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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一切都驶在既定的轨道上。

孟拂枝的生活并没有多少变化, 上课丶答疑丶写作丶录播丶开会,她也逐渐习惯了钟翊过于自由的时间安排,见缝插针地夺取她注意力。

申江的气候湿冷, 初雪后第二场雪来得很晚,远在渝州的外公外婆问她有没有着凉,又问起什么时候回来过年。

寒假将近, 再过阵子就是小年了。

孟拂枝没一口答应, 只说忙。

“再忙也要回来过年啊,我听说你今年还做了个手术, 身体好些了吗?”老人家絮叨着话,“你妈也很想你, 现在一个人在家孤零零的。”

她已经很久没和孟琦贞联系了,明明父母健在,孟拂枝却有种无家可归的感觉。

她自嘲一笑, 挂断电话后看到通讯录, 从京城回来后,梅钦给她打了好几通电话, 两人吵了一架, 应该说是梅钦单方面发怒,坐到他那个位置, 敢这么直接忤逆他的人不多了, 孟拂枝却仿佛毫无察觉,半点面子不给。

她仰倒在转椅上,chloe和daisy商量着假期的事,年底大家都忙, 播客也停更了一期——主要还是孟拂枝没时间。

“fiona,你最近听起来特别累。”chloe对她有些担忧, 孟拂枝沙哑着声音回,“一点小着凉而已。”

鼻音有些重,但还没发烧流鼻涕,钟翊一直关注着她的身体变化,泡感冒灵量体温,搞得孟拂枝哭笑不得:“我还不是病人呢。”

里奥蹲坐在阳台嗷呜直叫,它不怕冷,看到下雪闹着要出去玩,孟拂枝看到外面再度飘起来的雪花,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只好叫钟翊抱它出门。

而她回到书桌前,电脑键盘敲了又敲,语词不成句,最后索性关了页面,翻出纸张钢笔,练起字来。

她究竟想要什么,又在烦闷什么?她失去了对生活和工作的掌控,读书时代付出什么丶得到什么如此清晰,她一直认为自己足够独立,可事实上,她依旧不堪一击。

工作丶家庭丶爱情,这些在她步入社会后顷刻间转变为地狱模式,可又不单单是这些,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质疑自己的才华,无数问题摆在她面前,她应该跨过去,她能够跨过去——可她就是迟迟不愿意跨过去。

chloe问她:“你现在有一份有钱有地位的工作,有一个爱你的男友,写的是自己想写的东西,身体健康,前途光明,有什么可发愁的呢?”

她在开解她,孟拂枝却说不出话,她和播客朋友聊现实生活向来只点到为止,可chloe总是能精准地问住她,孟拂枝被迫审视自我,最后,她丧气垂头,“我不知道……我好像,不是很喜欢现在的自己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或许是很早很早以前,那念头悄然萌芽,隐秘而缓慢地滋长,就连她本人也察觉不到。

她对自己越来越不满意,却无能为力改变——孟拂枝根本说不清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不就是她理想中的生活吗?她笔下的痕迹越来越混乱,不对,她明明不喜欢做老师。

所有人都告诉她,大学老师是不一样的,她应该去高校,生活在象牙塔里,这对擅长学习的她是一条无比顺遂的道路,也是一条众人看来理所应当的道路。

孟拂枝却想起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转进文学院。

她对人文艺术充满兴趣,酷爱思考和表达,沈湎于精神世界的探索,文学是她情绪的出口,是她的矛与盾。

孟拂枝从不后悔这一选择,只是时至今日,文学院于她不再是理想的栖息地,而是意味着冰冷的发表数据和无尽的行政事务,随便找个普通博士生都能取代她,重要的是位置,而不是她本人。

她在一个又一个比赛和考试中卷得了胜利,她深谙那一套又一套的规则——她一擡头,就能看到一只巨大的眼睛,那是窥探,是监视,也是评审。

孟拂枝厌恶被打量,厌恶被审视,可她正过着这样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人生。

谁也不能救她,父母不能,钟翊不能,只有她自己才能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孟拂枝默然沈思,笔尖顿住凝结成墨团,混乱成型:[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她忽地长吐出一口气,动了动僵直的颈椎。

期末结束,校园里随处可见拖着行李箱的学生,那些流言早就随着一波接一波的新八卦远去,像一颗石子投湖,涟漪泛起,而后悄然平息。

孟拂枝要留校批阅试卷,离校前谭竹雨来找她,要了几本假期读的书单,一起吃了顿火锅,学生属意读博,孟拂枝便替她做起规划,申国内还是出国,无不尽心。

作为刚起步的小师门,孟拂枝的资源人脉有限,但上心程度叫其他人艳羡,谭竹雨自觉幸运,已然畅想起未来师门壮大的美好场景。

她说话直爽,孟拂枝轻笑,只道:“肯定会送你顺利毕业的。”

批阅完的期末试卷交到教务,假期便算正式开始了。

钟翊问她回不回渝州过年,孟拂枝这回给了肯定的答覆,反而问他:“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他吃了一惊,孟拂枝像是觉得好玩,不慌不忙解释:“你回钟家,我回孟家。”

“……不回。”他颇为幽怨地看她,下一秒立马上手挠她痒痒肉,孟拂枝瞬间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大笑间拉住钟翊一起滚在了地毯上。

沙发墙壁上挂着一副细节还原的梵高《星月夜》,她仰头望着它,好似要被那翻滚的星辰吸引进去,不断旋转不断爆发,最后将人撕裂。

钟翊亲她,孟拂枝头靠在他身上,双腿舒服地搁在沙发上,忽然道:“要不要去看看你家人?”

他没反应过来,孟拂枝继续说:“你想不想你妈妈,还有阿婆阿公。”

她用双手捏他的下颌,逼他回答,他点头,又摇头:“不是很想。”

钟翊很少回忆过去,尤其和她在一起时,那些不愉快的过去像被咔嚓剪去,在遇到她以前都是空白,他为她而生,也会为她而死。

孟拂枝食指顶着他的脑门,将人推开:“带我去看看她们吧。”

她想去告诉她们,不必担心,他们的阿宝已经平安长成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

旧西坊里,街道早已不覆往日,孟拂枝对片区不熟,跟着钟翊东走西拐,那间小破房还在,如今早已升值数倍,然而里面却丝毫未动,和她多年前初次来时一模一样。

钟翊说:“回申江后,我每年都会来睡几晚陪他们。”

她想起了崔景曜车上带他一程的事,他的目的地就是旧西坊,他来干什么呢?

“那天是我妈妈的忌日。”他回答,“过来和她说两句话。”

虽然她肯定听不到,就算听到了估计也听不懂。

他躺上那张硬板床,头脚摆得板正,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眼睛一眨不眨地顶着天花板上的蜘蛛网。

房子不漏风,但寒气逼人,孟拂枝听到他说:“当时她去世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后来母亲被搬走了,他被安顿在这张床上,睡觉的时候总感觉有什么气味,可钟翊没有做噩梦,他知道,她去了一个更好的地方。

孟拂枝朝他伸手,单手将人从硬板床上拉了起来,一起坐在床边,“钟翊,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

离开申江。

钟翊望着她,问道:“阿姐想去哪里?”

孟拂枝摇头,“我问的是,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她的重音在“你”,钟翊变得迟疑,垂着眼睫,“我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选择申江,也不过是因为她在这里,没有她,去哪座城市对他都没有意义。

“你不能把自己栓在我身上。”孟拂枝说,“那样对你不公平,你现在觉得满足,但以后迟早会不满足的。”

就像她曾满足于来申大任教,如今却越来越疲乏,人的感情也不会永远激情饱满,迟早归于平淡甚至干涸,那时候又该如何在无聊和痛苦之间自处呢?

孟拂枝有很多想和他说的,可又忽然住了嘴,那太像说教,钟翊不是她的学生,也不是会听话的恋人。

是的,小事百依百顺,大事阳奉阴违,这就是钟翊。

回渝州的飞机上,孟拂枝一直在想,她让钟翊也再想想,他没问要想什么,只是道:“等阿姐回来,就可以一起玩新做的双人游戏了。”

孟拂枝没问他进度,轻笑莞尔:“不用着急,再忙也要好好吃饭睡觉。”

钟翊乖巧应声:“嗯,阿姐可以每天监督检查。”

孟家就她一个外孙女,院落里冷冷清清,孟拂枝一回来,外公外婆便笑得眉毛都飞起来,嘘寒问暖,高兴得不得了。

“今年啊你就住这,别回去了,你妈最近天天往钟家跑,怕是没什么空回家。”老人家吹胡子瞪眼,显然对女儿不怎么满意。

孟拂枝问:“去钟家干什么?”

“她会告诉我们这把老骨头?”外公敲了敲自己的拐杖,“你应该问阿凛才是,都是他们公司的事。”

这样一说,孟拂枝便自觉不问了,没钟翊前她就不喜欢掺和钟家的事,如今更是敬而远之,唯恐扯上关系。

孟琦贞几天都没来父母家,虽说她平日来得也不多,可亲女儿回来,依旧如此,不得不让二老侧目,眼镜片后的眼神觑某人,翻翻报纸,“她这是没脸来,躲着哩!”

孟拂枝泰然自若地为他们添茶,外婆拉住她的手絮叨:“一个人在申江过得怎么样?也没见你主动打过几个电话。”

和长辈之间无非就是这些话题,工作,然后是对象,“听说崔家那个男孩也在申大?那个学习很厉害的谁来着,你见到了吧,感觉怎么样?”

孟拂枝敷衍过去,外婆盯着她的神色,蓦地道:“你和外婆说实话,谈恋爱了没有?”

“谈了。”她坦然承认,擡眸照进老人浑浊的眼底,“不过这不重要。”

有没有谈,和谁谈,谈得如何,这些看起来无比重要的问题都变得无关紧要,真正重要的是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那钟翊呢?

孟拂枝托腮看着客厅里正为看什么电视台别嘴的老头老太太,他们的脸上爬上皱纹,手背上密布着老年斑,鬓边白发叫人出神,外婆曾经也是美人,可岁月也会败美人。

衰老是如此自然的事,天地万物都不可违抗,孟拂枝过去直言不畏死亡,死亡再痛苦也是一瞬间的事,可衰老不同,那不仅仅是容颜的逝去,而是生命力一点点的枯竭,是长而漫长的钝痛。

人为什么总是要把奖励留到最后呢?等到那时候,真的还有机会做吗?还有精力去追寻吗?

孟拂枝忽然伤感,勉强笑起来问外婆:“要不要染头黑发呀?”

外婆连连摆手,又说起认识的谁谁染得比年轻人还黑,老了就是老了,白头发又怎么样?

孟拂枝笑:“是是,白头发也好看。”

一顿又一顿的大餐被端上,温暖了整个雪天,每次饭点孟拂枝都会想起钟翊,问他吃了什么。

钟翊便拍自己的三餐,营养健康,规律得让人挑不出错来。

然后再拍里奥,它最近在外面疯玩得厉害,吐着舌头打滚,客厅里装了监控,她和狗狗说话,里奥到处转脑袋找她,最后定睛在那转动脑袋的桌面摄像头上,用爪子拍了拍它。

律师休假前,给孟拂枝带来了最新的消息,刘志威现身云浮省,被人揍得认不出来,目前正在调查,透露方向是欠了高利贷。

孟拂枝问:“有钟家人联系过你吗?除了钟翊。”

律师矢口否认。

钟姨知道她回了渝州,催她过来吃饭,钟初凛还没回,只告诉她,钟文恺今年也回家过年。

孟拂枝是除夕前一天去的,钟家上下扫除装点着,一见到她,钟太太便立马起身伸手,“阿枝!可算来了!”

一如往常,没有任何异样之处。

孟拂枝露出微笑:“钟姨一点儿也没变,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年轻。”

钟太太合不拢嘴,和她埋怨起钟初凛,明明早就回国了,一年到头也不知道回家看一眼。

孟拂枝知道钟初凛在忙独立品牌的事,钟太太对此不以为意,“她呀忙活自己那个品牌有什么用,费力不讨好,终渝又不是没有高端线……”

她不插嘴这些话,然而螺旋楼梯传来接话声,“初凛要创业,这是好事,终渝虽有高端线,但到底不是做奢侈品出身的——”

钟文恺不疾不徐地下楼,孟拂枝已经几年没见过他了,中等身材,一身休闲西装,样貌和钟初凛丶钟翊没有半点相似,只有那昂贵的百万名表才能撑起那身贵气。

钟太太也不怕这个继子,回呛起对方,两人抢的是集团的份额和话语权,也不避讳孟拂枝这个外人,然而见自己丑闻被曝,逐渐沦落下风的钟文恺便立马将矛头对向了置身事外的她,眉毛高高一扬:“阿枝也来了,瞧我都忘了打招呼,说起来,我是不是应该改口喊你弟妹啦?”

这话一出,大厅里有片刻静默,钟太太完全是没反应过来,随后立刻皱眉斥责道:“胡说什么呢!”

“怎么是胡说呢?阿枝没跟您说吗?初凛也没告诉您?”钟文恺露出了然又遗憾的笑容,“我以为大家都知道呢,照片都寄到我公司了——也不知道拍这照片的人想干什么?弟妹,你说呢?”

钟太太茫然:“什么照片?”

孟拂枝轻笑了声:“确实,钟翊已经脱离钟家了,我也想不通是碍了谁的眼。”

“钟翊?”钟太太排除各种堂表后,总算把人对上了,“你是说,阿枝和钟翊?”

她讶异地嗤笑出声,无法相信这样荒唐的联想,疑惑道:“钟翊他多大了?”

人到中年,时间仿佛流逝得特别快,她甚至不能确定那个男孩有没有成年,那个她不向不喜丶一声不吭的小孩,怎么就突然和她最喜欢的阿枝有了牵扯呢?

她转头看向孟拂枝:“阿枝,你们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女人满是困惑的脸上带着几分天真的迟钝,孟拂枝感到抱歉,张口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得苦笑一声:“对不起,钟姨。”

她辜负了她的信任,也辜负了她这些年来的关爱,这种感觉甚至比和孟琦贞决裂时更让她难受,酸水从五脏六腑泛出来,无法成言。

可她已经不想隐瞒了,不想随时顶着炸弹,紧绷得无法放松。

钟太太问:“你和钟翊在谈恋爱?是这个意思吗?”

“是。”

承认比她想象得要简单得多,那一刹,肩头的压力和连日的愧疚忽地消失了,她看向钟文恺,他的眼底依旧残留着惊讶的神色。

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孟拂枝觉得好笑,这不就是他所期待的吗?

钟翊是不是同样也在期待?

那念头一闪而过,他对钟太太的报覆借由她取得全面胜利,而她从此孤立无援,只能和他相依为命。

这也是他想要的吗?孟拂枝不知道,可在管家匆匆忙忙把前几天收到的陌生包裹拆开,露出两人的街头合影时,她却无法不以恶意揣测这一切。

钟文恺露出了真正的惊讶,一闪而过,难以捕捉,困惑丶了悟,他好奇地看向她的反应,摇了摇头。

有她亲口承认后,那些多馀的照片更像一种刺激,钟太太只翻了几张便将它们摔到了地上,轻飘飘的,落在孟拂枝脚边。

“阿枝。”她还是这样喊她,语调却截然不同,“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是不是那个孽障逼你的?”

她在给孟拂枝机会,重新回到钟家,走到她身边的机会——

孟拂枝想起那双手是怎样抱起小时候的她,怎样牵起安慰她,那时候她真希望钟太太是自己的亲生妈妈,不管外人有多少非议苛责,可孟拂枝始终认为,钟姨实在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好到在她背叛的那一刻,会想要落泪:“对不起,钟姨。”

在酒馆公开承认时没有,在学校流言盛行时没有,在被请去喝茶提点时没有,她一腔孤勇,可以承受所有攻击,可当那人变成毫无攻击力的钟姨时,她却突然溃不成军。

钟翊的存在本身对她便是一种伤害,而孟拂枝却要告诉她,她爱上了那个伤害她的存在,仿佛一个巨大的讽刺,钟太太不禁踉跄后退:“……你一定是被他骗了,一定,是不是?”

孟拂枝的自我厌弃在那一刻达到顶点,为什么她控制不了自己呢?为什么她总是让人失望,然而她还是控制不住地回:“……是真的。”

为什么她不能说谎?孟拂枝希望钟姨能给自己一巴掌,让她清醒过来。可什么也没有,钟太太怔怔地望着她,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遥远,她看不清她,只能一遍遍问:“为什么?你告诉我。”

孟拂枝也想知道为什么,钟翊有什么特别的呢,和她的理想型完全相差甚远,还幼稚黏人,她能细数出无数问题——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问题,她说不出来,如果有一天他们的关系走到尽头,也不会是因为这些。

那是虚无缥缈的“爱”吗?也不是。

偌大的大厅里,钟太太的声音陡然上扬,质问声击穿那层虚浮的薄膜,凝聚成沈重的实体,而后怦然坠地——

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响起,孟拂枝猝然回神,钟太太喘不过气来,跌坐在光洁如新的地板上,有阿姨递药,将人擡扶起来,孟拂枝追上,扶着她一只胳膊,无措不过片刻,立马冷静询问起知情人:“钟姨身体怎么了?”

管家一边打电话一边快速回覆她,床上钟姨慢慢苏醒过来,孟拂枝陪在床前,许久没有讲话。

她就那样沈默地陪伴着,医生测完血压,开了药,管家带上门,孟拂枝依旧坐在床头。

日落山头,钟太太问:“什么时候的事?”

她问的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孟拂枝顿了顿,报出的却是两人在moonfall初见的时候。

那一刻仿佛近在眼前,可触碰起来却如此遥远。

钟太太不动声色地咽下温水,她问了很多问题,为什么是他,是不是不敢告诉她,孟拂枝努力回答,最后精疲力尽,只能回:“我也不知道。”

被感觉推着走,走到哪步算哪步,她回看过往种种,松动不过刹那间。

钟太太阖眼:“你回去吧,不用在这陪我。”

这是她第一次不留她,孟拂枝没有意外,沈默地拈好被角,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天色已黑,管家问她要不要用晚饭,她摇头离去,走到小区门口时,忽地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戴着兜帽穿羽绒服的少年出现在门口,像一尊雪人,安静地垂着眼眸。

她站定在他几米开外,迟迟没有开口。

保安认出了她,问候道:“孟小姐,这么晚了还出去?”

孟拂枝嗯了一声,看向钟翊:“都到家门口了,怎么不进去?”

新保安不认识他,闻言立马开门,抱歉道:“原来是孟小姐的朋友,不好意思……”

“我不进去。”钟翊朝那保安微微颔首,眸光落在雪地上,“我是来接阿姐的。”

孟拂枝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她拢了拢围巾,擡脚往前走,钟翊跟在她身侧,“想你可能会来这。”

他永远有理由,可一次两次三次,他总是冷不丁出现在她眼前,无论学校,还是京城,如此精准,从不出错。

“你有我的定位。”她说,“我知道,还有什么?监控还是监听?”

钟翊的脚步顿住,孟拂枝却依旧向前走着,“我不喜欢这些,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你这样和刘志威有什么区别?”

雪地的脚印很浅,也不松软,踩上去滑得要栽倒一样,可孟拂枝的话却比这寒夜里的空气冷得多,热气呼呼吹出,她终于停步,转身再一次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孟拂枝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什么都想要摆脱,什么都可以放弃,只要能让她得到片刻喘息。

她想要放任情绪恣意,想要肆无忌惮地伤害他,他应该付出代价,可话到嘴边,和那张苍白脆弱的脸面对面时,寒风阵阵,孟拂枝忽然就清醒了过来。

最后,她一字一句道:“抱歉,我现在没有心情和你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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