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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
马蹄猎猎, 迎着阵阵夜风。
谁也没注意到，马车驶过颠簸处时，车厢底部传来的小小“哎呦”声。
行至城郊一处隐蔽的老旧宅子处。
驾车的容泽收紧马鞭, 擡头看一眼天色。
夏秋相交的夜。
点点星子散漫点缀于夜空之上，天际夜云层层叠叠积聚着, 竟隐隐有几分要下大雨的气势。
夜风越吹越大，直吹t得马车帘子向外翻滚卷动。
容泽皱起了眉。
今夜天气挑得不好, 为避开大雨挡路，动作要快些, 好赶在落雨之前回宫才是。
心里做好打算, 容泽嘴里长“吁”一声，拉着马儿停下来。
待马车停稳。
容泽先从马上跳下, 回身掀开车帘, 刚想伸手扶容洇下车，车内的褚南川却先下来了。
容洇跟在他后面，手放在他手上，另一只手提着裙裾, 小心翼翼踩着脚凳下车。
城郊自然不比宫里, 少了随处可见的盏盏檐灯。
唯剩悬在那座旧宅子门前的两顶褪色破灯笼, 昏暗的光线只能勉强照出个物体的大概轮廓。
容洇脚下一时没踩稳, 指尖握着褚南川的手，身子控制不住地朝他倾倒而去。
好在褚南川反应快。
手臂揽住她腰, 安全将人护落地。
但牵着容洇的那只手一直没松开。
容泽眯眼看着。
越看, 越觉碍眼。
上前将容洇拉至自己身后, 上下打量一眼站在对面的褚南川：“怎么, 真失忆不记得了？”
夜风涌动，鼓噪着从褚南川身上拂过。
他不记得容泽, 却不难辨出容泽眼神中对他透露出来的不满。
两相对望，确认褚南川真不记得自己。
容泽手缓缓握成拳，指节捏得嘎吱作响，嘴里冷哼一声。
对着褚南川面部，毫无预兆地打了一拳上去。
褚南川没有躲。
没了记忆，潜意识却告诉他，不能躲。
他与容泽的关系，似乎本来就该是这样。
容泽的这一拳，他理当受下。
“哥！”
容洇惊呼一声，上前扯住容泽衣袖：“你干什么呢！”
褚南川站在原地，头偏向一侧。
口腔里有淡淡的血腥味弥散开来。
指腹从唇角擦拭而过，染上一抹鲜红。
容泽打的这一拳，一点力气也没有收，结结实实地打出了血。
容洇让褚南川先到旧宅边上等着：“你先过去，我和哥哥有话要说。”
宅下的光线昏暗。
褚南川静立一旁。
他骨相生得好，眉骨高而清晰，被这光线一衬，侧脸眼窝格外深邃。
低下头，他看着指腹上的红。
一双瞳眸如天际聚涌的夜云，沈得厚重。
如果说，白日里他对他心底生出的那个怪异猜想只有五成把握的话。
那么刚才挨上容泽的那一拳，则将他的把握提升至了十成十。
指腹轻轻一拈，上头的血迹晕染。
褚南川蓦然笑开。
此处已是最偏远的野郊，远眺过去，甚至能借着月色看到远处的瑟瑟山崖。
郊外的草木比宫城里养着的长得更肆意，颜色水嫩嫩的一片，经由夜色渲染，变成深沈的墨绿。
大雨临近，风更盛。
呜呜地拂过草木，接连带起一阵又一阵喧嚣吵闹的“沙沙”声。
马车旁。
骏马喘着粗气，踢踏着前蹄休息。
容洇先看一眼独自一人站着的褚南川，又低头看着容泽因为打人而红肿起来的手背，无奈摇摇头，掏出帕子替他包扎：“哥，你这又是何必呢……”
容泽：“早在他之前一声不吭把你关在宫里的第一天，我就想打他一顿了。”
“辱你囚你困你……你说说，他之前干的哪一件是人事？”
白天的时候在宫里，因为小太子在场，容泽没有多说什么，现在却是忍不住了，竹筒倒豆子般地将当年旧事一股脑全抖落出来。
他说得愤慨，容洇却清楚他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嘴硬心软。
否则，也不会在得知褚南川重伤昏迷后，亲自远赴北境去探查。
果不其然，一番抱怨诉完，容泽深叹一口气：“不过哥哥也不是什么蛮横不讲理的人，也知他是放不下你，才会这样。若将我换成他，说不定做的比他还要更糟糕。”
容泽眺一眼站在宅子前的褚南川，哼一声：“但就是这样，才更要好好打他一顿。”
不然他心里那口气更放不下。
等褚南川恢覆记忆后，他可就打不过了！
眼看容泽还嘴硬，容洇替他包扎的手忍不住多加了一点力气，疼得他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
“……当年的事，褚南川他本也不知情……而且都过去了，他现在还失忆，庭儿也还小，你记得不要在庭儿面前提起这些事。”
“……我知道。”
容泽一边呼痛，一边将包扎好的手从容洇手里拿开。
伴着他呼痛声的，还有马车上传出来的一阵细碎窸窣声。
马车里还有其他人？
容洇一顿，不动声色同容泽对望一眼。
容泽神色收敛，手按上腰间佩剑，不动声色，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朝着马车靠近。
“吧嗒——”
藏于马车底部的暗箱被人从里面打开。
一个圆滚滚的小身影从里面掉出来。
“噗通”一声，屁股挨地，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墩。
“庭儿？”
容洇心里一紧，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容泽，正好看见坐在地上满脸无措看着一手灰的小郎君。
听到小郎君的名字，容泽右眼皮一跳，连忙蹲下身子，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庭儿，刚刚舅舅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
小郎君没吭声。
只是藏在马车暗箱里被撞到头的时候，他没有哭；掉下来摔到屁股的时候，他也没有哭。
听到容泽的这句话，眼眶却立马就红了。
容泽连忙紧张地摆摆手：“……刚刚那些话，舅舅都是乱说的，你父皇他……”
小郎君没忍住，掉了眼泪：“……对我母后很不好，是不是？”
容泽说的那些话，小郎君并不能全部理解是什么意思，但并不妨碍他辨认出容泽说这些话时候气愤的态度。
不远处。
褚南川听到马车旁闹出来的动静，目光一擡，往容洇所在的方向走来。
小郎君擡头，瞥见不断朝容洇靠近的褚南川，立马爬起身冲出来，眼眶红红拦住他。
“不许你靠近我母后！”