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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修)

062

午后的日头最大, 却又是一天之中最为悠然宁静的时刻。

忙碌了一整日的宫人暂歇,或流连在宫城的甬道之下,或三五成群, 绕道往御花园去偷赏新近开的鲜花儿。

身畔有风徐徐吹过,吹动一树枝叶繁花簌簌响动。

天气分明晴好。

东偏殿的窗扇却紧闭不开。

隔绝了外头天光, 即便是午后,殿内光线也显出几分萧索的昏暗。

床边帷帐放下。

褚南川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

场景无端与之前重合。

就好像他从未苏醒过。

容洇一言不发, 牵着小太子的手站在床边。

明秋看了,有些不忍心, 刚想上前说些什么, 容洇先转过身,开口问:“宋琰呢?”

明秋低头道:“人已经在外面了, 可他一直说他没下毒。”

容洇:“本宫去看看。”

四角的红檀木精致小案上, 宋琰今晨送过来的托盘还在,只是端端正正摆在中间的药碗却空了下来,只馀零星几点药渣。

成了最后关键物证的,倒是尺素碰到药碗时, 滴落在桌沿上还没有来得及清理的那一小滩药汁。

一排排银针挨个去试, 均变成了通体的黑色。

容洇看着跪在地上的宋琰, 面色彻底冷凝:“物证如此, 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宋琰看着面前一根接着一根变黑的银针,不可置信地摇头。

“……不可能……臣没有下毒……药里怎么可能会有毒呢……一定是有人趁机诬陷于臣……说不定丶说不定是银针被动了手脚, 求娘娘明察, 还臣一个清白……”

王德全在一旁, 亦跟着跪地, 想到殿里昏迷不醒的皇上,双肩耷拉着, 隐隐哭出了声,自责道:“……求娘娘责罚奴才,都是奴才的过错,是奴才第一次试药时不谨慎,才会让这毒药害了主子……”

容洇让他起来:“你把宋琰带下去,尽快把这毒的来龙去脉审问个清楚,权当做是将功补过了。“

王德全道是,胡乱擡头抹一把脸上的泪,将宋琰带出去,让禁卫军把人先关押起来。

小太子全程一人乖乖呆在角落里,听到父皇常喝的药里可能会有毒的时候,眼眶害怕地红了一圈,但没有哭出声,只是抱紧了怀里的尺素。

尺素不是调皮,尺素是知道父皇的药有毒,才会去推药碗的。

他不用和尺素分开了。

可是……

父皇又会像之前那样不能醒过来了吗?

小郎君偷偷往内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又一眼。

容洇揉揉他的小脑袋,唇畔挤出来几丝笑意,柔声安慰他:“好了,现在这里没事了,父皇明天就会醒过来了,庭儿先和小满回承乾殿去好不好?”

“嗯。”

小郎君点点头,听话地牵上小满的手。

容洇看着小郎君出门,面上笑意一点一点散下。

确定小满带着小太子已经走远了,方开口吩咐明秋道:“你去一趟太医署,将里面的太医都召过来。”

明秋片刻有不敢耽搁,领了吩咐便急匆匆出了门。

因为失忆的缘故,所以褚南川苏醒的消息一直瞒着世人。

到现在他记忆也全无恢覆的迹象,该瞒的自然还得接着瞒下去。

让太医过去,自然也不能说是去给重伤不醒的皇上诊脉。

明秋到了太医署,只道是容洇在东偏殿彻夜照顾昏迷不醒的皇上,身子觉得不舒服,故而邀几位太医前去把把脉。

几位太医闻言,面面相觑一阵,心里皆有些惊诧。

东偏殿寻常人轻易进不得,往常这太医署里的太医,除了宋琰再没人可进去,今日却是稀奇。

因与容洇身子有关,几位太医不敢马虎,很快收拾好东西到了东偏殿。

隔了一重又一重的帘幔,太医窥不得幔后之人的真正面目,只依稀看到那截半伸出来以供诊脉的腕骨。

清俊疏朗而又匀称有力。

怎么看着看着,却觉得好似是男子的手腕一般?

太医被自己的想法一惊。

正要定睛细看,耳边响起容洇的声音:“如何?”

太医敛目,忙毕恭毕敬回禀:“回娘娘,娘娘身子并无大碍,想来许是因为彻夜未睡的缘故才会觉得不舒服,娘娘好好休息就能恢覆。”

容洇:“行,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

太医应是,起身收拾东西时,目光又禁不住往内殿瞥去。

帘幔微动,人影隐绰,自是什么也没能瞧见。

这东偏殿里除了昏迷不醒的皇上之外,哪里来的其他男人呢?

太医摇头,暗道刚才是自己看错了。

明秋一路将人带出东偏殿,回来同容洇覆命。

“娘娘,这已经是今日在太医署上值的最后一位太医了。”

“知道了。”

容洇疲惫按按眉心。

太医署里的太医一一替褚南川诊过了脉,但无一例外全都说褚南川身子无恙的。

太医署虽集结的是整个大乾最为优秀的医生,但同宋琰相比,能力上仍有差距,否则当初容洇也不会让他一人全权负责褚南川的诊治。

也不知他到底从何处寻来的毒,竟没有一个人能诊断出褚南川身子的异样。

天边馀晖暗淡。

看着太医署的几位太医来回往返地折腾把脉,不知不觉一天竟然就这么过去了。

容洇没有让人再去将其他下值的太医召进宫里来,凭他们和宋琰医术的差距,想来诊脉的结果也和宫里这几位当值的太医差不了多少。

至于宋琰送来的那碗毒药汤,怕风声会走t漏到不安分的前朝,容洇并未拿出来给他们看。

整个大乾,要找到一个医术比得过宋琰,而她又信得过的人……

容洇思前想后,想起一个人。

残阳被夜色吞噬殆尽。

彻底入了夜。

外头天色黑下来。

夜色有如雾气,自静谧的天幕蜿蜒而下,悄悄融进宫城的每一寸土地。

莹莹一轮弯月挂在天上。

夜云有如被浓墨浸透了的宣纸,在漆黑的穹顶漫无边际地漂游,掩盖不住躲藏其后的浓浓月华。

日头一落,宫城的水汽便开始满溢出来。

墙角草叶开始积露,在月光之下绽出晶润色泽。

明秋进来点灯。

火苗颤颤燃起,光线通明,勾勒出容洇坐在书案前的一抹剪影。

提笔沾墨,容洇很快书信一封,交到明秋手上,叮嘱道:“照着上面的地点去找人,务必要将人请进宫里,越快越好。”

“好,奴婢知道了,娘娘您放心。”

明秋将信拿出去,下阶绕过回廊,迎面撞上从廊边小黑屋里押着宋琰出来的两名禁卫军。

为方便王德全同禁卫军的审问,宋琰被暂时先关押在了此处。

他手上手上脚上均上了锁链,衣衫发缕凌乱,整个人形容枯槁,仿佛一下苍老了二十岁。

看到他们出来,明秋以为是宋琰招供了,询问押着宋琰的禁卫军:“都说出来了?”

为首的禁卫军摇头:“没有。审到天黑,他都不承认下了毒,现在勉强松了口,但说要见到娘娘才会说。”

明秋皱眉:“娘娘在照顾皇上,不方便过来。”

宋琰踉跄着步子,脚上铁链跟着发出沈重的摩擦声,声音急切道:“……我可以过去找娘娘,不用娘娘过来……”

明秋无法理解地看着他:“都到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是不死心?”

宋琰低着声争辩:“……可是丶可是我真的没有下毒……”

明秋打断他:“无论你有没有下毒,在皇上的药里起动手脚的心思的时候你就该知道,这是死罪一条。”

“……我知道……”宋琰声音颓唐下去,“……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想再见见娘娘……权当是最后一面了……只要见了娘娘就好,见了娘娘,我一五一十什么都说出来……”

他低着声哀切恳求,明秋想到还在昏迷中的褚南川,只希望能早些弄清楚那毒的来由,好让皇上能早点醒过来。

之前皇上重伤昏迷不醒的日子,她知道自家娘娘有多难捱,不想再看自家娘娘和小殿下再来重新经历一遍。

思及此,明秋恨恨看一眼宋琰,叹一口气:“跟我过来罢。”

夜色朦胧,虫鸣声声,依稀可听到夹杂在其中的铁链拖地的动静。

床帏微微掀动,勾勒出男人宽肩窄腰的优越轮廓。

褚南川站到窗前,看着远处逐渐走过来的人影。

夜雾轻薄笼罩在他身上,也顺势掩住他沈下的眸光。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隐绰。

褚南川身形一顿,回过头。

容洇刚从浴间出来。

走进内殿时才发现里面烛火不知何时已经灭了大半,光线昏暗朦胧,只馀下靠近窗边的两尊小烛台还在飘着两缕微弱的火苗。

火苗的光亮有限,能照亮窗前的地板,却看不清床榻上褚南川的情况。

今夜稍稍起了风,夜风有些大,殿内的烛火被吹灭几盏不足为奇。

可偏偏其他的吹灭了,却留下了最靠窗的两盏,怎么想怎么奇怪。

眉头皱起,容洇走过去,想要察看一下情况。

靠近窗前,脚下步子还没来得及停下,腰上忽然多出来一只大手,将她抵至窗边。

容洇始料不及,惊呼一声,擡目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庞:“你……”

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褚南川手已掌上她后颈,顺势低头,直接含住她唇瓣。

他今夜一切突然,容洇微微惊吓,下意识闭上眼。

唇却遵从本能地对他启开,弯弯翘起的眼睫毛被他喷洒而来的温热呼吸吹得颤动。

褚南川捧着她后颈,贪恋地吻着她。

眼眸却擡起,看向窗外。

直直迎上远处宋琰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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