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
036
生产时断断续续呼痛快一整天。
容洇的声音也变哑了。
褚南川默在原地。
她在养胎, 亲征的事,没有必要告诉她。
偏偏没想到,中途出了宁贞这个差错。
上前。
将帏帐束好。
褚南川递过去一杯水:“先喝点水。”
握住杯子的手有力修长, 却缠了一圈纱布。
是昨天生产时,容洇咬破的。
想含参片。
结果却咬上了他手。
她应该咬得更用力一点的。
容洇看了好一会儿。
移开视线。
就着他递过来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温水润过干燥的喉间。
容洇舒服许多。
褚南川看着她唇畔染上的一层润泽水渍。
似是这时才终于察觉到自己渴了。
仰头。
将杯子里她剩下的水喝完。
又唤王德全过来摆膳。
不知容洇什么时候醒过来, 又怕她会饿着,所以饭菜一直在御膳房热着。
褚南川刚吩咐下去, 膳食不多时就端了上来。
天色慢慢变黑。
宫灯点起,火光昏黄。
用罢晚膳, 消了一会儿食, 容洇到浴间去。
因刚生产完,身子虚弱, 恐受寒日后留下病根, 遵着胡太医的嘱咐,容洇没有在浴间多呆。
用温水多擦净了几遍身子,准备穿衣出去。
只在穿上小衣时,才发现尺寸有些不合适了。
胸脯有些发涨。
被小衣这么一勒, 隐隐生疼。
只能将系紧的衿带松开, 小衣宽松地罩住, 将裹未裹的。
收拾妥当出去, 刚好嬷嬷将孩子抱过来认人,就放在床前的小摇篮里。
容洇走近前去看。
昨日昏过去前她只模模糊糊看到了一张皱巴巴的小脸, 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孩子具体长什么模样。
过了快一天。
小人儿皱巴的一张小脸慢慢舒展开来。
裹在襁褓里, 软软糯糯的一小团。
五官一看, 就知道像谁。
就连照顾的秦嬷嬷也忍不住感叹:“这小皇子, 和皇上小时候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秦嬷嬷是幼时照顾过褚南川的奶娘,眼下又被褚南川重新叫过来, 照顾刚出世的小皇子。
摇篮里的小人儿听着大人们陌生的言语,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眨了眨,目光落到容洇脸上,咿咿呀呀地冲容洇伸出两截小藕臂。
秦嬷嬷笑:“小皇子这是闻出来娘娘身上的味道,想要娘娘抱了呢。”
容洇听着秦嬷嬷的教导,小心翼翼地试着将孩子抱了起来。
得到娘亲抱抱的小人儿开心了,眉眼弯弯,看的人心都化了。
抱了好一会儿,容洇手有点酸,正想着将孩子放回摇篮,臂弯被托住,手上一轻。
是刚从浴间出来的褚南川。
染了墨的外袍换下,他身上衣衫终于恢覆往日整洁。
站在容洇身后,他托住她手臂,借力帮她把孩子放回摇篮。
小人儿躺在摇篮里,伸着小手,还想再回到娘亲软绵绵的怀抱里。
小手咿咿呀呀地划拉着。
褚南川伸出手,也想去抱。
掌心刚碰上小手。
小人儿被他手上的薄茧刺到,嘴一瘪,立马哇哇大声哭了起来。
褚南川手尴尬停在半空。
秦嬷嬷赶紧出来解围:“小皇子许是饿了,老奴先带小皇子回承乾殿去。”
摇篮里的小人儿被抱下去。
容洇目光追随着。
身后男人靠上来。
胸膛紧贴上她后脊,掌心控住她腰,将她拢进他怀里。
现在想起昨日生产时的她,他依旧还心有馀悸。
现在只想一直抱着她。
以后,再不让她生了。
容洇由他抱着,没有挣扎。
殿里只剩下她与他二人,适合说一些话。
深吸一口气,她开口:“褚南川,亲征的事,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告诉我,对吧?”
“要不是宁贞,现在我还被蒙在鼓里。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要出征了,只有我不知道。”
“直到现在,你是不是还觉得,把我关起来,瞒着我出征的事是对的?”
褚南川一顿。
哑声:“……抱歉,是我的错。”
低头,鼻梁嵌进她颈窝,去嗅她身上的香。
是他的错。
但他不后悔。
“即便是再来一遍,我也还会是一样的做法。”
会把她抢进宫里,关在长宁殿,困在他身边。
“阿洇,我不会让当年退婚的事情再发生,你不能离开我。”
话里偏执。
令人陌生。
容洇苦笑:“……所以,退婚的事,你一直都很在意是吗?生辰宴那晚说的,重新开始,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句空话?”
褚南川沈默。
容洇声线带上几分颤。
当年退婚的事,是她没和他商量,一人擅作了主张,他心里会有怨怼,她都能理解。
可是……
“褚南川,你明明知道的……我当时退婚,只是想让你好好的活下去……”
他一开始将她困在宫里,待她那样差劲。
她面上不怎么表现,心里也会难过,也会委屈……
泪珠从容洇眼角滑落。
烫到褚南川手背。
心口骤然一缩。
这是第二次。
她说……是为了他……才退的婚……
可当年……
什么造反,不过是老皇帝和贵妃两人编造出来,名正言顺削去他太子之位的借口。
老皇帝不想让他做太子,却也并没有取他性命之意。
他在冷宫,境遇一落千丈,性命却无虞。
彼时情绪不理智,只当那是容洇的搪塞之言。
现在却惊觉,似乎……并非如此……
他亦吩咐了王德全派人去查探当年之事,却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音……
褚南川片刻怔忪。
怀里不知什么时候空下来。
容洇挣开他禁锢。
挑熄烛火。
先上了床。
褚南川跟着上榻,将人捞到怀里,指尖抚上她脸庞,摸到一手无声无息的泪。
容洇推开他手。
声线是哽咽的。
语气却格外平静。
“褚南川,我后悔了。
“哥哥说的对,生辰宴那天晚上,我应该跟他走的。t”
容洇染了泪的双眼朦胧。
里头盛满委屈。
还隐有一丝失望的怒意。
指尖收力。
褚南川将人抱得更紧。
两人离得很近。
衣襟相贴。
却又似乎隔得遥远。
夜风将她衣角吹得幽幽晃动,带着令人心慌的遥远。
容洇再没有说话。
满床沈寂。
该睡觉的。
可容洇睡不着。
情绪渐稳定下来。
她擦干脸上的泪,意识格外清醒。
背转过身,挪到角落里。
离身后的男人远远的。
就这么辗转到后半夜。
胸前愈痛。
实在受不了。
解开衣衫。
轻轻一碰。
眉尖痛得蹙紧。
男人温热的吐息洒在头顶:“很痛?”
在容洇有孕之后,褚南川翻阅了许多医书,也同胡太医打听了许多,知晓她生产之后身体上可能会出现的毛病。
容洇收回撩开小衣的手。
“没事,明日秦嬷嬷将庭儿抱过来的时候,我再让嬷嬷帮我。”
庭儿是小皇子的乳名,孕期时,容洇就给孩子起了名。
男孩的话,名字就叫褚晏庭,取言笑晏晏,平安喜乐之意。
刚要重新闭上眼休息,男人却覆了上来。
“不用等嬷嬷。”
系得宽松的小衣轻易被他又揭开。
“我来。”
容洇产后身子虚弱,没有什么力气同他抗衡。
软肉被他撷入掌心。
从底部开始,轻轻按摩挤压。
唇齿也跟着含住。
出口被疏通。
喷薄而出。
甚至有一滴溅到了褚南川眉心。
顺着他高挺的鼻梁缓缓滑落。
白色的痕迹蜿蜒至唇畔。
被他舌尖噬入。
容洇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疼痛被纾解。
男人埋在她身前。
她肌肤被他头发刺到,痒痒的。
唇畔不自觉泄出声。
“……褚南川……”
“嗯?”
他擡头看她,唇畔染上的水色在漆夜中也能看得分明。
“……放松,只是帮你。”
容洇咬唇。
“……褚南川,如果我和你换一下……我把你关在长宁殿里,你会怎么样?”
褚南川动作微停一瞬。
音色喑哑:“甘之如饴。”
唇齿接着咬住,细细咂摸。
容洇力气又软下一分。
褚南川说帮她,似乎就真的只是帮她。
即便欲望已抵着她,却也没有再进一步动作。
替她擦干净,又系好小衣。
下床,自己一人去了浴间。
沐浴过后。
褚南川并未再回到榻上休息,而是出了外殿。
外头漆黑的天幕颜色渐褪去。
天一亮,他便要率领大军出发,为防误了时辰,需得眼下就开始准备。
他的动作放得很轻。
又是在外殿,传到内殿时,动静已变得很细微。
可还是被半梦半醒的容洇给听到了。
她擡手捂住双耳,刻意地想要去忽略掉外殿传进来的声响。
可是越想忽略,那声音却似乎越来越大,恍若近在耳畔。
很快,容洇发现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而是褚南川走进来了。
垂落的帷帐被轻轻掀开。
褚南川看着床榻上背身对着他的人。
容洇似乎已经睡着了。
盖在身上的衾被随着她呼吸浅浅起伏着。
克制住了情绪。
褚南川没有叫醒她。
只是俯下身,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外殿传来王德全小声催促的声音。
褚南川很快离开。
走到门口。
看到有候在那儿等着的一名禁卫军。
褚南川看他一眼:“怎么了?”
王德全:“皇上,他们按您之前的吩咐……说是……查到了当年娘娘退婚一事的情况……”
耳畔。
褚南川脚步渐渐远去。
容洇紧闭的眼睫颤了又颤。
睁开眼。
她起身,走到窗边,朝殿外望去。
恰逢朝阳初升,赤红的霞光弥漫满天。
身披战甲的褚南川一步一步,缓缓踱入金灿的曦光中。
他头上常戴着的冕冠被取下,转而束起了高高扬起的马尾。
身后火红的披风随着他迈步的动作在风中飒飒鼓起,鲜艳的色泽流动着,像一团熊熊燃烧绽放的火焰,将他包裹其中……
曦光将他轮廓渲染得缥缈……
有湿润的潮意从眼角慢慢滑落。
温凉的触感惊醒了睡梦中的容洇。
窗外悬在长廊处的宫灯已燃了快半宿,烛油流满了半个灯盏,透出来的光线黯淡,勉强照亮外头浓稠的夜色。
春雨窸窣,滴滴答答打在窗棂上,溅开一阵又一阵细碎水花。
容洇双目无神地盯着眼前昏昏暗暗的帐顶。
很久很久之后,她才反应过来。
她又做梦了。
又是一年春来。
她又梦到了褚南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