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
063
檐廊的光线昏暗, 悠悠照亮宋琰惨白的面色。
褚南川眼尾微扬。
掌心细细摩挲着容洇后颈上的细嫩皮肤,另一只空出来的长臂一伸,将身前那扇半开的窗棂关上。
彻底隔绝外面视线。
容洇呼吸微喘。
身子虚浮, 不得已伸手抵在窗槛上来保持平衡。
她快要站不住了。
素白的指节越攥越紧。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在这时探来,一根一根挤穿过她指间, 将她手交叉紧握。
殿内光线过分昏暗。
外头月色却很是纯净。
清辉照进来,在金砖地面上绘出纠缠的人影。
夜风吹动廊边疏枝。
走在前面的明秋半天没听见动静。
她停下来, 看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原地不动的宋琰,蹙眉问道:“又怎么了, 你刚刚不是口口声声说要去见娘娘最后一面, 将一切都交代出来?”
宋琰低垂着头:“……我想,娘娘现在……大抵是没空见我的……”
苦笑一声, 他转过身, 对明秋道:“你带我回去吧……你放心,这次,我什么都会说出来的。”
铁链摩擦地面的声响渐行渐远。
容洇对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全无察觉。
一吻毕,她连平稳呼吸都觉困难。
夜风轻轻拂动耳边发丝。
褚南川擡手, 指腹从她脸颊轻抚而过, 替她将那缕落发挽至耳后。
“吓到了?”
容洇闻声, 仰头去看他。
他面庞隐在殿内的昏昏光线中, 光影映衬,更现出眉目的俊朗与深邃。
容洇摇摇头。
低声开口, 声线掺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你丶什么时候醒的?”
听到这话, 褚南川有一瞬的停顿, 又不动声色地遮掩过去。
“刚刚。一醒过来就看到娘娘了。”
修长指腹划过容洇脸颊, 触上她微有些发红的唇畔,轻轻摩挲。
喑哑的声线意有所指:“所以, 有点情难自禁。抱歉。”
他吐息温热,一层层从肤面辗转滚过,容洇心跳跟着起伏不定的呼吸而渐渐加速。
指尖试着去推推他环在她腰上的手,示意让他先放开她。
“宋琰今天送过来的药有问题,你昏迷快一天了,我让明秋再去找太医来给你看看。王德全去审宋琰了,不知道有没有问出些什么,我也顺便去看一下情况。”
她说完,从男人怀里退出去,转过身就往外走。
怀里一下空荡。
褚南川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没有多说什么。
从窗边走回到床榻旁,他伸手去拿放在床边小案上的茶盏。
许是殿内的光线实在太暗,揭开茶盏时一不小心,盏盖磕到案沿,碰出清脆的响。
声音不是很大,却足以让容洇清晰听见。
她停下脚步,收回掀帘的手:“怎么了?”
褚南川放下茶盏,指节压上微皱的眉心:“没事,只是突然有点头疼。”
容洇:“是不是和今天喝下的药有关?”
褚南川之前刚醒过来之时,也曾因为失忆的原因而闹过几次头疼。
但这些时日过去,容洇已经很多天没有再听说他会头疼了,于是自然而然地便将他此刻的头疼与今日的中毒联系到了一起。
她朝他走过去,将人按坐在榻上,手摸上他额头:“是哪里疼?”
女郎的指节纤细而柔软,触碰时的感觉柔润,还带着她浅浅的体温。
褚南川看着容洇动作,隐在昏暗光线中的漆眸隐隐潋起些微波动,大掌似牵引般圈握住她纤腕。
精致柔软的帐幔层层垂坠而下,圈出一方独属于二人的封闭天地。
气温和呼吸在帐内密闭的空间不断蒸腾。
男人的身形修长挺拔,坐在榻边,微擡起头配合女郎动作。
女郎站在男人分开的双腿之间,腰被他手紧紧攥住。
帐幔轻薄,上头绣着的繁覆花纹在撞击中漾起浅浅涟漪。
窗边火苗依稀,经由夜风吹拂,在室内荡出淡淡一层黄色光晕。
圈在男人劲瘦足腕上的铃铛细链来回晃动,铃铛声细碎,一路延伸至缥缈的夜色当中。
从前半夜到后半夜。
容洇从床下到了榻上。
双膝跪着,磨得发红。
她也不知事情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担心着褚南川的身子,鬼使神差地便被他带着……
时间过了太久,窗边本来还燃着的那两盏烛火烧至最后,依次熄灭,殿内彻底没了火光,只能借着窗缝间漏进来的几缕细细月华来视物。
容洇额前碎发染了薄汗,眼眶隐红t,带着水光,是方才情潮时留下的痕迹,还未来得及褪去。
整个人无力趴在被褥间,还不忘检查褚南川身体:“头还疼吗?”
褚南川半坐在床上,将人揽至怀中,轻摩挲着她垂散的长发,摇头道:“没事。”
殿内月华渐渐黯淡。
星月西移,天际的漆黑逐渐褪色,变成更浅一点的鸦青颜色。
一整夜没有睡,容洇是很累的。
可此刻倚在褚南川身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她却不怎么想睡。
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忍不住微撑起身子看他,问道:“你觉得,今天药里的毒,是宋琰下的吗?”
褚南川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药汤由宋琰一人煎制,他的确是能接触到药汤最长时间的人。但是臣的汤药一直由他来负责,他若是真想下毒,不一定非得等到今日。”
容洇:“会不会是上次夜闯东偏殿被拦的事情刺激到了他,所以他今天才会一时冲动?又或者是有谁指使了他?”
褚南川:“你说的都有一定可能性,但还有一种可能,下毒的人并非他。一开始王德全用银针试药的时候,银针并未试出毒。”
容洇点头:“确实不能排除除了宋琰之外的其他人下毒的可能。虽然煎药的是只有他一个,但是在送药过来的期间,能够接触到药汤的人,并不止宋琰。”
容洇说着,声音渐沈了下去。
她不怕宋琰是受到刺激而一时冲动激情下毒,怕的是除了他之外,另有其他藏在背后蓄谋已久的人……
不知怎么,她忽然想起不久前,从贺凛手中得到的那封走漏风声的信。
下毒之人,与给贺凛送信之人,会是同一人吗?
容洇心内忧虑重重。
直至天边渐泛起鱼肚白,她才生出些微睡意。
夜雾散去,皇城内草木花朵挂上一层晶莹露珠。
半梦半醒间。
殿外响起明秋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宋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