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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9
褚南川继续用早膳。
那半杯可能会让人上火的牛乳, 被他喝了个干净。
膳食撤下时,殿外跟着响起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
褚南川回头。
看见刚下早朝的小太子朝自己奔来。
未有什么大事,一切流程走过一遍, 早朝很快结束。
容洇还需留在太和殿和其馀朝臣商讨几月过后的秋猎细节。
不久前进宫一趟的贺凛贺太尉凭空消失不见了踪迹。
而被急召入宫的容太傅今日也称病未上朝。
两件事一前一后,中间不过只隔了一天。
众臣将两件事联系起来一想, 方觉高座之上的皇后娘娘,似乎不比想象中那么好对付。
是以本来不怎么上心的秋猎, 也变得十二分上心,一人一句叽叽喳喳的议论, 吵得容洇耳朵疼。
转过眼, 看到坐在龙椅上的小太子。
小郎君人还占不到龙椅三分之一的大小,小小的身板坐得笔直。
红通通的唇角紧抿着, 带着几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肃穆。
看着看着, 容洇想起幼年时的褚南川,心底又忍不住有些发涩。
小郎君还那么小的小人儿,本不该这么早经历这些……
容洇擡手招来小满:“议事不知要到何时才能结束,早朝既散, 你先带庭儿离开。”
小郎君听到这话, 悄然松一口气, 挺得笔直的小身板稍稍松懈下来。
他年纪小, 即便不是第一次早朝,即便早朝时不用他做什么, 也不用他说什么, 对着底下那些大小臣子们投来的各异目光, 他心里也是很紧张的。
只是面上不能表现出来。
他虽然只有三岁。
但他是整个大乾的太子殿下。
他不能害怕, 他要比父皇做的更好。
这样以后他才能护得住母后,才能护得住整个大乾的子民。
小郎君仰头看向容洇:“庭儿不走, 庭儿要在这里陪母后。”
容洇笑:“母后是大人了,不需庭儿陪。”
只是小郎君却是需要人陪的。
之前褚南川还在昏迷中,容洇分不出多馀的心神去照看小太子,只能让小太子在太和殿,等议事结束后再同她一道离开。
有时常常要至晌午甚至是傍晚过后,议事才能结束。
容洇并不想让小郎君好好的一天都在这样无聊又枯索的等待中度过。
如今褚南川醒来,刚好可以替她照看小郎君。
看着小满将小郎君从龙椅上护下来,容洇拍拍小郎君的小手,避开群臣,在他耳边小小声道:“到东偏殿去,去寻你父皇。”
小郎君向来乖巧。
出了太和殿,便照着自家母后的话,一路直往东偏殿而来。
日头挂在天际。
小郎君嫩生生的小脸蛋被日光这么一晒,熏出来一层软软糯糯的粉色。
他手里还抱着几本快有他半人高的书册,迈过门槛时一不小心被绊了一下,小小的身子往前一倒。
褚南川眼疾手快伸出手去,连人带书稳稳当当地提溜进来。
小满跟在小郎君身后,手上捧着金漆托盘,托盘上是褚南川的药。
今日,宋琰没有再亲自送药过来,而是让小满顺路送了过来。
宋琰向来亲力亲为,让旁的人替自己送药过来,这还是头一次。
王德全心生好奇。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这宋太医突然就变了性子。
倒是一旁的褚南川表情淡淡的。
不知是对这一情况早已料到,还是根本没有将这样的小事放在心上。
小郎君站在褚南川身旁,怀里紧抱着书册,回过头看一眼门边那道高高的门槛,还有些后怕。
差一点他就摔倒了。
还好父皇及时把他给接住了。
不过……
小郎君将怀里的书册放下,小手往后,稍稍理了理微乱的后领。
父皇怎么又是这样直接把他给拎起来的呢?
之前他可亲眼瞧见了,母后脚受伤不方便走路的时候,都是父皇直接抱出来的。
小郎君眨眨眼。
看一眼面前高高大大的一张圈椅,又擡头,看向身旁的褚南川。
他身子小小,站在褚南川身边,也才不过他膝盖高。
要很努力地仰起头,他才能看清褚南川的脸。
小郎君欲言又止。
给自己做了好几番心理建设,这才小心翼翼地冲褚南川张开两截短短的小手臂。
“这椅子太高了,孤够不着,你能抱孤上去吗?”
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的一个请求。
小太子年纪小,人也轻。
甚至不需要褚南川出多少力,只要伸伸手就好了。
可是……
褚南川低下头看去。
不足他膝高的小郎君抿着红通通的唇,小脑袋仰着,一双眼灼灼黏在他身上。
那样的眼神,与其说是期待,倒不如说是孩子看向父亲的崇敬目光,带着天然的亲近与向往。
所以,小郎君也同她母后一样,将他当做了……他父皇的替身?
褚南川忽然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感觉。
他收回目光,没有答应。
只是道:“东偏殿地处偏僻,小殿下身份尊贵,不应常往这里来。”
褚南川从来不是什么热络性子。
之前虽态度淡漠,但绝不会和今天一样疏离。
心思敏感细腻的小郎君听出他话里的冷漠与拒绝。
眼眶隐隐有些红,但是他忍了忍,没有让自己在父皇面前哭出来。
而是默默收回手。
“……没关系……孤也不是一定要坐在圈椅上的……”
小郎君自己给自己寻了一张矮矮的小杌子坐下,又拿过自己刚刚一直抱在怀里的那几本书册。
蔫蔫低垂的眉眼藏了丝委屈。
“那你……可以教孤习字吗?……是母后让孤来找你的……”
听到小郎君提起容洇,褚南川神情微有松缓。
但话里仍旧拒绝:“东偏殿里并没有适合小殿下的桌案。”
小太子连圈椅都坐不上去,更别说是东偏殿里那样宽大的书案。
接连被父皇拒绝两次,小郎君心情低落,连荡在半空中的两只小脚丫都不晃了。
一旁的王德全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这还不简单,奴才方才打扫庭院的t时候看到了隔壁房间里堆了好些没用上的家具,其中就有一方小书案,小殿下稍等,奴才这就去搬过来!”
小书案许久没有人用过,落了不少细尘。
王德全用湿帕子擦了整整三遍,直到把那方小书案擦得鋥光瓦亮的,这才搬了进来,就拼在褚南川用的书案旁。
父子俩分别在一高一矮的书案前坐下。
小郎君特意从自己抱过来的那几本书册里挑出自己写的最好的一张大字。
“这是孤之前写的字。”
褚南川拿起来上下扫一眼。
小太子如今年纪尚小,写的字也不过是依葫芦画瓢描个形。
只是他笔画均细腻整齐,和同龄小孩比起来确实更胜一筹。
起身来至小太子身后,褚南川弯腰握上他手,一边带着他写,一边和他说某个字的读音和用法,间或纠正一下他握笔和运笔的用力与姿势。
浸饱了墨的笔尖划过纸面,留下一道又一道端正凌厉的字迹。
光影轮换,褚南川莫名对眼前的场景生出了一股熟悉感。
在被他遗忘的那些记忆里,他似乎……也曾这样教过其他人。
他微有出神。
小郎君没有注意到,只是看着纸上字迹评价道:“你写的字和母后的字好像。”
褚南川没说话。
目光瞥向小郎君刚才拿给他看的那一张大字。
上面留有容洇用朱笔订正留下的字迹。
她的字体柔和清丽,而他的字更偏银钩铁画的硬气。
但即便如此,也不难看出二人笔锋间的诸多相似之处。
小郎君注意到褚南川目光,与有荣焉地介绍:“你看,母后的字是不是很好看?母后说,她的字是她小的时候,很久很久之前您……”
差点说漏嘴,小郎君忙停了音,及时改口。
“……是父皇手把手教母后写的。”
说着,小郎君看了一眼自己被褚南川握住的手,眼底隐有几分雀跃。
小郎君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虽然父皇今天没有抱他。
但是父皇手把手教他写字了。
他有点小开心。
只是……父皇还是没恢覆记忆……
唉,父皇什么时候才能记起他和母后呢……
等父皇记起他的时候,父皇应也会和母后一样,唤他庭儿……
而他也会和唤母后一样,唤他父皇……
这般想着,小郎君擡起手,指了指偏殿墙上挂着的一幅岁寒三友图,一视同仁地给没了记忆的褚南川介绍:“你看,母后同孤说,那是父皇十岁时候的画,好看吧?”
画纸上绘了松丶竹与梅三物,落于纸上的笔锋秀挺,组合一起,画面自带上幽雅气质。
如此画技,于十岁孩童而言,实在难得。
褚南川冷淡瞥过一眼。
面无表情地说了四个字:“不过尔尔。”
小太子噢一声。
心里想,父皇可真严格。
再定睛一看,他写的字歪歪扭扭,同父皇母后相比,实在是太难看了!
一个人习字时偶尔会走神的小太子,今日分外刻苦起来。
等容洇傍晚从太和殿回到东偏殿来,小郎君已经练了比之前两倍还要更多的字。
手腕写疼了,小郎君放下笔,坐在位置上,一边揉着酸痛的手腕,一边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看书的褚南川。
似乎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看着褚南川,时不时和他说上几句话就很好。
枝头挂上几束落日馀晖。
王德全见小太子练字练得勤勉,布晚膳时还特意让御膳房多添了一道解暑的酸梅冰饮。
开胃的酸梅加上清凉的碎冰,酸酸甜甜,滋味甚好。
用膳时,小郎君在一旁小声和容洇说话。
兴致和心情看起来都很不错。
从小到大,容洇还从没见过小郎君这般开心的样子,一时心情也跟着一道轻快了起来,一一询问他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只是说着说着,容洇目光又不由自主地往褚南川身上看过去。
尤其特别地,多看了一眼他压在桌下的宽袖。
容洇以为他没注意到自己。
很快移开视线。
却不知她收回目光后。
男人又朝她看了过来。
掩在袖下的指尖一动,触到藏在袖下的绵软布料,微微收紧。
在太和殿呆了快一整天,用完晚膳后,容洇身上累乏,准备先沐浴。
虽说容洇脚腕已不痛,但毕竟还抹着药膏,明秋不确定可不可以沾水,正要像昨夜一样忙活着准备东西。
容洇叫住她。
“不用那么麻烦。”
目光转而投向褚南川,徐徐一笑。
“侍臣帮一帮我就好了。”
明秋看一眼二人,反应过来什么,低着头退下。
走至中途,又默默原路返回,将杵在容洇和褚南川中间的小太子顺手给牵了出去。
殿门被严严实实关上。
容洇瞧向褚南川。
“今夜在太和殿坐了一天了,脚腕好像还是有点痛。你抱我过去。”
她朝他伸出手。
褚南川走近,大掌揽上她腰,轻而易举将人托抱入怀。
容洇侧脸枕靠着他温热的胸膛,一手环着他颈,另一手灵活抚进他宽袖,指尖顺着他微凸的筋络细细往里摸索,果然触到一方柔软布料。
轻轻往外一扯——
小衣落入她手中。
是今晨她偷偷藏进他衣袖里的。
他并没有清洗,上头痕迹仍在。
伴在他身上太久,染了他的体温和气息。
淡淡龙涎香和隐隐冷香混合一处,若有若无。
耳尖被他身上温度一熏,隐隐也有些发热。
容洇看着男人,轻眨了眨眼眸。
“这衣服,侍臣带在身上藏了整整一天?就这么喜欢?”
小小布料攥在女郎纤指间。
烛光一照,盈盈生辉。
褚南川深望一眼。
转身用力,直接将人抵在浴桶边上。
手臂一擡,要从容洇手中夺过衣服。
容洇窥出他意图,扬手轻巧一避。
香软跟着从男人胸膛一蹭而过。
眼底眸光浮起一层燥。
褚南川扶在女郎腰上的手微微停顿。
顺着她起伏的腰线往下,停在后脊的最末端,缓缓摩挲而过。
不过短短两三天,超乎寻常的次数。
他已深谙她身子各处。
简简单单一个动作,便叫容洇卸了力。
褚南川:“臣今天遵着娘娘的令教导了小太子一整日,娘娘是不是,该给臣一些赏赐?”
他微用力,将人往怀里更契合地按住。
小衣重回他手上。
柔软顺滑的料子教他揉出褶皱。
攥揉的明明是小衣。
容洇瞥见。
却莫名想起他手上掌控其他东西的画面。
“本宫不知,侍臣想要什么样的赏赐?”
眉梢挑起,容洇轻轻轻蹭上他胸膛。
“还是说,一件不够,侍臣还想要我身上穿的这一件?”
浴间光线昏昏,二人四目相对着,呼吸都有些乱了。
容洇忽觉侧脸微痒。
紧接着,眼前光景黯淡下来。
小衣覆上双眼。
容洇什么都看不真切。
光影隐绰晃动。
看不到男人那副无欲无求的疏朗表面欺骗模样。
只能听到他喑哑低沈声线里无止境的索求。
“臣想这样,*您。”
夏日闷燥,连空气都带上不可言喻的炽意。
衣衫褪去,热水沐身。
褚南川惦记起容洇伤脚。
关键时候捉着她足犹豫。
“疼不疼?”
容洇眼被布料遮掩住,看不清他神情,但仍忍不住想笑。
指尖抚着他胸膛。
“早就不疼了,方才是骗你的。”
回答容洇话的,是浴桶里传来的急促而又猛烈的水声。
动作太大,水面涟漪摇晃,热水从浴桶边缘溢出,打湿地面。
容洇身体在热水里沈浮,眼睛看不清情况,脚又踩不到实处。
只能将男人越缠越紧。
水声在耳边不住起伏。
容洇微仰起头,一截洁白天鹅颈弯出优雅弧度。
视线受到阻隔,其他感官因而被放大。
男人指腹一寸一寸从她肌肤上抚过。
每一次的触碰,都能让她紧张地缩紧。
从上到下,由里至内。
所有滋味都让容洇在今夜尝了个遍。
浴桶旁的金砖地面。
溢出的热水积成一滩。
终于等到水声止歇。
从浴桶到隔间小榻。
容洇呼吸依旧急促。
蒙覆双眼的小衣被解开。
露出她一双沁水的明眸。
被浴桶的水浸透。
她眼睛和底下一样,都变得潮热一片。
褚南川低头,捧起她脸,轻轻吻上她唇。
唇舌柔软,分开的身子重新贴合。
还未来得及深入。
门外响起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小郎君稚气的声线传进来。
“母后,庭儿也想要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