺子,睨她一眼,“你现在还不能吃米饭。”

孟拂枝现在胃口好得出奇,“我想吃干炒牛肉丶麻辣小龙虾,还有蟹黄饭……”

钟翊把用高汤煮烂的青菜营养粉推到了她面前,单手支肘盯着她,孟拂枝只好顶着那注视,小口地吃了起来。

阑尾炎是个小手术,然而这只是医学意义上的,对患者本人半点不轻松,浑身虚弱得没有半点力气。

孟拂枝吃完才走几步,就要躺回沙发,钟翊朝她伸手,她也不想搭理,他就那样举着手不动,等了好久,孟拂枝才无奈地搭过去,爬起来走动。

一直躺着肠道可能粘连,难消化,医嘱重点强调了术后活动的重要性,然而孟拂枝本来就不是好动的人,起来时眼前差点一黑,又栽倒下去。

——钟翊扶住了她,叹气:“阿姐一个人在家,叫人怎么放心呢?”

“……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

孟拂枝跟着叹气,她这套学校分的教师公寓只有一个主卧,次卧很小,被充作了书房,这种条件想请住家阿姨都不是很方便。

钟翊的意思太过明显,她没有挑明,也没有马上驳斥拒绝,只摸了摸里奥,“它有些待不住了,你带它下去跑一跑吧。”

他应了,孟拂枝散步完坐在了客厅地上,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她掀开衣服,认真地碰了碰那纱布,她今天小腹舒服了一些,可还是有点胀。

和钟初凛打电话时她还有心情开玩笑,在钟翊面前也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可平白受了这么多罪,怎么想还是有点难过。

她没有和家里人说,也叮嘱了钟初凛不要和钟姨说漏嘴,孟琦贞知道了会怎样?一定会推掉所有工作过来看她的,身体的虚弱让心理也跟着被趁虚而入,孟拂枝忽然有点想见她。

但这样的念头不过一闪而过,她不想说话,但孟琦贞一定会问东问西,然后对她的生活方式大加批判。

孟拂枝抱膝埋头,许久后缓慢起身,唯恐又头晕。

钟翊说得不错,她一个人时只是活着罢了,她并不热爱生活。

她转回书房打开电脑工作,所幸这几天没课,她说话都气弱,还不想带病上讲台。

钟翊带着里奥回来已经天黑,孟拂枝重新给他点了外卖——他只给她做了营养餐,自己随口对付,这几天眼见着也消瘦了下去。

桌上餐盘摆好了洗过的新鲜水果,都是她喜欢的,甚至还有剥好成一粒粒的石榴——她从来没说过喜欢,因为剥起来太麻烦了。

钟翊伺候起人来,真的是方方面面都熨帖得不得了。

这种感觉叫孟拂枝一阵微妙,在她的历段感情里,没有一任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俯首听命得简直叫人惭愧不安。

孟拂枝从沙发里探出头,扫了眼餐桌前的少年——不能称之为少年了,裹着薄薄腹肌的身形已经有了男人的模样。

钟翊注意到她的视线,笑道:“阿姐被馋到了吗?”

孟拂枝太久没有进过油水,闻言喉口发干,舔舐了一下唇角,她这几天吃的东西毫无味道,此刻确确实实被勾到了。

——不论是被那盒饭,还是那张合的唇齿。

钟家家教严格,他哪怕吃外卖也慢条斯理的,看不出任何童年受苦的痕迹,换套正式一点的衬衫,颇有偏偏贵公子的做派。

奈何现实是穿着套头衫的男生陪她龟缩在这小小公寓里。

他利落地把餐盒收拾好了,打结放在门外,一看就没少点外卖,孟拂枝想起了他在外租的那套房子,不像是有开火的痕迹,“你平时在哪吃饭呢?”

“食堂。”一个过于正常的答案,然而却一下子把孟拂枝从危险的边缘拉了回来,她状若平常地“哦”了一声,又道:“你快毕业了吧?”

话题变得格外安全,这是孟拂枝的舒适区,她端出了师长的架子,“有什么打算?”

升学还是创业,这是个好问题,她想起崔景曜透露的offer,换作任何一个普通学生,去向都毫无疑问,然而钟翊总是不走寻常路,孟拂枝完全拿不准他的想法。

“打算留在申大。”他给出了一个完全不在意料中的答案。

孟拂枝楞了几秒,确认道:“你要留在申大读研?”

钟翊点点头,“我已经联系好了导师。”

他靠着第一款游戏便已实现财富自由,去哪深造全凭兴趣,孟拂枝却无法理解:“你能去斯坦福,去矽谷,再不济,也能去京大。”

申大在全国名列前茅,不乏大牛坐镇,可和其他选择相比,吸引力又没那么强了。

“申大有很合拍的导师。”钟翊只是这么回,和当初高中竞赛签约申大的理由毫无区别。

这样的理由并不能糊弄到孟拂枝,“难道其他高校就没有合拍的导师了吗?”

只要他去套磁,也一定会有的。

“你应该去更大的平台,而不是把路越走越窄。”她用过来人的口吻教育起他,里奥在她脚边拱来拱去,发出嗷呜的声音。

钟翊凝视着她,“我不要最好的,只要喜欢的。”

不管是择校还是择人,他不需要世界上最好的,只需要他喜欢——他喜欢的,自然就是全世界最好的。

孟拂枝盯着他,片刻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会后悔的。”

她想起了自己申请那年是何等的磨难,邮件发了一个又一个,整个精神都被炙烤在升学的架子上,唯恐申到的学校达不到孟琦贞预期——那她的转专业便会成为一场笑话,成为将来母亲收紧缰绳的正当理由。

那段日子她必须借助抗焦虑药才能正常生活,脑中的弦被崩得极紧,稍不留神便会彻底断裂。

然而那座名为升学的大山,在钟翊口中变成轻飘飘的羽毛,如果不是她从崔景曜口中早已得知,他甚至不会提起那些国外申请。

“阿姐。”钟翊突然拉住了回房的她,低声道,“五年太久了。”

美国phd五年起步,他不想等,也等不起。

孟拂枝正眼看他:“你才十九岁,哪怕读完博也很年轻。”

二十四岁的理工科博士,在哪都年轻得过分,他的前途一片光明,未来可期。

可她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五年对他不算什么,可对孟拂枝,这是不可逾越的五年——那时她已经三十二了。

她会等他吗?她又凭什么等他呢?

四目相对,一切考量都在不言中,钟翊的选择看似不可理喻,实则是如此有迹可循。

“孟拂枝——”他轻声开口,唇齿微动,她的名字念起来格外软糯,温柔得像融化的初雪,他连名带姓喊她,宛若含着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藏。

钟翊神情平静:“我不想再等了。”

他已经等了一个又一个的三年,六年前她申上phd,他为出国刷尽题集,最后却因那场游泳馆意外断送规划。三年前她博士毕业,顺利拿到了申大的教职,而后却在他签约后突然放弃入职,转向美国继续深造——那时他做过最坏的打算,或许她再也不回来了。

他开始准备国外申请,与录取offer同时来的,是她与申江大学签下五年非升即走的传闻。

文学院的官网多了她的主页,他记得上面的每一个字,也读过她的每一篇论文,能把她致谢里出现的人名盯出洞来。

那是他不曾参与的人生,他错过的属于孟拂枝的青春。

他们在新的人生岔路口上相遇,他穿过夜里的细雨丝,越过酒吧的霓虹灯光,遥遥瞥见了那张半遮在阴影中的面孔。

而这一次,他不会再等,也不会再放手。

孟拂枝不知明白了几分,沈默良久,露出一丝苦笑:“钟翊,这样很幼稚。”

感情是这世上最变幻莫测的东西,怎么会有聪明人为了它舍弃实实在在的利益呢?爱情的保质期能长得过永久的学位title吗?

他真的拎得清轻重吗?孟拂枝不敢相信这世上会有人为了她放弃顶尖藤校,她当初付出了多少才得到的机会——郑霄当年试图向她力证京大也不输剑桥牛津,结果便是不欢而散,彻底分手。

前途和爱情,这在孟拂枝心里是再简单不过的选择题。

这一刻,钟翊告白的分量骤然有了实质,不再虚无缥缈,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忍不住问:“你知道你放弃了什么吗?”

钟翊无比清醒,他反问:“难道阿姐认为人生里的其他东西不重要吗?”

她明明已经追求到了最想要的东西,可为什么还是不开心,为什么还是活得这么累?这是一场难以停止的追逐竞赛,哪怕她已经毕业,可依旧活在高校的评判体系下。

孟拂枝才是那个无法祛魅的人。

那些盐结晶代表的是世俗的成功,是无论走到哪都会有的溢美,她被困在过分单调的象牙塔里,微笑接受着她并不享受的一切。

落后的焦虑感如影随形,最终酿成不愿面对的放纵,她的生活是如此寡淡乏味,提不起激情,她的能量日渐流失,灵魂变得干瘪黯淡。

孟拂枝无力对面前的人负责,疲惫道:“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他一定会失望的,一定会后悔的。

然而钟翊只是伸手擡起她垂下的头,“我知道。”

他知道盐结晶下树枝的真实模样,那碎钻般的结晶一次次融化,钟翊离她越来越近,最终低头,在她唇上印上轻轻一吻:“但我无法停止对你的想象。”

无数次祛魅又赋魅,他早已忘记该如何不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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