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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其他 > 点绛唇 > 江

039

容洇与褚南川目光隔空相撞, 无人说话。

战场上两年多的日日夜夜,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这是褚南川亲征归来后, 二人第一次,这般近距离的面对面。

窗外枝头葳蕤, 繁花似锦,是一派充满生t机的桃红柳绿。

春风从花枝上柔柔擦过, 枝头花瓣簌簌掉落,粉色与白色交相辉映, 在砖石宫道上铺就出一圈落英毯。

停歇在枝头的鸟雀也跟着被惊到, 昂头振翅,鸣叫着从低空中飞过。

容洇深吸一口气。

她挤出一个得体的笑, 语气端的云淡风轻。

“你醒了。”

褚南川躺在床上。

定定看向坐在床前的容洇。

脑海里一片空白。

眼前的人是陌生的。

他确定他从不曾见过她。

但即便如此, 他也不得不承认,她长了一张尤为出色的脸。

东偏殿是特地供给褚南川养伤用的。

王德全平日里小心,为防褚南川会不小心吹了风染上风寒,加重伤情, 门窗一向关得紧。

即便是要打开来通风, 也只敢翕开一道半大不大的窗缝。

久而久之, 风少进, 日光也难以透进来。

一片迷蒙的昏暗中。

容洇坐在床边。

就像是一抹骤然闯入的春光,点亮了满室的混沌。

唇畔对称而生的两粒朱砂痣那样艳丽夺目。

心脏似被注入新血, 重新开始强烈而有力的跳动。

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要从脑海里冲撞而出, 要将他整个人撕得粉碎。

太阳穴突突泛着疼, 褚南川指尖死死按压上额间。

馀光瞥见女郎忘记收回去的手。

仍旧还停在他腿上握着。

甚至因为惊愕, 力道用得更大。

于是。

褚南川的头更疼了。

望向容洇的目光变得陌生而警惕。

他开口,说了苏醒以来的第一句话。

“你是谁?”

男人嗓音里带着久未言语的沙。

话里生疏, 毫不作假。

容洇楞住。

褚南川这是,重伤昏迷三个月,醒来就失忆了?

窗外不时传来鸟雀声声,鸣叫声异常清脆。

时间一分一秒地静静流逝。

手上帕子的温度渐渐凉下来。

摸到手上的触感冰冷。

让容洇想到了之前褚南川扣在她脚腕上的那条铃铛细链。

脑海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

容洇收回帕子,净了手。

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床上的男人:“本宫是这宫城里的主人。”

“至于你嘛——”

容洇一笑。

微俯身,指尖挑起男人垂落耳际的一绺墨发,循循善诱地哄骗:“不过是本宫养在后宫里用来解闷的一个男宠罢了。”

日光层叠倾泻而下,被葳蕤的春叶筛成细碎又斑驳的光点,在窗棂上盈跃而动。

廊下的光线敞亮,能看到空气中绕着圈打转的悠悠粉尘,气氛悠然而又宁静。

但是很快,这份宁静被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打乱。

背着药箱的太医从廊下穿过,往东偏殿而来,朝容洇行了一礼后,径直进了内殿。

给刚醒过来的褚南川诊脉听脉,很快,又出来。

“回娘娘,皇上这是典型的失忆之症。”

“虽然当时皇上的伤并没有直接伤到脑袋,但许是当时失血过多,昏迷的这三个月里,经脉受了堵塞,间接造成损害也未可知。”

年轻的太医宋琰站在容洇身前,一字一句恭敬地禀告褚南川的情况。

情况和容洇一开始的料想差不了多少。

褚南川,果真是失了记忆。

细细的烟丝从外间香龛案上摆着的那尊青铜花鸟香炉里缓缓冒出,雾气缥缈,舒缓的香气渐渐在殿内蔓延开来。

容洇以手撑额,问:“既然是失忆,那要多久才能想起来?”

胡太医出宫去了。

临行前,向宫里举荐的人选便是宋琰。

眼下太医署里,容洇最信得过的人也只他一个。

宋琰听着容洇的话,摇头。

“这失忆之症,快的话许是十天半个月就能恢覆,但慢的话,只怕几十年也……具体的恢覆时间,臣也不能保证,只能让皇上先服药先观察一阵。”

容洇看他一眼。

“皇上的病情,还得劳烦你多费些法子,尽快让皇上恢覆记忆才是。”

宋琰拱手称是:“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娘娘所托,早日让失忆之症好转。”

容洇“嗯”一声,又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明秋等人。

“记得,在皇上恢覆记忆之前,切忌将皇上苏醒的消息传出去。”

褚南川重伤昏迷的这三个月里,朝堂之上的那些臣子面上看来恭顺,背地里却一直对昏迷养伤的褚南川虎视眈眈。

他们忌惮的是之前以一挡十直破宫城坐上皇位的他,可不是如今重伤初醒而又忘了前尘往事的他。

“除此之外——”

容洇起身,往内殿的方向望一眼。

“皇上失忆的这些日子里,本宫还得劳烦各位,替本宫演一场戏。”

褚南川是将什么都忘了。

可她,什么都没有忘记。

一切吩咐完。

背上药箱,宋琰准备退下煎药。

明秋和王德全跟上前去送人。

越到午间,日头便越灼眼。

照在枝头刚窜出来的嫩绿叶尖上,叶片上细小的绒毛跟着泛起来一圈耀眼的亮白。

东偏殿内殿。

微风从高大的殿宇间穿堂而过,轻轻撩起床前的明黄帘幔。

男人挺拔修长的身形隐隐现于其中。

褚南川坐在床边,身上寝衣重新穿戴完好。

深邃俊美的面容上犹带一丝病态的苍白。

整整三个月未曾下地走动,他现在双腿隐隐无力。

在床边枯坐了近半个时辰,脑海里却依旧是一片无际的空白。

除了自己的名姓之外,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低下头,他看向自己的左手。

他的手指是修长的,纤秾合度。

可从微微凸起的血管与青筋中窥见隐隐的力量感。

左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质地温润,通透无暇。

而比那扳指更为惹眼的,是一道横亘在他左手掌心上的伤痕。

那道疤痕看起来陈旧,应该过了有些时间。

从疤痕的形状上看,似乎是被什么锋利的器具所伤,譬如刀,或者剑。

褚南川仔细凝神思索,想回忆起这道伤疤的来历,却始终一无所获,什么都没能想起来。

隐隐有脚步声传来,扰乱他思绪。

褚南川循声望过去。

纤细皎白的柔荑轻撩起隔开内间与外间的帘拢,是容洇探身进来。

一步一步朝床边的他走过来。

逶迤的裙摆款款擦过地板上铺着的宝相花贡毯,像一朵缓缓绽开的玄紫牡丹。

褚南川看着不断靠近的她。

殿外春花开得正盛。

馥郁的芬芳随风从半开的支摘窗里前仆后继地涌进来。

褚南川却先闻到了一股冷冷清清的玉兰淡香。

是很陌生的味道。

偏他心底不由自主地生出亲近的念头。

香气若有似无地扑到他周身。

他闻得不甚真切。

却更勾起他一探究竟的欲望。

是从容洇衣袖间流出来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褚南川微楞。

而容洇已走到他面前,柔软而纤长的指节自然而然抚上他手背。

如玉般温润滑腻的触感。

激得褚南川脊背瞬间僵立。

他别开视线:“……娘娘请自重。”

握住那只主动抚上来的手,褚南川想要推开。

可女郎的手比他料想得要更小丶更柔丶更软。

似乎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断掉。

陌生的触感令他一时顿住。

握着她的手进退不得。

褚南川薄唇紧绷着,端的是一副清风朗月的自持模样。

独容洇知晓,他禁欲清正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何等旺盛的需求。

他手不敢动。

容洇动了。

五指描摹着他手背有力的青筋线条,灵活挤开他主动握上来的大掌,同他十指相扣。

“自重?”

她笑他。

“之前的每天夜里,侍臣都会这样扣着本宫的手,哀求本宫。”

“这些,侍臣可是都忘了?没事,本宫可以慢慢的,帮侍臣都记起来。”

被她扣住的手指尖紧紧绷起,褚南川不说话。

只要一擡眼,他便能看到她在对着他笑,唇畔两粒朱砂莹莹,张扬又妩媚。

他甚至能看得清她根根分明的长睫。

离得越近,她眉眼愈发显得生动好看。

褚南川忽觉喉间有些发紧。

不知是因被她扣住的那只手手。

还是因着那几缕喷洒在脸上,带着清浅冷香的淡淡气息。

他对她毫无记忆。

本该对她的过分亲近生出抵触。

可内心深处却不受控制地……想要离她更近一点……

他分明不记得她。

却天然觉得,她就该是他的。

或是,他该是她的……

不对……他是她的男宠,他本来就是她的人……

褚南川思绪飘忽着。

耳边忽传来上锁的清脆咔哒声。

手腕跟着一凉,他垂下眼。

手上多出来一根细金的铃铛锁链。

是容洇给他系上来的。

锁链的一端绑着他的腕。

另外长长的一端则系上了床头。

她用锁链,将他锁在了床上。

容洇低头欣赏着。

她知晓褚南川身形向来高大。

他曾用来束住她脚腕t的锁链,如今绑在他手腕上,尺寸正正好。

被男人清瘦的腕骨一衬,细金锁链的质感更加凸显出来。

“好看吗?”

容洇开口问褚南川。

视线同他对上,容洇注意着他面上神情,又问:“不喜欢?”

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上头的几个小铃铛,清脆的声音在寂寥的殿内回响。

容洇轻笑。

“没关系,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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